不过,女爵阁下,你知道在叙利亚有个第三阶级,他们的思想比保守主义者宽广,也比假现代人的智慧高超。这些人抛弃了宗教首领的权威,所爱的仅仅 是宗教自身的美。他们逃离了被人牵着走的命运,出于对心灵尊严的敬重,转化为继承下来的光荣之子。他们远离了欧洲的丑恶传统,汲取了欧洲人的知识和引人喜 爱的文学。我不把这个阶级称作“温和阶级”,因为他们不想调和传统奴隶美德与传统之子优点之间的矛盾,因其深知玫瑰花不是从萤火虫那里采来的,好酒也不是 用荆棘酿出的。我也不把它称为“宽容阶级”,因为它既不和蔼可亲地对待东方迷信投降的人,也不同情沉湎于西方恶德的人,因其深知东方人的愚昧和西方人的堕 落。它是一个道德、意识、特点、兴趣和爱好完全独立的阶层。它在自己的社会中讲的是阿拉伯语,因为它通晓阿拉伯语。它件件深入学习法语和英语,并非因为喜 欢巴黎和伦敦的各个角落抛出的低俗小说和肮脏故事,而是因为身爱法国的高尚文学和英国的宝贵科学。有关欧洲的情侣奇妙的故事和淫乱小说作者的情况,它一无 所知。但它却对莎士比亚、歌德、但丁和巴尔扎克了如指掌。它对报纸上宣传的达尔文、康德、尼采等提出来的新文明理论不屑一顾。
这个阶层便是叙利亚不同于东方各国的所特有的阶层。正是这些人造就了埃及和沙姆的文学复兴。也正是这些使得东方人有了接受议会的政体的精神准备。
世界上的各个国家都像树木,开始发芽,继之生长,长高成树,然后结果,结出的有好果也有坏果。这些年后,树便变老,枝干枯萎,接着狂风吹来,将枯枝树刮 倒,卷入低凹处,用秋叶和冬雪为之作殓衣。叙利亚是一棵葡萄树,久久生长在太阳下,结出了可口的葡萄,其鲜美味道曾受到神灵称赞;也曾酿成葡萄美酒,人类 饮之而醉倒,至今尚未苏醒过来。如今,旅行者的脚踩过葡萄藤,盗贼破坏了篱笆之后,过路人走过那里,大学葡萄藤再次长出了叶子,而且伴随着微风吹过而微微 抖动着……那真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奇迹,只有了解从奈布胡兹·纳斯尔到阿卜杜·哈米德时代的人们经历的人才会重视这一奇迹。
纪伯伦
致约瑟芬·比布迪
约瑟芬·布里斯顿·比布迪是美国文学家、诗人。1898年,纪伯伦在摄影家法里德·荷兰德·戴伊举行的摄影展览上结识了这位诗人。二人见面不久,纪伯伦 便回黎巴嫩,就读于贝鲁特的希克玛学校。离去时,纪伯伦将亲手为约瑟芬绘制的一幅画像留给她,并用阿拉伯文写着:“赠给素不相识的女士约瑟芬·比布迪。纪 伯伦·哈利勒·纪伯伦,1898年8月23日”。
纪伯伦在黎巴嫩期间,收到了约瑟芬1898年12月12日发出的第一封信。其后,二人之间有书信来往。但是,发表的仅有一封,那就是载于纪伯伦堂弟所著《纪伯伦生平及世界》一书中纪伯伦写给约瑟芬的这封信。
1905年,约瑟芬与工程师留尼尔·马克斯结婚。
1899年
亲爱的约瑟芬:
看来我终于赢得了你这位朋友。我能够希望这一点吗?这种希望几乎濒临死亡。
当然,我看到你的照片和听到人们对这张照片的评说时,感到非常高兴。不过,使我感到更为高兴的还是你的这封短信,它为我打开了我们之间友谊的大门。
正如我说,当我收到你的来信时,我盼你来信的希望几乎濒临死亡。你的来信告诉了我许多你没说的事情。啊,我是多么幸福,我是何等高兴!我的兴奋心情是我这支可怜的笔不能用语词述说的。
你可以看出来我用英文写信是多么不自如,因为我无法用英文诠释我的思想。不过,你也许不在乎这些。我认为我知道我怎样对你说我将把你的友情铭刻在我的内 心深处,即使你我相距千山万水,我也把对你的一种爱保存在我的心中。我将把你记在我的心里,任何东西也不能将你与我的思念分开。
啊,我多么希望我的英文学得更好一些,同样也希望你会阿拉伯语;到那时,我们该有多么高兴!虽然如此,我还是向你许下诺言,将写信给你,把我值得的和我所做的全都告诉你。我希望你写信给我,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你所写的一切,都将使我感到幸福快乐。
是的,这些日子里,你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正如你的信上所说:“因为我常常保存着这种东西”。可以肯定地说,我就像一架照相机,我的心就是底片。为什 么?我已经把你保存在我的记忆中,因为我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好像你的面容就想对我说些什么。在戴伊先生举行摄影展览的那天夜里,你单独和我谈的那些话,我 是永远不会忘的。那天夜里,我问戴伊先生:“这位穿黑衣服的女士是谁?”他对我说:“她是比布迪小姐,她是一位女诗人,她的姐姐是位女画家。”我对他说: “好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多想结识她一下呀!”
那之后,日子飞快闪过,我再也未能见到你,无从增加对你的了解。出于对智慧和知识的渴望,我远渡重洋,来到了贝鲁特,在一座学校里,开始学习阿拉伯语、法语和其他的许多东西。
叙利亚是个美丽的国家,那里有很多古迹,与美国很不相同。那里寂静得很,尤其在乡村,像我们那个山村,人们心地善良,互敬互爱。他们不像美国人这样做很多事,他们只在自己的田地里劳动。不论富人、穷人,看上去都很幸福。
我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清静和安静的地方呢?为什么?我确实喜欢清静,我也几乎能听到清静的甜美乐声。我要问:当你坐在一个黑暗、宁静的房间里时,可曾听到细雨静静飘洒而下的音乐声吗?
你给我写信了吗?我将在下封信中告诉你许多事情。
你的远方朋友
哈利勒·纪伯伦
致玛丽塔·鲁荪
玛丽塔·鲁荪,或玛丽塔·基亚库比,结婚前曾是纪伯伦的绘画模特儿。纪伯伦不仅欣赏她的善良心地,而且欣赏她的匀称身材。玛丽塔亲切地称呼纪伯伦为叔叔,曾著过一部关于纪伯伦的书,至今未能付印。
1973年,玛丽塔访问了黎巴嫩,到过纪伯伦的故乡贝什里。在那里,她站在玛尔·赛尔基斯修道院的纪伯伦墓前注目许久。
1920年5月19日波士顿塔伊勒大街76号
亲爱的公主:
你将来做什么呢?你不应该住在波士顿!对于我来说,波士顿是一座寂静的死一般的城市,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在这里,人们生活在苍白的记忆之中,尽管这里 有他们的多座漂亮教堂,他们比起别的城市居民,确乎缺少热情和品位。当然,这里有我的不少朋友,但他们也不喜欢波士顿。他们生活在这里如同生活在流放地。
玛丽塔,我想在离开纽约之前见你一面,但命运没有给我以应有的协助。同时,我也想看看你为我和职业者所拍的照片。我指的是最后半打。我希望它比第一批照 片更好。在我看来,你的那架照相机可以记录下那次咖啡晚会上跳动着的灵魂。我回到纽约,我们还应该举行一次晚会。当然,我们要请你的母亲参加。其实,晚会 将欢迎你的母亲和你。
亲爱的美丽公主,请写信给我,把你的良好健康情况及你在今春的幸福生活告诉我。
主为你祝福,主永远保佑你。
你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
1920年5月26日
亲爱的公主:
没有一个人能像你写如此甜美的信。我敢肯定,除了你没有一位公主能用神笔画出像你的那样纯美图画。我为我的侄女感到自豪。
玛丽塔,我的健康不佳。尽管如此,我还要去做两个报告。请允许我向你强调,这些日子里,诗的生活不是在七大海之外的神圣土地上所做的梦。人们有办法将诗人变成机器——这是我绝对不喜欢的。
不,玛丽塔,你不是福特牌或鲁勒斯·路易斯牌汽车,你的住宅也不是汽车库。你是生活在神山后象牙塔里的一位公主。
公主可以化装得非常俏丽,但无论何时何地,她的叔叔都能认出她来。叔叔就像母亲,其识别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我担心我应该在这座异常阴影遮罩下的城市再停留上一个星期时间。我被迫签过合同,我当然应该执行完合同。正像我对你说过的那样,人类折断了诗人的翅膀,使他们不能随自己意愿而飞。你说你在找你的叔叔,这话多么美妙!要知道,你的叔叔也在常常找你。
我回去能来看你和你的母亲,我该是多么幸福。到那时,我们一定会举行晚会。亲爱的玛丽塔公主,苍天永远护佑着你。
你永远忠实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又及:
我希望你在你母亲面前提及我,就说我为结识她感到幸福。向可爱的玛丽塔的灵魂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和一千个祝福。
源于她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6月22日纽约
亲爱的公主:
我于十天前回来,但我并未觉得好,因为我应该离城到乡下去了。我回到这里,是为了更新旧画室。
我常常想起你。不过,我知道你整天忙于学习,故没给你写信,同时也不急于听你的消息。我完全知道学习的周末情况是怎样的,因为我也上过学,即使你不相信我的话。
假若我知道你将庆祝自己的生日,我定会参加庆祝这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做点事情的。时间尚未错过。
你近来不和我打电话联系吗?我听到你的消息,将是十分快乐的。
祝你福运长久。
我永远做你的忠实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7月19日
亲爱的公主:
这画室里一片狼藉,我怎能给你写一封漂亮的信呢?我连一张适于写信的纸或一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听说你病了,令我痛苦不堪,实在难以用文字表达。为什么天使总是把病魔降到可爱的小孩子的的身上?我实在难以相信。真正生病的是你,还是另外一个小孩儿?我不想用真实名字称呼那个人!
我希望,我祈祷,以便使你立即痊愈。你应该常常成为健康、强壮和幸福的人。如若不然,你的叔叔们都将成为不幸的人。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侄女,你关心自己就是关心我们大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希望你和我通信,告诉我你安好快乐。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应该健壮,以便承受王冠和权杖的重压,足以统治自己的庞大王国。
愿主永远为你的忠实叔叔保佑你。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7月23日
亲爱的公主:
你的朋友遭遇磨难,令我十分不安。我希望他很快痊愈,因为有你护理他。其他情况如何?
收到你的来信,我真比幸福的人还幸福。信中的一切消息都是那样甜蜜。顺便说一句,我相信你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假若你发现自己开的玩笑没起作用,你将怎么办呢?我相信你背朝月亮,会拿你的影子开玩笑!
你的永远忠实、可爱的叔叔
哈利勒·纪伯伦
1920年8月14日星期六波士顿塔伊勒大街76号
亲爱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