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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野史

第一四一回 发逆谋功臣绝后 报旧恩宫婢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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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张章知得霍氏密谋,便告知素识之期门董忠,董忠又转告左曹杨恽。杨恽字子幼,乃杨敞次子,其母为司马迁之女。

杨恽自幼读其外祖司马迁《史记》,兼习《春秋》。为人颇有才能,性喜结交英俊,以此名称朝廷。今闻董忠言语,急报知侍中金安上,金安上奏闻宣帝。宣帝即召杨恽入见,问以详细情形,杨恽逐一对答。张章见此事已得上闻,又恐宣帝因口语无凭,未即究办,遂又补上一书,说得异常确凿。侍中史高、金安上建议,禁止霍氏诸人出入宫禁。又有待中金赏乃金日磾之子霍光女婿,今闻此事,即上书自请去妻。宣帝知反谋是实,遂分遣有司将霍氏家族及同谋亲友尽数拿下。霍山、霍云及范明友先期闻信,自知无可逃避,各寻自荆霍显、霍禹、邓广汉等尚不闻知,临时措手不及,遂皆被拿下狱。经廷尉讯出真情,立即行刑,霍禹被处腰斩,霍显及霍氏诸婿皆处斩,惟金赏先期去妻,独得免罪。此外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时地节四年秋七月也。宣帝下诏有司废去霍后,移居昭台宫,屈计霍后得立仅有五年,并未生育子女。又过十二年,宣帝将其再移云林馆,方始忧愤自杀,葬于昆吾亭东。

先是茂陵人徐福见霍氏骄奢异常,因叹道:“霍氏必亡”。

乃上书宣帝,言霍氏过盛,陛下既宠爱之,宜常加限制。勿使至于灭亡。徐福连上三书,宣帝均不采用。及霍氏诛灭之后,张章、董忠、杨恽、金安上、史高皆得封侯,惟徐福并无赏赐,遂有人为徐福上书道: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旁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被火灼烂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向使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无火患,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邪?”主人乃悟而请之。

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向使福说得行,则国亡裂土出爵之费,臣亡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惟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发灼烂之右。

宣帝得书,乃赐徐福帛千匹。读者试想,霍光身辅幼主,独揽政权二十余年,毫无异心,可谓尽忠汉室。谁知身死未久,竟弄得人亡族灭,虽说是霍禹等甘心谋反,自取其祸,而其中关键,全在霍显谋毒许后一事。其始则霍光溺爱霍显,不肯自行检举,致贻后患。其后则宣帝痛惜许后,有意酿成变故,借报私仇。又有魏相从中播弄,以至迫成反谋,兴起大狱。徐福之说,自是有理,但与帝私意不合。赐帛千匹,不过借此敷衍外议而已。

宣帝既诛霍氏,过了一月,适值举行饮酎之礼。先期斋戒,遍祭各宗庙。一日宣帝将往祭昭帝之庙,车驾行至半途,先驱旄头骑士身上所佩之剑,忽然自行拔出,坠落地上,剑柄插入泥中,剑锋直向御驾,驾车之马,见了皆惊。宣帝也觉诧异,立召梁丘贺令其问卦。梁丘贺字长翁,琅琊人,精于易经,现为郎官。当日奉命筮了一卦,便对宣帝道:“据此卦看来,必有凶谋,此行甚是不吉。”宣帝闻言便命回车还宫,使有司代祭,是日庙中果然发见刺客。原来霍氏谋反伏诛之时,代郡太守任宣,亦坐霍氏党与被诛。任宣之子任章为公车丞,闻变逃到渭城界中,心痛其父枉死,立意复仇。探知祭庙之期,宣帝必然亲来,且照例当于夜间入庙。任章于是身穿祭服,装成郎官模样,杂在大众之内,手执画戟,立在庙门,欲待宣帝到来,上前行刺。趁着黑夜人多,看不清楚,又兼出其不意,真是绝好机会。谁知宣帝命不该死,偏有坠剑示兆,又得梁丘贺善于卜筮,十分灵验。宣帝因此中道折回,却使有司代祭。有司到了庙内,留心点验人数,任章无从隐匿,遂被查出,处以死刑。

梁丘贺因此得宠宣帝,得升官职,位终少府。宣帝从此每遇祭祀,待至天明,方入庙行礼,以后遂成为故事。

宣帝既废霍后,欲就后宫择立一人为皇后。是时后宫妃嫔得宠者三人,一为华捷妤,生有一女,后封馆陶公主;一为张婕妤,生一子名钦,后封淮阳王;一为卫捷好,生一子名嚻后封楚王。此三人中,张婕妤尤为爱幸,宣帝意欲立之,又想起太子奭幼年失母,几为霍后所害,今若立后不慎,太子又遭毒手。况此三人,自己各生有子女,欲其抚爱太子,恐是难事,不如择其平日为人谨慎未曾生子者立之,方免后患。宣帝主意既定,遂下诏立王捷妤为皇后,使之抚养太子。王捷妤乃长陵人,其先代本居沛县,随高祖入关,有功,赐爵关内侯。传至婕妤之父王奉光,少时性喜斗鸡,宣帝在民间,常与奉光聚会相识。奉光有女年十余岁,已经许字他姓,临当出嫁,其夫忽死,如此一连数次,以故年长尚未适人。及宣帝即位,召入后宫,渐升为婕妤。至是竟得立为皇后。封其父奉光为邛成侯。

王后虽然得立,宣帝少与相见,并无宠爱。太子遂依王后过日,宣帝又使疏广、疏受为傅,太子因此得保无事。

当日张安世有孙女名敬,嫁于霍氏亲属,适值霍氏谋反,孙女也应坐罪。安世一向小心,今见霍氏谋反族诛,已自恐惧。

更兼孙女牵连在内,算是自己与霍氏有亲,难免株累,因此心中愁苦,见于颜色。他年纪已老,禁不起忧虑,不过数日,容貌便瘦了许多。宣帝不知安世心事,见他如此情形,十分诧异,又觉得他甚是可怜,因向左右问是何故。左右知安世是为此事,便将详情诉说一番。宣帝乃命赦了安世孙女以慰其意。安世见宣帝如此优待,愈加惶恐,因想起霍氏败亡,都因权势太盛。

现在主上英明,自己领尚书事,是个重要职务,一举一动,须与霍氏相反,方可保全。安世从此办理政务,格外谨慎周密,每遇重大政事,入见宣帝,秘密议定办法,便托词回家养玻及闻朝廷诏令发布此事,安世假作惊异,立遣属吏前往丞相府中询问,因此朝廷大臣,皆不知安世曾经预议。

安世曾向宣帝荐举一人,却被其人闻知,来见安世,面谢提拔之恩。安世听了,大以为恨,说道:“举荐贤能,乃是应为之事,岂有私心,何必来谢?”乃分付阍人将其辞绝,不与相见。又有郎官,功劳甚高,不得升擢,自向安世申说。安世答道:“足下功高,明主自能知悉,此皆人臣当尽之职,何得自夸?”郎官听了,只得无言退去。安世虽拒绝郎官之请,入见宣帝,却陈述郎官之功,不久郎官果得升擢。一日安世幕府长史迁调他处,来见安世,告辞赴任。安世因问道:“吾平日有何过失,君可直言。”长史见问,遂答道:“将军身为明主股肱,并未引进人士,以此为众所讥。”安世道:“明主在上,贤不肖分别甚清,臣下但当自修其职而已,何从知有人士而推荐之乎!”读者须知,安世眼看霍氏是个榜样,有意力避权势,虽不免矫枉过正,但因此却博得宣帝亲重。

宣帝又想起安世之兄掖庭令张贺,从前待已有恩,即位以来尚未报答。适值安世入朝,宣帝忽忆前事,因对安世道:“掖庭令平日常夸称我,将军阻之是也。”先是张贺本有一子早死,遗有一孙,年纪甚幼,遂以安世小男彭祖为嗣。宣帝自幼又与彭祖同窗读书,至是欲封彭祖为侯,乃先赐爵关内侯。安世上表固辞。宣帝道:“吾自为掖庭令,非为将军也!”安世听了不敢再言。宣帝又为张贺置守冢三十家,亲自指定地方,令其居祝此三十家皆在张贺坟墓之西斗鸡舍南,系宣帝少时所常游之处。

此时宣帝但知感念已死之张贺,全然忘却生存之丙吉。原来宣帝被赦出狱之时,年才五岁,以前之事,年纪过小不曾记得,丙吉现为御史大夫,日在帝前,绝口不提一字,宣帝更无从得知。偏是机缘巧合,恰有掖庭宫婢名则,前曾保抱宣帝,今见宣帝即位,遂令其夫上书自陈。宣帝见书,发交掖庭令查问,则供称丙吉知情。掖庭令遂领则往御史府告知丙吉。丙吉望见则尚能认识,并记起前事,因对则道:“汝曾因看视皇曾孙疏忽不谨,被我责打,汝安得有功?惟渭城胡组、淮阳赵征卿算是有恩。”于是丙吉奏上胡组等供养劳苦情形。宣帝命丙吉访寻胡组、赵征卿,查得二人已死,现有子孙,宣帝厚加赏赐。又下诏将则放免出宫,赐钱十万,亲自召见,问以旧日情形,则逐一备述。宣帝方知幼年得力丙吉,幸免死亡,他却从未向我说起此事,由此宣帝大加敬重丙吉。

元康三年春,宣帝乃下诏封张贺嗣子张彭祖为阳都侯,丙吉为博阳侯,史恭子史曾为将陵侯,史玄为平台侯,许广汉弟许舜为博望侯,许延寿为乐成侯,又张贺之孙张霸现年七岁,亦赐爵关内侯。此外少时故旧及郡邸狱作工之人,各就昔日恩情深浅,分别轻重,给与官禄田宅财物。丙吉正将受封,忽患疾病,顿觉沉重。宣帝闻知,恐其一病不起,甚为忧虑,意欲趁其生存之日,就卧榻上,加印绶以封之。太子太傅夏侯胜道:“此人未合便死,臣闻有阴德者,必享其乐,以及子孙,今吉尚未受报,此病虽重,必不至死。”宣帝闻言,半疑半信。不过数日,丙吉病体果愈。闻知封侯之事,上书固辞。宣帝不许,丙吉方才受封。此时宣帝又想到前昌邑王刘贺被废已久,遂下诏封为海昏侯。未知刘贺如何受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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