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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國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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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元年(乙酉)夏五月,南都不守,江南及浙西郡縣咸望風下。杭諸紳奉皇太后命,敦請潞王翊鏐監國。甫三日,監國因原任都督陳洪範籍士馬、錢糧北款。錢塘知縣顧咸建忍不從,棄去;諸生沈乘建守城之策,百姓暱王慈,立殺乘;在籍原任兵部主事王道焜、行人司行人陸培不應召,自殺。於是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京畿道御史祁彪佳、詹事府少詹事徐汧、吏部主事夏允彝、生員顧所受、王毓蓍、高孝瓚、王士琦、士琦弟士瓗、士珍、趙大中、布衣潘集、周卜年、術士王樂水,咸不屈自殺。

弘光中,潞王奉命居杭。金陵迫,皇太后與乘輿夜遁,閣部馬士英密傳所暱方國安以兵分道護太后詣浙而身從之,不扈駕。洪範,初監討賊,不利。嗣陪兵部右侍郎左懋第北勞,懋第不屈死,洪範密輸款得先歸,艤浙北關者兩月。至是,力勸監國以兩浙北降。楚將軍華堞麻絰爭王前,慟哭躑地求盡;曰:『釋此,吾姓無死所矣』。監國不聽,北去不返。乘,字季中,仁和諸生。武林且款,乘獨大言:『誰主降議,可斬』。請留方、鄭二總兵合守,空武林門外民廛宿師。猝死,論者追惜之。咸建,字恕禮,崑山人。不從款,逸去;執至杭,見戮。道焜,字昭平。以天啟辛酉鄉薦,知南平,歷兵部主事。南都敗,歸里。時新署杭州府為諸生顧鳴彪;其各邑,朱龍圖為平湖、胡佩為嘉善、彭萬里為山陰、朱承祚為烏程、沈布畢為新城、唐士晟為武康、陳之杰為海鹽、陶良棟為臨安,共十七人,咸系本籍鄉薦。道焜與同籍行人陸培拒使,自殺。培,號鯤庭。崇禎庚辰進士,與東林郄;後陳潛夫請於監國,贈太常寺少卿,諡「忠毅」。宗周,號念臺,山陰人;明道正誼。萬曆辛丑進士。立朝侃侃,不畏強禦,為東林所推重。筮仕四十五年,一鳴輒斥多韙議。北帥幣聘奉書,嚴卻;絕食死。彪佳,字虎子,天啟壬戌進士。司理興化,擢御史,刷卷南畿。福王登極,請勿遽稱尊,以示無私天下之義。奏革詔獄、緝事、廷杖三弊政,不聽。忤邪黨,出蘇松巡撫,病歸。時作書拒招,夜沈池死。汧,號勿齋,長洲人。崇禎戊辰進士。甲申里居,自題其像,勉於大義。南都再造,作教規當事。起原官,不應。南都敗,自沈虎丘死。允彝,字瑗公,華亭人。崇禎丁丑進士。知長樂,以治最,書御屏。通經術,務有用。弘光中,起吏部,病歸。北師下,走;使者招之,答書婉約以見志,赴先塋水死。所受,字性之,吳縣諸生。年七十餘矣,見北安撫使入城,為殉難諸生許琰作傳訖,潛投泮池死。鄉人私諡「烈節」先生。毓蓍,字玄趾。武林北降,作「致命篇」自誓,以書決劉念臺之義;自沈柳橋死。孝纘,江都人。城破,自題絕命詞於衿,縊學宮死。同里諸生王士琦與弟士瓗、士珍,各偕其妻縊死。大中,涇縣諸生。北師下,投泮池不得死,潛投察院空署,家人覺,脫繯歸;卒赴門之塘河死。集,字子翔。博學能文,手草哭其友王毓蓍,沈渡東橋水死。鄉人私諡「義成」先生。卜年,字定夫。工詞章,為文弔同里殉國王毓蓍、潘集;馳候江潮,躍入死。樂水,江寧人。易姓名,避仇浙中,託星相說書以活。時武林北款,扶其妻琵琶瞽者,同躍土橋水死。

六月,薙髮有令。其護髮自裁者,為諸生嚴紹英、王臺輔、徐埭、張秉淳、嚴心若等,布衣方國煥、翟士鳳、六合甲、市賈歐敬竹、龍游樵、江米傳真者、賣餅夫婦、鵜叟、梨園周之蘭夫婦、百川橋乞兒、王瞎匄者;其不奉制見收蹈刃而不悔者,為吏部主事華允誠、編修楊廷樞、推官顧咸正、知縣劉曙、教諭孫兆奎、眭明永、諸生卞子厚、布衣許德溥、詹履吉等。

紹英,字與揚,無錫諸生。全髮自縊死;有婢從死。題壁曰:『讀聖賢書,義不受辱。使女春生同縊於此』。臺輔,字贊明,邳州諸生。完髮鄉鄙,指乙酉以前所囷為周粟;粟盡,餓七日死。埭,字瞻淇。不從令,題案不願立名垂後代,但求盡節,服先朝衣冠;自經。秉淳,字不二。以書答友:『虧體則辱親,改制則忘君』。餓榻五十七日而死。其妻哭之慟,噴血死。嚴心若,名塽,以字行。護髮黃蜚營,被執海口,奇計脫,復匿;死亂兵。國煥,字孔文,歙縣老塾師,年七十矣。聞令,移時不語,鍵戶引錐刺左股,蘸血題詩於壁,有『冠裳為重一身輕』之句;為繯自盡。鄉人私諡「耆貞」先生。士鳳,號瑞卿,武進人。塾師城中,不奉令,以詩訣其兄於鄉,潛書木主「武進義民翟某神主」,列忠義祠信國公神位之側。腰系小牌,投祠左池水死。牌書『願為明鬼,不願為他人;臥水去』十二字(「他」字改)。六合甲,令下,題其室:『朝而冠、暮而髡,生為鬼、死為人』。約所善江蛟同死,蛟中變,甲沈水。久之,蛟以新鄉薦為竟陵令。甫謁城隍祠,見甲如其神,口作甲言,限七日對簿。果七日,蛟死。敬竹,常州業扇格者也。家人勸薙髮,傲不肯;夜縊死。同里薛叟,畜鵜為生。以七十觴期,惡去髮;先一日,自縊死。龍游樵者,聞薙髮之令,急釋擔投水死。揚州江米傳真者,同妻縊死,賣餅夫婦,世居蘇玄妙觀前。聞令,咸縊死。之蘭,蘇梨園扮生者。語其妻:『必薙髮,我死』。妻曰:『必薙汝髮,我死』。並投井死。松江瞽匄,薙髮令下,曰:『何以生為』!北面拜,夜自經死。又百川橋乞兒,亦投水死。允誠,號鳳超,無錫人。天啟壬戌進士,以工部主事轉員外郎。時銓閣比周,上「三可惜、四可憂」;病歸。南都立,補吏部。見時事日非,亦病歸。乙酉後,完髮杜門者三年矣。事覺,同從孫尚濂坐抗制及難。僕朱孝、薛成從死。廷樞,字維斗,吳縣人。崇禎庚午解元,有文名篤行,為復社所推重。弘光中,授編修兼兵科給事中。南都敗,全髮洞廷不屈,必殺之。咸正,字端木,崑山人。崇禎乙卯鄉薦,司理延安。賊自成破陝,被執不屈。東師入陝,全髮逃歸。預松江回向總鎮吳聖兆之籍,就戮。弟咸建已及難,即從前不從潞監國杭款者也。曙字公旦,長洲人。崇禎癸未進士。甲申,同里之鄉紳草檄討項煜之從賊者。知南昌,艱歸。完髮蠡口,訣母,訓二字蕃、蓀,不屈就刃。兆奎,字君昌,吳江人。崇禎丙子鄉薦。護髮,與其弟聚奎匿里,不肯公謁。見收苦掠,兄弟咸不恭,盡。明永,字松年,丹陽人。崇禎壬午鄉薦,教諭華亭。題明倫堂之壁:『明命其永,嵩祝〔萬〕年(明「松」字以避諱改「嵩」,蓋拆其名與字為句也)。生忝祖父,死依聖賢』。握髮自縊,覺不得死,出投泮水,被執不屈死;子本,走滇露,見殺。子厚,平湖諸生。以完髮見收縶獄,不食死。其友常熟徐惲,諸生。與項志寧以抗令,咸閉門不食死。德溥,字元南;為忠節直族子。鐫「盡忠報國」四子於背,護髮不見人。尋〔復〕鐫其胸:「不媿本朝」;於膊左右:「生為明臣,死為明鬼」。事覺置法,語極不恭。履吉,宜興人。潛髮山中被執,臨刑曰:『殺汝不成,為汝所殺,尋常事』。談笑盡。

閏六月之十有三日,浙東西、江南搢紳士民競舞槊起,無所期會。自城守以外,窮鄉僻澨各自為屯,不計其數(事從紹興起;其迄江右以西,不因魯不載)。

於紹興,為諸生鄭遵謙及鄉紳王紹美、王亹、周晉等。遵謙,字履公。父僉事之尹,已薙髮,朝杭州。遵謙匿外婦金,連逮獄;奮裹金出。呼無賴,起數百人。紹美及亹,諸生。周晉、王襄、鄭之瀚、張玉鉉等共事。

於餘姚,為兵科給事中熊汝霖、主事孫嘉績等。汝霖,字雨殷。崇禎辛未進士,知同安。歷官敢言,坐降。弘光中,有「事事急做,人人責成」一疏。又云:『「兵餉戰守」四言,變為「異同恩怨」四字;時政顛倒,不亡何待』!以兵應遵謙,援海寧義旅,敗績。爭誤國馬士英不得復用,欲請上方劍誅之。縣吏王翊,亦贊汝霖起。

於寧波,為刑部員外錢肅樂、鄉薦楊文瓚、諸生董志寧、華夏、凌之驃、布衣徐睿等。肅樂,字希聲,鄞縣人;武肅四子暉之後。祟禎丁丑進士,知太倉清,升刑部。會鄉諸紳課北迎羊酒於演武場,肅樂獨不署名。於是鄞縣諸生董志寧、華夏、陸周明、宇■〈火鼎〉等五人,即肅樂共起。一布傭戴少峰者,願附肅樂之義,大書「恢復」字樣於額,聲金衢。又賣菜傭願上一金助餉,■〈目氐〉之,皆末千計不啻也,懸之以為勸。肅樂以眾酉守江,合迎魯王監國。文瓚,字贊玉。崇禎己卯鄉薦;與其兄諸生克仲及同學馮京第等從肅樂後共奮。文瓚從唐,授御史。之驃,字馭和;與諸生張能信共起。父士弘,常為舟山往日本乞師。徐睿,字聖思。賢才慷慨。感時故,錮丈室中不欲有所聞見。會錢員外動眾,破鍵出,橫劍睨人。

於仁和,為陳萬良、〔馬〕雲龍等。萬良,字鳴皋,仁和故人奴也。年十三,走人為盜;奇計攫縣餉金四萬兩,令其黨各以為生,不復盜,故終不敗。眾義之,願為之死。弘光中,以薦,授遊擊銜。閏六月,與其黨馬雲龍奉道士范大倫為盟主。大倫死,眾推萬良約束。感薦主俞繩武,為負逃渡重河。每搏,妻亦裹甲從勿後。

於海寧,為千戶朱大綱等、鄉薦左尹、周宗彝、諸生沈陵、王教主等。大綱,字振暘。衛□職,與同衛蔡國瑛(字亙生)、許定(字□如)、鎮撫潘起龍(字雲)龍聘、僧穎石為先鋒,會左尹以龍山義旅及祝君待等合援海寧,逐新令張堯揚去。進士俞元良兄伯昭咸共事。宗彝,字五重。崇禎己卯鄉薦。鼓鄉健於硤石,鍵里門,自稱將軍,弟諸生啟琦副之。陵,字湘岸。起最微;左尹收養。能謳,為諸生。往受檄,監軍荊本徹起郭店。王教主,江寧人。來龍山,以術惑眾,起眾數百人。夜闖杭艮山〔門〕,無所為;盤旋各巷,五鼓復走去。

於於潛,為原任知縣俞文淵等。

於東陽,為布衣陳倉等。

於富陽,為生員陸方侯等。地連武林,且逼魯義,走間告密者眾。

於嘉興,為尚書徐石麒及回向總兵陳梧、諸生王鯤、張翊等。石麒,字寶摩,嘉興人。援事,匿嘉善徐鉉吾家。以青浦籍,天啟壬戌進士,授工部主事。忤璫奪官。崇禎初,歷南計吏久,遷應天府丞;敢言,晉刑部尚書,多平反。訟都御史宗周無罪,病歸。國變,南兵部史可法檄餉勤王,修答非便;勸可法力固南都,以待後命。福王立,拜吏部尚書。忤士英,病歸。潛水月庵,辭招婉而堅。時諸生以大義脅詞臣屠象美回向,遂與陳梧合議城守。殺新令秀水胡之臣、嘉興吳佩原;知府鍾鼎臣、同知宗室朱沔以得民,仍其任。迎故令平湖龐霦、嘉善詹申,復前署。歷四十餘日,餉竭難守。石麒益勵,入城乞師硤石,不果。

於嘉善,鄉薦錢旃與偦諸生夏完淳及倪人撫起太湖。

於海鹽之澉浦,為王雲衢(世百戶也)、弟雲龍、雲鳳,率韓萬象等徂殺叛將周一誠。監國授雲龍副將銜。雲衢嘗開門,入御史王正中越旅。

於平湖,為御史陳清原、主事倪長玗、貢士馬鳴雷、官生朱大定、諸生湯雲章等。清原與長玗,領鄉薦,最烈。鳴雷,字伯臺;與諸生馬萬方等抗殺新令朱龍圖,偽為喜詔,稱「神武」元年鼓眾。大定,為相公國祚子,原官成都通判。請纓於魯,合吳易共奮太湖。

於崇德,為呂宣忠;字亮工,為諸生,好論兵法。進士吳易舉兵太湖,特疏宣忠可共事,立擢都督僉事,加扶義將軍,主號召。

於湖州,為布衣金鎰、諸生韓茂貽、王光祉等。鎰,字拱玉,長興人;韓茂貽,會元敬子也。與諸健一再恢湖州,殺原任推官馮甲。□□武康、孝豐、安吉諸城,迎楚通城王盛徵為盟主,王札授鎰總兵銜。

於德清,為諸生蔡孺法、蔡子標等。乙酉,與諸義奔走。子標先被執,衣冠肩輿臨市六人。忽一人抱子標哭,願從死;子標故異之不得,於是報伏法者七。九月,諸健散;孺法猶抗不如制,質其父兄而索之。時和州載重(字敬之)棄任推官,與韓茂貽等共事湖州。

於永嘉,為諸生張實孚、知縣俞文淵等。時東陽始事陳倉起陶阬勢烈,實孚亦鼓六甲山之眾以應。文淵遂提其鄉較往合陶阬,復東陽北抗者五年。文淵還里,護所為定王者以號諸健。

於吳江,為進士吳易、諸生吳振遠等。易,字□生,崇禎癸未進士。嘗著「南都中興四議」。練兵太湖,表於魯監國,請為內應;授蘇松巡撫、都御史,懸長興伯以待。振遠,字石仙,吳江人。魯王歷吳江,悅其計畫,與為工正。因病,乞歸。嘗主盟湖中,與沈天敘各分一旅。天敘,字文宗。初起太湖,奉樂安王甲奔諸義,王札授副總兵。戰不利,亡山中。己復與諸生姜熊飛、〔沈〕鼎鉉等起,擊殺北師遊擊乙截;北向大戰東濫谿,頗捷。

於崑山,為□士朱集璜等。集璜,字以發,明經。以兵北抗,殺新令,迎故令城守。同事〔陶〕琰、顧纘繩等,咸諸生;鼓義。

於嘉定,為左通政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鄉薦張錫眉、教授龔用圓等。峒曾,字豫瞻。父吏科給事中震暘,號敢言。峒曾,天啟乙丑進士。以南主政起,歷□政績。弘光中,補左通政;病辭。聞詞臣徐汧自裁,曰:『務兵不成,出此未晚』。弟岐曾,字雍瞻。後與回向松江聖兆及給諫子龍等密通呼吸,冀入魯師共起。淳耀,字蘊〔生,崇禎〕癸未進士;與弟□生(淵耀)及上海鄉薦僑居錫眉(字介茲),又諸生夏雲蛟、唐昌全、金士起咸從峒曾之後。而用圓者,字智淵;天啟辛酉鄉薦,以嘉興府學教諭。亂歸,與兄弟諸生用廣、用厚咸共事。

於松江,為原任吳淞總兵吳志葵、原任兵部侍郎沈猶龍、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中書舍人李待問、吏部主事夏允彝、兵部主事李向中等。志葵與官舍常壽寧、指揮侯承祖以故較疾起,復松江;令壽寧守府,承祖守金□。於是子龍等共推猶龍為盟主,而子龍監其軍;向中署兵巡道、史啟明署華亭知縣。適故帥黃蜚統水師來會,軍聲益振。

於江陰,為中書舍人戚勳及典史閻應元、馮訓導、諸生顧杲、李皜等。勳,字羽明,為文華殿中書。甲申二月,棄官歸。弘光中,奉命督閩餉而南都敗。江陰俗尚拳勇,勳與閻典史疾呼起,復江陰。每出奇計,累捷;城陷而復、復而陷數四。杲,系無錫諸生;皜,系宜興諸生。挾奔,命共事。

於丹徒,為監軍僉事荊本澈。澈,字大徹,崇禎甲戌進士。司理建昌,譴歸。弘光中監軍,轄下江。監國中,懸授都御史,巡撫蘇松。北禦婁河頗捷,復崇明;承制以王臣縉權署崇明、鄉薦張琦署蘇松道。內變,以水艍逆捷北師施家口,覆敵舟數百。

於宜興,為中書舍人盧象觀。象觀,南解首進士,督師尚書象昇弟也。弘光中,以中書奉詔徽、寧。後起兵茗嶺,用故校陳安、楊國柱為先鋒;安死陣茗嶺,乃走合將軍黃蜚太湖。及蜚敗歿吳淞,復與鄉薦麟□□□從通城王,一再克捷湖州。同邑鄉薦吳洪化,字貳公;亦奮同事。

於徽州,為御史金聲、推官溫璜、指揮汪秋漢、余公讚、諸生江天一等。聲,字正希,林寧人。以嘉魚籍,成崇禎戊辰進士,選庶常。薦同官劉之綸、客申甫知兵,改御史監軍。之綸援遵化敗死,聲抨歸。乙酉,與其友天一及指揮秋漢、公讚等恢其府嚴壁,且援旌德及屬邑。所部程士洪、萬會、吳國楨、余元寬等皆豪健。

璜,字于石,烏程人。崇禎癸未進士,司李徽州;從知府唐良懿之策,嚴城守,與聲共事。萬曰吉以謫官,簡較從軍。

於寧國,為徽寧道楊卓然、推官丘祖德、貢士麻三衡等。卓然,字又先,辰州人。崇禎辛未進士,杭州司理,降知太湖,講賊城完。閣部嗣昌出師,請為監軍,聲濯。弘光中,擢徽寧道,振旅北抗。三衡,字孟旋,宣城人。能文章、長弓馬,眾推服從。寧國司理祖德,與北師對仗;已,同學諸生吳■〈士冖畀,上中下〉、項志亨、沈壽嶢、錢士翱、徐朗屢摧不詘。士翱有兄士驤,益敢。

於貴池,為諸生吳應箕。應箕,字次尾,復社知名,積書充棟。時盡以託其所■〈目匿〉友人,乃傾家飽士;應金聲於徽州,復貴池。

於溧陽,為道士任培元。南都敗,溧陽知縣李思漢棄印走去。適有彭氏家奴獲印,呼眾城守;培元贊之,諸健競附其義以起。

於句容,為諸生周鍭與知縣宗室朱議漇等。鍭,字繼序,鑣弟也。起義旅,合原任知縣議漇復句容。議漇,系江右;能文,頗習武,為宗室所嚴重。句容敗,不知所終。戰長蕩湖及安吉、孝豐之間,還突南京神策門,門破不得入。議漇,益府支也。

時棄家亡去,為原任知縣郭凝之、山陽知縣湯芬、鄉薦周宗彝、諸生董紫冒、布衣□□□等;其走匿諸苗峒以自全者,不可勝數。

凝之,字大來,海寧人。天啟甲子鄉薦。適在會城,潞王北款,密遣其次子宗祥縋城夜走其鄉,勸所知舉兵北拒,乃以薙髮路梗被殺;從衣帶得書,書言史閣部尚在,左兵逼金陵,黃蜚起太湖,黃光祉聚眾峴山,且發豪奮勿後。已知子宗祥之變,南奔(或云閩京),且大用;唐事敗,不知所終。芬,字芳侯,平湖人;為舉義雲章子。崇禎癸未進士。父事敗,單走唐,擢監察御史,依永勝彩。彩適與閣部中藻郄,芬往平之,為中藻所殺。宗彝,起兵固里;事敗野走,不知所終。紫冒,名雲驤,海鹽人;與左尹同渡江。薦閩京鄉試;唐敗,不知所終。

其嬌新制而逃於禪者,為金堡、熊開元、趙庾、張九臨、王瀚、沈起、徐世臣、周訓導。

堡,字道隱,浙江仁和人;崇禎庚辰進士。守臨清,罷歸。唐起八閩,以給事中,監軍江上;與左尹奕別。閩敗,桂以原官。爭孫可望不宜封王,坐口舌戍,為僧。桂林敗,上箋請收瞿臨桂之骨,和「浩然吟」行世。依粵之雷峰寺天然座側,倡法;法名今釋,字澹歸。又與左尹半奕而別,有倡和之句。開元,字魚山,湖廣人;進士。以給事中,抗疏閣臣宜興,廷杖。申、酉間,騖義吳江,不就;薙髮入山,為靈岩繼起法嗣,移錫華山。庚,字渙之,南直吳江人。崇禎癸未進士,未仕。乙酉,薙髮為僧靈岩,繼起付法。瀚,字原達,南直太倉人。乙酉,兩弟淳、湛徂義死。瀚為文告廟去,僧華山,法名戒顯,改號晦山;以志感,振錫杭之靈隱。起,字仲方,嘉興人。乙酉,棄諸生,為僧東禪寺,法名銘起,改號墨庵,亦有似乎「晦」之義。有「東山贊飾」諸草。九臨,吳江名士。嘗檄討馬、阮,被逮。南都敗,獲免。坐護髮,付市願死;後留衣衣母寒,主刑者感之,釋僧去。世臣,名繼恩,杭州人;逃於禪,以字行。為曹洞三宜嗣。周訓導,任武康學;失其名。好談理學,言忠孝事,津津不去口。乙酉,薙髮入大靈山,侍天水。法名超覺,字了庵。付拂遊錫諸勝,與墨庵(銘起)為同門兄弟。至今歸安其故里,能言其初棄任事。

遵謙首奮義事,自稱正統制將軍;眾數千人,分五軍徂擊。殺北選山陰知縣彭萬里於清風坊;迎故會稽知縣孫榘於野,還原任。推官陳達情方北款,加銜分守道;以其素得民,亦留原任。稱制,得札授其裨貳,分守要害。榜示三語:「不淫、不貨、不中私仇」。檄方國安、王之仁諸師合防江。

遵謙初起,聲振浙西;江以南,咸恃以為義,遠近稱鄭公子云。無不且夕鄭公子之至也,倚槊以待。

秋七月,唐王聿鍵稱尊號於福州,改元隆武。

王為太祖第二十三子定王桱之後。改福建為福京。以何吾騶、蔣德璟、黃道周、路振飛及蘇觀生皆大學士,封鄭芝龍為平鹵侯、鄭鴻達為定鹵侯、鄭彩為永勝伯,賜芝龍子森國姓。

正統制將軍鄭遵謙同守江文武諸臣合表迎魯王於臺州。

王名以海,太祖第十子荒王檀十傳為王。王天姿粹朗,性慈易;能書、諳歌律。甲申,甫襲封四日,而東師入兗州;王南奔浙江,駐臺州。杭州北款,北騎十二疾促王入朝貝勒。會諸較起,沮江北嚴。於是臺鄉紳陳函輝、柯夏卿、翁明英等率鄉健共前,執殺北騎。而江上諸文武迎王表至,王即紹興。

八月,魯王行祭告禮,監國於紹興;以明年為監國魯元年,不奉唐朔。

諸臣上「監國之寶」以朝,王慰諭,即道署為監國府。

起故大學士方逢年為首輔,除直殿銜;故戎政尚書張國維為兵部尚書。

逢年,字書田,瑞安人。素厚重,稱長者。國維,字玉笥,東陽人。以天啟壬戌進士,曆巡撫南畿,積軍功山左及江上皖口、蕪湖等處,以事逮獄。弘光中,薦起為戎政尚書;上「乘時恢剿」之議,忤閣部馬士英。茲以廷臣薦,復起。以故人宋之普為東閣大學士;群臣爭之,謂監國先私恩,不可以勸義。之普避位。

之普以山左籍進士,歷官歸,間關扈魯蹕有勞。後卒北去,為常州太守。

拜方國安為鎮東將軍、王之仁為武寧將軍、鄭遵謙為義興將軍,咸總兵挂印。

國安,字磐石,諸暨人。少無賴,私其里耕牛貿之,為所發;走固原陸夢龍麾下,轉從寧南良玉。堵賊楚中,自卒伍,歷管軍。敗獻賊大冶,復黃州;走賊武昌,復漢陽諸縣;及岳州臨湘,走賊袁州:盡每先登,升總兵官。弘光中,與輔臣士英善;良玉稱兵內犯,士英懼,密招國安以舟師四千人反擊寧南。北師下,護太后奔杭州,與北師對仗萬松嶺;渡錢塘,阻金華,不獲南。適鄭遵謙兵起,合表迎魯王監國。屯朱橋,進復富陽、於潛等縣。從子元科機捷,嘗砲北督存仁不及咫,徂擊倒其馬。之仁,字九如,順天衛籍;與太監王之心兄弟。弘光中,挂征倭將軍印總兵,鎮定海。至是,移防江,而令子鳴謙代鎮;營西興,為武林對渡,持重不輕戰。遵謙屯小亹,對渡赭山扼要,號令嚴。以書邀海昌左尹,授兵部職方,監其軍。

鎮東將軍方國安請復用故誤國馬士英為大學士兼兵部尚書,不許。

士英在國安軍中挾稱定策勳,圖復用,群口騰沸。科臣汝霖至,請付西市以謝天下。諸生陸宇■〈火鼎〉等草檄逐之,百姓為罷市,事乃止。迄無舍,士英匿圯廟,國安私飲食之。

晉熊汝霖、孫嘉績、錢肅樂俱都察院左右僉都御史,惟樂不受;以下,諸晉爵有差。

錄定策功,肅樂以唐王既稱尊,不宜以官私於監國。初擢太常寺少卿,辭;繼加副都御史,益以無功辭。久之,受試都御史。

得銅砲四十二於蕭山署土中,識「洪武六年」,以為異;鑄神砲,封將軍以領之。

神砲工費千金,大於前砲者倍十。載筏中流睨浙西,崩垛數丈;再發而裂。

視師江乾,賞賫有差。鑄「大明通寶」錢。

監國止此一出,不再巡。

廷臣請上尊號,不許。

嫌唐兩大,王謙以未造尺寸,力辭。

原任都御史朱大典為唐守金華,使兵部主事來集之往與平;加大典兵部左侍郎,仍守金華。大典兩受秩,不辭。

大典,字未孩,金華人;萬曆丙辰進士。以章丘能,擢兵科給事中。天啟中,凡理財、用人、練兵、治盜,章數十上。魏逆時中立,副使福建,備兵天津。崇禎初,定亂登萊,以兵部右侍郎總漕禦賊,頗捷;坐五賊破城,落職。南都敗,練士,城守金華。時國安以士英南竄,閉金華不納。

九月,唐詔至,文武諸臣疏請開讀;惟兵部尚書國維、都御史汝霖、中書舍人謝龍震正色爭之,監國不果開詔。以會稽孫榘疾上儀注,罪之。

唐詔略云:『朕與王約:朕未有子,得金陵為期,朕當讓位皇姪;布衣角巾,蕭然物外』。時廷臣速會稽備儀注上,國舅張國俊恿王怒,王誓不奪。龍震,字雲生;遂手批唐使者劉中藻於殿上。已赦榘別轉,而以鄉薦殳香為會稽知縣。魯文武內外諸臣咸私表於唐,不聞監國。

諸臣以二唐前後厄,自失重援,勢必餉竭,無所呼;且唐詔持至,公誠一家也,悉從唐。使者中藻附表稱賀。國維、汝霖等知之不以聞,原其隱也。

唐加封魯鎮東將軍方國安,賜以銀印,國安受之;亦及義興將軍鄭遵謙以下,餘加秩有差。隨遣科部諸臣分監錢塘諸師,不謁監國。

國安屢捷,進封鎮東侯。

以唐封,故為加爵。

魯無成算,不能飽諸師入伍,聽自為義,不相統;止方、王、鄭三師給公廩。有所期會,聯■〈舟宗〉發砲而已,不為公使;敵亦震其聲,不即渡。

自金、嚴迤以東迄定海,守江卒不下二十萬。國安初營朱橋被劫,棄富陽等縣,渡江屯潭頭;兵部國維屯長河,子總兵世鳳統之;武寧之仁屯西興,侍郎大典屯金華,都御史汝霖、嘉績合屯龍王堂,義興遵謙屯小亹,總兵張名振屯白楊,員外肅樂、都御史馮元飀屯瓜瀝;都御史于穎屯瀝海,兵科給事中祁熊佳輔之;太僕寺少卿兼御史監軍陳潛夫亦屯小亹,贊義興;御史王正中屯臨山,兵部主事兼御史監軍左尹亦屯臨山,武寧子王鳴謙以總兵屯定海;其間錦衣朱壽宜、將軍陳梧、諸生侃會壽等不啻數十部,總不挂冊、不領餉,多寡去來唯其意。

晉國維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監江上軍;升汝霖兵部尚書,監浙西軍。監軍左尹疏總兵張名振營浙西,報可。

浙西之議,始自浙西之破家振義者。事敗,其故黨咸可創起為內應,斷北師餉道;孤杭,且拊其背。國安連發七將軍,咸託故不進。名振,字侯服,原石浦參將。

晉名振富平將軍。名振還屯石浦,失約;左尹露章劾之,復不至。左尹迺刺血草檄,乞師諸屯,得七千餘人,奉楚將軍華堞為盟主,刻期且發。廷臣頗疑華堞得眾,監軍陳潛夫疏止之。左尹以朱之彪為先鋒,兩捷橋司老鹽倉。

初,左尹往說名振,聯兵浙西;名振曰:『必得令旨而後可』。自是加封將軍,反貽書招左尹石浦。左尹益恨,為血書令監紀推官宋珍為遍歷江上沈海以激之。眾感奮,割所部聽約束。時華堞不受魯封,衰麻不釋體,痛以恢復自矢。於是潛夫疏入,有云:『左尹一片忠心、百般巧說,而欲以數千之眾入至危之地,此萬不得當之道也』。華堞辭兵止內應,諸較以糧盡次第散。監國大犒橋司之捷。

冬十月,閣部國維以諸屯號令不一,諸遵漢築壇故事,拜國安大將軍,進封荊國公,賜尚方劍,得便宜行事,節制諸軍。諸軍不奉,進退如故。

國安,先鋒才也。家世微、寡遠略,無大功服眾。諸屯率士大夫主之,不上冊名;監國不能食諸屯,以冊名歸國安。國安得走諸屯如左右手。

以余煌兼禮、兵二部尚書。

煌,號武貞,會稽人。天啟乙丑及第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東林以其署名「三朝要典」,頗外之;詞臣倪元璐特原煌苦心無他。嘗論治賊,以為兵多餉費,餉費民窮,民窮走賊,如循環然;又云驛不可減,多一驛夫,即或少一流賊;且論省兵入衛之議不可行,宜設兵畿近:皆救時碩畫。南都敗,有「手板難書至正年」之句。監國中,力勸親征,爭馬士英不得復入中書。論鄭義興,始之非難、成之為難;復有三危、三蹙、三非諸奏。加大司馬,不受;拜大宗伯兼大司馬,復五辭,兼宮詹以原銜,乃並受。進吏部尚書,辭。

晉侍郎朱大典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仍守金華。

唐以閣部敕印勸大典,魯拜大典亦如其秩;大典兩受之。

十一月,進封武寧將軍王之仁為侯,義興將軍鄭遵謙封義興伯,諸進爵加秩有差。

時江上無寸功,爵賞濫甚。提督四夷館王思任、尚書余煌先後論奏,且曰『如有後績,其何以加之』!

時浙西棄家赴義,窮來乞師;汝霖請優之,以虛銜而濫膺者,遂不可悉數。思任,號遂東,會稽人。幼穎異;夢騎松蟠而天飛,文益進。萬曆乙未成進士,賜歸娶。以興平令艱,補當塗止礦監,遷南刑部主事。嘗以詼諧快臆,東林外之,降調;起補青浦,以漕事抗使者,罷歸。稍起,曆備兵九江。著作盈篋,題曰「文飯」。乙酉,跋殉國諸生王毓蓍所為「致命篇」及同難潘集、周卜年贊,後署「天翻道者思任王」云。監國中,授太常少卿。首陳「四正」、繼陳「五亂」,皆救時急務。監軍左尹以兵救赭山,大捷;追奔數十里,多斬獲。

赭山為小亹對渡,義興兵越江而守,被殘。左尹曰:『不守赭山,是揖敵門庭也』。親往督陣,副將朱之彪失登。

故大盜陳萬良保仁和之臨平,累以眾撓敵;給總兵銜,使扼崇、桐二縣,斷敵呼吸,不與一兵。副將徐龍達私從萬良,並吳家埠入,懸平吳將軍印以待捷,兵寡不得志。

十二月,鎮東師大進西湖,以長河國維之師為斷後。機露,北師截援,長河師潰。前師深入,不戰解甲降。漢土選鋒五千全陷沒,越勢大沮。

師出鎮東,方元科病;聞之,大詑曰:『以長河不練弱旅為援,吾見漢土之不

歸也!何不稍俟之吾病閒以行』?

丙戌、監國元年、隆武二年春正月,加孫嘉績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進汝霖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

國維以方師大衊,語左尹:『魯不競矣』!盡以所手著付梓,移保上流。

左尹遣副將軍朱之彪歸,收東、義故旅;違期服法。監紀宋珍隨部黃國仕等以千人至臨山。

平吳將軍萬良復與副將龍達進橋司,攻德清;義旅先敗,生員蔡孺法死之。龍達戰死城下,萬良間脫。

龍達,字懋功,紹興世家。貧為盜,收獄。乙酉,走出獄,呼起千人長山,授副將軍。吳家埠之役,無從萬良者,龍達奮饑兵三百人以從,坐擅甲不進。至是,亦懸將軍印從萬良冒刃卒。孺法,初部散匿去;時以二百餘舟師助萬良不利,復匿去。北師執父弟索孺法,孺法出自承,見殺。

唐遣肅鹵伯黃斌卿以舟師伺間吳淞,而都御史張肯堂總督三吳,合駐舟山。

斌卿,字虎癡,莆田人。明末,為定海參將。而王之仁為其總兵,郄。弘光中,以征蠻將軍逆擊左師上流;南都且敗,入海。以唐定策勳,得封。至舟山,弱不成旅,並有監軍荊本徹之眾,勢稍振。肯堂,字蜺淵,華亭人;天啟乙丑進士。以餘干令,擢御史,歷巡撫福建。唐王起,以擁戴功,晉大學士、吏都尚書。議閩勢在鄭,宜善用鄭;主蹕延平。肯堂總督三吳,監斌卿之師於舟山,不進。

二月,御史王正中以臨山之師渡海,襲破澉浦所;移日,棄城歸。

正中以北籍進士,起縣令,募民兵城守。監國初,擢御史;頗通浙西內應。時王雲衢開門入兵;以澉浦所非要害,不足守。

原任都御史田仰以南都敗,間保崇明,偕東平伯故標張國柱、王朝先、張鵬翼等舟師從淮入海達越。拜仰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諸進爵有差。

四鎮劉澤清封東平伯,鎮淮安。北師下,不戰,擬海逸。適巨舟颶風沈海,遂北款。所部不願從澤清者,以殘師棹餘舟至魯。偏將國柱,授總兵。朝先,原任邳州副將,進平西將軍。鵬翼,字效先,諸暨人。崇禎中,以副總兵分鎮山海。時屬東平標,部眾有紀律;與國柱及李士璉、胡學海等依巡撫田仰於崇明。既歸魯,鵬翼駐守寧波。已,晉封永豐伯,調禦衢州;益陽王方駐城,閉關不納,攻破之。時淳安、開化俱失,北師逼常山;永豐弟繼榮守常山力,城破死之。

晉謝三賓東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以陳函煇為禮部左侍郎,章正宸以尚書晉東閣大學士。

三賓居鄉,頗不協眾望。函輝,初名煒,臨海人。母夢楊椒山過訪而生煒,因拆「椒」以為字;嘗讀書小寒山,自號寒山子。崇禎甲戌進士,知清江,臺抨歸。弘光中,起監軍河南道;未及任,南都敗。北檄至,投繯蹈水者數。魯王監國,與總兵扈從勞,擢翰林院春坊,轉詹事府。奉諭聯絡溫、臺,便道還家。

閣部仰與義興遵謙爭餉鬥於廷;遵謙創,不問。

三月,武寧侯王之仁進爵寧國公。

之仁守西興,不輕一戰,諸師或疑其有二。敵易之,藏甲士於小舟,舟數百,晨撞西興;之仁馳巨艦壓之,箭砲下,小舟覆,沈甲不起。

閩兵歷界,命御史柯夏卿、王紹美逆唐閣部黃鳴俊於境上,平之而會。永豐鵬翼守衢州嚴,秋毫無所犯。

唐閣部鳴俊,偕定鹵鴻逵之師出衢州;魯疑入界,夏卿、紹美出講,益堅共事之約。鵬翼以仁義行師,號令畫一,士樂為用。

開納貢例助餉,文武在事諸臣得按品貤封,因並及在籍者;額助餉有差,亦以先後分次第。

時猶循故體例,監國朕居飾太平之容;步輦以行,整冠而見朝,晨無扆答。奏判依閣擬,縉紳不尚奇計。

舉考選。

東林遺黨益堅,甚水火。時寧、紹各為黨,餘姚故獨立;浙西棄家依蹕者,獨少援引。

夏四月,唐遣御史陸清原餉江上諸師,不成;清原為荊國標兵所殺。

唐餉三萬兩,以初諸師私表故。使者清原不聞魯公派無所稟,方、王諸師爭餉被劫。清原死,魯不知、唐亦不問。

議汰義師。

諸防江以糧竭,潛散去,酌要害公屯。

五月,監軍兵部左尹提千人自臨山西渡義奮,病卒涕泣願從,慰留之。繼進千人,舟覆,貲仗俱沈;泊大竹山七日,計出沒示疑,候內應促進。御史王正中師輒登岸,營檀山。內援疾至,左尹赴救;戰嶺上大捷,正中全師歸。

檀山,寧、鹽之界也。北師沿江烽信疾,左尹度王師蹶,內應必縮;不得已,露兵援之。果敵騎至,王師震躡山巔自保。左師促乘嶺,顧兵寡,分伏;約曰:『北騎至山腰,諸伏發號;俟隊亂,鼓之』。嶺陡削,騎果驚,乘高徂擊,馬多洞箭反走,止弗追。時內應鄉健後至,乘夜盡擣北守江諸汛;縱焚之,五十里盡。

北師跨桐廬渡,沿江守鋪數百里一刻燼;諸師宵喙去,不能制。

先是,童謠有「錢塘沙漲」云云;至是,果然。北師偶飲馬桐江,馬忽自走渡。守卒饑,意不固;浪云『北騎大至』。各自焚其營,火光澈江水;於是盡拔營,水陸東去。

監國奔臺州,次富平將軍張名振石浦。

荊國公國安殘卒躡駕臺州,不得;義興伯遵謙、閣部汝霖、侍郎嘉績、員外肅樂等咸航海扈蹕石浦。

魯宮眷舟出定海,總兵張國柱襲執,北降。元妃張氏見害,諸眷不知所終。

任旦,復傳有『妃周氏,破磁盤,扼喉死』。

六月,北師入紹興。先是烽緊,官民咸走去;會稽知縣殳香猶戒守垛,閉門西拒。百姓爭裹之出,舍山僻。

香主「存誠」之學。初履任,露頂網,涕泣語百姓:『此,十年故物也,雖敝不去首』。誅暴掠、緩酷徵。嘗得罪荊國,欲竄之去;百姓奮奪歸。周藩依魯,夢天畀真父母。晨哭烈皇帝忌,香聲極哀;周曰:『此「真父母」也』。榜三字於縣署。

辭任吏部尚書余煌、太僕寺少卿兼監軍御史陳潛夫咸死之。

煌以禮、兵二部尚書改吏部,力辭。五月晦,北烽急,出宿顯聖寺。旦朔,復入城,拜辭家廟,焚其故往來書啟,袖所為文稿二出。已知城破,早起衣冠北拜,沈渡東橋死。小板出衣帶間,絕命詞曰:『膝不可屈、髮不可披,乘箕而去,孤竹之遺』。遺十誡,末云:『立一石,書「明高士余武貞之墓」』云云。潛夫,初名朱明,字玄倩。豫章黃端伯搜落卷得之,房批『此士之特立,救正時弊者』。甲申國變,以開封司李禽賊偽官五,上捷。南都擢御史,按河南。忤閣部士英,乃以凌駉代,歸。以護皇妃童氏坐勘,逮獄。南都敗,監國初以原官加太僕寺少卿,監軍小亹。丙戌二月,與荊國合守嚴州。北師渡桐廬,急還小渚駕亡。遂衣冠祭其先人,拜繼母堂下;黃昏,掌鐙家人咸送。半里許為化龍橋,妻妾二孟系兄弟,相抱投橋下死;潛夫大笑,從之。

北兵跡監國臺州,不及;禮部侍郎陳函輝、御史沈履祥、都督李唐禧死之。首輔方逢年被執,及難。

函煇,素與雲峰寺僧湛明約。至是,自書年譜;未云:『徐陵五願,惟誓出家;文山七歌,尚思殺賊。煇得其死所矣』!復預作「埋骨記」,有曰:『嗚呼!小寒山子生於庚寅之年、死於庚寅之日;占星曰危,應候維木。後之君子,有起而弔之;木叔一寒至此哉!誠所為死無葬身之地者矣』。入寺索曆,曰:『六月之望可了』。作詩文如常。十有四日,僧或裹單去;函輝笑曰:『豈以我哉?向弄語,乃怕人』。夜徘徊看晚課畢,自攜鐙,竄入寺方池。池淺不得死,僧湛明覺起之,仍索粥飲曰:『且即休』。頃闔戶,引繯盡。有六言絕命詞六章,存其二:『慧業降生文人,此去不留一字;祗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手著遺文千卷,尚留副在名山;正學「禁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履祥,字其旋,慈谿人;崇禎丁丑進士。監國中,歷御史。奉差臺州運米,抗北令,與總戎李唐禧同被執。履祥口占一律,有『山河破碎徒留恨,家室飄零任去塵』之句。臨刑,西向拜者再、南向拜者再。唐禧,字長濬。臨刑,鬚戟張。

寧國公王之仁為舟山唐黃斌卿所劫,自沉其家屬九十三人;衣冠詣南都請死,大聲呼先帝而盡。

之仁,浮妻子出海,將詣斌卿;斌卿以舟師,請共擊叛將張國柱。反,兵內劫之仁,不備;之仁棄數十艘,盡沉其眷屬。語二子鳴謙、宣左曰:『死此,無知之者』。登■〈氵崇〉闕,募土人肩輿謁撫軍土;土勸之降,不屈。請一訣內院洪南都,冠帶及難。鳴謙亡,不知所終。

兵部職方主事高岱有子朗,以諸生公服沈儅浦;岱感子義,亦不食死。鄉薦葉汝■〈艹〈木亘〉〉、妻王氏,同水死。諸生楊守程、嚴于鏻、朱奇生、平遠、傅中黃、布衣倪舜屏、倪伯明咸死之。

岱,號白浦,世千戶,曆海所。遊學京師,登賢書北榜;坐借籍,見革。南都立,恩復。及魯敗,子朗初為諸生,手著檄文,有『為臣死忠、為子死孝』等語;私披青衿,走偁浦江問渡,至中流,忽舉身躍水,舟子疾持之,齧手其隨潮去。明日,家浮舟招其魂;舟子偶築篙約略死處,有死朗,里人異之。父岱乃為其子朗位於側,而自書其主居中,負榻不食求死。有同里邵大有者飽飯而來,就岱同死。三日呻吟,謝岱去;曰:『此事惟公能為之』。守程,蕭山諸生。扶妻避山中,有邏騎跡之。守程厲聲護髮,被害;妻抱子赴水死。于鏻,字陟明,會稽諸生。與王毓蓍交善;王抗制死,于鏻每引決,輒不得間。歎曰:『至性事,當及時為之;吾何面目見玄趾地下』!魯敗,臨刑有云:『昨朝吳市梅生志,今日圍中翟義頭』。奇生與于鏻同學,遁野護髮。給其母曰:『兒欲謁新官』。攜故公服走拜祖塋,投水死。又同學平遠,亦抗制死於獄。諸暨諸生傅中黃,酷飲,賦絕命詞一章,自沈湄池。而葉汝■〈艹〈木亘〉〉者,義興將軍子婦翁也。崇禎庚午鄉薦,主考黃石齋器之,曰:『科名事,不足了子』。不受爵。以鄭姻戚,求之急。汝■〈艹〈木亘〉〉與其妻王氏奔至桐隝,欲自決,顧妻在;妻請先之,汝■〈艹〈木亘〉〉下拜曰:『成我者,子也』。與並投阮塚灣,汝■〈艹〈木亘〉〉死;王漂,里人起之不食,數日卒投水死。舜屏,文正從子也。時為具邀諸親知,誡曰:『煩公明日來某所』。果明日會集,乃見深坎仰甕,一拜曰:『吾無子,不欲去發,決入此休。煩為我舉手覆甕』!眾從之。甕初封,猶喃喃聞其聲云:『共以其遺產,歲為之一飯』。又其家伯明者不欲活,縱飲火酒自燒死。

御史沈彩、何弘仁、東閣大學士尚書章正宸、諸生陸孝藎肥遯,不知所之。

弘仁,字書臺,會稽人;崇禎甲戌進士。以監國定策,擢御史。魯敗,偽作書傅衣帶,棄嶺樹下;詩曰:『有心扶日月,無計鞏山河』。復署尾云:『弘仁間關奔行在,聞臺又失守;已矣!夫復何為』?遂逃去,囑子偽傳已死;久亦不復通信其家。彩,字素先,會稽人;崇禎癸酉鄉薦。監國中,以御史銜,同王紹美出與閩閣部黃鳴俊平。魯敗,追駕不及;偽投八官江死,匿姓名亡去。正宸,號格庵;崇禎辛未進士。由庶吉士,長吏科;號敢言。弘光中請嚴從賊之典,急遣使省視山陵,祔奠梓宮,啟居青宮二王。更乞縞素六師,親蹕淮右:『失今不為,轉眼秋高,控弦南指,而賊又馳突荊、襄,順流東下;瓦解已成,噬臍何及』?不省。轉大理寺卿,解去。監國中,拜尚書大學士。魯敗,走父塋,餓十四日不死;遂削髮雲遊。後北使往往跡之,家人亦不知處。孝藎者,正宸同縣諸生也。為死難固原道夢龍之子。

北師至金華,閣部朱大典閉關拒守;力竭城破,一門赴火死。閣部張國維自沈東陽水死,子總兵世鳳被執及難。永豐伯張鵬翼與通城王盛澂協守衢州,城破,咸不屈死。

大典中軍沈蘭知兵善戰,以微故見戮;而山陰吳邦璿代蘭都督同知。北師至,力竭城破,大典縱火自焚其家人盡而身躍入火死。邦璿出戰,敗還;令其妻傅氏引帛,身詣城隍廟四拜自剄死。或勸國維釋東陽,匿山莽;大言曰:『誤天下者,文山、疊山也』。投池中死。子世鳳以蔭,歷尚寶卿。逮杭,同五十三人死。鵬翼弟繼榮既死常山,衢守益弱。八月,北師及衢,通城盛澂垛三門、鵬翼亦垛三門;通城標內叛,約開門入敵。鵬翼被執,戒其子,識衣裏,從容出謁;貝勒欲降之,語極不恭。乃令釘手足於門,刳其腹。凶問至,妻某氏亦自經。盛徵早引決。鵬翼中軍徐汝琦,字叔玉,山陰人;亦不屈,縱詈死。徐職方失其名;並於是日遇害。江山知縣方召死其城。

召,字虎鄰。聞金華被屠,泣諭父老:『孤城不能北抗,徒死汝等無益』。整冠帶北拜,同其妻赴井死;百姓共為營葬,祠之。

北師入溫州,永嘉諸生鄒維則、張實孚、瑞安諸生葉尚高咸死之。

甌江被兵前一日,維則招其友至家,飲且醉,拉與同觀北師渡江。友不疑,至雙門,出袖中一書告友曰:『為上吾父云:維則從此去不返矣』。舉身入水,猶回顧拱手者再。尚高呼「小葉」,北師既渡甌,輒服明儒衣冠伺新郡守,半道大聲:『即觀生冠履何如』?太守朱,世家子也;以為悖制叱之。尚高曰:『君先大人蘭公,世所聞;寧非此冠履?乃厄生』!朱為面赭。收獄,作祭孔子文及絕命詞,因自盡。實孚,與維則同學。初助陳倉破平陽聲烈,北師招之不顧。久之,倉敗食盡,有健兒最少,勇於義,實孚浪曰:『度吾不能復舉,不如子以吾出為功』。健兒嚄曰:『是何言!請先自剄公前,明不二』。實孚曰:『果爾,勿遽』!脫囊金付所善僧,曰:『以吾兩人埋土惟僧,棄溝壑惟僧』。出袖三札,令上之當事,以見實孚為國,死瞑目。於是正衣冠,自縊佛堂;健兒為周旋氣絕,亦自經。實孚之旁,札中有云:『實孚死明為順,於非明為逆矣。北師果不容有逆子,吾兒從重典可也。母老不解事,惟哀憐之』。母幸獲全,子亦並免。僧治後事。

義興分標總兵施湯賢、周晉陣死,諸生阮日生、陸芳侯亦死。

湯賢,施忠介從子也。初振義,與義興遵謙並起。監國中,授水軍都督。持紮入浙西,聯絡內應野走;敗,見獲,語不恭,被難。晉,周文節從子也。嘗從父參將邊海,習行間事。弘光中,投筆從戎。南都敗,亡去,復從遵謙起。八月,獨守龕山,移屯小亹。監國中,填征西副總兵。渡牛頭灣鼓眾,陷陣死。鄭之瀚,字素予;知兵。與山陰芳侯、會稽日生並陣歿。

於是浙西及江以南諸鄉較之起應魯者,咸先後散。文武士庶競義烈、甘鼎鑊,指不勝屈。

嘉興,則吏部尚書徐石麒等。主義眾美,以疑見殺。總兵梧不能令其眾,戰北師西濠不利,城崩,百姓破東門逃。或勸石麒從眾,不可;手弄軟帶,意蕭然也。南、北拜者四,別家廟,已引繯盡。僕祖敏、李謹從死。有僧實,頓石麒屍木櫃,識之。知府鍾鼎臣,字彝公,新會人;崇禎甲戌進士。協守西門歸,自縊鼓樓之下。門役一及皁快二,從死。同知朱沔,以宗室換授;亦自盡。都司孫元暘,從起事有勞;被執,獄死。諸生王鯢,字鱗伯;投井死。張翊,字叔庵;端坐室中,見殺。高孟超,字公遠;及其子昌齡抗不如制,被難家十一人。醫生常三益,字星海;口不恭,見戮。獨梧脫走越,掠餉死。石麒養子爾榖,字似之。常與吳易善,易敗匿去;又以暱子龍,逮死。妻孫氏,自沈於河。有毛和尚者,嘗脫爾榖於難,為裹其屍去。石麒族子肇棨,負逸才;口毒北兵,見殺。澉浦所不守,世百戶王雲衢見執;責令出其弟雲龍、雲鳳,死不吐,就法。平湖失,求殺新令朱龍圖者貢士馬鳴雷,被執,不屈死。諸生呂宣忠,加銜總兵都督僉事,應太湖吳易。易敗,宣忠僧去。連及,逮獄。有匄服從島中來者,謁宣忠跪拜肅;忠宣驚扶起,曰:『不敢褻朝廷,且廢將軍法』。導五人就刑,忠宣笑曰:『總是我快』。遺「託古詩」四章,有曰:『春風如有權,一夜綠青草』;曰:『日月黯墨不可得,大地流泛誰為撐』?徐有兼藏其遺集,且曰:『其自序一篇久裁定,若預知不終者』。蓋死國,其性也。

湖州,則金鎰、韓茂貽等。初,復府城及諸屬邑;尋以糧竭,得失者再,鎰威名頗著。退守獨松關,戰關下,鎰所騎馬新自敵中來,馬習北號,而鎰南人,不善馭馬,馬竟馳入敵中,為所縛,死之。同事王光祉等,咸次第盡。茂貽,久寂僧寮。德清諸生蔡子標敗,同學族人孺法尚走野,不利,亡去;縶其父弟索之,乃負髮出曰:『孺法為之,他無與』。父弟得免。南潯朱生,故輔文肅孫也。以烏程學,鼓眾北拒。事敗,為北師斷喉死。其友潛抱歸其家,以楮封喉而殮之。妻日痛哭,腸斷死。

杭州,則平吳將軍陳萬良、海寧衛千戶朱大綱等,郭店諸生沈陵、龍山王教主。萬良既大挫德清城下,魯敗,保殘卒,戰翁家埠,復潰。藏印田婦饁者飯下,陳明環者得印,跡送萬良。已復戰敗仁和縣之臨平,縱其眾匿去,而身與其黨馬雲龍數人易敵服作北音;敵騎遙問萬良何在?萬良亦大呼萬良何在?稍近,疾攫敵馬倒,騎馬者奮鞭脫去。起餘杭山中,息富陽之尖山。遣雲龍及翁思明、范貴等還,發所藏臨平積金;為所覺,雲龍見殺,思明逮訊不屈。訊者曰:『若何官』。隨抗曰:『若何官』?備極五毒,必不出萬良。思明者,故山陰諸生。高萬良義,易今名,志不忘也;見戮。而范貴曰:『貴能生致萬良』。遂以故裝給萬良出。萬良廷訊,抗不肯屈膝,語極不遜。縶滿營,鐵索九墩之;回扁固,設衛皆選柝晝夜。未數日,萬良手斷鐵索,摸壁,聳身從空出。覺,閉城搜得之,折其臂肘。前跡餉印陳明環,故不與萬良同事;以萬良字鳴皋,與明環聲相似,並逮。訊者欲釋之,明環曰:『從萬良死,吾所願也』。遂誣服,並付市。而貴以賣主,先磔以示。萬良妻奇計詐死,獲免。薦萬良者胥美繼,以諸生,戰死梅園。大綱等起,復海寧,數月力竭城破;大綱投井,井淺,家人起之,復擲下死。許定,巷戰死。蔡國瑛,守北門戰不利,溺死。鎮撫潘起龍,守南門,敗死。進士主餉俞元良,與兄伯昭、伯昭子諸生甲一家及難。沈陵,欲用郭店之眾以起,而猝當敵。其冑而出也異於眾,洞箭死;贈禮部主事。王教主既闖入杭之艮山門,疾出;追騎至橫塘寺,千人盡沒。或曰教主以術遁去。

蘇州,則總兵王伯牙、遊擊魯之璵及鄉健韋武韜、王公揚,俱各較分戰死。伯牙一家,無少長存者。公揚年七十矣,則蘇松巡撫吳易太湖舟師以糧盡漸散,易往往潛陸地;遂為請功者所發,逮浙及難。太僕卿朱大定,以諸生起;越敗無所為,易諸較引奉盟主,欲為所不可為。事敗,就鑕。又倪人撫,字曼青,亦挺義;與易同日死。諸生吳振遠,與魯藩有舊,擢監軍職方郎中;坐收獄,口不擇言,必不吐江東虛實。北師戰湖中不利,盡殺獄中人,振遠不免。弟諸生振蘭,字九畹。講濂、洛大指,從兄睨兵,全髮湖中卒。樂安王札授副總兵沈天敘,從王湖中;事敗復起,同諸義被執,傲不恭,伏法。常熟諸生徐守質,亦務兵死。

嘉定,則左通政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恢復未幾,婁塘敗績。峒曾知不可為,或勸且亡,不許。歸拜家廟,已於室後葉家池立水;大言曰:『大節不可奪』。遂沈水死。揮二子玄演、玄潔速行,行至孩兒橋,皆被殺。北師戮峒曾屍,梟示。有大學士朱之熙者,陰購其首合殮。幼子玄■〈氵靜〉,以僧亡。時弟岐曾遁跡龍江,以曾舍陳子龍,坐辟;母龔氏及岐曾妾俞氏、孫女玉,同赴水死。鄉薦張錫眉、龔用圓、諸生夏雲蛟、唐昌全、金士起、用圓兄弟用廣、用厚,及難。

松江,則吳淞總兵吳志葵等、兵部侍郎沈猶龍、兵科給事中陳子龍等。猶龍方與故帥黃蜚共襲蘇州,適姻家黃庭以北河南府罷歸,欲借以為功復起,曲說;猶龍笑不答。庭密招北歸李成棟猝以兵大至,執蜚及志葵等就法。副總兵薛去疾,臨市哭曰:『甚奇事,值許■〈口么〉喝』!延頸無難色。參將翁英負猶龍渡水中,流矢卒。進士李待問守東門,被難。夏允彝歸,自殺。圍金山衛三日始下,指揮侯承祖並子其傑同日伏鑕。蜚,南昌人;積功為登萊總兵。弘光中,禦上江;入太湖,與諸路並起。時同事諸生吳福生、徐安遠、張龍文、章簡並見殺;猶龍卒被執,及難。李向中、陳子龍走脫。

常州,則宜興中書舍人盧象觀等、江陰中書舍人戚勳等。武進起事鄉健失其名,常以書通禮部管紹寧;書露,紹寧見殺。象觀與鄉薦葛麟戰敗湖州,被追,咸投水死。麟,字蒼公,與象觀壬午同年也。弟象晉,諸生。抗不肯如制,戚友為強剃其髮;對薄猶曰:『髮自明時種得』。猶毒恨強剃者。勳守江陰力竭,閻應元亡去;勳令其子亦間亡去。以書訣弟籓:『城破,吾以尺組了吾妾女,吾亦有所自了』。署其小像數語,付僧維新善藏之;闋曰:『余始自命羽明,卒死以羽明;其兆也夫,抑其志也夫』!手書堂壁曰:『皇明文華殿中書舍人闔門殉難戚勳之宅』。其臥樓壁,復大書『非敢殉難為死忠之臣,聊求完髮為大明之鬼』。樓列古蹟、名篇及諸玩好之物甚設,積薪樓之下以待。及城破,冠帶南面高座,呼妾女,一一授之巾帨,早分定縊所;視其既縊,然後北面再拜,自起舉火。火熾,亦就縊。妾女而外,奴婢從死者二十人。同邑共事諸生四人,未詳其姓氏;城危,臨流注酒大甕,約北師入,便共投水死。各浮白未進,互稱「殉義諸公」。一人曰:『某公最善,例賞』;賞一卮盡。一人曰:『某公即死未盡善,半賞』;賞半卮盡。已一人曰:『某公宜死不死,例重罰』;易一大卮盡。移時甕空,各頹然,竟忘投水之約。北師入,僮僕散去,竟疑其偽醉,盡殺之。馮訓導,縊死明倫堂。倉使陳明邇,閉門自焚死。閻卒被執,不屈死。又共事諸生無錫顧杲、泰興李皜興嘉善姚赤文(字香塵)者,咸死之。赤文臨刑口哦『留取丹心……』,未及卒語,頭落。

徽州,則推官溫璜、御史金聲、指揮江秋漢、余公讚、總兵羅騰蛟、諸生江天一等。璜與金聲共起,聲被間事敗,璜取餉籍悉焚之,走山中,作書留別知己。妻茅氏,願從死。長女年十五,方寐,茅提之曰:『起從父母』。女醒曰:『何從』?茅曰:『死耳』。遂束帛其頸;氣未盡,璜以匕首絕其喉。茅亦衝刃死。璜遺筆有『世受國恩,一死圖報;夫妻與女,一時盡節。薄棺火葬,不必還屍。與地方居停無累』。入戶,亦自剄,未殊;踰日,以兩手碎裂其喉而死。索餉籍名不可得,所全實多。金聲初保壁,同郡御史黃澍已北款,間詣聲,給與共事,猝反聲。守徽指揮江秋漢、余公贊方北禦旌德,聞變,急自刎並死。聲被執在道,題詠不釋。至南都,箕踞語不恭。友天一,周旋檻車數百里。聲至大中橋,坐地內視;持慧力,百掖不起,便刑其處。聲張目指心曰:『欲畢吾事,請從此入』。果其心刑,乃斬首。左右以天一不連,辟之。天一曰:『吾萬不能死聲獨生』。遂衝刃死。初,聲之至南都也,預命治櫬;僕治櫬二。天一曰:『何不治櫬三』?聲益駭。至是,僕亦自盡;蓋三人得遂其志云。後籍聲家,次女及從弟金相女,咸擲樓死。時休寧王世德聞聲就戮,自剄以送之。祈門鄉薦馬嘉,字大禮。聞聲變,題詩百首,留別親故;與妻並縊死。戴明徵者,百護聲母、妻、幼子,獲全。騰蛟字雲化,歙人。弘光中,屯守瓜步。南都敗,擬蹈海入閩。適所善李成棟以新命招之,一見,怒罵不絕口;成棟執獻之,語復不恭,及難。

句容,則原任知縣朱議漇及諸生周鍭。南都敗,議漇懷印棄城潛避。鍭振旅一戰,復句容。已城破,戰長蕩及安吉、孝豐之間,皆不利。突神策敗走,缽募千金,付楊崑招山東響馬為用。崑敗,連及。時有歐君重者,來與鍭共死;鍭忘之矣,固辭不去,竟與同詣南都。鍭時別閉浴室,及訊,鍭不一屈膝,謾罵不恭;忽有大聲稱「機密重情」,排入,則故君重之願死鍭者也。訊者以鍭能得人;鍭雖力外君重,卒坐君重死。

寧國,則宣城貢生麻三衡等、涇縣諸生查篤生等。三衡同諸生共起,力竭被執;北帥以其貌魁碩,欲降之。三衡毅曰:『生明日,不如死今日』。袖中出絕命詞一律曰:『吳越連沙漠,天心不可留!欲存千尺髮,笑棄百年頭。若水心猶裂,平原志未酬!清風吹宛句,朝暮五湖秋』。與項志亨、沈壽嶢、錢士驤、士翱同日死。明年,同邑諸生吳■〈士冖畀,上中下〉結死士徐朗等縱火焚城南門,欲入不得,陣死。篤生,初從池州九華山諸健起不經,與黃賡共事。賡,崇禎末武及第第一人也。賡敗,籍連篤生;及訊,賡曰:『籍即有之。顧賡素不識篤生,篤生慕賡義,必自附,共謀議』。與閣部黃道周同日死。

貴池,則諸生吳應箕。應箕復貴池,力竭城破;被執,以三事請:『起義自我,毋濫及』;屈指一。『遺書若干,願付某門生,勿災生前筆墨』;屈指二。『吾有弱女,已字某未歸,願得我目前觀其成禮』;屈指三。北將高其義,皆如應箕言。已欲以老儒曲宥之,應箕曰:『即生我,我必自殺』。於是正襟南面而遇害。

和州,則推官戴重。逐諸義,戰太湖不勝;箭洞腰膂,棄為僧。創發卒。

溧陽,則道士任培元。時潘茂望見北師,匍伏降,獻縣印,受參將銜;反搜前共事,盡就法。鄉紳畏,爭納交茂恐後。培元曰:『茂虐過有北十倍,吾不欲有所見聞』。不食六日,久之死。

崑山,則明經朱集璜。力竭城破,書其案曰:『可質祖宗,可對天地;生無可樂,死亦不媿』!投薦嚴寺後池死。同事陶琰、顧纘繩以眾來援;聞變,並自經死。

鄉薦葛定遠、諸生查書繼以魯事敗,失心病癇,語率不恭;多怒,輒手搏人,家鍵以死。

定遠,字瀛辰,海寧人。崇禎己卯賢書。書繼,字二典,與遠同邑。既發狂疾,家人鍵深室,竇飲食之。終天年。

荊國國安從駕臺州不及,馳疏海澨,請登陸保黃岩為後圖;監國不應。北師招國安黃巖,答曰:『某老病,免其薙髮乃來』。偽許之,卒殺之浦城。從子元科遁去,無所為;病死。

時富平名振棄石浦,護監國匿海澨;國安無依從。北師入閩,半道是通閩職名,坐疑不免。籍其家;妻妾詈不恭,不食死。

故南都馬士英北款,從浦城;北帥以其誤國,誅之。原任南兵部尚書阮大鋮,墮馬死。

士英護國安軍中,既北歸,冀大用;與國安同負鑕。時大鋮方自詡膂力可任,騰身上馬;忽有所見,驚墮崖口,作鬼語,立刻死。左尹守江,得其家信,勸無熱中功名;卒不返。

唐平鹵侯鄭芝龍潛北款,預撤仙霞嶺外諸隘守禦。

芝龍,初曾馳密表臣魯;監國信之,恃是必不開詔。左尹曰:『芝龍二唐,勢必二魯』。果然。

秋七月,北師覆福京,芝龍北歸。永勝伯鄭彩以兵入海,而國姓成功斷洛陽橋北拒。

永勝保鷺門,收故較,自為屯。成功畫漳、泉為守。

八月,北師趨延平,唐王不終。永勝彩恭逆監國,保鷺門。

時扈蹕單,監國封鄭使平南將軍陳輝為平南伯。

冬十月,桂王慈桹監國於肇慶。

十二月,唐王聿■〈金粵〉據廣州自立,改元紹武;北師猝至,被難。桂監國正位,改元永曆;以明年為永曆元年。

聿■〈金粵〉以唐主介弟,仍封唐,主唐祀。大學士蘇觀生等推戴以拒桂。

永曆元年(丁亥)、監國二年春正月,監國在鷺門。

北師招〔永〕勝彩以監國歸命,爵閩廣王;北歸芝龍亦為北師作書招彩,彩不從。

進封張名振定西伯。

夏四月,北蘇松總鎮吳勝兆回向,約定西名振為外援。名振舟師大發,勝兆且起應之;舟覆,不果。勝兆就法。誅共事烈,兵科給事中陳子龍、主事錢旃、諸生夏之旭等咸執死。名振以民服間歸,弟名相以存較登陸戰,不勝,被執死。

勝兆與舟師期會,夜即席殺同知楊之易、推官方重朗,號眾以待。適海師砲震潛蛟舟覆,甲士盡沒,失約;勝兆為其中軍詹世勳所縛,就法。子龍嘗遣諸生夏之旭游說勝兆,敗,海卒欽昊者露其冊名,子龍與錢旃與焉。以別發跡侯岐曾家,得子龍;而徐爾榖嘗一坐子龍,並逮。子龍負械沈跨塘死,妻張氏亦自縊以殉;妻弟鄉薦寬,以預謀連及。旃,字彥林,嘉善人。弘光中,歷兵部郎中;亦預四十三人之難。妻聞變,邀娣姒話別,赴水死;子默,進士,匿去。從弟進士■〈木乘〉,亦起兵不終死;娶夏完淳,亦死。

秋七月,僧王祁以鄖西王常湖起兵破建寧,守之。總兵曹大鎬先登,並下壽寧、政和二縣。桂主封祁鄖國公。

王祁,字拱哲;太倉王氏奴也。乙酉,不肯薙髮,去為僧。魯敗入閩,棲建寧之大中寺。時常湖以唐敗,亦貌僧脫,嘗託缽壽寧之鬼足洞。丁亥,祁亦募洞,見王與同單,密語所欲,鼓三百人起洞。壽寧以兵困洞,乃夜間穴洞他出;疾擊壽寧,走其縣官。時府檄政和兵合援籌寧,祁又間釋壽寧。一夕,破政和。會建安令李甲督糧擾里,里父老率眾哀鳴;令不顧則喧,欲入建寧鳴上官。令急,猝傳語鎮將,鄉之人且為亂。明日,眾共詣城;鎮將閉門,登城睨弓。眾曰:『令以我為賊,賊無赦,與一決之』。遂奪城外所設保甲兵器,咸仰城。偶火鎗中鎮,鎮倒;知不可解,呼其鄉人鬨起,揖出祁洞中。祁以王常湖主兵,而身為國師。建寧道顧南涇棄妻子走浦城,督援騎兵出禦,中砲反。內齋主素善王與祁,咸來開門入;眾塞木器衢巷,礙馬足。於是盡殺騎,而迎王洞,居城。荊國故標曹大鎬者,以兵會,守精。北師攻圍數月,輒不利去。

監國起兵鷺門,封鄭彩建國公、鄭遵謙義興侯,晉錢肅樂兵部尚書。

時遵謙不成旅,會永勝伯鄭彩議建寧。勝勢與閣部汝霖、尚書肅樂等,協力大治棲艣,直逼福州。

九月,命建國彩圍福州嚴,北師閉關不戰;連破長樂、連江、閩清、永福等縣。

福州饑,至殺老幼以食。城久不下。

福州守將湯隆、艾元凱潛出城降,褒封伯爵以勸。

時延平信絕,或傳唐王肥遯;使人跡之,久乃知橫塘遇變之實。

以唐訃聞,為發喪縞素二十七日。

鄖國公祁攻浦城,不下。

冬十月,破福寧州;封降將涂登華為振威伯。

登華,系荊國國安故部。監國走,密諭招之;其答表有云:『海外豈有天子,舟中安得徹侯?果監國尚在,熊、錢諸公無一字相及』?遂復以書往,登華來歸。其副將章雲龍猶閉城觀望,會原任唐兵部尚書劉中藻兵起協攻,城乃下。晉劉中藻總制、兵部尚書,不受。中藻連破福安、羅源、寧德、政安諸縣。

中藻,字薦叔,福安人。崇禎庚辰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國變歸。唐主立福京,擢兵科給事中。騰唐詔魯,江上文武皆從中藻表唐。閩事敗,中藻走海上;以延平不終之耗未的,奮復諸城,將待後命。

原任知縣林垐聚鄉較恢福清,授僉都御史。陣歿,以垐弟林勉代監其軍。

垐,以進士知海寧,定龍山之亂。北師下,棄官歸,以眾復其邑;禦北師敗,見殺。

以吳鍾巒為通政使。

鍾巒,字巒稚,武進人。以歲貢,教授中州,附河南賢書;崇禎甲戌成進士。

弘光中,歷嶺西兵備道。唐事敗,全髮於閩之城頭鄉;尚書肅樂以監國命招之。

以劉沂春為都察院副都御史,疾辭;不許,乃趨朝。

布衣蔡奶憨時起兵東昌、兗州等處,間道馳請敕印;封奶憨為將軍。奉監國年號,雄行數郡。

是時諸生楊威(字武子)部諸健李好賢、張武烈、張廣、王加忠、僧翟五攻圍登、萊二府;孫鳳亭起五鳳山,部有張復玉、金漢章、石化城、聶科等。於是奶憨同束髮王丁化、林分遣、周魁軒、李望樓、彭一點等大擾平陰、荏平之間。從海中消息,遙為鼓舞。又高苑、謝遷、謝萬等以妖術惑眾,破青城、長山、淄川等縣;縶原侍讀孫之獬,伏劍遊示四門而斬之(獬有「臣妻遵制獨先」之疏)。又趙應元者,與其黨楊王休等誘破青州,殺部堂王鰲永;九山王王俊挂總督招討印,攻破高唐、東平等處。奶憨咸與聲息。

十二月,故唐肅鹵伯黃斌卿以舟師數百艘突寧波城下,內應諸生華夏等機洩不得出,逡巡揚帆去。夏見殺。諸生董獻宸等亦聚眾候黃師於鄒谿管江,事猝敗,見執就戮。並收原任御史楊文瓚;瓚兄克仲爭死,卒並不免。

華夏等六人與董志寧密通舟山,約內應。鄉紳謝三賓與志寧郄,令人謬與夏等善,為代持檄於山較王完勳;檄入手,遂發其事。十二月之二日,斌卿果以百舟蕩壯士數千斬招寶,直抵桃花渡。內應盡縛,島兵俟間無所動,疾乘潮返。夏,字吉甫,定海諸生。時逮訊責黨,夏曰:『事自夏,無他知。秀才做事,十年不成;但起義美名,不甘讓與他人。請殺夏足矣』。移訊,復及主使;曰:『太祖高皇帝主使』。問黨何人?曰:『黨多人,請給筆札自填』。因盡錄倪、黃、姜、史諸先死事者數十人;墨乾乃止。與同事屠獻宸並就法。事連御史楊文瓚,文瓚匿去;兄克仲詣官曰:『從夏,仲為之;弟無與也』。夏就法明年,忽收文瓚,與諸生馮京第並死。文瓚妻張聞變,不哭;曰:『為人臣,此死亦後矣』。乃被命服,拜別堂上。人索櫬不得,諸生陸燝宇覓成櫬以上,曰:『請夫人上座,受末燝一拜』。張儼上座,不動色;燝拜、興者四。於是觀夫人義者,無不拜,拜數百人。食冰片偽不能死,乃脫所股絛索,誡曰:『事已,復束我』!既盡,猶雙手捧冠云。姆氏朱系瑤,仲妻;亦自縊爨下。而獻宸同事諸生王家勤、杜應侯亦不免。家勤在獄,猶手錄「水經注」不釋旦夕;人問之,曰:『留一日餘生,做一日正事』。

永曆二年(戊子)、監國三年,監國蹕鷺門。

北總鎮金聲桓回向,為明守南昌;北總鎮李成棟回向,為明守廣東;北總鎮姜瓖回向,為明守大同。

聲桓與養子王得仁北反,自稱輔明將軍,桂主封豫國公;封成棟惠國公。

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沈宸荃為兵部尚書。

鄖國公祁守建寧饑,丐粟於國姓;成功允而不發。

時成功綢繆漳、泉,不與建國彩通呼吸。於建寧之役,益遠不及左右。

建國彩專與大學士熊汝霖隙,令子夢龍誘殺之,家口十八人盡。閣部錢肅樂等請罷朝諭祭,監國畏彩不果行。

汝霖中軍得子方五歲,與彩女結婚,意固監國。彩有書掾陳甲,欲請為本兵,以行其擅;汝霖力爭之。掾銜汝霖,賄彩卒醉捽,汝霖投之海。彩姬有女者,號必生女翁;彩乃使人扶起,姑佯怒掾以塞。監國自三沙移駐閩安鎮,方彩禁屠,熊卒犯之。時閩安將周瑞素與彩不合,汝霖與書瑞,微刺彩;彩知之。未幾,汝霖有卒持人魚;建國長子夢龍主魚,告彩,則曰:『海上且無鄭也』!彩曰:『聽汝面詰之』。龍竟出不意,擊汝霖死,沒其家人。汝霖幼子久在彩舟,彩姬抱之泣曰:『請釋此,念吾與女異日』。彩曰:『汝為女,亦念吾異日』。奪懷中擲水。

封周瑞為閩安伯。瑞與義興侯遵謙扈駕至三沙,晉遵謙公爵。

瑞以義師攻閩安鎮,大捷,奪關直入;監國旌其功。

興國公遵謙奉命督福清義師,與建國彩爭餉;彩殺遵謙,監國不敢問。

遵謙一較海上孤,嘗割建國餉自食其軍;彩銜之,使人殺遵謙所■〈目匿〉姬金,投之海。遵謙怒,思戰,力不及。彩使其將楊賡故與遵謙善者,誘遵謙中流,數其罪五,乃進酒為遵謙壽;遵謙手一飲盡,更酌祭水曰:『少不攻讀書,空手搏起,以身補明運,未足列通侯,死不恨。但不膏敵刃,為同舟所擠;二祖列宗,地下張目不許』。長嘯,拱手自沈。屍浮自海壇,數日不去。監國聞之為泣下,輟朝五日,不敢問。後贈太保,諡「武閔」。

義興餘較復起,出沒林麓北擾者數年。

方維新,紹興籍,淮安人;崇禎癸未進士。乙酉,完髮野走,從少年王正五、夏葵石等角起諸暨,移屯開化等處;唐以維新為巡撫都御史。嗣魯、唐繼敗,維新猶厲眾雄常、玉諸山之間。常和文信國「沁園春」一闋,語不恭甚;尾署「大明臣方維新拜草」。戊子,各師廢散,戰不利,眾已盡走去;出歎曰:『事無能為,不如死』!遂懷其印,隻身詣金華,大言『某大明都御史,求死至此』。北帥曰:『此何時,乃聞「大明」二字哉』?維新曰:『知不可為為之而不成如今者,可以含笑入地矣』!與之食,不肯食。臨刑,觀者索詩,隨口付去。衣帶絕筆,有『一點丹心付汨羅』之句。又曰:『生為明臣,死為明鬼;見危授命,庶幾無媿』。

王翊,字完勳,餘姚縣吏。初贊熊汝霖起兵,授職方郎中。魯敗,遁四明山中。部數萬人矯眾,獨以仁義。時府、縣郭以外,無不裹明制為完勳人,監國遙授兵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久之,師老、糧不繼,走保奉化;土人縛之以獻。肩輿入門,有三門者從,翊揮之不去。謁訊者上座,時一足跣,顧門者:『襪我』。門者跪而上襪,襪已,顧盼儼尊。時聞其弟與故募諸生蔣別被殺,笑曰:『誠不媿完勳家』。負桎梏,口為文以祭之。作絕命詞四首。臨刑,三門者願同死,訊者去之不得。翊語門者:『莫心亂!心不亂為神,次亦為厲,可以報仇;心亂,鬼矣』。並磔。有諸生江虯龍者,夜嘯城上,竊其首;陸春明葬之祖塋閒地。

徐鳴珂,字大夏;寧波府學倅也。性任俠,嘗與其黨盟。盟者有犯其同盟婦不修,鳴珂持義不平,伺橋下殺之。魯敗,復奮兵山中,與王翊相應援;監國馳賜將軍印,晉伯爵。時諸生馮躋仲索故友周昌時助餉,縶之;鳴珂曰:『躋仲忘故交』。以兵篡昌時去。躋仲間告平西伯王朝先,使人伺鳴珂於隘殺之。

謝龍震,字雲生,山陰諸生。與義興並起,授中書舍人。唐詔下,嘗手批其使者劉中藻於殿。魯敗,復收其故部,出沒紹興諸山。久之,力竭被執,語極不遜;大呼左右,為記忠臣絕命之句。詩有『萬里孤臣祗赤心,滿腔熱血化灰燼』云云。

凌之標,字馭和,寧波諸生。魯敗,鼓其同學張能信與北降練總羅奎北反;奎輒悔之,反發其事。能信脫,執之標索之;之標卒不吐。臨刑,語不恭甚。其妻馮氏,自鴆以從之。父士弘,走舟山。

原任知縣俞文淵走諸健事不就。時有所為定王者,文淵密奉以號召山澤諸殘較。事露,執文淵及其家叔侄兄弟共九人,一日並及難。

文淵,字天池,於潛人;崇禎癸未進士。初,合平窯陳倉不得志。其家人告變,云文淵匿故定王且起。二月被執,所為定王者復亡去。

原副軍楊崑潛走雲南,懷有空印敕數百道,密招各省使內亂。至江上事敗,同難者七十三人。

崑,字崧雲,原名國柱;江寧人。初以副將,從督師盧象昇。昇戰沒,謝歸。時以空敕招誘,入冊不勝數矣。過安慶,為關使所覺,崑與汪碩德等被執。其妻急付冊名於火,得活全者夥。碩德,字澹石,歙縣人。弘光中,嘗為副總兵。兄總督碩畫,為袁繼咸中軍;突窺江右不利,被執,臨刑不肯屈膝,猶從容賦詩書便,面自若。時碩德備極五毒,至以火灼其體;不他及一人。其另自發者,為楊卓然、萬日吉、耿章光等。卓然,字又光,辰州人;崇禎辛未進士。楊嗣昌出督師,為監軍。弘光中,擢徽寧道。北抗被執,己冊報南都矣;北中軍高謙與卓然有素,百口活之,然已後時。忽報冊使中道被劫,失冊請補,為除卓然名;謙又厚為行李,縱去。崑冊填卓然兵部尚書,主聯絡吳、楚兵馬錢糧事;崑敗連及,逮江南。冠麻以見,大不屈;訊者曰:『汝何服』?卓然應聲曰:『服先帝』。曰:『即然,除服久矣』。曰:『大明一日不中興,卓然一日不釋服』。就戮。收其室,僅得「永曆錢」四十八文而已。日吉,字允康,黃岡人;崇禎庚辰進士。令崑山,察降。乙酉,同金聲起事不終。隆武中,備兵嶺北道,棄去。崑敗連及,日吉對簿曰:『此心自有,但未嘗一見楊崑』。卒同坐。詩有「山夜憂」一題:『黑雲覆白日沈天,一夢萬山陰又暝。兩眸望千古,唐、虞沒,商、周腐;華彝爭,萬骨土』云云。答王甫及一律:『雨雪荊榛路,飄飄付此身;無才營醉飽,有淚答君親。湘左沙誠怨,淮南飯獨真。何時希日月,雙照白頭人』?又與楊組玉一律:『海內論交遍,天涯識子真;語皆中夏事,心似上皇人。廣廈勞相庇,名家獨向貧。君家好過日,何必別驚神』!詩心特傲。耿章光,字玄度,東昌人;都御史如杞子。崇崑丁丑進士。弘光中,歷尚寶卿。乙酉,削髮長齋。崑敗連及,坐死。妻姚氏,率其妾朱氏、家人婦段氏、李氏,共填一井。趙書辦者,起諸屍棺殮之;復勒其妻入井,身從之。章光無子,一女十一歲,最後入井死。時同難,為古風和尚,廣西人,死最烈。一太監,失其名,既刑不仆;刑者欲取其心食之,忽屍走數尺,冒擊刑者。刑者怒,眾攢碎之。又原任義烏知縣癸未進士朱昇(字君旭)、原任徽寧道乙丑進士俞鵾翔及葉士彥、顧光、余坤、沈士柱等,並與楊昆之難。

於是水陸蹤跡因緣而至死者,為原任推官周世臣、原任詞臣韓四維等四十四人。

世臣,字潁侯,宜興人。崇禎庚辰進士,司理興化。國變,不起。久之,以匿逋臣李之椿於家,並及之。之椿,字大生,如阜人;天啟壬戌進士。弘光中,歷尚寶卿。扈魯監國海上,間歸。被逮急懸案,例遣子旦外嬖謝國寶;失寵上聞,並連四維,存四維子星大。布衣潘國緒,字慧公,海寧人。以誕放,初走諸營,繼復聯絡林莽,詭自稱戎政尚書;已而偽為靖南侯裨將王升之,令導海鹽守卒北抗。事露被執,又詭稱定西伯云。大言曰:『事去矣!且日百萬發,先失之,天也』!自言金錢最多,善事我,盡以犒若。獄卒奔走惟命,至以妓女樂之。臨刑不屈一膝,且曰:『吾大臣,豈辱國』!責黨,曰:『此堂上下,孰非吾盟風雨者哉』?卒不吐一人,從容死。

晉馬思理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

思理初謝事,祝髮為僧。王敦趨再四,緇素入朝。

福州鄉紳周之夔與林某等先後謀開門速兵入;事洩,咸死之。

三月,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以鄉較破興化府,北兵憲彭遇凱為內應;監國仍令遇凱署道事守之,繼祚來朝。

先是,窖戶王士玉等以義激眾萬餘,取仙遊縣;攻府城,不利。會繼祚與閣部黃鳴俊並逮燕京釋歸,繼祚潛黃石,密招士玉等復起。時興化鎮將李應元忌遇凱隙,遇凱內不自安,密通繼祚,約是月之十有八日開門納士玉兵。先期宴諸文武,商所以應敵;猝起,殺尚參將及黎知府,諸唯諾。應元逸去,奉城中一完髮者為縣令。馳捷鷺門,監國為加銜,仍署守興化。

北副將郭天才奉檄援福州,臨城不戰,猝歸款;監國封天才忠誠伯,令反攻福州。

天才初從熊督師關外先登,後為北款聲桓所部。時提兵三千南援,忽有四匄者走天才耳語,密致聲桓回向之檄;於是馳款。監國予伯爵,懸侯封以待。約以五月之朔,合攻福州。

夏閏四月,鄖國祁保建寧饑,北部院陳謹以滿師困之。忽是日霧重,梯城,城禦者不能的。城破,祁與鄖陽王常湖咸死之。諸縣復不守。

時守具窮,至熔白金為砲子。祁登城禦敵發砲,砲反射。謹師跨霧入城,居民咸縱火自焚,幾盡。祁竄火死,王常湖為亂兵所殺。

五月,大學士吏部尚書錢肅樂卒。監國為撤朝三日,賜祭九壇;贈太子太保,諡「忠介」,蔭一子尚寶司丞。

肅樂居瑯琦山,以建國彩跋扈內殘,魯事不辦,積咽不食;病劇,猝聞連江事敗,以頭觸床幾碎,遂卒。遺命以崇禎中員外銜斂,自以無功,不受加銜。弟肅範從劉中藻起小福洲,久亦殉城。

秋七月,兵部尚書劉中藻連破壽寧及浙之慶元、泰順等縣。

冬十二月,興化不守,長樂等縣復失;兵巡道彭遇凱及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死之。

北師既破建寧,內各守益堅,不肯下。北師乘勝攻興化,繼祚死殉城。遇凱走亂山中,久之為所執。繼祚之從子三舍汝極,亦見殺。

壽寧旋失,尚書中藻奇計復之。

布衣俞書素以鄉較起天臺,監國給敕印稱將軍,卒無所就。

永曆三年(已丑)、監國四年春〔正〕月,監國由鷺門詣沙埕;議蹕福寧州,不果。

時尚書中藻屯福寧,兵勢頗振;則從臣中有議不合者,遂不復及遷事。

南昌敗,豫國公金聲垣、建武侯王得仁、大學士尚書姜曰廣死之;諸郡城咸不守。

聲垣師老贛州,北帥談泰以滿師擊南昌虛,聲垣棄贛還援,戰一再捷。及是八閱月,糧竭,至於食病者,旋及婦稚,不變。又久力竭,泰大攻德勝門,而精兵破進賢門入;聲垣與得仁巷戰不勝,投水死。曰廣,字居之,新建人;萬曆己未進士。以編修,崇尚理學,為後學所歸。熹廟中,嘗白鄒忠介之誣;與逆魏忤為民。起講官。崇禎中,勿任性,勿聽左右小人。□□部侍郎,忤首輔烏程歸里,講學江西。史可法以大司馬束脯正詹之門,為創見。甲申春,同可法疏請皇太子監國南都。國變,南都擁戴勞,以禮部尚書進東閣大學士。嗣爭三案,與馬貴陽忤,歸里。金豫國回向,曰廣欲捷取九江,扼安慶、窺南都;聲垣不聽。至是敗,間投井死。原任知府劉一鵬被執,不屈死;部將湯執中自縊死。

二月,晉兵部尚書劉中藻東閣大學士,賜蟒玉。

惠國成棟以桂命提東粵師應聲垣,協攻贛;適聲垣解贛圍兩日矣,勢單,敗走信豐,溺水死。

成棟奉北命,嘗以十七騎下廣東;至是回向,氣弱。贛守將楊遇明以南昌勝勢出禦,成棟戰敗。兵潰被追,渡信豐河,馬負甲沈;遂不起。

原任中書舍人何兆龍復創呼起,以諸健攻溫州;監國與敕印,稱將軍。事不克。

兆龍集諸林莽再起,應閩中諸師。以餉不足,頗殘,人心不固。未幾,散。

兵部尚書揭重熙野走,聯絡南贛、閩、廣之間,勢不易合。總兵曹大鎬移兵與重熙協力,聲頗振。

大鎬初從鄖國祁營建寧;繼與祁郄,棄建寧,走山麓,屢蹶不挫。

夏四月,福安被圍急,副將連琪引兵援之;被襲,琪陣死。北師以琪首徇,城中不動。

閩鄉紳林夢龍兵起桐山,令嚴不殘,百姓走餉如騖;戰敗,走死。

夢龍慷慷激壯,師行有紀,力矯諸師所尚。每有疏奏,縷縷千萬餘言;監國覽既,輒歎曰:『死死明珠矣』。已聞變,為之不食。

國姓成功以奉桂朔專,不贊魯一矢;亦二其從弟建國彩,兵不踰洛陽橋之北。

國姓方自保,不奉父令,漸治其旅;諸老將皆安之,願為用。諸洋稅亦集。

北師攻福寧州急,以書招閣部中藻,毅不應。閱四十餘日,糧絕城垂陷,或曰:『去之』。中藻奮曰:『去何之』?於是懸高皇帝像南面,冠服拜辭引罪,飲醉自鴆死。子思誠,投井死。福寧等諸城咸不守。

初,中藻守建寧,每戰皆捷。久之,堵陴者饑不起。監國方支吾不自立,勢不能援。城中殺人以食,四鍵不啟。久之,敗。

建國公鄭彩還三沙,監國間走壺江、崀崎山等處。

彩既殺義興侯遵謙及閣部汝霖,於是扈監國者咸畏不敢近。適北師有反戈降魯者,彩以分屬中藻;中藻疑其二魯,有間盡殺之。彩以為殺降,怒欲攻之;御史湯芬為彩求平於中藻,中藻復以疑殺芬,卒與彩平。彩顧久不樂,中藻不為助;及福寧敗,益無可為。乃竟棄監國走三沙,監國亦不復留之。

秋七月,定西伯張名振護監國駐臺州之臨門。

時閩事不可為,所下州縣,旋不戰北款。扈駕無人,名振迎歸臺州,頗近其故汛處。

詞臣張煌言贊定西兵由海道北擾;風覆舟,不進。

煌言,字玄箸,鄞縣人;崇禎壬午鄉薦。乙酉,從諸臣扶義,敦魯王監國紹興,賜進士,為庶吉士;及紹興敗,監國營閩,不就。煌言鼓名振揚帆吳淞,風不利;煌言與名振咸登陸,易民服間歸。

晉定西伯張名振為定西侯(或曰封侯仍以「富平」)。

國姓成功以全師保漳、泉海上諸島。

八月,監國入舟山;故唐肅鹵伯黃斌卿不即納。將軍王朝先及阮進等欲以兵劫之,監國不許。擬晉斌卿為侯,方開。論斌卿□□□□,使甲士猝起,殺斌卿。

斌卿,字虎癡。奉唐命,壁舟山,伺間吳淞,聯絡登、萊,不進;劫寧國之仁及監軍本徹師,稍集。及唐敗,私奉桂朔;意忌,頗以氣凌同事王朝先等。名振使其故部阮進及王大振密通朝先,朝先意藉以傾斌卿。會監國俯諭伏聽,朝先馳偽箋,力士猝刀投斌卿,洞其脅。時舟山諸旅頗為名振所統,海為怒濤三日;或曰哀肅鹵云。

以參將原署為監國府。

監國諭定西侯名振總督諸師、蕩湖伯阮進專治樓艣,截洋拒守;仍故唐張肯堂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

肯堂,字蜺淵,華亭人;天啟乙丑進士。歷都御史,巡撫福建。唐主尊稱福京擁戴勞,拜兵部尚書大學士。同官道周勇與鄭氏不協,肯堂意不能善用鄭氏,芝龍被激,勢必開關入敵,以是與廷議左,主蹕延平。請監肅鹵之師於舟山,遂奉敕總督三吳。唐敗,無所效。

以吳鍾巒為禮、刑二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向中為兵部尚書,朱永佑為兵部侍郎,咸加宮保。

鍾巒,以鷺門扈駕,進尚書。向中,號立齋,鍾祥人;崇禎庚辰進士。知長興,調秀水;以漕事持,旗軍過索,被殘折臂。以職方兵部就唐;唐敗,扈舟山。永佑,字又玄,松江人。以崇禎甲戌進士,歷銓部。乙酉,從松江義奮,不終。唐藩立,航海入閩;補文選郎中。延平不返,即鷺門依監國,扈舟山。

晉阮進蕩湖侯、周崔芝平彝侯、周瑞閩安侯、王朝先平鹵伯;劉沂春以都御史、沈宸荃以兵部尚書,皆晉東閣大學士。尋以李長祥為兵部侍郎,徐孚遠為國子祭酒,陳九徵為太常鄉,王衡、楊璣為欽天監丞;仍涂登華振威伯,加少保;蕩湖從子駿掛義英將軍,定西標楊晉爵、葉有成、方簡咸與掛印;餘文武加秩有差。

冬十一月,遣太常卿任甲、御史余圖南往日本通好。

冬至,頒監國五年曆於廷臣,行朝賀禮。

時北曆從西人湯諾望所定,二十四氣分地異刻,觜、畢易位;五星之行,無氣孛。惟舟山尚從故曆。

永曆四年(庚寅)、監國五年春正月,大學士劉沂春稱病篤,由海道放歸。

閩庶吉士張煌言入扈舟山,起拜兵部左侍郎。

煌言兩同富平名振以舟師北擾,皆不利,間脫;遂走陸鼓義,無復振者。時其家已被逮錢塘,獄有僧澹齋日募飯飽其妻董氏與子祺,且十年。

晉李長祥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

初,長祥奮槊山莽,監國遙敕為兵部尚書。尋與總兵王完勳爭餉,眾散,單身入朝舟山。

閣部沈宸荃見嫉同官長祥,至誣以不道。宸荃憤,棄官引匿舟山之僻,監國不能留。

夏六月,蕩湖進、平彝崔芝以事忤,合力攻閩安侯周瑞,並其眾,盡有其艍艦。瑞以數艘潰圍出,依國姓思明。

冬十一月,監國念扈從諸臣風波辛苦、不能朝夕者,權宜月俸有差,約二十餘人;餘不能遍及。

按二十餘人,為閣部張肯堂、尚書吳鍾巒、李向中、侍郎朱永佑、張煌言、孫延齡、太常少卿陸九徵、太僕少卿李思密、通政使參議鄭遵儉、御史朱養時、兵部郎中李國禎、禮部主事葉玄、戶部主事林之瑛、中書舍人丘之章、國子監學錄曾應選、太常寺典簿黃甲等,餘不及考其詳。

冬至,頒監國六年曆;一如五年例,廷臣朝賀。

永曆五年(辛卯)、監國六年春二月,蕩湖阮進以兵攻建國彩於三沙,敗之,獲其艅艎盡。彩單走粵洋自保;己亥北師至,暴卒。

彩擅殺勳舊大臣者二,棄監國不顧;公憤,進等持大義攻之。

富平侯名振間擊殺平西伯王朝先,暴其擅投刃斌卿之罪;函其首,為位於海澨遙祭之。

時斌卿原部頗以斌卿方拜命無罪,朝先矯監國自制;且疑富平陰為之。名振不得已,慮眾解體,託以他故,稱監國殲之。

降帥振威伯涂登華鎮梅山孤,以其眾北歸。

初,登華以福寧來附受封;時監國保舟山,勢懸隔無依,仍北向。

夏四月,北鎮馬進寶使人密招蕩湖進於南田,進並拉其從子義英將軍駿同往;駿不從,以露富平名振。名振涕泣留之,進感而止。

進已潛內款待發,進寶治酒遲之;駿百勸不從。名振馳進舟,索見不得;乃設座南田之陸,望舟山拜哭曰:『蕩湖去,主上安所歸?願自殺』。情詞慘痛,進部俱為泣下。於是殘北使,示無他。

六月,舟山大旱。監國布袍步禱,群臣咸草具以從。

命兵部侍郎張煌言治兵鹿頸頭。

秋七月,乞粟於日本。其國王許振疾,航餉數千斛。

先是丁亥,周藩安昌王以監國命乞師日本,權以府中人填部寺銜以行。既至長吉島,島通事以權銜報源將軍。蓋日本素所重明兩榜,凡試錄、履歷具備;察之無權銜,兵不發。已而,諸生凌士弘與諸生馮京第以閣部張肯堂書及肅鹵黃斌卿血書往。適天主教四舟失,風漂入界,而源將軍方整兵拒防;但接濟軍需,慰所請。此乞粟,為監國第三往矣。

兵部尚書揭重熙師散,被於於閩之武夷山;就戮。

重熙,字萬年,臨川人。崇禎丙子,以五經雋南闈。丁丑成進士,亦以五經。

授福寧知州,歷主事。入閩京,升兵部職方郎中。鼓敝,應豫國聲垣;南昌敗,猶創呼閩、粵之間。隻身間走桂林,晉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歸,出沒武夷,無所就;為樵者所覺,被執。在獄,猶借書夜讀;臨刑,加網正幘,與曹大鎬同難。遺筆有云:『行年四十有七不為夭、官至大司馬不為卑、文章政事麤有名於時不為辱;所耿耿者,數載孤臣,竟無一當以報君父』!

八月,北師大治舟艦,從蛟門向舟山;戰不利,被殘。

時裨將江天保為蕩湖進先鋒,以四水艍迎擊定海路獲勝,沈敵十三舟。所俘,率斷右臂縱還。

監國詣蛟門祭江,夜半見有大星從西北隕舟山,小星隨之者無數。即日還舟山,未至聞警,御舟不登陸。或請間取兩王子(長弘楠、次弘棅)入舟;定西侯名振曰:『如是,恐以寒守者之心』。監國不強。

越日,北師三道攻舟山,出吳淞及閩洋者島師分禦,皆捷;定閩師復益兵大出,兵逼,盪湖侯阮進失措,戰於螺頭洋不勝,死之。

時舟山精銳,分應南北洋。越五日,北師復大出。會天霧迷咫尺,進激大艍壓之;風失利,艍不前,反為所乘。進乃手發火桶,倉猝桶觸桅,反入進艍;焚艍,進急躍水以解。蓋犯火以水淬之,無生者。敵起進,進創甚不能言,瞪目怒視三日死;此月之二十有一日也。

時屯田都督張名揚守南門,閣部張肯堂守北門,監軍主事丘元吉、金允彥等督三親標守城。內師攻舟山不遺力,守者亦百法應之;至投書勸降,閣部肯堂等不答。內師輿創進徇,城益戮力鍵禦。環圍十晝夜,南北洋二道凱師次十八門,阻不入援。

時諸門皆鍵,號令嚴,氣益厲;軍中有欲竄者,斬之。敵逼城下,被擊重傷頗眾。於是遠砲崩其雉堞者數,輒隨破隨補。

定西侯名振等護監國駕由外洋南泛。

九月之一日,舟山破。

先一日,監軍允彥力窮,潛叛內降;而元吉繼之。為言城中虛實,導攻具益進;守者猶細醢允彥子傳示四門,以示不二。明日午刻,南門開。

錦衣衛都督李向榮、總兵馬泰、副總兵單登雲等率民兵巷戰,盡死之。

中書舍人顧玢、江中汜、陳所學,皆係舟山籍;於監國有捐助勞。城垂破,閤戶咸自焚死。

監國繼妃張氏赴井死,宮眷十三人從之。一內監失其名,扼屍井旁以殉。兩王子北去,浙西原兵部主事申信等爭私斂衣食之;至欲贖篡,不果。

大學士吏部尚書張肯堂一門死之。

先一日,肯堂門人蘇兆人(字寅侯)知不可為,閤戶自鎰死。肯堂義之,為降四拜,善殮之。隨作絕命詩四首,有『傳與後來青史看,「衣冠」二字莫輕刪』之句。次日事急,命舉火焚其家屬二十三口訖,遂與妾某氏並投繯雪交亭之下;一女投荷池死。肯堂有僕已度為僧,法名無凡,缽普陀。及舟山之變,歎曰:『吾翁無不殉國者』!促航舟山,泣請內帥,願下主懸瘞土;師義而許之。肯堂有孫滋大,諸生陸燝計脫之。

屯田部督張名揚一門死之。

名揚,與名振同母。以總兵理舟山開屯事,家東門。母年七十餘矣,赴兵死。名揚被執不屈,見殺。戚屬五十餘人,皆自焚死。幕客諸生顧心復,南直人;自縊學宮。

兵部尚書都御史吳鍾巒詣學宮自殺。

鍾巒初從監國祭蛟門返。內師初逼舟山,鍾巒間道入城,輒不食,日飲米湯一、二合。預持佛寺「萬歲牌」一端,設尊經閣之中,南面;右廡陳高座,積薪與座等。及城破,向「萬歲牌」行五拜三叩頭禮,乃登高座,令家人縱火焚之。鍾蠻嘗以「十願」名齋,「十願」中終以「見危授命」;此日自以不負所願云。幼子裔之,越海攜骸骨歸葬。遺集「忠告錄」,國變後所著也。長子祐之,尋父粵東;永曆中,授平遠知縣。三子福之,先從太湖義奮,戰敗死。

吏部尚書李向中以艱在內地,越險大能奔,廬舟山僻澨為位而哭守之。城破,不屈及難。

吏部左侍郎朱永祐被執,不屈死。

永祐知城危,輒冠帶拜別監國,亦望辭太祖,危坐中堂以俟兵入。既被執赴市,語益不恭;受刑更慘,棄屍海濱。久之,有僕竊藁葬舟山之壤。

兵科給事中董心寧自縊文廟死。

志寧初以兵部主事監軍,從諸生華夏等內應島師。事不成,棄妻子間走舟山,改省員;及難。

河南道御史朱養時及戶部主事林之瑛、兵部主事劉午陽俱死之;監軍御史梁隆吉手刃全家,自剄。

禮部主事董玄及學錄曾應選俱赴學宮自縊死。

兵部郎中李國禎以母在城,間冒險入;被執死。

都督焦文玉悉力拒戰死,妻張氏隨自盡。

溫義健林伯起、張瑞初咸赴學宮自縊死。

伯起、瑞初起觸溫州事,不就;走舟山方數月。

大學士兵部尚書沈宸荃挂冠郊外,潛氾海歸;風不利,舟覆死。副使高世昌觸石死。

安洋總鎮劉世勳死之。

主事楊鼎臣、李開國死最後,安洋無援;舟山既敗,北師移攻世勳,勢詘,世動身被數創,猶格鬥不退,死。

舟山屠,墮其城;城以外百姓,率遷內地。

內命巴將軍守舟山,其民復潛歸,有其故業。

兵部侍郎煌言以鹿頸兵,同定西侯名振扈監國於三沙;國姓成功迎入廈門,躬朝見,行四拜禮,稱主上,自稱罪臣。尋居監國於金門,月致供億惟謹。遇節及千秋期,上啟稱賀弗懈。

永曆六年(壬辰)、監國七年,監國蹕金門。

國姓成功以兵攻漳,泉,盡有其下邑。北歸總督陳錦援之,成功使人刺殺錦。

時鄭氏故部散漳、泉者咸〔呼〕集,洋稅復舊例,能食兵。錦方視事,有刺客以國姓密遣,即帳中疾取錦首去;求刺客不可得。

桂主自安龍馳授國姓成功招討大將軍敕印。

國姓以桂無所通監國,引嫌罷供億,禮節亦疏,以見一。監國饑,各勳舊王忠孝、郭貞一、盧若騰、沈荃期、徐孚遠、紀石青、沈復齋等間從內地密輸,緩急軍需。

遣定西侯名振以己意乞師廈門,成功不許;至露其背所刺「盡忠報國」四字,為感激,指腹為姻,隨得助師二萬。與尚書煌言、義英駿、誠意伯劉孔昭等直溯金塘,獲叛者金允彥,磔之以祭舟山諸死事者。持不進,題詩金山寺而還;有「十年橫海一孤臣」之句。

永曆七年(癸已)、監國八年,監國蹕金門。

內戒漳、泉,國姓謾書北督,稱閩鎮馬進寶、閩道黃澍啟釁,仇在不共;必覆此二釁,乃議罷兵。仍作書遺其父芝龍,要漳、泉、興、福四府。

成功母出自日本,嘗金塑母像,謹祠之;懸以真珠簾。馬、黃兵出郤鄭,私有之;遂指為兵名。內即逮進寶、澍以示招徠。又上書其父,稱子不稱臣、稱朝延無「陛下」字樣,語率不恭。

秋八月,太白晝見,亦經天;未、申之刻,碎如泥金,忽明忽沒,久之猝下,如有掖之者。凡兩月,浙中雨毛、雨灰。是年,災異重疊不勝數。

永曆八年(甲午)、監國九年,監國蹕金門。

春正月,全師復入京口,戰不利,失一副將阮甲;淹四日,退。招討復遣戎政司馬

陳六御及將軍陳應蕃等協力抵平洋沙,攻崇明,不克;平原將軍姚志卓憤自剄。還觸吳淞關,掠北戰艦二百七十號。名振以沙船九百號泛登、萊及高麗,乃還。

夏五月,寧波北協鎮將張洪德出款。

洪德,寧波北協鎮也。潛使人通海跡露,被逮至曹娥江。海師合其故部竄洪德,並其妻子大小百餘艘入海。稱制封定寧伯。

秋八月,復地震浙、閩。

國姓遣將軍陳輝總統水軍,同定西名振再窺吳淞,遇風變,師旋。移攻舟山,北督鎮巴成功遣先鋒陳虎出禦,陳歿,巴以城降;令司馬陳六御、義英駿守之。

北令芝龍札子成功入款;成功再答父諭,勒割福建全省及沿海一帶自江、浙以及東粵諸州縣。不得請,統兵攻漳、泉益急;適靖南、平南二王下東粵勢張,退保海澄,無有所動。

冬十二月,臺州北鎮將馬信出款,執巡道張、知府劉至舟山,縱歸。

北師大治艦防海,海師間掠其□艦;信懼罪中疑。會降將定寧洪德與信有舊,使人密誘之;洪德詭稱敵至,會文武議城守,猝起,殺□□知縣及典史就海,加封將軍。

定西侯名振卒於舟山;監國震悼,贈賻特厚。

永曆九年(乙未)、監國十年,監國蹕金門。

夏四月,國姓成功師出;守將黃〔梧〕乘間以海澄北降,得封海澄公,世鎮海澄。

秋九月,國姓還駐廈門,改為思明州;壁大兵。時設四屯:張煌言駐臨門、陳文達駐玉環山、阮春雷駐楚山,牛頭門亦宿勁旅,遙為犄角相聲應。東南護髮走集者甚眾,獨金門扈蹕諸臣自為保。

湖廣澧州天裂,相傳中有楷字一行,為「白條有代靜不萬意中治馳」十一字,眾矚分明,留數刻;忽風作,彩雲而散。官府以聞。

永曆十年(丙申)、監國十一年,監國蹕金門。

春,桂主自安龍馳敕封招討將軍國姓成功為延平王,一切軍國便宜行。成功謙,但以「招討將軍」行所屬諸文武,什襲王印不一行。或曰桂主以成功不行王印,疑「二字」封不稱,改封「一字」為潮王;成功益謙不受。

二月之三日,舟山城哭聲若風箏而咽,歷五日始息。雞犬夜登屋而號,無所見。南門發國初湯東甌所建碑,碑中若或有知者。

秋八月,舟山再失。

北師倪將軍師出攻舟山,島師戎政六御、定寧洪德與義英將軍駿分應要害,英標有最捷從檣首飛渡敵舟,猝斷篷索;敵篷墮,壓斃百人,敵勢大沮。相持久,駿舟忽膠淺,不能馳驟戰,敗績。將軍劉永錫(孔昭子)跳水死;六御與洪德合以兵援之,被創並自剄死。將軍楊晉爵截橫水洋,孤軍當堅,持兩日不懈;力竭,自剄。太常九徵被執,不屈,見殺。

永曆十一年(丁酉)、監國十二年,監國蹕金門。

內海禁嚴,沿海居民內徙四十里計,清野,洋師防其接濟;犯者不赦。

限期勿後,如或戀田廬違限者,輒火之。所徙許借居、寄食於其姻族,拒者有法。其四十里之歲課,同邑共償之,至有所償過於其土著者。有司無能,以其狀聞。蓋既休息飲食之,復為之代償賦役;其或缺額,考績仍以是不登。魚蝦小戶一竿之外,即稱越界;胥役故縱之,執以責贖。自江南達東粵數千里,鹽場在界內者勿論;其界外缺額,商賠之。

夏五月,國姓成功遣將軍馬龍等騷粵,大殘澄海之鷗汀背;仍執知縣祖之麟海去,授之麟兵部侍郎。久之,之麟間脫,逸歸。

海師向集洋稅重值,闌出內粟。至是,遂殘邊以給。

永曆十二年(戊戌)、監國十三年,監國蹕金門。

國姓成功以舟師大掠招寶山。時兵部尚書煌言,計資延平大力,勇圖恢復。自舟山敗後,遙奉桂朔;凡大舉,必與延平合議,不敢顯通監國,用絕嫌疑,以固同愾。監國或間往來鷺門,無定轍。

永曆十三年(己亥)、監國十四年,監國蹕金門。

夏五月,兵部煌言合延平王成功,悉舟師從大江突京口。即嚴家沙為壇,以太牢禡告太祖高皇帝。翊日,亦禡毅宗烈皇帝;斬衰從事,一軍皆帛。舉哀,軍中陪哭,聲震百里;揚、儀及鎮江兩岸官民聞之,無不掩涕,不能仰視。其奉令專與滿師決,遇綠旗,拱手不舉兵。持不能,難大勝。七里港滿師營將軍傷創甚,巡撫朱部安慶師戰瓜渚,全軍敗沒,朱被執,縱之。漕撫亢以淮安師下,半道聲悸,亢夜投水死;下鎮江及瓜、揚沿江一帶郡縣。煌言以其師領前鋒開府蕪湖,傳檄十里,上印者三十有七,進芻稅者恐後。

時艅艎大小八千餘號,大將張茂之總五軍令嚴,掠一黍者死;斷鎮江鐵索。北師既敗,鎮江知府甲斬辮出降;城中百姓擲帽與堞齊,市肆不驚,商旅如故。關使者獻稅給軍。凡上印者,與明製冠服;仍其官。

諸郡縣或不即上印,鄉紳衿多詣官公勒獻冊;野健復挺起建旗遙應者,不啻數千部。百姓爭出城逸去以弱守者,禁不能止。或久以詿誤在禁未決者,官為禮貌善飲食,慰去之。

西至荊、襄,南迄梅嶺,烽信所及,魂夢輸服。其奉二三工為大言高步以警觀聽者,即或坐不道例,顧視鼎鑊如飴,談笑而盡。聞者益心動。

時楚援疾下,歷蕪湖。兵部煌言縱下流馳擊,沈其四艦;餘舟四潰。

海師甘輝列十二營於白土山,困江南觀音門,候陸師並力不即至。閱五旬,師老。

七月之晦,北師穴城夜劫,大獲捷;沿江數百里舟師咸退去。

北總督郎鍵門不戰,衛故明原任鄉紳於公所,杜其潛耗,責輸餉食兵。海師計水戰之具不利陸攻,為更辦需時;意輕,目無金陵。適北師明將軍自楚還,兵勢頗激;戰桃灣,海師不利。嗣甘營被劫,大戰石灰山,復敗績,失萬人;將軍甘輝與副將余日新被執。

內師執訊,責輝勸降國姓成功,酬大爵。輝傲曰:『國姓父不能奪國姓,乃仗輝?且輝亦安肯降國姓也!請速死無他』。怒叱同訊日新曰:『丈夫得死所,濡忍何為』!

蕪湖之師聞石灰山敗耗,中弱水道扼,絕援糧竭,舍舟登陸,轉戰千里,萬人耗散盡。煌言隻身間脫,為時二十七日、草屩二千餘程,復抵臨門。

煌言師不統於鄭,自請先登,以是深入;成功不為聲援,急全師去圖萬全。煌言不得退,提殘較入霍山界,歷巘嶮,諸衝擊死散盡;至棄騎,偽為失路賈,輒露,往往得故義健為曲護之。蓋時中原婦豎,無不知大司馬煌言忠者;率不聞人(煌言有「北征紀略」傳世)。

兵部尚書煌言微表陳五月金陵之役於監國。

煌言意望延平再舉,陽疏監國;監國亦曲諒。

秋,桂主遙敕,仍魯王監國,駐澎湖;晉煌言東閣大學士兼原官。

冬,延平大擾閩之嵩門;北師失利。

嵩門之捷,以書招北鎮張承恩;有曰:『比者,明恩達里舉浙師病沒,達素閩師殲馘殆盡。馬既早歸,李、高繼至,可以為法;馬惟善,可以為戒』。

永曆十四年(庚子)、監國十五年,監國蹕金門。

時各較饑,率就內款,寵被過於諸旗;遂有偽造印敕,曾未一驚濤,輒稱方命者。內急來遠,不深求也。

東南辯士多託招徠為名,弋巍尊;矯語報命,互相結引如傳缽,率非實耗。

永曆十五年(辛丑)、監國十六年,監國蹕金門。

春,桂主依緬甸不終。

緬甸弱畏兵,出桂主乞免。

閣部煌言三上書監國,擬詔書一道;不果行。

緬變確,金門扈從意,即真以紹統。煌言未可,幸毋以虛名來射,遷蹕稍近觀變。

壬寅、監國十七年,監國蹕金門。

延平王成功營臺灣,令其長子經督守廈門。

臺灣,故和蘭國貢道候詔處也;闊二千里,袤倍之。氣常春,所產稍似內地。

距福州三十七程。延平用所部曹文龍、馬信謀取之,屯重旅;而令統五軍周全斌、忠貞伯洪旭、督餉鄭泰,合守思明。

閣部煌言上書延平,有曰:『普天之下,止思明一塊乾淨土;何異桐江一絲,繫漢九鼎』!又云:『有明之倚殿下,以能雪恥報仇也。區區臺灣,何與神州、赤縣;而暴師半載,使壯士塗肝膽於火輪、宿將摧肢體於沙磧也哉』?成功不聽,舟浮礁間道入。

煌言急內難,恐延平遠自保,必憚勞疏敵;又念金門失恃,臨門一帶萬不能固,故痛言之。而鄭以安其內顧,先為不拔;不報。

內督鎮諸以書招煌言於臨門,煌言不奪。

答江南總督郎有曰:『不佞所爭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恤家仇;所期者,豪傑事功、聖賢學問』。答浙江總督趙有曰:『兩間自有正氣,萬古自有綱常;忠臣義士,惟獨行其是而已。區區此志,百折彌堅;不過確守人倫,即是深明天道』。

延平成功稱臺灣為東都,亦稱明京,以候桂主巡狩,緬變確,乃又改為東寧國。

於東寧隔江築承天城,以居宦東寧者之家。

夏五月,延平王、招討大將軍國姓成功(原名鄭森)薨於東寧。長子經自廈門奔喪,嗣主東寧,仍用桂朔;有行群文武,稱嗣藩令諭。設六部,官名改,不敢擬制。

秋九月之十有七日,監國魯王以海薨於金門。

王年五十有四。繼妃陳氏明年生遺腹子弘甲;周支長楊王術桂(今改寧靖王)收養,棲於東亭。

和蘭國內朝,奉北師合攻思明。思明敗,而金門、臨門、牛頭門、楚山、玉環山諸島之師皆解。

多款北受職者。先是,督餉鄭泰有罪,延平長子經以伏法。泰子北款,挾鎮將馬得功反攻思明,為周全斌所敗;乃合和蘭報仇。自思明失守,北洋無一傲海上者;全斌亦竟北歸。

甲辰秋七月,閣部煌言被執。

思明州及諸島俱敗,煌言結茅潛於臨門之范澳。是月之二十有三日,煌言令裨將吳國華哨探至陶家尖。會寧波人孫惟法為北師向導,伺得之;國華被創,投海死。舟子林姓者死,不言煌言處。火者悉之,導范澳,執煌言及監紀羅倫(字子木)、勇士葉雲、門者冠玉並二持槊者。時煌言素袍朱履就道,吟詠不輟。至寧波過其門,為一歎息。

八月,煌言至武林;督撫趙高其義,禮迎之。煌言抗賓座,拱手曰:『昨蒙尺一,下及賦性拘執,不知悔悟,致煩使者』!左右進酥茶,搖手:『煌言從不知此味』。或覆以滿服,必不可。

出就衛,絕食飲;衛士哀號:『願緩須臾,毋見累』!於是復食飲如故。

九月之七日,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煌言不屈,就刑;前所並執五人,從死。妻董氏、子祺,旋及難。

煌言初被執,作「放言」;有曰:『滄浪揚塵兮日月盲,余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黃冠故鄉兮,非余心之所馨』!在道諸吟,有『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之句。又有「悲故里」五言古詩,闋曰:『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臨市,口占:『我年適五九,乃遇九月七;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妻、子久禁錢塘,僧淡齋募以飯之。移獄至鎮江,就法。

東寧兩經北招,持前要勒以拒。論者曰:鄭氏贍魯祿、尊唐姓、閏桂年抗北,為不恭者三。

朱子以蜀繼漢,而千古之大綱以正。東山老人作「通鑑嚴」,以南唐繼後唐。後唐雖賜姓李而奉唐朔,立廟祀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南唐,唐宗室裔也。「通鑑」以昪比昭烈,而紫陽曰:徐誥復姓李氏。復之者,大言之也。故直以宋按南唐,梁、晉、漢、周安得奸其統。此亦特識也。明唐王無嗣,並有傳位監國〔之〕意,桂王竄緬甸而歿;監國完全十七年,有始有終,雖不即正,有維繫天下之勢,而一時之忠臣義士霧集響應,即殘山賸水,亦無異於宋之端昺。以春秋屬魯,而以唐、桂附之,其義亦至正矣。其與正學之「禁書」、所南之「心史」,豈有殊哉!

健庵老友好輯遺書,網羅放失。見余舊藏東山手稿一冊,借而錄之;並屬余校對。余喜是書之復有副本於世間矣!此書紀事真實而評品得正,必傳於後無疑。略書數言於卷末。

時咸豐壬子八月初五日也。熙臺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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