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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广义

说文广义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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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语已词。上义已竟,而更无所疑,则以“只”字间之,如“乐只君子”是已。语竟而无咏叹之意,则以“只”字终之,如“母也天只”是已。以其为语止之词,故借为但此无它之义,今俗用之。

氏,本巴蜀山名,本训云:“象岸欲堕。”乃古今通以为“氏族”字,与本训全无干涉。其字从“民”而省,当与“民”同意,必有所取。《说文》未之博考,因偏据一说。此《说文》之不可执者也。

是,本训直也,谓直如此也。直者是,枉者非,故与“非”对。直如此则非彼矣,故又与“彼”对。《庄子》“彼是方生”,犹言“彼此”也。此,本训“止”也,止如是也。“是”之辞缓,“此”之辞急;“是”之辞婉,“此”之辞倨,临文自酌之。

尟,本“尟少”字,音苏典切。经传皆用“鲜”字,唯汉人文字作“尟”。《史》《汉》流传不盛,字较《九经》为确,无经师传授之讹也。乃间有写作“尟”者,亦误。尟,少也,而义亦微别。少者,于多析之而见少也;尟者,本少也。少与“多”对,尟不与“多”对;少可增,尟不可增。故曰专言尟则绝无可知。从是、从少者,确信其果少也,殆于无矣。

些,从此从二。此有止义,故为语终之辞,与“只”略同。今或传写此字从夕作“ ”者,不成字。沈括谓与梵语“娑婆诃”同,殊为牵强,华、夷语原不相涉也。金元以降,用为“些少”字。周伯琦收入麻韵,盖“屑”字之讹尔。北人无入声,呼屑字作平声,因以此字代之。些,自音苏个切。

豸,池尔切,读如褫。兽长脊者,其行豸豸然,乃以状兽之行,非兽名也。虫无足者,行亦豸豸,故亦谓之豸。其獬廌之“廌”、音宅买切者,初不作豸,俗讹。

貈,似狐之兽,音下各切,读如涸。“狐貈之厚以居”,字本作貈。貉,音莫白切,北方狄名。借为表貉之貉,音莫霸切,读如祃。貈、貉二字,《说文》相次,因而淆讹。传写者以貉为貈,而将貈旁之“舟”改作“百”字,妄立“貊”字以之为貉,舛错其矣。

爾,本训靡爾,犹言靡丽。“彼爾伊何”,正其义也。从“尔”得声,固与“尔”别。因其以状靡尔之态,故借以写有馀之声容,如“铿爾”“卓爾”是已。若“尔汝”之“尔”,自当作尔,作爾者讹。尔,词之必然也,指其人而定呼之,故称卑贱者曰尔。若云尔、但尔、徒尔、偶尔之类,则“而已”二字合呼。尔、爾、耳,皆而已切,可以通用。

味之甜者,甘;适口有馀味者,旨。甘固旨,旨不必甘也。尊者之教命曰旨,言其适人心事理,而意味深长也。若意有所向在言语行迹之表者,曰“意恉”,则从旨从心,其概作“旨”者,省。唐宋候旨行者曰“听指挥”,使令必指示之,则借用“指”字为长。

甞,口吮以知其味也,从尚从甘。尚,庶几也,庶几知其甘也。既尝之,则习知其味,故借为已试之辞。昔甞、间甞、甞闻、甞谓,言已历试而习知之也。

知,本训云“词也”。矢口者,言词也。通为明也、晓也者,凡矢口而即可言者,必其已明晓者也。知之明,则可以主持而任为之,故借为主也、任也、司也,“《乾》知大始”是已。今府、州、县长吏称“知”,主其所治而任之也。乃其源自宋人以京朝官差行州、县事,故曰知某州、知某县,尊摄卑之词。因仍不改,竟以知府州县为守令之职名,则名不正矣。若睿智之“智”,篆从知从日从亏,隶省去亏,传写省,又省去日,则益趋苟简矣。

矦,本射矦之矦。以之为五等之爵名者,谓其为一国之所取正,若正鹄之设,使人知所射也。借为语助词,与“维”通者,立于其前之辞,若射矦在心目之前,而可指以有事也。

矣,为语助辞,与“知”意近;从矢,疾急之意。矣者,已然之词,犹今方言之称“了”,急词也。从已,有已止之意,止此而无所待、无所馀矣。借用为叹美之词,如“皇矣”“美矣”之类;或为叹愧之辞,如“死矣盆成括”之类,决其已然也。既言“已”,又言“矣”,如“而已矣”之类,决之又决,深信其止此也。言“也”又言“矣”,云“也矣”者,绎思而决其然也。言“矣”又言“乎”,云“矣乎”者,决其然而咏叹其能然也。

射之为义一也。“大射”“乡射”“射夫”与“弋不射宿”之“射”何所别?而统言射则音食夜切,发矢射之则读食亦切,此吴越人唇舌所转,妄立同异尔。“仆射”以主射名官,则亦如字读,而《史》注读作“夜”,亦无故立异尔。凡无别义而有别音者,非承袭方言,则塾师破碎,不足道也。唯借为“射忘”之射,音羊益切。然所以借用者,以射者既发矢,则不复能审顾中否,一听之矣,如字读,义自可通。或因“无射”与“无 ”义通,遂呼“射”作“ ”音尔。

冲,水涌摇也。“冲击堤岸”字本如此;今俗作“衝”,误。若盅虚之“盅”,从中从皿,器中空处,《老子》所谓“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冲,从水从中,金、石、土、木皆可使其中虚,惟水中边一实,不容丝毫空隙,故《坎》象中满,水中何得谓之虚耶!盅为虚而待用之辞,故借以拟幼而未有作用者曰“盅人”。盅虽未有物,而具含容之量,故惟人君可以当之,不似“孤”与“小子”,上下可通称也。后人以“盅”字字形不茂美,以“冲”字代之,苟取易于布置,而六书义亡矣。今世尺牍后书冲字,亦盅也,与文移“空”字义同,乃俗笔讹而又讹,从“仌”作“冲”,尤为诬撰,雅人自宜改正。

泷,本训雨貌,音力公切。广东罗定州旧为泷水县;自乐昌北上滩水名泷,亦以其水急流溅沫,如雨珠垂洒耳。而读音如“双”,盖粤音也。韵书收入三江,不复知其本音“龙”矣。

浓,露多也,润浥湮透之辞。若“ 淡”之“ ”,则从酉。淡从水者,水之本味;水本不 , 何从水哉!凡待人厚、行赏丰,皆当作“ ”。

漯,本“ ”字之省,音力追切。漯水出雁门阴馆,今大同山阴县。此水今名涞水,合桑干河,至直沽入海,与九河济不相属。《孟子》“瀹济、湿”,乃山东湿水。

治,东莱水名。又为平治之治,从水从台音怡 。台,安也,水得所治则安。治水者,所以使水安流也。借为修事理物之通辞,正音直之切。训诂家以“治之”音平声,“既治”音去声,破碎使人易为晓记,初非本有二音。

渠,本沟渠之渠,从水从榘省,以井画沟渠,方折如榘也。借为语助辞,如《张仪传》“宁渠能乎!”乃“遽”字传写之讹。至俗呼“彼”为渠,如释良价偈“渠今正是我”,则唐以来方言,初不可晓。

沮,音子余切,水名,本训出汉中房陵。乃水之以沮名者不一:北直隶之保安州、陕西之阶州及延安宜君县、山东之兖州,皆有沮水。沮之为言疽也,灉之为言痈也,其水始出,或涌起,或陷下也,但读如疽。若沮洳之沮,水草杂泥滓也,字当作“菹”。

菹,酿酸菜也。虀菜水浃柔挠,菹洳似之,故借用菹字,音侧鱼切。《诗》注音将虑切,亦非。至“阻滞”之阻,正当作“阻”,以与“滞”字相连,顺笔从水。晋、宋人欲作字工整,往往改易迁就,后人奉之为法,遂用传写经典,六书之义,不可复诘矣。

濡,本训水名,出涿郡固安县。今固安之水,直沽也。凡水名皆先有所取义,因而名之。《说文》不求其制字之原,但据水名为正训,未尽六书之义。濡从需;需,待也,又与“耎”通,弱也,故为沾滞、耎弱之意,音儒。“儒”亦缓弱之称。固安之水,或以流缓得名,则沾濡、濡滞自其本训,《说文》之解固矣。

沽,渔阳水名,今天津直沽河也。若酤酒之酤,字本从酉;从水者,传写讹也。酤为市买酒,凡买卖通借用之。

浯水出琅邪,今山东沂州界古有此水,有此字,元次山取以名祁阳之溪尔。世传本无此字,次山撰之,非也。

洿

洿,浊水下流也,一曰窳下也,音乌。以其浊而下,故借为“含洿”“卑洿”字,与“隆”对。若“污”字,从亏,或减笔作“污”,则音乌故切,小池也。《孟子》“污池”作“洿”,“洿不至阿其所好”作“污”,盖传写两失之。

泥,本训水名,出北地,今陕西庆阳府之北坌江也。按此字从水从尼。尼,止也。水止土中,泞而成泥,则以水和土乃其正训,而水名因之。以泥涂壁亦曰泥,自可如字读之,或发音奴计切,亦赘也。水止土中,滞而不行,且泞淖难于践涉,故借为陷滞不行之辞,“震遂泥”“致远恐泥”是也。训诂家并发音“腻”,音“腻”者既为涂壁之义,于泥滞又奚取焉!如云一音可容二义,则音“ ”者独不可兼三义乎!

洵,本训过水中也。从旬;旬,均也。水均平可信而后徒涉之,故借为信然之辞。水之深浅不可测,而津济之处信其可过而亡疑,不待涉而后知其无害,故决信曰洵,较信为尤确矣。

浑,本训混流声也,音户昆切,读如魂。混流者,流之盛大者也。浑流之声,洪洪洞洞,大而不激,故有含宏厚重之意,借为“浑厚”“浑朴”“浑沌”字。天体曰“浑天”,亦所含者宏也。今俗谓“全是”为“浑是”,亦此义,皆当如字读之。或读胡本切、胡困切者,皆非。

潧水出郑国,今新郑县,与洧合流。溱水出临武县,自连州至英德入南海。今《诗》及《左传》《孟子》以溱为潧,皆传写之误。二字俱侧真切,音同尔。

温,水名,本训云:“出涪南犍为。”今相沿用为“温燠”字。水性本寒,温泉固不恒有,不当从水。“昷燠”自当作“昷”,昷亦乌魂切,本训曰仁也。仁者,春之德;昷者,春之气也。“昷暖”“昷和”“昷厚”,皆当作昷。借为“昷习”字者,熟物以热汤顿之曰昷,谓义已熟而复寻绎之,使勿忘也。昷为春气,故春气所伤,其病曰“昷”,犹冬病曰“寒”,夏病曰“热”,所谓时疫也。字亦但作昷,俗加疒作“瘟”,乃巫医之陋笔。

涟,本与澜同,大波也,音雒干切。徐铉曰:“俗音力延切。”宋有涟水军,及湘乡县之涟水,俗呼作“连”音,皆失之。

浇,散水以沃物也。非雨非泉,不能湮透,其所滋润者浅矣,故借为“浇薄”字,音古尧切。寒浞之子名浇,旧云音窍,不知何据。

泡,本音匹交切,水名,出兖州入泗。今俗以此为浮沤之名,读如窌,或读如暴,皆非。浮沤之“瀑”,本从暴,音薄报切,本训沫也。从暴者,水暴至、雨暴集则有浮沫也。俗读瀑布作“仆”音,亦谬。

洮,本“洮洗”之洮,读如桃,《书》“洮颒”字本尔。《说文》音土刀切,训为陇西水名。大抵许氏于从“水”字类以水名为正训,不知水名亦必有取义,此其疏陋之失也。洮水近河,河浊洮清,唯洮水可资洗颒,故以名水。其音土刀切者,乃西北人语音不辨桃、韬也。今俗于“洮洗”字别作“淘”,非是。其《春秋》“会于洮”,乃曹、宋间水名,注疏家读之如“兆”。零陵有洮水,俗读如“道”,皆不知何据。

沱,江别流也。沱有二:一在四川,一在湖广,皆江水岐出,至前复合。岐出之水,涨则盈,涸则竭,故潴水以灌田畜魚者,亦谓之沱。篆文“它”“也”字相近,故传写作“池”字。《春秋》黄池,今池州贵池,皆即沱字,俱音徒何切,而俗音“驰”者,其失久矣。今湖、湘间呼潴水之大者作“讬”音,别立“圫”字,俗陋不成字,实即沱也。凡穿坎以畜雨水者,为沼;筑堤以遏流水者,为沱。

洋,本水名,出青州临朐,直达于海,接潮盛大,故今谓之巨洋河。因此谓出海曰出洋。而汪洋、洋溢、洋 皆取义焉。本音似羊切,读如“详”,俗音羊者,非是。

凉,本训薄也。春气发而昷厚,秋气敛而凉薄,故谓清爽之气曰凉。以其为薄也,故借为寡德无情之辞。河西土产微薄,正当兑方而应乎秋,故曰凉州。若“北风其 ”,从风从凉省,北风发貌,传写作“凉”,省误。北风雨雪,其寒甚矣,岂但凉而已哉!

泙,苻兵切,谷也。谷中敞坦,水平流,故从水从平。今俗有“坪”字,如西岳青柯坪之类,皆宜作泙。从土者,俗误。

萍,从水从苹,浮萍也。有绿、紫二种。本训云“水草也”,谓此;乃又云“苹也”,则误矣。苹,陆生之草,鹿所食者。《说文》如此类疏舛者不一,读者当广通而折正之。

淜,皮冰切,音与“冯”同,本训无舟渡河也,谓浮水而渡,不待舟也。《易》《论语》皆作“冯河”,以音同而传写误尔。冯,马行疾也,马行冰上,不得不疾,畏冰释也。借为“冯依”字,马行疾则人必依鞍据辔以不坠,俗或加心作“ ”,误。俗又有“凭”字,于会意虽可通,要为俗字,词曲家用之,或读如“病”。

,从 、从水,本训超涌也。国名滕者,当以地有涌出之水。今俗但于“滕国”字从水作“滕”,而“ 涌”作“腾”,使有考正者书“ 涌”字,俗必哂其别讹。真伪淆讹,不可复辨,乃如此夫!

油,为水名,今公安县之油河也。其字从水从由,“由”乃直行貌。“油然作云”者,方旱之时,云虽起而蜒曲,则无雨;油然如水之得其道,而直行以向所雨之地,则雨矣。水名油者,地近大江,直行入江,无纡曲也。今俗以脂膏之液为油,汉以后方言也。古者桐、麻、蔓菁之液,通谓之膏。

深,本水名,出今蓝山县,入于潇,乃古今通用为“深浅”字。“ 浅”字但作“ ”,不从水,音与深同,谓室中邃远也。凡宫室自左至右曰“广”,自外至内曰“ ”。凡幽远密藏之辞,皆借此义,字俱作 。唯水之不浅者,可从水作深。其“ 广”字但如字读,于义自谐。或读深为式鸩切,广为古圹切,皆强析立异。

沈,有直深、尸枕二切,其义一也,与“浮”相对。汝南有沈水,因以名国,后遂为姓。越巂亦有沈水,亦名沈黎河。后沈姓者避“沈溺”之称,因专呼作“审”音,而别立“沉”字,为沉潜、沉溺。徐铉曰:“今俗别作沉。冗,不成字,非是。”辨之明矣。“冗”不成字。“烦冗”本作“繁壅”,俗既妄立“沉”字,又撰“冗”字,雅人不当沿之。

淫,本训浸淫也;一曰久雨为淫,久雨则水浸淫不已也。俗于“淫雨”字加雨作“霪”者,赘。乐音曼引而不止,谓之淫声,非谓其沉溺女色。乃以“郑声淫”之故,而谓《蔓草》诸诗为婬奔之诗,正缘不辩六书耳。“婬色”“婬奔”,从女从淫省,唯佛书犹存此字。

涵,本训水泽多也。《诗》“僭始既涵”,犹言滥也。若“函养”“函蓄”,但当作“函”,如舌藏 中不露也,不当加水。唯“涵泳”字可作涵,水多而泳游之,必沿洄迟久也。

潜,藏也。汉水别出为潜,谓不从正道而旁出,如潜匿也。借用为取魚之罧,谓潜置水中也。汉水有二:其别出曰潜者,指东汉水,至承天为潜江也;其西汉水至顺庆别出者,字作“灊”,与安庆之灊山,字皆从鬵,音同字异。今概作潜,省误。

淹,本训云:“水出越巂徼外”,今之马湖江也。《说文》仅注水名。其字从水从奄,乃水多奄被之义,则“淹没”其本义也。借为“淹习”字者,记诵习熟而贯通,如水包物,无不透也。又借为“淹留”字;淹没者,水之留也。《孟子》则但作“奄”。本音阉,俗读如庵,非。

沾,音他廉切,益也。徐铉曰:“今别作添,非是。”从占;占,视也,占视水而知其增益也。山西壶关县有沾水,亦如字读。俗音占者,讹。若“霑濡”之沾,从雨从沾,雨加沾则濡物也。《诗》:“既霑”“既渥”。俗以沾为霑,则以“添”为沾,辗转积谬,莫能正矣。

,水银也,音呼孔切,今俗作“汞”,省耳。其“ 洞”字乃“洪洞”字,或以上声读之。洪洞,水盛流貌。水银非能盛流者,奚取焉!

汝,本河南水名,以其流经女几山,故从女。或借为“尔汝”字,于义无取。古人“尔女”但作“女”,不从水,是也。“尔女”犹言男女,卑者之通称,音与尔相近,而字借用“女”。“女”犹子也,尊之则称子,卑之则称女,不应从水。

洒,本音千礼切,本训涤也。今俗以“洗”为洒,而以洒为灑埽之“灑”,承讹久矣。洗,音苏典切,濯足也。《孟子》“愿比死者一洒之”,自洒字音义之正。《礼记》《仪礼》“盥洒”作“洗”,乃传写之讹。“灑埽”从麗,挥水麗地也。洗从跣省,跣足而濯也。洒从西,则谐声尔。灑音山吏切,俗读所卖、所买二切者,非。

济,正音子礼切,水出赞皇,今谓之白沟河。从齐者,其水下流入齐也。其水出自王屋山,为四渎之一者,则从 作泲,音同字各别。今通以怀庆之泲为济,真定之济为泲,传写《禹贡》《春秋》《孟子》者,既皆淆讹,而又孰与正之!《九经》非圣门笔授,经师递传,固不足据也。其借为济涉之济,音子计切者,亦当作泲,以王屋之泲,自河北穿河而南,而有绝流而渡之象焉。转借为事功已就之辞,谓已出险而登岸也。又为拯救危困之义,谓渡人于危也。传写者以济为泲,因并写“泲涉”字从齐尔。

澧水有二:一出南阳雉衡山,一出湖广施州卫入洞庭。今人但知有湖广澧水,而南阳之澧谓之沙河;《说文》但记南阳之澧,而不纪《楚词》“沅芷澧兰”之澧,两失之。若陕西豐水,本不从水。唐诗“豐水映园林”,从俗作“灃”,又省作“澧”,尤为妄陋。

準,所以为平者,今俗谓之“平水”,从水从隼。从水,以水取平;从隼,击鸟惬当不差也。借为“依準”字者,平允必从,如营室者依準定基,无改移也。故允人之陈诉曰“準”,使人依之而行曰“準此”。后世为长吏者,倨侮苟简,减省押判,既欲省去“十”字,又以其为淮水之“淮”,复减水作“冫”,谬造“准”字。敖惰陋笔,遂成法式,章奏史策,因仍不革。“仌”旁著“隹”,文义乖谬,至此极矣。

演,水长流也。衍,水行归海也。二字同音而义别。唯“派衍”之衍作“衍”,其借为“演习”“演说”“游演”,皆当作演,引其说而伸长之也。演习,如水长流不息也;游演,随流而游也。真西山作《大学演义》,引《大学》之旨而长言之,乃题曰“《衍义》”,误矣。若重出之文曰“衍文”,则“羡”字之误。羡者,有馀而不用之辞,音于线切。

潦,本训雨水大貌。借为“行潦”字者,以大雨则道旁有停水也。

蕩,徒朗切,从水从 。水出河内蕩阴,所谓宕渠河也。借为广远之义者,以蕩水流于平原,入于广泽,其象浩淼也。转为动摇之辞者,水广远则波涛甚也。或作“动盪”者,非。盪,盪涤也。

浏,本训流清貌,音力久切,读如柳。长沙浏水与 、淥同以水清得名,自如字读,今呼作“刘”音,非是。

湛,本训没也,谓沉没水中也。从水从甚,入水甚则没也。音宅减切。借为“湛乐”云者,沉溺于乐也。没于水中,有幽深之象,故又借为深也。乃其为深,幽暗不明之深也,非清澈入微之深也。浮屠氏以寂灭为道,欲其没而不欲生,欲其暗而不欲明,故以“湛”言妙。君子极深研几,而称虚明曰“湛然”,则亦误入于异端而不知也。

洞,本训疾流也。洪洞无涯,水大而疾也。崖中有水,其流必疾,故崖亦曰洞。洞者,有水之崖也,无水但曰崖、曰岩。以崖有洞名,故借为深远之义。其曰“洞见”者,言见彻乎幽深也。若俗别有“峒”字,乃浅人不知洞字所由假借,谓崖洞当从山,不当从水耳。其空同山但作空同,或加山作“崆峒”,尤不成字。

泰,本训滑也。借为安舒自得之辞者,滑泽无所留滞,其行快也。快行无所吝留,故又借为奢也。正音他盖切,一音他达切。字或作“汰”,徐铉曰“非是”。《左传》言“汰辀”,矢过舟而不留也,字正当作泰。今有淘汰、沙汰之说,正谓汰水使滑去其垢滞,亦宜作洮泰、沙泰。若水旁加太,则太字本不成文,何况加水!俗谓尊之尤者为太,盖即“大”字;太公、太王、太一、太极、太玄、太宰、太师,皆大也。大,徒盖切,与泰字音近,训诂师或点破“大”字发音,因而传写为“大”下加点之字,字形可笑,如铎含舌,雅人何效焉。

泄,本音余制切,读如裔,江北水名,又缓流也。借为“泄泄”字,或自得貌,或怠缓貌,皆取象于缓流。字本无“薛”音,俗用为“漏泄”“泄泻”,皆“洩”字之讹。泄柳、泄公,皆如字音裔。

沛,本训盛大貌,从巿,与“芾”同意。辽东之小辽水及徐州丰沛,皆取水盛立名。《说文》以辽水为正训,亦一隅之说。

浍,从水从会,水之会也。沟浍,所以合田间之水注于川也。山西有浍水,亦以会合众水得名。《说文》仅记水名,不详本义。

汛,洒也。汛除宗庙,谓洒扫修治也。其“潮信”之“信”,本即“信”字,谓潮之来去有恒也,不知近代何以作“汛”。因此海防戍守、防寇之乘潮而入处,谓之汛地。乃至凡有戍守分任之地,通以汛地为名。施于符檄,传之史策,令后世不知其解。流俗传讹之弊,修史者改正作“信”可矣。

浚,抒也。抒,舀也。《春秋》“浚洙”,抒干洙水以渔也。经义不明,以为疏而深之。凡以深训浚者,皆以《易》“浚恒,《象》曰:始求深也”而误。不知《恒》之上六,风雷震动之极,抒散其恒,故凶,所谓无恒也。“始求深”者,谓《恒》初所求者深,而后不继,虚而为盈,难乎有恒,若水日舀而必竭耳。若“疏濬”之濬,自当作“濬”。

灌,本训注也。庐江有灌水,今谓之倒灌河,以其注于江而得名。《说文》但记水名,自其通失。至传写经典者用为“裸鬯”之“裸”,乃汉儒口授之讹。后之释经者,遂谓倾鬯于地,以乱典礼。流俗相仍,以倾沃不敬,施于尊亲之鬼神,无异呼蹴,于女安乎?字义不明,流弊如此,可不慎与!

瀳,水至也,《易》“水瀳至,习坎”,字本如此。从薦;薦,进也,进而益至也。俗省务从苟简,初则省廌作“存”,加草为“荐”,因而省去草字,水旁加存,用为“洊”字。施之《九经》,世奉为准,复何所取正乎!

漕,水转毂也。今运水灌田及为水硙者,作大轮匽水以转之,即其义矣。故借为“漕运”字,谓匽水以转运也,音在到切。若《诗》“思须与漕”,字本作“曹”,乃“东处曹邑”之“曹”,传写加水者讹。

浪,但音来宕切。沧浪之水,其波浪清沧,犹言清波也。辽东乐浪,地近海故也。并如字读。或发沧浪、乐浪作郎音者,非。成都浪水,字亦从良。杜诗“瀼东”“瀼西”,从襄,乃蜀人别字,子美因之。“瀼”乃“零露瀼瀼”之瀼,音汝羊切。

洁瀞之瀞,从水从静,本训云:“无垢薉也。”水动则浊,静则澄。俗省作“净”,不知自有净字,音士耕切,读如峥,鲁北城门池名;从争者,以形势所必争也。凡省而从简,本无此字,犹之可尔,既别有此字,何容互乱,假令省“天”作“人”,省“地”作“也”,其亦可哉?

溜,水滴溜也。从留者,水滴县崖,迟留而后下也。郁林之水以溜名,取山溜下浸之义。《说文》但记水名,不详其义。

沤,本音乌候切,久渍也。《诗》“可以沤麻”,则麻者必渍之经宿,乃可剥用。自唐以后,以为水瀑之名,别读如欧,其原出于浮屠氏之夷语,作诗者贪新巧而用之。

沁,水深入也。 ,水浸淫也。上党之沁水,武安之浸水,缘此为名。《说文》但记水名,不详其义。

澹,乃澹荡之澹,水摇也,音徒暗切。“淡”,清薄也,音吐敢切。“淡泊明志”,史误作澹。澹台灭明,正读如字,塾师读作谭,谬。

泛、汎,音义并同,浮也。“泛泛若水中之凫”“汎舟之役”,可以通用。氾,音亦同泛而义别,滥也。“氾滥于中国”,字本从“ ”,或作“泛滥”“汎滥”者,误。河南氾水县,以大河至此,初出山而下平沙之壤,乃淫滥为害,故名。《左传》注音“凡”及今俗读为“江有汜”之汜,皆误。氾有广及之义,故借为“氾爱”字,《论语》传写作“浮汎”之汎,讹也。若“泛交”之泛,谓初无深情,浮泛广交,可通用泛、汎,不作氾。

濁,从水从蜀。“蜀”似蚕,不洁之虫,故不清谓之濁。山东有濁水,亦以其水不清,故名。《说文》但记水名,不详其义。

漆,但为水名。陕西有两漆水:一出扶风县漆溪,径达于渭;一出邠州永寿县,至耀州入沮,乃达于渭。若木汁可以涂器者,字但作“桼”,不从水。桼雕得姓,当以先世为涂桼雕镂之工官,不宜作漆。

汩从水,从“云曰”之曰。曰,与“聿”通,故音于笔切,为顺下之辞,与“聿”意近。楚辞“汩征”,犹聿征也。顺下而行,故本训曰“治水也”。治水者,使之顺就下也。水顺而行,其流迅,故《庄子》言“与汩俱没”,随水之迅下者没于水中也。若汨罗之“汨”,从日月之日,音密。

汽,本训水涸也。水深难渡,以得至涸处为幸,故《易》言“汽济”。从气,与“ ”同意。借为觊幸之辞;《诗》:“汽可小康。”

,沉也。沉则不复见,故借为泯灭无有之辞。若死谓之殁,字本作“歾”,一作“殁”,从歹、从没省。经史作“没”者,传写省讹。

决,本训行流也,谓开堤放水使流也。河自坏堤亦曰决,若有决之者也。借为必然之辞,若决水使行,势无反转也。论囚曰决,速断无留狱也。又借为临终告别之辞,自此不复相聚语,犹逝水之不留也。俗从言作“诀”,非。俗或从仌作“决”,尤不成字。

溺,本音而灼切,读与弱同。本训张掖水名,其水力弱,不能载物。今《禹贡》但作“弱”字。而《九经》、史、传通以溺为沉没之辞,音奴历切。水弱则物沉,义亦可通。借为迷于货色之辞者,欲而不刚,则没入不反也。或借为“矢溺”字,音奴吊切,字本作“ ”,或避其不雅,借“矢溺”以文之。沉溺之溺,《说文》从人从水,作“ ”。

漠,塞外流沙之名,从水从莫,似水而莫有水也。本训:一曰清也。蛊漠、淡漠,皆从莫会意;莫,定也,水定则盅淡也。借为茫不可见,又为了不相知与之辞,盖借沙漠远不见人之意。

泽,本训光润也,草木得雨荣好之貌。故谓雨为泽,雨能泽物也。借为“恩泽”字,施恩润下也。又借为流水成川之名,川流以雨而盛也。坎,止水也;泽,流水也。两间自然之水曰坎,积雨成川之水曰泽。《兑》《坎》异象以此。山西泽州,则以地有濩泽也。

测,水深所至也,言度水之深也。从则者,深浅之则也。借为揣度之辞,测度事理,如探水深浅,虽不可见,而悉知之。

以濕水之“濕”为干溼之“溼”,省濕作“漯”,其误久矣。濕者,河泲之支流,或伏或见,音他合切。溼,从一,从丝、从土,丝阴覆土也。

“夅服”之夅但作“夅”。力屈而服于人,与强者胁弱使服从,皆曰夅。“降”字从 ,自高 而下,若屈服然,故为下也,与“陟”对。今俗于“夅服”字作“降”,发为平声,反子为母,贪其茂美耳。

,古乎切。市买多得为 ,有本非所期,而聊用为益之意,故借为 且字。“我 酌彼金罍”“ 舍是”“ 徐徐”,皆此 字。又借为 息,苟爱也,细人爱人, 令休息也。汉人口授《九经》,遂传写误作“姑”字,而释《檀弓》者谓:“姑息,妇姑之爱。”文义尤舛。

絫,力轨切,增也。十黍之重为絫,“积絫”字本如此。俗作“累”,非是。累乃俗省“纍”字,大索也,音力追切,传《论语》者误写作“缧”。借为“负纍”“牵纍”字,皆如字读。俗呼力坠切,非是。

処,从夊、从几。夂,至止也;几,所安止也,与“凥”同意。业所安処曰凥,乍来凥止曰処;自内出而坐曰凥,自外入而坐曰処。或加 作“處”,谐声也。隶书引夂字右一笔横过几下,取其茂美,犹解散“ ”字作“徒”,令可观耳。借为“處分”字者,或處而坐据之,或分而敷散之也。“處置”者,犹言安置也。行法当罪而言處者,使就其所服之刑而處置之也。转为“處所”云者,所止之地也。体用异而音义本通,训诂家发为去声,亦赘。所處之谓處,犹所凥之谓凥。所凥之凥亦音裾,所处之处何独不可音杵乎?

止,本训下基也。“基止”字本如此,俗加土作“址”,非。止下一画,土也。足止在下,故通为“足止”之止,俗加足作“趾”,亦非。足从止,止安得更从足乎?止为下基,故谓所安处之地曰止。得所安处,则不行矣,故与“行”对。行,路也,而遵路以往亦曰行;止,所也,而即所以息亦曰止,其义一也。自止而不行,与止人而不使行,其为不行,一也,故借为留也,禁也。又借为但此无馀之辞者,崇高之屋尽于下基,七尺之身尽于足止也。其为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辞者,若人有所行,必至于不行之地,更无他往也。转为助语词,与“只”通用,亦其意止此而结之之词。

歬,从止、从舟。本训不行而进谓之歬,谓人止舟中,不待行而与舟俱进也。所进者,所向也,故所向曰歬,所背曰后。引人而进之,“己”止而待人之进通曰歬,如“王歬”“士歬”之云,己不行而使人自进,如舟中人不行而所向之江山若进而近也。又借为已往之辞,与“先”通用。歬者,所见所知也;后者,所未见未知也;先此者,已见已知也,如“歬日”“歬辈”之类是也。此字俗隶省“止”作“ ”,加“刀”作“前”,不知从 从刀乃“ 伐”字。俗以“ ”为“歬”,于“ ”字更加刀作“剪”,尤为谬戾。其从歬从羽之“ ”,音虽同 伐之 ,而本训羽初生也,或以为 伐之 ,尤益舛错矣。

歫,止也,谓止之使不前也。通为“歫绝”字,止之弗与往来,绝之也。两军相禁不前曰“相歫”,不听人言亦曰歫,皆禁止之也。跃上车而能止立曰“超歫”,既跃而复能止也。借为相去之辞,两止不进,中间相去也。字本从止,会意,俗从手作“拒”,不成字;或用“鸡距”字,从足,皆非。

齿根为龂,语斤切。从齿从斤,谐声。俗作“龈”,讹。龈,啮也,康恳切。

,五巧切,啮骨也。今俗作“咬”,非。 以齿不以口。“咬”字,《说文》所无,“交交黄鸟”之“交”,或作咬。

歰,从四止相歫,前却皆止,惟其歰也。俗加水,从三止而不相歫,作“澁”。既有水矣,何歰之有?俗有篆“漧”字,乾旁加水,为乾湿之乾,其谬亦同。湿滑从水,乾歰无水,亦皎然易知者。

聊,本训耳鸣也。从卯者,虚羸耳鸣,多在旦也。借为“聊且”字者,耳鸣非固然之声,乍而不久之意。又借为语助词,《诗》“椒聊且”,方言耳。其无憀之“憀”别作“聊”者,俗讹。

耽,本训耳大垂也。《易》“虎视耽耽”,虎欲噬,先伏而戢耳窃视也。借为欢说不止之义,兽耳下垂,其欲动不止时也。在兄弟则为美词,友爱不止则情固,在士女则为败德矣。或借为稽延致误之辞,耽乐则废事也。俗或从身,不成字。

聖,从耳从呈;呈,本训平也,聽得其平,则通明矣。聽,从聖省、从 。聽者,聖人之德也。盖聖狂之分,唯聽司之。故舜以“无稽之言勿聽”为“精一”“执中”之要。心已明知理之必然,而人言乱之,贤者不免,惟聖人审言而得其平,是为“耳顺”。后人不察,猥云“口耳王”之谓“聖”,口虽“好”“莠”之自,终非若妄聽之能乱德也。

壻,本训夫也,从士、从胥。士,亦夫也;胥,相也,相为配耦也。本妻称夫之名。今妻父呼女夫曰婿,殊为失伦。俗写作“婿”,谬。

存,本训恤问也,通为持于心而不忘之辞。恒自省念,若恤问老弱疾病,惟恐其亡也。借为存亡之存,以恤问而知其存也。安全之亦曰存,“齐桓存三亡国”,使亡而复存也。

字,从宀、从子。子在屋下,未能下堂,须乳字之,故字为乳也。借为文字之字者,以在乳之子,口不能言,须乳母曲达其意;古今之隔,远近之差,有言不能相闻,须文字曲达之。通为“冠而字之”之“字”者,以文字分别之,使可见之简牍。童子之名,呼而已矣,字之乃始见于书。女子许嫁而字,故亦为许嫁之辞。

娩、 ,皆音芳万切,读如晚,并训生子免身也。徐铉曰:“今俗作亡辩切。”徐锴曰:“《说文》无免字,晚、冕之类,皆当从 省。”又曰:“疑 字从娩省。”乃物之易生者兔也,则 从兔,非从娩省矣。借为解也,罢也,亦但用 字。妇人 子,释其重累,故有解释蠲除之义,今俗作“免”,省耳。史例不以罪去官曰免,若其人不欲仕,幸而得释,君子辞也。以罪去官曰罢,罢敝而弃之,小人辞也。若丧者以布绕髻交额之“ ”,从糸,音亡运切,《礼记》作免,亦传写省讹。

辰巳之巳,与已止之已,同音详里切。义亦相通。今俗读“辰巳”作“自”音,“已止”作“以”音者,皆谬。巳为蛇,故篆象蛇形。孟夏之月辰在巳,阳气无馀,成功者退,故为已止之义,犹亥之为言隘也,阴尽不行也。凡止而不为曰已,止之使勿为亦曰已。又既然曰“已然”,既往曰“已往”,尽词也。阳尽于巳,阴成于未,故与“未”对。转为语助辞,亦止词也,决其止于是而无复它也。“而已”云者,言如此而止,不能加也。“也已”云者,既然而信,其必止于此也。“已矣”云者,信其止此,绎思而必止此也。《尚书》用为转语词,乃古诏命文移简明之体;前之所言,既如彼而止,分疏段次,使人更听后命,知语意之各有所在,不相淆而致迷也。

里,本训居也;有田有土,乃可居也。古者方里而井,八家居之,疏密之节,相去一里而一家,故以里居之里为记远近广狭之名。古里百步,汉里三百六十步。法天之度,虽变古而近理。后世强豪兼并,苟避徭役,乃以十甲百家为一里,僻远州县,乃至有方数十里而谓之一里者,甚至一县而仅一里半者。一王之宇,曾无定法,于古“方里”“里居”之义,澌灭尽矣。州本广大,而以名邑,里本近狭,而以名乡,名实舛乱,曷有纪极哉!

釐,家福也。“釐降二女”,犹言惠降也。《史》以为僖公之“僖”,盖古音相近尔。字从氂省得声;从里者,以安居为福也。其毫氂之“氂”,本从毛。氂牛之尾,其大一氂。十氂为分,十分为寸,以起度量长短,而不可以程轻重。一尾长短不齐,轻重何定乎?后世废铢絫之法,以度数之名加之权衡,十毫为氂,十氂为分,名实既爽,又讹氂作釐,始于吏胥之俗陋,且移于图籍章奏矣。

己,本戊己之己。借为自称之词者,己为中宫,彼在外,己在中也,有反循诸身之意。我者,以己加物之称;己者,置物反求之词。

属,但之欲切一音,俗或别读殊玉切者,谬也。从尾、从蜀。蜀,虫也,虫尾连身,不似鱼兽之尾别为一体,故通为同体相连之辞。言属官、属吏,官相联也;曰某某之属者,类相统也;借为召人而告诫之词,连合人而以言相结也;又为托也者,以己事托人,用彼连此之词也。俗或加口作“嘱”,为“嘱咐”“嘱托”字,俱不成字。吏人书此字从尸、从禹作“属”,尤省陋不堪。

虽,本虫名,蜥蜴之大者,所谓守宫也。借为转语辞。蜥蜴之为虫数变,见其然而又不然,故事理之固如此而抑不可执者,以“虽”转之,与乌、焉、能、然,类皆借物以起意。

蚔,从氏,音巨支切,读若祁,蛙也。蚳,从氐,直尼切,读若迟, 子也。齐人名蚔鼃,当读若“祁鼃”,亦当作“蛙”,训诂家音迟,误。

兽之属皆从犬、从豸,独“蝯”字从虫。徐铉曰:“今俗别作猨,非是。从虫者,以蝯升木,纵送屈伸似虫然。既为兽类,则从犬亦可,不必定谓“猨”为非是。若此类,虽不泥古可矣。但从“爰”者,以其善攀援,故从援省。若俗从袁作“猿”、从员作“ ”,则不可。

蚩,虫也。蚩尤应以虫命名。借为无知之貌,言无知如虫也。愚蒙留恋曰“蚩”,昏猜不决曰“痴”,当分别用之。

蠲,虫名,腐草所化。借为择治之词者,择菜者拣去其小虫,故有捐恶从吉之意。择去虫薉,则洁矣,故又为除也,洁也。

,从岂得声。今写此字作“蚁”,于义亦通,从义,亦谐声。而此虫有君臣之义,义不后君,则亦今文之贤于古者也。

螣,神蛇也,音徒登切。其食苗叶之虫名“ ”,或省作“ ”,音徒得切。经传作“螣”者,传写之讹。神蛇能飞,故从腾省。 为贪应; 取无厌,故从 。

蜑,徒旱切,从延得音,与“诞”同。今俗或作“蛋”,省尔。蜑乃南方夷蛮之名,能入水采珠者。而俗以鸡鹜之卵为蛋,因流俗呼睾丸为卵,讳卵字,以其似弹丸也,而谓之曰“弹”。好异者舍“弹”,而以蜑字音同,遂假借之。即欲谐俗讳卵,自可作弹。

蠃,音力果切者,蜾蠃,细腰蜂也;一曰螔蝓,则音力戈切。螔蝓,篆壁虫。或有戴壳而行者,则谓之蜗牛,与田间水中所产有壳之蠃相与为类,故通谓之曰蠃。海中有大者,壳可为酒器,又或曰“蚝”,或曰“蛏”,皆蠃族也。《周礼》“豆实有蠃醢”,盖今青蠃之类,北方以田间小蠃为之。俗写此字作“螺”。注《礼》者不知蠃之即螺,乃谓蠃醢为螔蝓。篆壁多涎之虫,其可食乎?

蛘,音于两切,肌肤淫淫然欲搔也。从虫者,以蚤、虱、蟁、蝇之类嘬人则蛘,风淫皮肤,亦如虫行蠕蠕不能忍。今俗别作“痒”,不通。蛘非疾病,又无长育之意,从疒从养,何居?

蜀,菜中虫也,似蚕。蜀地多此虫,故川西谓之蜀。今专以蜀为“巴蜀”字,别于蜀旁加虫作“蠋”,以为虫名,非是。传写《豳风》者,“蜎蜎者蜀”亦作蠋,其误久矣。蜀本音殊玉切,俗于蠋字读作独音,亦谬。若《淮南子》有“抱蜀”之言,则“抱独”之讹。独,幽素也。训诂家不知,乃谓蜀为祭器,其荒谬可哂有如此者!

蝎,本音胡葛切,蝤蛴也。今俗读如歇,谓为屈尾螫人之虫,谬矣。螫人者,虿也,唐以下方言名之曰“ ”,撰一从歇从虫之字,以虿乘人宿而螫之,于义亦略通。俗更省去“欠”字,以蝤蛴之名加诸毒虿,差以千里矣。

蠥,乃妖蠥之蠥,禽兽虫蝗之怪也。借为“作蠥”云者,所行非法而害及人,如祅祸也。经传作“孽”,传写误也。孽,庶子之称。

黎,从利从黍省,本训履黏也。履黏者,如今鞋幇用米面黏布为之。河北黎水及合黎水,皆借此为名,其水黏浊也。《尚书》《诗》俱有“黎民”之文,则黎之为言履也,犹言下民。《易》“履以辨上下”,民戴君、君履民,声义转而为黎。

吕,古与心膂之膂通,脊骨也,象形。借为“律吕”字者,律阳吕阴,脊在背阴也。《老子》曰:“负阴而抱阳。”或曰两吕相接,有和谐之义,亦通。或又谓之“律同”;同,亦和也。若大岳之后,封为吕候,其国或名甫,或名许,一国数名,音相近。《说文》作“鄦”。而此又云:“大岳为禹心吕之臣,故封吕候。”义既纤巧,又自相背戾矣。

威,本训姑也。妇人谓夫之母曰威,从戌从女。戌,阴之老也,与姑字从古义同。借为“威严”字者,姑者妇所敬惮,父称严君,姑称威,“家人嗃嗃,终吉也。”妇人之威静正,故不动而物自畏之,曰威。若盛气陵人,则猛而已,虽厉物,物不畏之。

如,从女从口。女子从父从夫之命,故本训曰:“随从也。”借为相肖之辞,从其言则所行皆肖也,故与“似”通。似者形肖,如者神意肖,似者有不似,如者无不如矣。不能质言而仿佛叠言以肖之,若“申申如”“恂恂如”之类,皆随其神意以拟之也。又借为所往之辞,言从其道而往也。《春秋》内君大夫交于邻国曰“如”,所以尊内,若非有事,但循道路而往耳。又借为起语词,与“若”通用,所以类物而概言之,各随其类以相从也。又为假令之辞者,若有若无,而虚拟之,或似彼则将如何也。

夫之母曰姑,父之姊娣亦曰姑。姑从古,舅从臼,皆长老之称。今流俗称少女以姑,妄相尊大之陋习也。若 且、 息,自当作 。

婿家为姻,谓女所因依也。妇家为婚,谓与之成昏礼也。若昏娶之昏,乃男子有室之道,不当从女。“婣睦”字,与姻通用。

犯淫曰奸,读如干,言干犯女人也。行私曰姦,读如间,三女同处,必有阿私忮害之心,故借为怀私作慝之辞。今律于犯淫字作“姦”,而“姦诈”“姦细”乃作“奸”,互相谬乱。律令,天下之所准,不审从俗,欲以责天下之同文,难矣!

嫖,轻也;姚,易也。荡迭迅疾之意。汉嫖姚将军,言其往来轻捷,为奇兵也。本如字读,《史》注皆发作去声,读为漂耀,非是。杜诗“恐是霍嫖姚”,入萧韵,本得正音,诗话反疑其与出处音不合,保残守陋之成见也。

,从女从芺,女人巧态也。今省从夭作“妖”,此隶之贤于《说文》者。夭,少好貌;芺乃草名,音媪,于声义俱无取。唯俗用为“祅怪”字,则不可。

妆,从女从牀省,女坐牀修容也。今俗从米从庄,不成字。此妆字但施之妇女之容饰,若其他“庄饰”“庄严”,自作“庄”。

孃,本训烦扰也,从女从襄。襄,劳耕也。男子劳耕不足,女子佐之,烦劳甚矣。又肥大也。襄有拓大之意。五胡乱华以后,乃以此字为母称,以烦劳、肥大之辞加之母,悖矣!称父为“耶”,称母为“孃”,皆夷语也。流俗字书又撰“娘”字,以孃为母,以娘为少女之称,辨析徒劳,不知其归于俗妄。

婴,本训颈饰也。今俗有“璎珞”字,盖婴络也。借为“婴儿”字者,以小儿著婴于颈也。颈饰唯妇人小儿著之,从二贝,饰以贝也,不当从玉。

媮,吐侯切,巧黠也。从女、从俞,女之黠者,闻言俞允,而实不然也。善窃者必巧黠,故谓之媮儿,俗因谓窃为媮,媮固非窃也。通为“媮薄”云者,质朴则厚,巧滑则薄也。俗从人作“偷”,非是。

婬,从女从淫省;女放逸,如水之流也。“ ”与“ ”别。从女从 之“媱”音摇,行而两肩动貌。

委,本训随也,顺随而下也。从禾从女,禾熟则下垂也,女以降下顺随为道也。有任随其下而不复收之义,故借为“委弃”字。又置于地曰委,委贽置地也;垂于下曰委,委佩垂至地也。通为“委积”之委,谓刍粟藉地而置也。顺于地者必曲,故转为“委曲”字。委曲皆知曰“委悉”,辗转起义,离其本矣。移罪过于人曰委者,置而不顾,使人任之也。今文移命属员任事曰委,使自治之,己不复问,若委于地,使举之也。《礼》注读“委积”作于畏切者,亦赘。俗或写“委过”字作“诿”者,亦非。诿,去声,累也,累及人也。其“逶夷”“逶佗”“逶迤”字俱从辵,邪行有态也,经传作委,传写之省。

嬯,徒哀切,迟钝也,从女、从臺,臺隶,贱者。女之贱者,举止蚩钝。俗谓钝而聒人不已为嬯,字本如此。俗不识此字,别撰“獃”字,读都哀切。

始,本训女之初也,盖言女工之初尔。从台者,台,和也,音怡。 谓春和时也。蚕织之事,始于春,丝于夏,涚于秋,成衣于冬,故始从台,终从冬,皆以女工记岁时。始与“初”意同而有别:初,以制衣起义,一事之始也;始,通一岁而言,众功之初也。初近而始远。《春秋传》曰:“初者事之始。”凡草木花之先发者曰始华,正谓华盛实蕃之始,自如字读之。诗话家乃读之如“试”。晚唐、宋人拘牵音律,如“也”音夜,“相”音僿,皆六书之蠹。

媆,而沇切,又奴困切,少好也。从耎;耎,柔也。少则柔好,老则刚恶也。徐铉曰:“俗作嫩,非是。”嫩从敕,于音义俱无所取。

怒之 ,婞婞之婞,皆从女,与嫌、妨、妒、嫉同意,阳和而阴很也。俗书从心者,非。

妇、负之音“附”,母之音“姥”,富、副之音“赴”,皆不知其所昉,习呼成讹,不可复正,仅存之诗赋耳。然则戊之音“务”,亦非因避重茂之讳,皆语音不正者为之俑也。

慢,怠也;嫚,侮易也。自怠其事曰慢,无礼于人曰嫚,今概作慢,非。

美好之好,从女从子;爱 之 ,从女从丑,呼报切。子,始也;丑,继子后也。子少而丑渐长,女少而美好,渐长而情好生焉。古人制字,自有深意。今概作好,发为两音,苟且相仍,忘其本旨。

兄弟之女曰姪,音徒结切。从至者,姪为媵,与嫡俱至也。若兄弟之子,自曰从子,从女从至,于义不通。称从子为姪,称生存之大父曰祖,男而女之,生而死之,流俗相沿,雅人不免,可叹也!俗读姪作除栗切,或写从人作“侄”,皆谬。

媟 ,俗作“亵渎”。亵,燕居之衣也,于简忽烦屑之义何当!从女者,以妇人之 婀待人,所以为媟 也。渎字从“氵”,尤为乖谬不成字。俗子临文,以女为讳,遂改易淆讹如此。

予,本训推予也,谓推其所有以与人也。予者以其所有予人,夺者夺人之有,皆有权力者之辞。上以施下,乃得言予;等辈相授,不可言予。通为嘉许之辞,推美于人也,亦惟位尊德盛者奖臣子,嘉后学,可云予耳。借为自称之辞,与吾、我通。予者,推之自己、由己及人之意,对人而言也。若不对人而自称,则但称吾、我。其字但读如“与”,俗读自称之予为“余”音,非是。

翁,本训颈毛也,鸟项毛翁翁然。俗孙称大父、妇称舅为翁,乃妇人稚子语音不正,呼“公”字之讹耳。而艺文简牍,乃以道号上一字系之翁上为尊称,是以鸟毛视之,其鄙媟有如此者!

翰,天鸡赤羽也。鸡曰翰音,以雄鸡羽赤,类天鸡也。羽有文采,故借为“词翰”字。撰文之官曰翰林。若“四国于翰”“大邦维翰”之翰,自“井 ”之 ,音胡安切,传写者误作“翰”。

翕,本训起也,从合从羽;鸟将飞,先合其羽而后张。乐之始作,震起其音,曰“翕如也”。借为“翕聚”字者,就其羽方合之时而言,自非翕之本义,以释“翕如也”,不安,未闻乐始作而合奏之。

霓,正音五鸡切,从儿得声,与倪同意。霓者,微雨映日所成,阴气稚弱之意。沈约以吴越之音读之如逆,“雌霓连蜷”,沾沾自喜,适为通人笑耳。俗或作“蜺”,后世有此蜺字,寒蜩也。

屚,本屋穿水下之屚。尸,屋也;屋下有雨,斯为屚矣,不必更加以水。借为“疏屚”“屚泄”字者,屋有隙不谨乃屚,闻言不谨则屚泄,遇事不谨则疏屚也。其加水作“漏”,乃挈壶氏候时之漏器,以水注之,故从水也,涓滴而下如屋屚,故从屚。

“丶”音与“ ”同,有所绝止而识之也。塾师授句,以“丶”断之,今俗谓之点书是也。加“ ”作“ ”者,灯光一点也。“ ”篆文上屈,象灯台盏。“丶”象光体。徐铉曰:“今俗作炷,非。”借为“君 ”字者,以其为施明之宗,而膏火所聚,为众所归也。通为“宾 ”字者、宾就 人,如人就灯光也。旅人所馆亦曰 ,所就依也。转为“ 张”“ 持”者,事理所恃以不差,如灯光以明定人所适从也。又作木以栖神曰 ,有虞 ,有练 ,灵爽所聚,如光聚于灯也。

封,本训诸侯之爵土也。封疆云者,所封之疆界也。古者封诸侯,授以大社五色之土,各如其方色,至国,筑坛而藏之为社。从二土。从土,藏所受之土也。古人书与简策合文内向,以泥涂其旁,加壐印泥上,谓之封,函藏之,若封社土也。后世以楮墨为书,粘黏而傅以朱印,亦谓之封,蒙其名尔。借为锢蔽之义者,封则不可见也。窆亦谓之封,藏之土中也,正可如字读之。窆与筑坟本一事,不必别为之名。《礼》注乃以封坟之封读如字,而下棺之封读之为窆。汉人传经,多为音释,以务秘授、炫门徒,往往如此。其始不过云封即窆也,后遂呼封为窆,专己保陋,莫之或辨矣。若《诗》“无封靡于尔邦”,借为大也者,与坟同义。坟封积土高大,故“牂羊坟首”亦训为大,犹大嫂谓之“丘嫂”。

塗,本训泥也。以泥傅壁亦曰塗。《诗》“如塗塗附”,兼此二义。借为“塗画”“塗饰”字者,垩赭之类皆土属,水和之如泥,施之素上,如傅泥也。转为道塗之塗,道上遇雨则成泥也。其涂乃水名,出云南,入温水。经传或写道塗作“涂”,省尔。俗别作“途”,不成字。

堪,地突也,谓地中高起而下有窟者。今俗写此字作“ ”者,谬。“堪”本无能胜其任之意。“能戡”之戡,自当从戈。戡,胜也,克也。

塞,止先代切一音,本训隔也,与通相对。借为“边塞”字,隔绝胡、汉也。今俗于“边塞”字存本音,而读“通塞”为苏则切。去、入二声,方言乖互。北人呼入为去,越人呼去为入,此类多矣。

墇, 也。 ,土隔塞也。凡“墇碍”“亭墇”字皆从土。障,蔽也,障蔽不见,从 。今俗概作“障”,废“墇”字矣。墇、障同音。

肁,音治矫切,始开也,从户从聿。聿,始也;开户者,一日之始也。凡“肁造”“肁建”字皆如此。加戈作“肈”者,击也;开户而出,以戈击寇也。或从攴作“ ”,攴亦击也,与“ ”同。今俗写“肁始”字作 ,非。

氣,馈客刍米也。或加食作“ ”,同。凡禀给刍米,皆可称“氣”,从乞从米,以米乞与人也。故工役稍食谓之“氣禀”,牢牲给刍谓之“氣羊”。若阴阳之动,生息之吹,其字本作“气”。但人之元气以谷气而昌,则从米亦可通,《内经》所谓“胃氣”,玄家所谓“后天氣接先天氣”也。或作“ ”,则方士撰出之字。

,美也,加米作“粲”,乃舂熟米之名。汉罪人为鬼粲,舂粢盛。今废“ ”字,概用“粲”为美矣。不知言精美者可借用粲,言华美者则必作 。“三英 兮”“角枕 兮”,从米,皆传写失真。

布帛四丈为匹,马四亦为匹,合四为一之词也。晋、宋人临池矜巧,写令逸媚,以“疋”字写之。疋自音雅,酒器也。四丈为匹,一端之帛也;四马为匹,一车之马也。自其二二为四而言之,则耦合而为匹配之辞;自其一端一乘无馀而言之,则可借为匹夫之贱称。故婞婞自用,众叛亲离,谓之匹夫;孤守一室,识量不及远大者,谓之匹夫匹妇,田野之人仅有室家之恒称也。鹜虽群而不能容外至者,亦谓之匹,以其怙党而不容也。

乃,篆本作“ ”,隶书欲其整茂,加“丿”作“乃”。本训云:“曳词之难也。”其为语助之用不一:前已云然,而又有别说,难以一端执也曰“乃”,其字较“但”为轻,较“而”为重,有审思而疑之意;初不期然,后遂已然曰“乃”,虽为遂事之词,非其直遂而行者也,则亦难言之也;事不易然,必迟回郑重而后得然,或似不必然,有故而不得不然,皆曰“乃”。“有容德乃大”“乃作皋门”,言致此之不易也。《庄子》“是其所以乃”,言弗获已而必尔也。凡此数用,要为语气之难,故曰“曳词之难也”。唯称人之戚属曰“乃”,如“乃祖”“乃考”之类,则与“而”字意近,乃、而义本相近也。俗写此字或作“迺”,迺不成字。“ ”字从卤、从乃省,音仍,惊词也,经史传写讹耳。

施,本训旗动貌。旗动而风飐之,有飘扬自得之象,故“施施”,自得貌也。动旗所以命众,故借为“施命”“施教”之施。旗动则大展,故借为“施张”之施。有发扬麾散之义,故借为“施与”之施。俱如字读。或发“施与”为羊侍切者,赘。若“ 行”之“ ”,从也从辵,邪行也。借为草蔓邪延之辞,音移尔切。经传作施,传写之讹。

曲柄旗为旃,通帛为旃。而借为语助词者,合“之焉”二字而为一也,与“之”字意通,而有结上文之意。或有“叮咛”之意,则兼“焉”字用也。反切之学,后代侈为浮屠之秘授,而“之乎”“之于”为“诸”,“之焉”为“旃”,“不可”为“叵”,古人已先有此法矣。

《说文》谓游从 、从汓音囚。 非也。《周礼》“龙旗九斿”,初不从水。“斿”,旌旗之流,旗外小幅也,从 从子者,旗正幅为母,斿为子,如赤旗则黄斿,火生土之类是也。若云必从汓而后得声,则汓之从子,又何以谐声乎?旌旗之斿,字但作斿,加水作游,浮行水上也。浮水者攸扬自得,有旗斿旚动之象,故从斿。借为“游衍”字者,以其不沉溺而自得言也。“优游”“游泳”,皆此推之。游于艺者,涉也,习也。游水者,习乃能之,薄涉而不深入也。其从辵从斿之“遊”,乃闲行之辞,行遊者自得而非行役之苦也。《说文》谓遊即古文游字,尤自相剌谬。既曰游从“汓”得声矣,遊从子从辵,又何说乎?此类则《说文》之不可从者也。

军,五百人为旅,从 ,所建之旗也。五百人众矣,故又为众词。借为行旅字者,卿行旅从,唯君行必有顿舍,卿以下皆寄宿也。《易》言“资斧”,所以伐木斸地,为营舍也。士庶商贾在外通称曰旅,僭辞也。

族,本矢上镝也,加金作“镞”,则训利也。古者“剡木为矢”,其锐谓之族,后加金镝,谓之利兵。借为宗族之族及四闾为族之族,则以同姓聚于庙中,四闾聚而相保,若矢族之聚于鞬弓也。又借为乐之节族者,节以纪分,族以纪合,节乐句、族乐章也。今专以族为“宗族”“族闾”字,而矢镞加金,乃读“节族”之族为奏音,皆非本义。

中,本训云:和也。其字从口,而上下贯通,调和而无偏胜,适与相宜,故周子曰:“中也者,和也。”酌之以中,所以和顺义理,而苟得其中,自无乖戾也。中为体,和为用,用者即用其体,故中、和一也。东西南北之无倚,上下之皆贯,则居事物之里矣,故又为内也,与外相对。唯其在内,故不偏倚于一方,不偏不倚,必贯其内矣,其义一也。不偏而和,则与事物恰合,故又为当也,“发而皆中节”,当其节也,俗有“中用”之语,意正如此。举子合式谓之“中式”,皆如字读。塾师胥吏呼作“众”音,皆谬。又为平分三节而在二者之间之通称,故建子、卯、午、酉,谓之中冬、中春、中夏、中秋。一月三十日,而冬至等十二气曰中气,皆前后均分之辞。俗或写中冬等为“仲”,读直送切者,亦非。唯矢著正鹄及方书“中风”“中暑”之类,可作去声读之,以无和均恰合之义。从彼及此,自外以伤内,故借为“中伤”“中计”等义。投壶有“虎中”“鹿中”,刻木为之,以盛胜者之筭,因矢中而纳筹,可音丁仲切。

,与“ ”同,砺石也,音纸。“底”,下也,丁礼切,读如邸。上曰盖,下曰底,至于底而止矣,故借为止也,至也。“伊胡云底”,言无所止也。行至其地曰“底某地”,归至家曰“底家”,舟泊曰“底岸”,皆谓至也,犹盛物者至底而安也。或作“扺”者,非是。扺,音纸,侧手击也。“扺掌而谈”,以一手侧击一手之掌也,又或作“抵”,尤谬。抵,挤也,挤则相值不释,故借为“抵当”“抵罪”字,音底。若“大概”谓之“大指”,自当作“指”,或作“恉”,言大意若此也,作扺、抵,皆讹。

厉,本训旱石也,谓石无水而暴裂者,有热燥刚粗之象,故借为威猛之辞。威以自持,则为君子之严毅;猛以犯物,则为独夫之暴虐。美恶不嫌同辞,皆取象焉。

厥,本训发石也,谓启石土中也。启石者,穷深以底其极,故借为极至之辞。方书“厥阴”,至阴也;“寒厥”“热厥”,寒热极也。转借为语助辞,与“其”通用者,登土取石而得石,指其所得而言之。

尨,犬之多毛者,今俗谓之猱丝狗,音莫江切。借为“尨杂”字,毛多则杂乱,色不纯也。其加厂作厖,乃大石也。厖然大物,言如大石之顽大也。或写“尨杂”作厖者,非。俗或作“厐”,尤谬。

猶,玃属。凡猿、玃、猴、狙之类皆类人,故谓相似曰猶,相等曰猶。又借为“猶是”之猶,与“仍”意近者,言其仍似前也。又“猶能”“猶可”,与“尚”意近者,谓相似者且可,何况其真也。又借为“谋”也者,以谋事、谋道,必比度其类以拟之,而参于似可似否之间以审之也。谋审则有功,故转借为“勋猶”字。其字或左犬右酋,或左酋右犬;临池之士因笔势之便,非有异。《周书》“王曰猷”乃发语辞,告下使审思之。诰誓如今文移,以一字兼数义,类如此。

猥,犬吠声。借为鄙琐之词者,鸡鸣犬吠,巷陌之音容也。通为相近之词者,犬出外则不吠,其吠依人,故谓附近为猥近。

,嗾犬厉之也。借为 进云者,君子劝勉小人之词。人誉之而曰承 ,以自谦可尔。今旌表孝节、荐引属吏谓之曰 ,则是以嗾犬之道激厉乎人,言之不择,孰当改正之者!

獘,从犬,忽然仆死也,一作“斃”。今但用斃死,而以“斃”为诬上行私之过犯,误矣。凡有无情蔽之“蔽”,正当从草,谓匿情作慝也。俗于獘字下从“廾”,尤为舛谬。

獻,从鬳从犬。古者燕祭之羹皆用犬,以鬳煮犬,所以獻宾也。主人进酒曰獻者,羹以佐酒也。因通为以物致敬于所尊者之辞。而进文艺谋策以俟采纳者亦曰獻。又为文獻之獻。饮则先獻老者,故称老曰獻。转为法也者,老者之言,法则所在也。

独,犬相见而斗也。犬不能容,故借为孤特无侣之辞,“老而无子曰独”。不言人不容之,而以己不能容人为义,君子辞也。唯己专之,而人不得与,故人所不知、但己所觉曰独。借为语转词,与但、惟、特通用,谓他皆不尔,惟此一义孤异也。

默,本训犬暂逐人也,谓忽然潜出噬人而不吠也。故借为不言也,与“语”相对。而空静之中初无音响亦曰默。天不言亦曰玄默。俗或从口作“嘿”,不成字。“嚜 ”之“嚜”,不见《说文》,或亦此字通之,读如眉,未详。

,音而兖切,柔韦也。俗有“柔软”字,乃此字也。 字无难下笔,抑茂美可观,不知流俗何以废此字,而从车从欠,音义两无所取,殊不知其何从。

辡说之辡,但从二 。音愆。 ,罪也。二罪人相对,讼说是非;言不相下,辡说是非也。分辧之“辧”,从辡、从刀,俗省刀作 ,便于书写。刀,所以分也,二说相讼,从中剖之,是非析矣,故为别也、审也。其从言之“辩”,乃治也,折狱者治二人之辞也。“百官以辩”字则如此。今用辩为辡说,而废辡字,乃以辧别之辧为辧治,互相淆讹久矣。其“辧”字从力,致力也,乃“干辧”字,普苋切。

難,或作 ,鸟名。借为“艰難”字,与“易”对,此鸟射不易得也。转为“阻難”“難说”“作難”字,阻则難前,作難则難平,难说令之难答,固可如字读之。发音那旱切者,经师便初学之晓记耳。

,音与专切,鸷鸟也。《诗》“ 飞戾天”,传写之讹,从弋作“鸢”,俗遂沿之。鸟、隹偏旁互用,鸢与“隿”通,生丝缴矢以射鸟也。

,即隼也,音思允切,鹰属。“翩翩者 ”,与“公用射隼”之隼同。《诗》注音职追切,谓为短尾鸟者,非也。短尾鸟字但作“隹”。

凤,或作“朋”。朋,本音扶贡切,鸾皇之属也。《庄子》“鲲朋”,即凤尔,传写加鸟作“鹏”者,赘。借为“朋党”字者,凤飞则群鸟皆集,故同门曰朋,四方学者同聚师门,如群鸟之类附于凤也。友朋、朋党,相沿读为步崩切,莫可卒易,唯谓别有大鹏之鸟,非即凤凰,则断不可。若二贝谓之朋,则“ ”字之讹,传写《周易》者误也。

了,本训尥也。尥者两胫相交,盖生而足曲不能行者。借为“止竟”之辞,谓不复能行也。了事,竟事也。若“晓憭”字作“了”者,俗误。

孑,无右臂也。借为“偏孤”之义,《诗》“靡有孑遗”,犹俗言无半个人尔。

爰,本训引也,与“援”同意。刑书称爰书者,引证佐以得情,引经律以定罪也。借为助语词,与于、曰通用。爰、于、曰,音相近,皆舒气之词,不必有义。此于六书为谐声,而假借用之。

《说文》于 字训云:“治也,幺子相乱, ,治之也。”于“亂”字,训亦曰:“治也,乙治之。”是明乎 为不治,须乙止而后治矣。若以 为 治,则业已 治,不待乙止。 者,果实落也。幺子争拾,哄 之象, 无治义,乙则止也。然则 ,不治也;亂,治 也。二字音同义别。“乱臣十人”之类,当作乱;“天下大 ”之类,当作 。

为,本训母猴也,以爪相干,好动不已,故借为“作为”字,与“能”意同。熊,可以有为者,乃恒蛰而不动;猴非大有能者也,而躁动不已。故能者或不为,为者未必能,天下之所以鲜实用也。转为代人任事之辞,音于伪切,代人为也。又为所因而起之辞,缘其所作之初意也。其“乾为天,为君”之类,则就所作之成功言之。

孚,本鸟抱子之谓,从爪从子,以爪反覆子抱之也。借为“信”也者,鸟伏雏必如期而成,不爽也。虽训为信,而抑有别:信,诚允于中也;孚,信浃于彼也。如鸟孚子,气相感通,自不爽信,故信之相感曰孚。

夭,本训屈也。草盛而菀屈曰夭,木高而樛曲曰乔,正音于沼切,并无“邀”音。借为殇死之辞,伤其屈而未伸也。或加歺作“ ”者,传写俗妄。若“枖枖”,少好之貌,从木从夭,则音于乔切。《论语》“枖枖如也”,谓容色和好,如稚叶初荣也,传写作夭者,省讹。

考,本寿考也,尽其天年而终,不必老寿,亦谓之考。“考终命”,死之福也,故父殁曰考,正其终也。通为正也、成也。令终,得正而成终也。宫室落成之祀曰考,成也。其“攷钟伐鼓”之“攷”,从考省、从攴,敂击。借为稽也、试也,皆“敂”俗作“扣”“叩”,误。 也,如“我敂其两端”之敂,击动以启之,而知其中藏也。有所攷则得其实,故转为“攷据”字。传写经传者概作考,经师口授之讹。俗有“拷问”字,亦即攷字。击掠而敂讯之,从手从考,不成字。

芪,裳支切,读如迟。“芪母”,药名,方书别作“知母”,而以芪为“黄耆”字。技术家不达文义,如以“参”为“人 ”,“门”为“郁冬”,皆不足深诘。“芪母”芪字,从草从蚔省,此草多根,屈曲多毛,如虫然。黄耆,则以绵韧不折,有老寿之义。

苴,履中草也,以藉足者,故借为荐也,藉也。“土苴”,弃物之谓,谓如土如草,践踏捐弃之也。如字读之。俗读“ 鲊”者,不通。其丧礼“苴杖”,当是“粗”字,与削杖之稍精者异。其“蒩以白茅”之“蒩”,从草从租。“苞蒩”之蒩义同,与苴同音,传写因省而讹。若水草之薮,自当作“沮”。从草之菹,乃腌菜而酸者,俗以为“沮薮”字,误。

莩,本草也。葭芦及竹中白膜亦谓之莩。“葭莩之亲”,附于肉而薄也。玉“孚尹旁达”:孚,莩也;尹,筠也;莩内而筠外也。但作“孚尹”字者,传写省讹。从草、从孚,在中之义。此字但有孚音。或以为“饿殍”字,音婢小切者,亦传写之舛。

芦,本训芦菔也,俗写作萝蔔者,非。又或作“来服”,谓其服来 之毒,尤为牵强。若江洲似竹之草,苗可食,茎可簟可薪者,葭也,苇也。《吴越春秋》始谓之芦,汉人方言耳。方书以药草近根之茎为芦,乃以其中空似葭言之,殊为不典。

荼,徐铉曰:“此即今之茶字。”盖据《尔雅》“茶,苦槚”而言之。然荼不一种,今之煮以为饮者,亦名荼耳,实则蓼类也。今之“茶”字,从人从木,不成文,音宅加切,抑不谐声。始产蜀西羌中,夷人为之名,因制其字,始见于王褒《僮约》,固不可深诘也。

茨、 ,皆音慈。茅盖屋曰茨,从次,次弟其茅,以行水也。《诗》“墙有茨,不可埽也”,埽除盖墙之茅,则墙圮而内外无别矣。草多曰 ,从资。资,积也。《楚辞》“ 菉葹”,积恶草也。然盖墙屋亦积草相次,二字可通用。若草有名慈菰者,从茲从心,俗作茨,非。

莱,蔓华也。凡引蔓而开花者,其类不一,皆可名莱。田芜则蔓草生之,故荒田谓之莱。古者中田二百亩,而百亩莱,下田三百亩,而二百亩莱,起科之法也,“辟草莱”,则尽税之矣。莱本荒草,与蓬并生芜秽之地。方士云有蓬莱山,谓荒野无人,苟全其生者之所居。唐人乃以名宫。芜草生于殿庭,安史之祸兆于此矣。

芳草曰荪,读如孙。芥脆曰荃,读如筌。芥脆者,以汤瀹芥苗,令辛脆,俗所谓辣菜也。《楚辞》之荃,皆本荪字,传写别而注音思昆切,则字讹而音犹不失。

茄,芙蓉茎,音加。今菜属有所谓茄者,俗呼求迦切,不知其所自始。既无别据,固当如字读之。

芒,草端也。草端微芒不可辨察,故借为芒芒无所知见之辞。俗有“茫”字,为浩淼无际之貌,要亦即借芒字耳。渺芒,亦不可辨察也。俗又有“忙”字,从心从亡,则亦“忘”字耳。遽而不及待者,必芒芒无所知见,而素无知见之人,临事必迫遽,则“芒迫”“荒芒”亦但当作芒。“荒芒”荒字,俗作慌,亦非。

蒸,本训析麻中干也。麻干更无他用,仅可供炊,故通谓薪之小者为蒸,从草从烝,草之可供烝炊者也。借为众词,蒸蒸,繁多也,如小薪之丛积也。入湘之水名蒸者,水侧小木丛杂生焉,故名。若“烝 ”之“烝”,初不从草。通为冬祭之名,烝气盛上达也。冬祭物盛,上达冥漠,故曰烝。上淫曰烝,亦以热湿之气上达而言。俗概加草者,非。

菲,土瓜也,正音芳尾切。其草茎叶薄恶,故借为“菲薄”字。转为“芳菲”,菲者,言芳气轻好不浓也。凡香以轻薄者为清,故《楚辞》云:“芳菲菲兮袭予。”菲菲,芳貌。而后世文人割裂作句,有“芳菲”之语,殊不成文。乃读作霏音,收入平韵,尤为乖错。芳菲之菲,自当如字音匪。

苦,本五味之一,而《说文》但云“大苦苓也”,特据《诗》“采苦”释之,非苦字本义。苦从古者,古,故也、腐也、枯也,皆火熟已过之味。借为器之苦窳,材之不良,皆缘此义,甘美而苦恶也。正可如字读之。俗发“良苦”“苦窳”为古音,亦赘。大苦苓,今谓之甘草,而名“苦”,甘草过于甘,故反名之。酢七故切。 曰苦,酒酸,酒不良者也。

葆,草盛貌。“如竹葆矣”,字本如此。今《诗》作“苞”者,传写讹也。苞音布交切,草名,可以织屦者。《书》“草木渐包”,亦当作葆。借为“羽葆”字,析羽蒙茸,如草之盛也。葆,盛也,而有聚意,故《庄子》以含明不散为“葆光”。

艸木之艸字,从二屮。艸下加早之“草”,本栎子也,一谓之橡斗,音自保切,读如皁。俗以草为“艸木”字,而写草作“皁”,或作“皂”,徐铉曰“皆无意义,无以下笔”是也。橡子可以染浅黑色,故谓黑曰草。今世以黑 染色,遂名其 曰草 。而橡斗承实半截之圜甲、养马者盛刍粟之圜筒似之,故借为“草栈”字,而养马役夫亦名为草。草与隶,皆贱役也,因相沿名庶人在官之贱者曰“草隶”。今概作皂,又呼之如造作之造。使有写“草色”“草隶”作草者,人必非笑之矣,可若何!

葢,本训苫也,以草覆屋也。古虽天子之室,皆以草葢,后易用陶瓦,亦仍其名。通为上覆下之辞,故伞亦曰葢,器之上覆者亦曰葢。覆则蔽而不见,故借为揜也,没人之善、掩人之恶皆曰葢。又借为罩压之辞,葢居屋上,人物皆在其下,故气高者曰气葢一世。又借为语助词,或申释上文,或概思其义而衍之,以下所言者,皆以此意蔽之也。其姓葢者,或音盍,齐地名,因以为姓;或音沓,夷姓也。今姓此者,自读为丐,迷谬甚矣!

荩,本草名,可以染赤者。《诗》“王之荩臣”,本“进”字,汉儒口授,传写作“荩”耳。后人好异,以前人之误为新奇,凡进忠、进言,皆用荩字。尤不通者,又作歇后语,不言忠,不言谏,而但言荩。又或颠倒言之曰“忠荩”,适足资一笑而已。

薦,草也;荐,席也。薦从廌,廌所食也;荐从存,存,在也、安也,人在其上而安也。借为“荐举”字者,谓宾兴之典,设席与饮,而登进之。又进笾豆曰荐,亦进之神与宾之席也,字皆从存。世俗苟简,省难作易,不知者矫之,舍简趋繁,较之省者尤为可哂。如禾旁尔为“称”,雚下臼为“ ”,壼中减一为“壺”,方且诮人之简省。如此愦愦,亦末如之何也已。

藉,神席也,谓祭祀所设之席也。王之缫藉亦曰藉,所以尊王也。有慈夜、秦昔二切,义并同。或因与席通,用为“枕藉”字。借为“冯藉”云者,几所冯,筵所藉,皆依之以安者也。故所依倚、所因仍,皆可曰藉。其狼藉云者,狼躁,其所寝处,草茅披靡也。若耤田之耤,从耒、从借省,初不从草。耤田者,借民力以终亩,其郊庙之粢盛,不敢言使民也。藉从草、耤,以耤田之稿为郊席也。经史“耤田”字从藉,传写之误。借作“耤令”“耤使”及《孟子》“助者,耤也”,皆假借之意,不当作藉。

蕰,积也,从草、从水、从昷,水草积则生湿热也。借为积中而藏之义,《左传》“蕰崇之”是已。凡“蕰畜”“蕰含”“底蕰”及“旱气蕰隆”,皆此蕰字。其“缊藉”之缊,自音缊。缊,绋也、绳也。藉以承玉,缊以系藉,所以藏玉而固之,故含藏深密谓之缊藉。今俗有蕴字,于“蕰藏”“蕴隆”“缊藉”皆从草从缊,于六书之义奚取焉!

芼,莫保切,读如卯,本训草覆蔓也。借为“芼羹”之芼,以菜和羹,菜覆羹上,如草覆蔓然。《诗》“左右芼之”,则谓荇菜柔脆,采得者恐日暴枯悴,左右取草覆其已得者,而更采也。

荔,似蒲而小,根可作 俗作“刷”。 月令所谓“荔挺”也。今俗呼木馒头蔓为薜荔,注《楚辞》者云然,未知所据。若岭外似龙眼之果,自名离枝,侧生枝外,不附枝也。世俗讳言离,遂作荔枝。

蔟,行蚕蓐也。蚕所丛集,有辏集之义,故用为“大蔟”字。正月三阳集,物蠕动也。字本音族,律书注音辏者,入、去二声相近,师传转易尔,不似“姑洗”之本音跣也。

菊,大菊,蘧麦也。蘜,治墙,缘墙而生,方书谓之垣衣。 乃秋有黄华者。三字音同而各别。俗于“东篱采 ”作菊字者,省误。

藐,茈草也,音莫觉切,本无轻忽眇小之义。其“听我邈邈”“说大人则邈之”,皆从貌从辵。邈,远也,远则不相亲,与己无与之意。藐、邈同音,俗概作藐,或妄读为渺者,当以注云“邈,渺也”,蒙师昏瞀,遂以义为音尔。

,不从手,乃从二 。草断为艸,斤断之也,故训断也,音食列切。断则分,分则有损,故通为分 、 耗。俗或读如哲者,非。近世以银钞抵粟丝绢布杂税,谓之 色,以银钞轻而易赍,损减脚力也。其“ 裂”之“ ”,从土从“ ”,俗省 作斥,与 省为泝同。借为启函之辞,裂函发书也。俗从手、从斥作“拆”,不成字。

若,本训择菜也,一曰杜若,芳草。择则各从其类,故借为分类之辞,曰若某若某。择菜者以类相从,茎叶相肖而后留,故借为似也,与“如”通用。转为转语词,曰“若使”“若能”“若夫”之类者,择于彼而不然,别为一类之意。又借为顺也者,肖者顺,不肖者逆,顺从其类,必其择美而一致者也。宛转相借,用者不知其所自始矣。

薄,本训林薄也,从草、从溥,草溥生也。鸟兽得林薄而安,故借为“栖薄”字。蚕筐曰蚕薄,蚕所栖也。借为不厚之辞者,草薄生,虽似密而不如林丛之厚也。其字或作“泊”,淡泊,淡薄也。泊,暂系舟也。暂泊者,情所不系,以拟用情之不固也。

荅,小尗也。《颜氏家训》谓北人称豆曰荅。今无此语,因废其义,而以此字为对问之辞,转为酬报之意。不知其解,反覆思之,乃“对”字转呼入声,口授传写,因以此字当之,实但对字耳。俗又从竹作“答”,于义更为不通。

奇,从大从可。事以适可而止,大可则异矣,故训异也。异者不与物群,故一曰不耦也。阳奇阴耦,不耦则孤而为馀,故有馀者谓之奇。凡“奇异”“奇邪”“奇耦”“奇零”之奇,皆音渠羁切。或读“奇耦”“有奇”为羁音者,非。

哥,本古“歌”字,从二可,引可声而长之也。世俗呼兄为哥,于义无取,盖婴儿学语,随口出声,至长不忍变其孺慕,后欲施之文字,遂以此字当之。哥既为兄,“哥舞”字或作“歌”,或作“ ”,皆可。如哥、爹本音徒可切,今呼丁遮切。 之类,不必守六书,而从草野之天性可也。

義,从羊、从我。从羊,与美、善同意;从我,義者,我心之制也。董子曰:“仁者,人也;義者,我也。”“仁義”之義,制之自我。“意谊”之谊,言之所宜,二字有可互用,有不可互用,经传无分,通人自宜酌之。若交義作交谊,情義作情谊,微言大谊作大義,俱所未安。

煖与煗,皆温也,义同而音异。煖,况袁切;煗,乃管切。《孟子》“不煖不饱”,自音喧。俗废煗字,而以煖作煗音,舛矣。俗或写煖字从日,作“暖”,又或写“寒煖”字,从日从宣者,皆非。

然,火起也。俗又加火作“燃”,而以然为“然否”之然,曲为分别,妄也。然从肰者,古以犬肉为羹,煮羹须火烈也。字或作“ ”从難者,乃从臡省。臡,肉糜也。《说文》误作“ ”,传写讹尔。徐铉曰“重出”,草部 字音同肰,而本训草也。

票,从兴省、从火,本当作“ ”。从西从示,俗省,不成文。音方昭切,读如 ,火飞也。今以下行之文移为票,盖片纸书字,不加黏封, 扬速达之意。凡浮黏而不实封者,皆可曰 。故近制阁臣拟旨,以片纸书黏本面,谓之票拟。然与下行之令同词,亦媟甚矣。俗读去声,非是。

,放火也。 原,野烧也。音力小切。其“ 柴祭天”之“ ”,自不更从火,音力照切。 ,举火使高也,故庭中大烛曰“庭 ”。今概作 ,失之。 、 、 皆从火,俗从小,俱不成字。

,以火申缯也,其贮火之器曰 斗,音于胃切,读如畏。俗更加火作“ ”及读如运者,皆非。 而得伸曰 帖。俗读作郁,或读作乙者,皆沿夷姓 迟、 弗有此音而讹。借为丞 之 者,尉所以平也。故汉诏曰:“廷 者,天下之持平也。”持火而申缯,抑其不就理者而使之服之意。

尽,火馀也,谓火焰已灭,犹有灺存也。徐铉曰:“今俗别作燼,非。” 字从 、从皿,本从 得音义,更以 为音义之本而加火,此谓子母倒置。

焅,音苦沃切,旱气也,“焅热”字本如此。旱气逼人,人不得苏,草木当之,无不枯槁,故借为焅吏之焅,焅犹暴也。其从酉之“酷”,乃酒味厚也。酒以厚为美,曾残虐之吏而如美酒乎?芳香酷烈,则当作酷。

灼,炙也;焯,明也。二字同音之若切,而义别。“或燔或灼”,及以焞火加龟上曰灼,则作灼。若《周书》“焯见三有俊心”之类,皆应作焯。焯从卓;卓,高也,举火高则所见者彻。经传作灼者,传写之讹。

骚,从马、从搔省,扰也。搔马,则马扰动不宁,有乱意焉。离骚者,言己离此扰乱之世,而作赋以写忧也。王逸曰:“骚,忧也。”非是。《离骚》本赋题,东方朔、刘向之徒,别为一体,名之曰骚,不统于赋。然则《通幽赋》可名曰“幽”、《述志赋》可名曰“志”乎?即欲别之赋外,名曰《楚辞》可尔。

骤,马疾步也。大步骋曰驰,小步亟行曰骤。从聚者,聚足速行也。借为遽也、乍也者,速至速过,如马疾行也。转为频数之辞,如“赵宣子骤谏”之类,与亟同意,速往速来,必频数也。

验,本马名,于征验之义无取而借用者,不知何意。《说文》于验字无它释,而于“谶”字下云“验也”,则固以验为征验矣。其字从佥,或公共阅马之意。今文移有“照验”,但留上为案而不报,亦征验之义。俗省作“ ”,不成字。

笃,马行迟钝也。从竹者,加策而使行也。借为“笃实”字,速者恒轻浮,迟者恒慎重。“参也鲁”,而程子曰:“参也竟以鲁得之。”迟钝则敦谨也。通为“笃行”之笃者,勉于行,若策钝马使进也。其“笃生”“笃祜”字本作“ ”,厚也。今概作笃,传写之讹。

骘,本训牡马也。从陟者,牡马力健,能登陟也。《书》云“阴骘下民”。阴,阴之荫也;骘,阳之升也。言阴阳之化,覆荫升举以育万物也。《书》注之说未是。世有“品骘”之语,乃“陟”字之讹,以品定其升降也。俗书省作“ ”者,不成字。

甄,匋也,谓烧土成瓦也。借“甄陶”为造就之语。转借为“甄别”字者,犹言器使也。姓甄者,先世为甄陶之官,以官氏。正音居延切,或读如真者,非。宋林摅呼“甄盎”为“坚”音,反以不识字被褫,夫孰与正之!

,苏对切,破也。细裂曰 ,故借为“细 ”字。从瓦、从卒者,瓦无不破之理,终于 必也。俗写此字作“碎”者,讹。 、碎音同义异。碎,磨也,石可以 物,而物不能 之,非若瓦缶之不终也。

豫,象之大者。贾侍中谓“不害于物”者,言象庞然可畏,而实不搏噬也。以其大也,故“雷出地奋”,而为豫大之象。以其不害物,故为乐也,安也。又借为先事早图之辞,与“预”通,徐铉于“预”字注云:“经典通作豫。从页,未详。”盖取雷出地之义,开万物之先也。其“干与”“参与”字本作“与”;或作预,非。

,二者并也。屦曰 ,屦必双也,车曰 ,服马二也,俱止作 。其加“丅”古下字。 作“两”者,乃二十四铢为一两,从丅,象衡。今概作两,而废 字矣。借为“罔 ”字者,“罔 ”,景外之影,疑为怪者,二景也,俗作“魉”,非。其“车 ”“屦 ”,俗或作“辆”,“ ”及发音谅者,皆谬。

享、烹、亨,三字一也,皆作“亯”。隶书岐而为三。烹下加火,犹之可也;享从子,亨从了,何义乎?亯,献也,人献神,下献上,主献宾,皆曰亯。亯而所亯者受之,亦曰亯,故借为安受之辞。烹者,所亯之物也。亯则人神交绥,上下接欢,宾主合好,故为“亨通”字。三义相因,特音异耳。若“ ”字之左从 、从享者亦不成字。 音纯,从烹、从羊,羊易 也。或省作“ ”亦可。 、 字皆从 。

罢,本训遣罪人也,罪人而有能可议者,则罢免遣放之。正音薄蟹切。借为“罢免官爵”字,亦放遣之也。在有罪者则为幸词,在有位者则为不善之词。事止不为亦曰罢,意亦可通。今俗读作皮驾切,收入祃韵,正音之失久矣。又借为“罢民”字,谓其疲顽不任政教,罢之不登于民数,亦当如字读之。注《周礼》者发音罴,亦非是。俗有“摆列”字,本“捭”字之误,又有“ ”字,衣两旁缀襟者,字皆不典,然以从罢,故音“捭阖”之捭,则罢字本音可知已。

网,本“网罟”字,隶书加亡,但谐声耳。借为无也、不也,欺有作无也。俗遂专用“罔”为无不之辞,而于网罟又加系作“ ”,义虽可通,去真远矣。又借为“网 ”字,无而疑有也,俗作“魍”,亦非。

罪,捕鱼竹网;辠,过犯也。秦始皇以辠字近“皇”,改用“罪”字,虽异于古,然有非而罹于网,则以为过犯,亦通,不必以出自暴秦,讥其不典也。然因此可见《九经》之文,皆汉人以李斯、程邈之字写之,非先圣笔授;苟其不典,勿妨改正也。

置,本训赦也。犯于法网而情直者,赦之不问,故通为废免之辞。释罪不问,有安之之意,故举之使安其位,建之使安其所,皆曰置。抑《说文》别有“寘”字,训云“置也”,从宀,有安处意。则“建寘”“安寘”“废寘”,当以寘字为宜。

上,高也、升也;下,底也、降也。有体用之分,初无异音。上,但音时掌切;下,但音胡雅切。今别发时亮、胡驾二切,以高也、降也为去声者,皆塾师支离之教。

茻,从二艸,隶书正应作“ ”,“草 ”字本如此。“莽”字从 、从犬,犬逐兔草中也。“卤井”云者,地若斥卤。若“ 秽”,宜作 字。“莽求”“粗莽”,则借猎犬犷恶搜索之意,宜作莽。俗以莽字较茂美,遂废 字。

莫,日在 中,本“旦莫”字,正音漠故切。更加日作暮者,俗陋。借为慕各切,训不为也。人有所为,皆于旦昼,向晦宴息,止而不为也。转为揣词,曰“莫有”“莫是”云者,莫夜无所见,疑其然耳。又借音陌、训作定也者,亦以昼动夜静,人得安定也。其“合莫”之莫,则正作“漠”,作莫者省耳。若“寂莫”之莫,正因莫夜意无见无闻,若夜之阒黯然,自如字音慕,不当音漠。

盧,饭器也,盖 盂之类,以盛饭者。从 , 亦器也。甾 之器,烧土为之,皆黑色,故缁字从甾,与此意同。韩盧,黑犬也。盧沟、盧龙,黑水也。博者之盧,黑采也。皆言其色黑如盧也。

盛,本氏征切,读与城同。食在器中为 盛,其本义也。从成者,黍稷既成而荐之。借为“盛大”字,与丰同意。盛之满器,故曰极盛者难为继,满则倾矣。亦可如字读之。发为去声者,赘。盛姓乃周郕伯之后,音亦同成。

盡,本训器中空也。器中本未有谓之盅,本有而空之谓之盡。竭其所有,不使有馀,故通为盡心、盡力、盡己、盡忠之辞。正音慈忍切。俗加人作“儘”者,非。“盡之”及“已盡”,皆如字读,或于“已盡”之盡发音 者,赘。

、 字本从皿,或金或缶,或木或石,皆可为之。或作椀、碗、缽、钵者,俗陋。然则以金为 可作“ ”,以木为 可作“ ”乎?

,蛙也。借为“ 勉”字者, 之跃起,有尽力勉强之象。越王式怒蛙,力虽不足,而气矜有馀也。

镃,与鼒同,鼎之有盖者。《孟子》“虽有镃基”,注以为田器,非是。鼎者,国之宗器;基者,国之疆土。言国虽富盛,必待时而动也。

刱,造法也。从井者,井田为法度之本也。“刱建”字本如此。“创”乃金刀伤也,相沿误用久矣。刱与 皆从井,而俗书 从开,刱从并,其爚乱有如此者。

徵,召也,今借为“徵收赋税”字。本当作“征”,或讳征而以“徵”易之。然言“徵”亦通,往田间而索税,民以滋扰,为期会召之而使自输,以便民也。通为“徵验”字者,人之贤否,事之是非,不可遥断,召之至前,则得失有据而不妄矣。若《洪范》“庶徵”,则谓人事作于下,而天应于上,感召之所致也。五音之“徵”,相传音陟里切,字本无所取义,但以声分五音耳。徵音陟陵切与陟里切,皆舌抵齿而唇张,其音上行,则如字读为徵召之徵,亦宫下生而上生商之音,何事改发别音而后协哉!

久,本以抵距为义。《考工记》“久诸墙以观其挠”,字形象相撑距。借为“长久”字者,或以相抵距者历时而后验其力也。然于义终勉强,意者亦“九”字相传之讹耳。九,老阳之数也。陶元亮云:“端居爱重九之名。”则古人固以九为长远之辞矣。

酢,醋二字,古今互易。以实求之,古义为长。酢从乍,乍变也。酢一曰苦,音古。 酒苦恶也。酒乍变酸恶,则以为酢,宜为“酸酢”字。醋从错省,主人献宾于西阶,宾醋主人于阼阶,礼仪交错,酒行其间,宜为“献醋”字。相沿既久,非考文者不能复古矣。

配,训云:“酒色也,从酉从妃省。”配非不正之辞,妃非以色说人者,何言酒色哉!昏礼以合卺为交好之始,故卺亦从 。酒,所以合二姓之好也。配,合也。婚娶以共事宗庙,成室家,故借为合而有助之辞。自宋以来,谓流放充军为配,文移俗陋之言。

匋,瓦器也。作瓦器者及穴土烧瓦者亦曰匋。加阜作“陶”,乃再成丘也。陶丘在山东兖州,尧尝居之,曰陶唐氏。今概用陶为匋,传写经传者之讹。匋与 皆瓦器,流传混呼,读匋为 者,误。若皋繇“繇”字,自不作陶。

不,正音方久切,与“否”同音,意亦相近。言之不允曰否。心所弗欲,力所弗任,事所弗成,行所弗为,物所弗然,期而弗至,欲而弗得,皆曰不,与“弗”意通;而“不”者,本所不也,“弗”则有相违拂之意焉。今呼此字皆作博木切,读如儤。原其始,上、入二声相近,转为方物切,读之如“弗”。浮屠诵其师说“不也世尊”为“弗”音,犹初变之音,辗转口授,遂呼为博木切,莫能革矣。

言而不允曰否。不允其言,则两意不相通矣,故为隔塞不交之象。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各从其道,不相酬洽,上《乾》下《坤》曰《否》。《彖》曰:“上下不交,”不相允也,正可如字读之。注《易》者作补美切,经师相沿,后学莫能辨也。

堕,大篆从土、从隋。小篆从阜、从二左,作“隓”。今皆从大篆,“隓”字不行。堕,正音许规切,音近麾,《春秋》“堕郈”“堕费”是也,败坏之也。徐铉曰:“俗作隳,非是。”若“陊落”之“陊”,音惰,徐铉曰:“俗作堕,非是。”至于“隋”字,本不成文。隋文帝去“随”字之辵,固为不典,而杨用修讥其以“陊落”之陊为国号,非深知六书者也。

除,本训殿陛也。借为除去之除者,殿陛常埽治,无宿秽也。今人以除去为正释,而别读“庭除”字为迟据切,误切也。拜官称除者,去旧任而就新职,惟迁擢者可言除;若释褐之初,当言授,不得云除。

陈,《说文》但言“宛丘,舜后妫满之封国”,而徐铉言从木从日,以“太昊之虚,木德之始,故从木”,殊为支离。《诗》“胡逝我陈”,《毛传》云:“陈,堂涂也。”堂涂者,登堂之涂,门内阶下之路。字本从东。登堂之涂有二,东方之涂向阼阶,涂之正也。借为国名,则以宛丘南北通道,而在王城洛阳之东,故以名其国,非因陈国而始创陈字,明矣。又借为“陈设”云者,宾祭之鼎,入设于阼阶下,升俎尊洗,皆在东方陈涂之间,尊俎陈设之地也。通为“陈力”“陈言”“陈情”云者,皆敷列进上之义。转为久也、故也者,陈设尊俎,酒清肴乾,不即饮食也。若军 之“ ”,音直刃切,从陳从攴,陳列军士以相攴击。经传作陈者,省,俗别作“阵”,王逸少之妄也。

隐,本训蔽也。蔽则幽暧不见;可见而故蔽匿之,与本幽深而难见,皆曰隐。借为“恻隐”字者,中心藏痛,不能言也。《谥法》:不尸其位曰隐。居位不安,可恻隐也。若沈约卖国,其主恶之,谥之曰隐,以匿情不见为义,又别一意。藳城石公珤为当国所忌,谥曰文隐。忮人之毁,可憎哉!

阿,大陵也,《诗》“我陵我阿”是也。一曰曲阜也,谓丘阜回曲处,《诗》“止于丘阿”是也。借为“阿曲”“阿私”“阿护”“阿谀”,皆取曲义。若《老子》“唯之与阿”,以为应声。或音呜何切,或呼乌可切,但肖其声耳。古以应“阿”为傲,今以应“阿”为恭。

队,音徒对切,与“坠”“ ”音异而义通,自高坠下也。借为“队伍”字者,如土石下坠分散,各为一堆。伍以聚言,队以分言。

首之 ,从旨从首,音康礼切,与稽留之“稽”迥不相同。俗写舛别,经传皆然,不复知有 字。

推,本音他回切,俗读如催者,误,排去之也。“推让”云者,推去不有,让以与人也。“推测”云者,推排之使分开,易以测也。举荐官吏谓之推,从众人中推出而荐之也。

拿,牵别也;挐,持也。二字音同而义别。“纷拿”字从奴,牵引纷乱也。擒持不使逸及举物而持之曰挐,字从如。今俗以拿为“挐问”“挐物”字,失之。至于从合从手,乃“拾”字,而敕旨章奏文移皆写拿作“拿”,传之史策,令后世笑举国无人识字。

攘,推也。攘臂者,掉臂作势,如推排状。借为有因而盗之辞,亦谓所盗之物在其前,攘臂而即可得,不待往窃也。“抢攘”者,扰乱之状,古无抢字,当即仓猝之“仓”,攘亦如字读之。好异者读为“峥能”,亦所不取。

捦,巨今切,读如禽。从手、从 省,急持衣 也。或作“ ”者,从襟省。“捦拿”字本如此,俗作“擒拿”,不成字。若禽获寇盗,自当作“禽”,如猎之获禽也。

抍,蒸上声,之郢切。或作“撜”,从登。登、升同义,上举也。通为“抍救”字者,本取抍溺为义,引援升之岸也。《易》“用抍马壮”字本如此。徐铉曰:“今俗别作拯,非是。”传写《易》者,俗误之始。

扣,苦厚切,读如口,牵马也。马之制在衔,故从口。伯夷、叔齐扣马而谏,牵戎车之马,迟留以申其说也。若 击之 自作“敂”。“敂门”“敂钟”“敂问”,俗写作“叩”,或作“扣”,皆非。“叩”不成字。

掩,敛也;揜,覆也。音同义别。掩有藏戢之意,敛而不侈,善词也。揜,盖藏隐蔽,不使人见,恶词也。窆棺下土曰揜,自上蔽下也。鸟翼敛而相荫曰掩,左右相掩映也。俗多互讹。

据,本训杖持也。如人倚杖,恃以为安,握而不舍,故借为“依据”字。据城、据险,皆所挟持而恃之也。今文移依下所告报曰据,持彼之说以为冯也。

举手而复下之曰撎,音于计切,读如翳,《周礼》所谓“肃拜”,膝不屈而首俯躬曲也。拱手箸胸,推之向前以延宾而进之曰揖。然则撎者今之揖,而揖者今之拱也。乃相沿谓撎曰揖,官吏庭参谓之作揖,亦世迷不复之一。

揭,正音去例切,读如憩;一音居竭切,读如碣。音有二而义同,随读皆可,不必“浅则揭”之仅音憩也。“褰裳涉水”,高举其裳,与揭竿、揭榜同为高举之义。今奏疏上别有副奏,不请旨及抄录奏稿呈示各衙门者,谓之揭帖。揭亦举也,举以相告。故奏有揭而题无揭,题非举事以立言也。

按,本训下也,谓以手抑下之也。导引家有按摩法,按则体安,故从安。按抑者,压而下之,故借为“按压”字。“以按徂莒”,压密人之后而摧服之也。自上服下曰按,故巡按、按察以临察所部曰按。注《孟子》者,以《毛诗》“以遏徂莒”,遂发按为“遏”音。然《诗》传不一家,不必以《毛诗》强《孟子》而使同也。或去、入二声相近,可音案,亦可音遏耳。若据古立言、据情定法曰谨案,曰案问,自当作“案”。案,几属,所据者也,故借为据。爰书所定曰公案,犹言公据。

拚,皮变切,拊手也。喜则拊手而笑,故借为“欢拚”字,俗作“忭”者,非。忭从心从卞。卞,褊急也。中心褊急,何喜之有!章表作“诚欢诚忭”,不典之甚。俗顾以“ ”作忭。 字音潘,或音判,不知“判弃”正当作“判”。判,分也,分析之为分,外非己事己物也。

搢,本训插也。搢绅,言搢笏于绅间,入朝对君之仪,故称廷臣曰“搢绅之士”。“缙”本训赤色帛。黄帝称缙云氏,以时有赤云之瑞也。今处州缙云县,以黄帝立名。俗写“搢绅”作“缙”者,非。《史》作“荐绅”,以音近而讹。

台,正音与之切,和说也,与怡义通。古以为自称之词,夏、商间方言,不知所取义。转为土来切,三台星也,《说文》无此音义。然骀、胎、炱、怠从之得声,则古有胎音,非仅音颐矣。三台或作三能,亦读如台。然能者三足鳖,参差象三星,则读奴来切,亦可。

哉,本训云:“言之间也。”居文句之间,为语助也。其声激扬,故为惊诧之词:以之赞叹,惊其甚也;以为不然之词,惊其不尔而诘问之也;以为危词,惊其异也;以为伤悼之词,惊其惨也。《尚书》借为“始”也者,盖“裁”字传写之讹。裁,衣之始也,与“初”同意,或作“哉”,或作“载”,皆裁耳。

和,本训相应也,音户戈切。盖唱和之和,本如字音禾。或发作去声读如贺者,非。凡相应者通谓之和。相应则协于中,心与理应,道与事应,文与情应,己与物应,无不惬合,故为天下之达道。若调盉之“盉”,本从皿,本训云:“调味也。”五味均适,无先后倡随之分,如《易》“和顺于义理”,《庄子》“和之以天倪”,及释怨讲好、合众同心之辞,皆宜作盉。其“和同”之辨,晏子既以声言之,复以味言之,则和、盉皆可通。今盉字不行,概用和字,虽不相碍,终未尽六书之旨。

名,本训云:“自命也。”从夕者,夕不相见,必自言其名,因此知暗夕问答,虽尊长于卑幼犹然。而无礼者于先生长者之前,亦自称我,顽鄙甚矣!君子不以名为谦;名,自命者也。夫子于门人自名,今人不肯自名,而吏胥呼唱唯诺恐后,念之能勿汗背?借为“名誉”字者,举其名而扬之也。“功名”云者,有功而名箸也。凡公移称无爵禄者曰若干名,既无官职,以名纪之也。名必有所自受。子生三月,而父名之。父名子,人名万物,虽曰自命,有命之者矣。

呈,本训平也。借为显示之义者,物有洼隆,则有隐蔽,平则人皆见之也。今为下言情于上之词,谓其情明显,使上易知也。然取义迂曲,应亦本“陈”字,胥吏从省而讹。

喝,音于介切,读如 ,渴也。音破者亦谓之喝,液不润咽,其声败也。恫疑恐喝者,以威胁人,令其失声也。浮屠氏始用此字为大叱之声,别音鞨,而俗因之。

噫,音于介切,本训饱食声也,谓食伤饱而噫气也。今方书作“嗳”,乃此字之讹。《庄子》“大块噫气”,息之粗者也。借为不然而拒之之词,又为不平而吐气之词,其声皆与伤饱而噫同。“噫!斗筲之人”,拒之也;“噫!天丧予”,不平也。俗以为叹词,作意音者,谬。

呼,与“嘑”同音而义别。呼,出息也,与吸对;嘑,号也,哭叫 也。“呜嘑”自当作嘑,今概用呼,及读“式号式嘑”作火故切者,皆谬。

哨,本训不容也,音才笑切,读如峭。《礼记》“枉矢哨壶”,古投壶不复跃出乃谓之中,激矢反出,恶壶也。今用此为“哨探”字,因以为防守侦探之名,读作所教切,非是。“哨探”当作“啸探”,斥候散出,以啸相号召。俗讹之妄,字与音俱失之。

两旁之 、 ,字本如此。“ ”加“工”则为辅也,“ ”加“口”则为助也。今废“ ”“ ”字,而别立“佐”“佑”字,加“人”以别之,取其茂美,弗能改矣。

禽,本训云:“走兽总名。”凡经典言禽者,皆兽也。在野在牢曰兽;田猎所获曰禽,从今,今为已得也。见获曰禽,故弋获之鸟亦可称为禽。俗因以飞者为禽,走者为兽,非也。借为军敶俘获之名,如猎得兽也。然战而获曰禽,捕而执曰捦,二字音同义别,俗别立“擒”字,非。

禹、禼,皆兽名,从禸;禸,兽足也。夏后、虞司徒以为名,古人质也。禼,或作“偰”。

万,虫也,或曰蜂子也。其类至多,故借为十千之名。又转借为“万舞”字者,万,羽舞也。羽舞者,左吹籥,右秉翟,且以羽翔且鸣,如蜂之飞而翼鸣也。

,从反亯,下亯上分也。上反亯下,所以 下也。“ 薄”字本如此。加厂作“ ”者,山陵深远重叠也。地之“博 ”、器服之重叠“增 ”,则宜作“ ”。若居心敦笃、用情深至,则宜作“ ”。今概用“厚”字, 字遂废。

后,继体之君也。天子曰元后,诸侯嗣立者亦可称后,故加元以尊天子。后妃云者,后之妃也。《诗序》称后妃,不徒言后。《春秋》称王后,盖东周史官之词,或内主承祀,有君道焉,后世皇后之名始于此。后为继体之君,承前王而言,故可借与“後”通。《礼记》凡言“而后”皆作“后”,“然後”皆作“後”,意亦有别。“后”,自然相继之辞;“後”者,复起加功以增乎前也。“而后”者,既尔而后即如此也;“然後”者,能然乃复如此也。若“前後左右”,则必不可作后,以四维分立,後非继前也。

,小饮也,谓举爵略饮之也。音所劣切,读如 。《周礼》有“ 酒”,音义本尔。今传写作“啐”,误。啐,七内切,惊而拒之之词。

局,本训促也;《说文》云“从口在尺下”,言有量度,不得舒也。《诗》“不敢不局”,天高听远,言亦不敢肆也。天高何与于足?加足作“跼”,非是。通为博塞之枰,博局四周有阑,垠制五木不得出,亦促义也。今棋枰亦称局。借为局量之局,言所行所志之尺幅也。又为事有成模之称,亦谓其规量已定也。又为官署典工作者之名,以防闲出入而局促之为义。

哑,但音于革切。《易》“笑言哑哑”,笑声也;李白诗“归飞哑哑枝上啼”,鸟鸣声若哑哑然,亦如字读。俗以作“瘖痖”字,大谬。若《史记》“喑哑叱咤”,哑字自音“好恶”之悉,淮、泗间方言尔,或作“ ”。

魁,羹斗也。盖煮羹器可盛处为魁。柄,斗足也,魁,斗首也。故有渠魁、魁首之说。奎宿主文章,文士之媚神者或祀之,乃俗以“奎”作“魁”,因字从鬼从斗,遂绘一魑魅之形,拜而祭之。如“终葵”,本斧首也,古或设于门,以辟不祥,俗遂绘一陋狞进士,谓之钟馗。两者真堪绝倒。

斞,量名。《论语》“与之斞”,本斞字,传写作“庾”,省讹。庾乃“仓庾”字,“与之庾”,岂举一仓之粟而与之乎?庾、斞同音。

十斗为斛,其重则一石也。故或曰斛,或曰石,其实一也。古斗容今三升有奇,后浸加至五升。今官斛容今斗五斗,则增多以后之一石。强豪兼并,黠商污吏虐取农民,乃从而倍之,二斛为一石。石者,衡石也,以石为权,度其重。人儋二石,凡粟六斗,中人之力也。今二斛重百斤以上,非人能胜,何名为石?何名为儋?“家无儋石”,儋,二石,石,一斛也。流传谬乱,乃至呼儋作“旦”音,名实乱而法制益不可问矣。

品,众庶也,从三口,犹古“众”字从三人也。衆,庶类也,故借为“品类”字。《易》“品物流行”,庶类也;《书》“金三品”,三类也。类有不齐,而分别之,故借为“程品”字;官品尊卑,人品贤不肖,皆从其类程之。俗谓吹洞箫为品,则以萧有衆口,任指敛放,庶几象形之旨,后世立言之近雅者。虽非本义,吾从衆可矣。

禀,本训赐谷也。凡工役之食,常给曰气,加赐曰禀。上赐之则下受之,故通为“禀受”字。人之才质,天所锡也,谓之禀赋。若禀命之禀,犹言受命。下请于上,待命而受以行,言禀可尔。乃言情者、参谒者,申状投刺,皆曰呈禀,则反以下求上为言。胥吏相沿,名实颠倒,乃至定为仪制,士大夫因之,不典孰甚焉。

圅,本训舌也。借为中所藏畜之义者,以舌居口中,唇辅颊颔周护之也。耳、目、口、鼻皆可见,而唯舌藏,故借为铠甲之名,以甲护藏其身也。又以纸囊书曰圅,藏书于中也。转为容受之义,如口能容舌,不相妨也。俗作“函”,不成字。

序,本训东西墙,然非墙之谓也。屋外周墙曰宫,于东西墙下各有廊屋曰序,故《说文》于“廊”字云:“东西序也。”古者射于庭中,而三耦待于廊,故曰:“序者,射也。”唯射宫及公宫有序,序当屋墙,在两阶之外。序附于墙,有止象,故《艮》之六三曰“言有序”,谓墙所闲止,无岐趋也。云“循序而进”者,入门,繇序升堂,不可耦行,循之渐进也,故借为“次序”字。门外或并行,或雁行,至序则尊卑长幼以次相蹑也。若历述次弟,则其字从“叙”。凡述作书之始末于简端,皆当作“叙”字,无容概以“序”言之。

府,所以藏文书者,有受而行之之意。故身中六府称府,皆有所输写,不似五藏之纳而不出也。徐铉曰:“今俗‘藏腑’字从肉,非是。”汉丞相署称府,以其出纳诏令章奏也。后相沿谓三公为府。都护、都督,因以官高均于三公而称府,府之称滥矣。唐立府兵,以其兵统于督护府而名之,其名尚尊,犹宋诸州之有禁军也。沿及唐末,军府散置,名府者益多。今则称郡为府,官秩不尊,军卫不统,天下之以府名者百五十有奇。无军府之实而蒙尊称,名实不称,后将安止!

广

广,殿之大屋也。通为宽大之辞。凡殿制,东西宽而南北浅,以故东西言广,南北言深,横曰广,纵曰深。本可如字读之,而训诂家读广作古亮切,深作式鸩切者,皆好异之过也。楚人谓兵车为广,方言尔,实无取义。楚之南为岭徼,其地曰广,因楚语也。粤之东西,负山濒海,幅员狭隘,何广之有哉!

《说文广义》卷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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