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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 四库本

卷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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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囿游之设

诗大雅灵台篇曰经【度也】始灵台经之营【表也】之庶民攻【作也】之不日【不终日也】成之经始勿亟【急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台下有囿域养禽兽】麀【牝鹿】鹿攸伏【不惊扰】麀鹿濯濯【肥泽貌】白鸟翯翯【洁白貌】王在灵沼【囿中有沼】於牣【满也】鱼跃【言多而得所】

朱熹曰国之有台所以望氛祲察灾祥时观游节劳佚也谓之灵台者言其倏然而成如神灵之所为也文王之台方其经度营表之际而庶民已来作之所以不终日而成也虽文王心恐烦民戒令勿亟而民乐之如子趣父事不召自来也灵囿台之下有囿所以域养禽兽也灵沼囿之中有池也

臣按自古人君为治固不可不惕厉其心亦不可不舒畅其情盖一张一弛非但以施之於民藏修息游非但以施之於学而为治亦莫不然也故虽以文王之忧勤自朝至於日中昃而亦必有灵台囿沼之设焉虽然必有文王之忧勤然後有文王之逸乐苟徒肆情於逸乐出於已心之嗜好繇於左右之怂慂拂民心而劳民力所以亟成者不出於民心之乐趣而繇於己意之欲速与左右之督责夫然则亦异於文王之所以经营者矣臣故愿有欲为台囿以为舒畅情志之所者必先有文王之忧而又得周民之乐然後可

周礼囿人掌囿游之兽禁牧百兽祭祀丧纪宾客共其生兽死兽之物

郑玄曰囿游囿之离宫小苑观处也

叶时曰周礼囿人一官掌囿游以牧百兽郑氏谓囿若汉之苑游为离宫养兽以宴乐视之如汉掖庭有鸟兽焉尝观周公作无逸以戒成王必曰尔其无淫於逸於游於田今设囿游以为宴乐之玩安能禁成王之逸游也哉盖以一人而尊居万乘富有四海安能尽絶其逸游之乐使之坐受束缚耳目有所不得玩手足有所不得佚心意有所不得通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乐於为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淫壑一开堤防一决则将奔突横流而不可御将至於盘游无度流连无厌矣岂特囿游而已哉然周公之设囿游也惟以刖者而守囿必不能从王而为驰逐禽兽之事惟宾客丧祭则共其兽物而已虽名囿游而无一语及宴游之事郑氏以囿比汉苑以游比汉宫以兽比汉兽则周之制果如汉乎周公之作周礼其言囿游也止於牧兽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乐而示之以制度之俭云

臣按周官囿游盖谓苑囿游观之处即今之海子也牧者孶养之也百兽者兽非止於一甚言其多也所以然者为共祭祀丧纪宾客三者而已故当政事闲暇之时而为游行观省之乐百日之勤劬而假一日之暇豫虽曰游目以适情然亦非纵欲而败度是何也盖设官以牧百兽以为祭祀丧纪宾客之用因从兽之游而寓省牲之礼先王因人情而制礼既不拂乎人情又不废乎礼节此类是也

春秋庄公三十有一年春筑台於郎夏筑台於薛秋筑台於秦

谷梁赤曰不正罢【疲同】民三时虞山林薮泽之利且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君子危之故谨而志之也

胡安国曰何以书厉民也天子有灵台以候天地诸侯有时台以候四时去国筑台於远而不缘占候是於游观之所厉民以自乐也厉民自乐而不与民同乐则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岂能独乐乎

臣按先儒谓庄公一岁三筑台所谓及是时般乐怠敖者则治国治家之当务荒废多矣此所以踰年身死而萧墙之祸至奕世而不能定也可不鉴哉

成公十有八年筑鹿囿

谷梁赤曰筑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薮泽之利所以与民共也虞之非正也

孙觉曰春秋兴作皆书虽城池之固门廐之急无遗焉重民力也况耳目之翫一身之娱哉

臣按先儒谓春秋前此未有书筑囿者是後昭九年筑郎囿定十有二年筑蛇渊囿人君之示子孙也可不谨哉

左传襄公十七年宋皇国父为太宰为平公筑台妨於农收【谓收敛之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晳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杜预曰泽门宋东城南门也皇国父白晳而居近泽门子罕黑色而居邑中

臣按宋平公筑台无益之事也而皇国父以无益妨有益子罕谏之而不听此所以来筑者之讴也人君有所兴作虽有益之事固不可妨农况无益乎筑者口中之讴乃其心中之事为人上者宜慎兴作毋使下之人诅之於心而讴之於口子罕谓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岂但宋哉则凡天下之大亦莫不然

昭公九年冬筑郎囿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民其以剿【劳也】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

臣按叔孙昭子谓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斯一言也尤为紧切有民者将欲举事恒以其所作为者与民相比竝权其有无可与不可则知所轻重缓急而不轻用民力以失其心哉

国语楚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谓以贤受宠服】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远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谓丹楹】镂【谓刻桷】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盛也】大嚣【华也】庶【衆也】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先君庄王为匏居【台名】之台高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不妨城郭守备之材】用不烦官府【财用不出府藏】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先君是以除乱克敌而无恶於诸侯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疲同】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治也】之数年乃成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远迩皆无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观则美【於日则美於德则不】缩【取也】於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於远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敛民利以成其私【谓私欲宏侈】欲使民蒿【耗也】焉忘其安乐而有远心【畔离也】其为恶也甚矣安用目观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故榭度於大卒之居台度於临观之高其所【处也】不夺穑地其为【作也】不匮财用其事不烦官业其日不废时务瘠硗之地於是乎为之城守之末【谓余木】於是乎用之

臣按伍举谏其君之为台而必举其先君之所为者以告之且谓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是以能除乱克敌而无恶於诸侯今其君之为台则民罢而财尽谷败而官烦举国治之数年乃成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民实瘠矣君安得肥呜呼伍举之言其所以告於君何其切实而明快也哉後世所当监也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顾鸿鴈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後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鼈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朱熹曰孟子言文王虽用民力而民反欢乐之既加以美名而又乐其所有盖由文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文王亦得以享其乐也又引汤誓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时亡乎若亡则我宁与之俱亡盖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独乐而不恤其民则民怨之而不能保其乐也

杨时曰梁王顾鸿鴈麋鹿以问孟子孟子因以谓贤者而後乐此至其论文王夏桀之所以异则独乐不可也世之君子其贤者乎则必语王以忧民而勿为台池苑囿之观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则必语王以自乐而广其侈心是纵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当道唯孟子之言常於毫发之间剖悉利善之所在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其在朝则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

张栻曰民一也得其心则子来而乐君之乐失其心则害丧而亡君之亡究其本则由夫顺理与狥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怀不敢自乐之心则足以遏人欲矣常怀与民偕乐之心则足以扩天理矣

臣按孟子因梁王之问而举文王与民偕乐与夏桀结怨奉已二者竝言使其自择焉与民偕乐者君既得已之乐而民亦得民之乐是以吾心休休焉享民之奉已何乐如之若夫独乐已之乐者夺民衣食之资以为之财用占民耕艺之土以为之台池已则乐矣乐而及於鸟兽矣如民之苦何苦之不已则怨怨之不已则叛则民之所以苦者将移於我而我之所以乐者将为他人有矣为人上者盍鉴文王之所以兴而戒夏桀之所以亡哉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於传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於境问国之大禁然後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於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朱熹曰囿者蕃育鸟兽之所古者四时之田皆於农隙以讲武事然不欲驰务於稼穑塲圃之中故度闲旷之地以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欤礼入国而问禁国外百里为郊郊外有关阱坎地以陷兽者言陷民於死也

张栻曰意齐王欲广其囿谀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文王岂崇囿如此盖其蒐田所及民以为文王之囿耳以刍雉得往知其然也

臣按设禁阱民者人欲之私与民同利者天理之公一田囿之设而公私义利於是乎在天理人欲於是乎分为人上者於凡举措可不谨哉

汉武帝建元三年帝使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寿王奏事武帝大悦称善时东方朔在旁进谏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滻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戍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良材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卭【古仰字】足也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即蛙字】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絶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广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虚坏人塚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逆盛意罪当万死武帝乃拜朔为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

臣按武帝使吾丘夀王辟地为上林苑东方朔谏帝拜朔为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夫听其言而受其金爵可也帝不受朔之言徒与之爵与金是买之使不言也朔受之不辞而不复言譬则狗焉嘷於主人之侧投以一脔俯首帖耳逝矣

灵帝光和三年作□圭灵昆苑司徒杨赐谏曰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驱之礼薪采刍牧皆悉往焉先帝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今废田园驱居人畜禽兽殆非若保赤子之义宜惟卑宫露台之意以慰民劳帝欲止侍中任芝乐松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王四十里人以为大今与百里共之无害於政也帝说遂为之

胡寅曰天下之理至五经语孟亦可谓正矣邪说之害至五经语孟亦可以息矣然而道大如天见在乎人小智奸识谓圣人之心与我何异哉则五经语孟虽存乎世而窽言横议亦傍缘而作非人君明哲心与正会则不能昭其诬罔设或主意违道则窽言横议入之犹水赴谷矣尧舜为天下得人而夺国者用以为名汤武顺天革命而代君者取以藉口胤侯征羲和而讨不附己者资焉伊尹放太甲而欲夺其主者托焉五就汤五就桀非为利也而求富贵利达者以为大人欲速其功也致辟管叔囚蔡降霍非为己也而手刃同气者以为圣人与我同志也曰公刘好货则掊克聚敛不知纪极曰召公辟国则穷兵远讨无有休息曰省耕敛助不足则出钱贷民而取其利曰藏不售兴滞用则置官畜货而自为市依倚外患胁制人主以饕富贵而自比於惠连之降志辱身废法任情肆行无道以专宠利而自比於仲尼之无可无不可遂使诋訾儒术者举是以为笑曰五经语孟殆亦奸宄之囊橐耳彼乐松任芝所以欺灵帝者特弁髦土梗未足多诮也或曰然则何以正之曰奸人之假托经义以文其说者非能欺天下也直欺人主耳苟人主信之足矣人君能格物致知使疑邪不能乱正心诚意使利欲不能昏就道亲贤问之辨之以明所未明笃志励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难守则郑自郑雅自雅杲日中天万象毕照辨言安得而乱吾政利口安得而覆吾邦此二帝三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之要道也

臣按人臣托经义以欺其君是愚其君也其君听其言而从之是自愚其身也彼臣而愚其君是欲以求其利也君而自愚岂非快其所欲哉臣之愚君得罪於君不臣者也君之自愚则得罪於天得罪於圣经得罪於师父之教其不君也哉

隋炀帝大业元年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则剪彩为花叶缀於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以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竞以殽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炀帝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於马上奏之

臣按炀帝於元年始即位即为西苑至七年天下兵起十四年被弑於江都一时恣情游乐之地今则荡为荒烟野草莫知其所在矣而书之史册者昭昭在人目睫间秽汚简牍遗臭万世者恒如在然呜呼人生几何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苦为此不道之事以劳生民之力费天下之财而贻後世之笑哉

以上囿游之设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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