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溟文集卷四
桐城姚瑩石甫著
答李信齋論臺灣治事書
復趙尚書言臺灣兵事書
復趙尚書言臺灣兵事第二書
上孔兵備書
上孔兵備論辦賊事宜書
再上孔兵備書
與杜少京書
覆馬元伯書
·閣下兩知晉江,賢能懋彰;近移臺灣,實海外黎元之幸也。乃撝詞下逮,盛執謙沖,諄然以此邑之張弛、施措之後先垂問。慚恧之餘,轉增跼蹐。顧瑩於此邦,有舊令尹必告之義,不敢自外。謹竭所知。
瑩聞善治國者,如理一身,必使氣血流通,官骸運動,乃可以無病。苟一支一節,氣滯血凝,則病作矣。然投劑者,又必審其秉體之強弱與受病之淺深,量酌而用之。故有同病而異藥者,其奏效一也。又聞為政在乎得民,而得民者必與民同其好惡。閣下由泉州而之臺灣,臺灣民半泉州人也。泉州人之為病與其好惡,既習知之矣,若臺灣人之為病與其好惡,容或有同而異者。是豈可以無辨乎哉!今夫逞強而健闘、輕死而重財者,泉州之俗也;好訟無情、好勝無理、樗蒲女妓、頑童檳榔、鴉片日寢食而死生之,泉州之所以為俗也;臺灣人固兼有之。然而臺灣之地,一府、五廳、四縣,南北二千里,有泉州人焉;有漳州人焉,有嘉應州人焉,有潮州人焉,有番眾焉。合數郡番漢之民而聚處之,則民難乎其為民。一總兵、三副將、水陸十三營,為督標、為撫標、為水提標、為汀邵,為延建,為長福、烽火,為興化,為詔安、雲霄、平和,為金門、同安合九郡五十八營之兵而更戍之,則兵難乎其為兵。民與民不相能也,兵與兵不相能也,民與兵不相能也,番與兵與民不相能也,其日錯處而生隙焉。勢不能免。則安撫而調輯之者,難在和睦。
臺之門戶,南路為鹿耳門,北路為鹿港、為八里坌,此官所設者。非官設者,鳳山有東港、打鼓港,嘉義有笨港,彰化有五條港,淡水有大甲、中港、椿梢、後隴、竹塹、大岸,噶瑪蘭有烏石港,皆商艘絡繹。至於沿海僻靜,港■〈氵义〉紛岐,多可徑渡;不獨商賈負販之徒來往不時、居處靡定,其內地遊手無賴及重罪逋逃者,溷跡雜沓並至。有業者十無二、三,地力人工不足以養,群相聚而為盜賊、為奸惡,則所以稽察而緝捕之者難在周密。
內地之民,聚族而居,眾者萬丁已耳。彼此相仇,牽於私闘,無敢倡為亂異者。臺灣之民,不以族分,而以府為氣類。漳人黨漳,泉人黨泉,粵人黨粵,潮雖粵而亦黨漳;眾輒數十萬計,匪類相聚至千百人,則足以為亂。朱一貴、黃教、林爽文、陳錫宗、陳周全、蔡牽諸逆,後先倡亂,相距或三十年、或十餘年,雖不旋踵而滅,然殺官陷城,生民塗炭,兵火之慘,談者寒心。糜國家數十百萬之金錢,勞將帥累月經年之戰討,而後蕆事。人心浮動,風謠易起,變亂之萌,不知何時。其難在守常而知變。
鳳山之民狡而狠,嘉義、彰化之民富而悍,淡水之民渙,噶瑪蘭之民貧。惟臺灣附郡幅員短狹,艋舺通商戶多殷實,其民稍為純良易治。然逸則思淫,一唱百和,官有一善,則群相入頌悅服;官一不善,則率詬誶而為奸欺。故舉措設施,其難在有德而兼才。
凡此皆邑之病也。知其病而藥之,則投劑必有其方矣。虛者補之,毒者攻之,捍格而不入者和解而通導之,雖扁盧無以易。此夫子所謂與民同好惡者,非為苟安之政、一切姑息也。其民既浮動而好事,非嚴重不足以鎮靖。鋤強除暴,信賞必罰之謂嚴。事有豫立,臨變不驚之謂重。威以震之,恩以結之,信以成之。大要盡於此矣。民惡盜賊而我嚴緝捕,民惡匪徒而我誅強橫,民惡獄訟而我聽斷以勤,民惡枉累而我株連不事。其同民之惡也如此。民好貿易而我市廛不驚,民好樂業而我閭閻不擾,民好矜尚而我待之以禮,民好貨財而我守之以廉。其同民之好也如此。寬以容奸,而有犯必懲。惠以養士,而非公不見。調和營伍,平心以臻浹洽;親接貧賤,廣問以達下情。防患於未萌,慎思以明決。文武同心,官民一體,則血脈自爾流通,百骸無所壅滯。尚何病之不治哉?
·復趙尚書言臺灣兵事書
奉六月望後手誨,以臺灣諸營惡習,幾有魏博牙兵之勢。深慮之。集思廣益,令博采輿論以聞。瑩以為此不足為臺灣深憂,皆告者過耳。自古治兵與治民異。蓋兵者凶器,其人大率椎魯、橫暴,馭之之道,惟在簡、嚴。簡者不為苛細,責大端而已。嚴者不為刻酷,信賞罰而已。夫虎豹犀象,雖甚威猛,然而世有豢畜之者。馭得其道也。馬牛犬羊,雖甚馴擾,僕夫童子可操鞭箠而驅之,壯夫鹵莽或受蹄角之傷且死者,馭之不得其道也。臺灣諸營情勢亦若是而已矣。
請質言之。臺灣一鎮,水陸十三營,弁兵一萬四千有奇。天下重鎮也。兵皆調自內地。總督、巡撫以下水陸五十三營,漳州、泉州兵數為多,他郡各營兵弱。向皆無事。興化一營稍黠,多不法;其最難治者,二郡之兵也。人素勇健而俗好鬥,自為百姓已然,何況為兵?水師提督、金門總兵官兩標尤甚。昔人懼其桀驁,散處而犬牙之。立意最為深遠。然如私鬥、奸暴、潛載違禁貨物,皆所不免。甚且不受本管官鈴束,不聽有司官逮理。蓋康熙、雍正之間尤甚。乾隆、嘉慶以後,屢經嚴治,乃稍戢。此兵、刑二律所以於臺灣獨重也。豈惟今日哉!重法如迅雷霹靂,不可常施。常施則人側足不安。故曰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然小者可弛,而大者不可弛。小者狎妓、聚博、私載違禁貨物、欺虐平民之類是也。若械鬥傷人且死,不受本管官鈐束,不服有司逮理,則紀綱所系,必不可宥。此輕重之別也。故治兵者不可不知簡嚴之道;不辨輕重者不可以簡,不簡者不可以嚴。不嚴者不可以用威,威不足則繼之以恩,恩不足則守之以信。自古名將得士力者,皆由用此。今之用兵者,大抵既不知簡,又不能嚴,有罪而不誅則無威;將不習校,校不習兵,勞苦之不恤,而脧削之是求,則無恩。當罰者免,當賞者吝,則無信。此所以令之不從、禁之不止也。
然則以為不足慮者有說乎?曰:有。兵之可慮而難治者叛與變耳。自古驕兵亂卒,大抵在其鄉邑形勢利便,易叛與變。若客兵則有潰而無叛;其形勢不便故也。魏博之牙兵,皆魏博人也。故敢屢殺逐其大將而不受伐。若臺灣兵,則皆分檄自內地建寧、延平諸郡,與漳州、泉州不相能也。興化與漳、泉鄰郡,不相能也;漳與泉復不相能也。是其在營,常有彼此顧忌之心,必不敢與將為難明矣。況其父母妻子皆在內地,行者有加餉,居者有眷米,朝廷豢養之恩甚至。設有變,父母妻子先為戮矣,豈有他哉?雖臺灣之民大半漳、泉,而兵與民素有相仇之勢,故百餘年來有叛民而無叛兵。乃治兵者,每畏之而不敢治,則將之懦也。且二郡之人,其氣易動而不能久。一夫倡而千百和,初不知何故;及稍知之,非有所大不願則已懈,更作其氣勢以臨之,則鼠伏而兔脫矣。此二郡人之情也。二郡之兵既治,則他可高枕而臥矣。請以近事徵之;嘉慶二十四年七月,安平兵鬥死數人矣,參將、守備理諭之不止,情懇之不息,鎮將怒整隊將往誅之。眾兵聞聲而解,竟執數十人分別奏誅,無敢動者。二十五年正月,郡兵群博於市,瑩為臺灣令,經過弗避,呵之,眾皆走矣。一兵誣縣役掠錢相爭,瑩命之跪而問之。眾散兵以為將責此兵,一時群呼持械而出者數十人,欲奪此兵去。縣役從者將與鬥。瑩約止之。下輿手以鐵索縶此兵往迎之曰:汝敢抗拒皆死矣。眾愕然不敢犯,乃手牽此兵步行至總兵官署。眾大懼求免,不許,卒責黜十數人而禁其博。自是所過兵皆畏避。又是年九月,興化、雲霄二營兵鬥,復謀夜摧殺諸將,倉卒戒嚴。瑩亦夜出,周視各營眾兵百十為群。見瑩過,皆跪,好諭之曰:吾知鬥非汝意,特恐為人所劫,故自防耳。毋釋仗,毋妄出,出則不直在汝,彼乘虛入矣。眾兵大喜曰:縣主愛我。至他營亦如之。竟夜寂然。天明,罷散總兵官,切責諸將,眾兵乃懼,皆叩頭流血請罪。察最狡桀者營數人,貫耳以徇。諸軍肅然。此三事,其始洶洶,幾不可測,卒皆畏服不敢動,可見臺灣之兵猶可為也。及再至臺灣,則聞紛紛以兵橫為言者,或慮有變。詰其事,大率如聚博、督禁不服之類。諸將弁懦弱畏事,又總兵官與兵備道不和,是以議者紛紛張大其詞,而非事實。總兵官觀公,每為瑩言,未嘗不扼腕,恨無指臂之助。此所以決意引疾也。既去而營與縣中乃有思之者矣。今年正月,鳳山、淡水兩營皆有營兵擊斃小夫之事,副將以下欲陰謝過失,廳與縣亦議稍決罪,寢其事。方太守時護理兵備道,與觀公力持不許。然後以此兵械送郡,而營中或有以為怨者。五月,安平營兵與民人乘危劫米,諸將又思不問。幸撫軍巡臺灣,值其事,嚴責之,斬三人,餘以軍流治罪。方撫軍之盛怒窮詰也,論者紛紛,以為兵民習慣久矣,驟治之,恐變。或言安平兵皆潰走下海矣;或言出斬之日將謀劫奪矣。方太守入見撫軍,力陳無慮之狀,惟請勿多殺;已而竟無事。入奏之日,兵民畏服。然則悠悠輿論,其可憑乎?自淡水、鳳山兩營及安平水師嚴治後,諸營至今無械鬥劫奪者,豈非用嚴之效哉?善乎執事之言曰:非得有如李臨淮者,安可望其壁壘一新?斯言可謂得其要矣。
夫李臨淮固不可得,若以臺灣諸營視魏博,則尚不至此。雖有不法,一健將、能吏足以定之,保無他也。且夫聚兵一萬四千餘人之眾,遠涉巨海,風濤之險,又有三年更換之煩,舊者未行,新者又至,此其勢與長年本土者固殊。而諸營中能以恩威信待兵者,百不得一。又時方太平,無事終日,嬉遊廛市,悍健之氣無所洩,欲其無囂叫紛爭少少違犯禁令不可得也。而■〈忄巽〉懦無識者,既不能治,徒相告以驚怪,是可喟矣。
·復趙尚書言臺灣兵事第二書
瑩頓首前上書,極言臺灣兵可無深憂。惟在統者得其人,能以簡嚴為體、恩威信為用,即無難治,說已詳矣。既又思之,此言為將之略,非深明其意而能變通行之者,未足語此;非今日臺灣諸將兵者所知也。不知此意,而偏執臺灣兵不足慮之言,以相詬疾,非疑則駭矣。穎齋太守見瑩書,以聞於兵備孔公,索取閱之,謂太守曰:所言戍兵不敢叛則有然矣。以為不足慮則吾不信。吾即慮其潰耳。瑩在此落落,與孔公雖有通家誼,而不數見,不能為道。所以然者,惜乎孔公有憂世之心而不識兵情。此難以口舌爭也。在臺灣者尚不能無疑,矧隔巨海?兵事豈易遙度?趙充國老將深謀,猶必親至塞上指畫軍勢,可見古人不易言之也。請畢申其說,惟垂察焉。
自古名將,非拔自行陣,則皆出身微賤,不矜細行。兵卒尤多無賴健兒,故能強悍勇敢,捐軀致敵。若皆循循規矩,則其氣不揚;氣不揚則情中怯。雖眾將焉用之?壯士如虎,懦夫如羊,牽羊千頭不能以當一虎之虓,何必費國家億萬金錢哉?明季邊事之壞,正由書生不知兵,撓軍情而失事機,雖有猛將勁卒而不能用。一切以法繩之,未見敵人,其氣先沮。此壯士所以灰心,精銳所以挫折也。近時武人大都習為文貌,棄戈矛而習禮儀,以馴順溫柔取悅上官。文人學士尤喜之,以為雅歌投壺之風。嗟乎!行陣之不習,技藝之不講,一聞砲聲,驚惶無措,雖有壺矢百萬,其能以投敵人哉?馴弱至此,不若粗猛。粗猛之甚,不過強梁。強梁即勇敢之資,善馭之猶可得力,苟至馴弱,則鞭之不能走矣。
且將卒者,國之爪牙。苟無威,豈設兵之意?昔李廣以私憾殺霸陵尉,謝罪漢武,報書曰:報忿除害,捐殘去殺,朕之所圖於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謝罪,豈朕之指哉!武帝此言,可謂知將略矣。若夫差其過失,大小施刑,此乃軍吏之職,非將略矣。故郭汾陽、岳忠武名將,知禮者也,然皆嘗犯有司法矣。科條繁細,武人麤疏,最易觸犯。雖郭、岳之賢,猶且不免,而以繩今之悍卒,其能行乎?不求所以訓練之方,而惟悍不守法是慮,吾故曰:不識兵情也。今不慮其叛,更慮其潰,夫兵則何為而潰哉?古之潰兵者,或師老而罷則潰,或守險糧盡則潰,或強敵猝驚則潰,此皆非今日之情勢也。無故而潰,四面阻海,雖潰將安往乎?且班兵可慮,不自今日始也。其議自葉中丞倡之。中丞嘗任臺灣兵備,深以班兵為憂。建議易更戍為招募,以語總督慶公。不可。後葉公罷去猶以未行其志為憾。今執事已洞知其說之不然矣。而不知者,不悉情勢,往往猶耳食其論。甚者有言:臺灣兵,吾不能治,他日有急,惟自剄耳。夫軍校畏且如此,文官則又何說?故每見兵丁犯法,輒張皇其辭以相告。於是,兵之勢愈張。此文武眾官皆不能無責耳矣。
夫臺灣兵本無難治。不咎治之無法,而曰兵悍可慮,至為自剄之言,亦可哂矣。獨惜臺灣巨萬健兒,皆國家勁旅,乃坐誤於三、五庸懦之校兵,事尚可問耶?有將則兵精,無將則兵悍,自古不易民而治,於今豈易兵而後安乎?故為吏而曰民惡者,其人必非良吏,為將而曰兵惡者,其人必非良將。雖然,良將難矣,執法之不能,更何論將略!瑩所力爭者,明戍兵可治,欲安眾心,釋群疑,救其懦而壯其志,冀有振作耳。豈好為辯論哉?必不得已,則姑為救弊之法三。一曰:小事勿問,大事勿赦。二曰:定日練習,每月親考。三曰:責成軍校,不得數易。夫軍法嚴重,有事然後用之。時方太平,不可常用。然不可不使知之。若尋常易犯及兵民交鬥,宜分別治之。小事容之,大事必罪之,以其罪不赦。蓋小事不容,則繁密而軍心不安;大事若赦,則無所忌而法令不行。一寬一嚴,恩威並得矣。中樞政考訓練,本有常期,弓馬、器械、槍牌、陣圖,各有定法;今悉以為具文,條教雖明,遵行不力,此方今之大病也。宜嚴責總兵官下各營每月由副將下親考一次,明著等差,牒上省治,視其優劣,皆予賞罰,以勸懲之。如此則營伍自肅,兵卒可收實效,惰游滋事亦免。至於班兵到臺,分營分汛,各有本管。官向以並無練習日期,兵士任意出營他往,而各汛軍校不時更易,非以公過遷就處分,則揣量肥瘠以為利藪。故往往本管官不識頭目,更無論兵卒。前書所云將不習核,校不習兵者,此也。今宜分定營汛,責成本管官約束,使兵無妄出,軍校各守其營汛,不得任意更易。總兵官隨時察其賢否,勤惰、功過有所歸,而兵不難治矣。此三事至為淺易,而力行之甚難。故必賴有賢能將也。廢弛已久,必有力言非宜、多方阻撓者,無為所惑,即嚴劾以警。庶幾惠威著、令可行,謹狀上。
·上孔兵備書
姚瑩頓首謹上言。閣下以先聖之哲孫,儀鄭之令子,望傾中外,譽在九重。今茲按察臺澎,蓋六月矣。清亮之節,嚴正之義,吏民無不悅服傾誠。是以政通人和,雨暘時若,而郡守以下,暨諸廳縣,亦皆賢能著稱。孜孜求治,遂使百餘年來委靡奢華之習,廓然一清。此固由聖天子恭儉仁明,風行海外,而承宣德化,敷政優優,實不能不為閣下頌也。
頃聞攝總兵官趙公,以往逐夷船,巡視南北兩路,令符忽下,文武惶然,頗有竊議者。瑩亦不能無惑焉。舺板夷船,以販鴉片禁煙為粵省驅逐,竄入閩洋。總督、巡撫、水師提督,嚴檄沿海文武官勿任停泊。自本年三月至鹿耳門外,郡中禁嚴,遂使至雞籠。而淡水姦民恃在僻遠,潛以樟腦與易鴉片。水師任其停泊,經時不更驅逐,此中情弊,固顯然矣。幸檄吏馳往,又值中丞至郡,切責水師遊擊,始以七月十五日引去。尋於閏七月初三日復返。且近至滬尾。計自三月於茲,已盤桓半載矣。夷情叵測,始意不過圖售鴉片,適至雞籠,遂收樟腦。及往來臺灣,海道既熟,又見我海防之疏,水師之懦,萬一回至彼國,言及此地本紅毛舊土,忽起異謀,能保無他日之憂耶?水師玩誤若此,竊意攝總兵官趙公必予嚴劾,驟檄兵船,大集海口,遣人往問久停之意,彼船單勢孤,必揚去矣。乃計不出此,遲疑觀望者閱月,忽易辭巡視南北兩路,不識此舉為公乎?抑為私乎?定制:臺灣鎮總兵官每年冬巡視南北兩路一次。所以必行於冬者,蓋其時宵小易生,故因巡視營伍,鎮清郡邑,且農功閒隙,道路供給夫差稍便也。今時方八月,則未及巡閱之期。本年六月中丞遵旨巡臺灣,入奏未及三月,兵民安靖,有何必須再巡閱之舉?則所云為公者,無謂矣。且逆計總兵官蔡公渡海適當冬日,彼以真守始至,能不一出巡視乎?是半年之中,一巡撫、兩總兵官三次巡閱,郡縣雖富,不能勝此煩擾也。雖郡縣饋送,賢者必不受,然即此夫馬之供,隨從弁兵之犒,豈易言哉!今年三月觀公去而明公至,七月明公以憂去而趙公至,十月蔡公又將至,一歲四易文官,供帳已大繁費,各營參將下尚可問耶?臺灣五廳、四縣,有倉庫者七,更易時多不克如期日交代。如臺灣縣則已以缺官錢劾黜矣。諸營交代亦多如此。其情形之支絀,不既可睹耶?趙公素能恤下,或者一時未計及此。營中無敢言者,廳縣亦避嫌不言。計此時可言而能言者,惟閣下耳;何不以善言婉告之!曰夷船久泊海口,水師既不足倚,非親往示威不可;特不必以南北巡視為名。蓋巡視當奏聞,營伍小小利弊,今撫軍甫奏未幾,且不當冬令之期,不但非督撫意,亦恐未得優旨。如此,則彼必翻然覺悟。某所全於文武眾屬吏者不少矣。
抑瑩更有慮者,時議懼生邊釁,每遇外夷之事,往往假天朝恩德寬大為言,而實示之以弱,殊不知損國威即失國體。嘉慶二十四年嘆咭唎之至天津,可為明鑑。當事者祗取省事目前,而不顧啟外夷輕視中國之心。彼水師既啗其利,又畏夷船高大,不敢驅逐。趙公此去,彼必詭言以對,甚或張大其詞以相恐懼,皆未可知。而趙公之量識未知何若,倘更無以大異於遊擊,則失體愈甚。又不若不往之為愈矣。狂瞽之言,本不足輕重徒以國家體統所關,又深知地方文武罷敝,不堪供億之煩,忘其出位,不得已而有言,伏惟採擇,幸甚。
·上孔兵備論辦賊事宜書
南路賊匪自二十二夜入城之後,百十成群,嘯聚崙仔頂及黃梨山,截殺兵役。幸大兵到埤頭,又檄屬吏駐阿公店,扼其要害,賊聞風驚散,道路始通。誠乃萬民之幸。郡中人心大安;但聞攝總兵官按兵兩日,不出剿賊。竊謂不解,眾人皆以賊散為喜,瑩獨不能無憂也。匪類烏合,本不足慮,然既敢入城劫犯,又屯聚山中,沿途截斷文報,其志不小。近使其黨潛入郡城招眾,此豈尋常細故哉?揆度賊情,大約兩大群:一為許尚,一為楊良斌。許尚雖擒,其黨僅獲潘阿榜一名;而楊良斌黨遂敢攻劫埤頭。誠恐兩賊潛合,自發郡兵後,不聞官軍殺賊若干,而即聞賊散。彼初以為官軍可畏,故暫避耳。諸將素怯,不敢擊賊,及見賊退,以為賊真畏我,其心必驕而懈。恐賊有以見我軍之情而始畏者,終且不畏,暫散者未必不復聚也。不揣愚見,妄擬八事,為閣下陳之。
一曰:剿賊宜速。剿賊與捕盜不同,平時捕盜須用線民差役,今賊匪公然聚眾入縣,又沿途截殺兵役,此乃叛逆,非線民可辦,直須探有賊蹤,即速帶兵撲剿。兵遲一日,則賊匪日多矣。撲剿之法,以多殺為上,生擒次之,最不宜衝散。蓋賊聚則用兵之處少,兵集則力厚勢大而有一鼓成功之逸。此等烏合之眾,器械不具,安能抗敵。其敗也必矣。若使衝散,則無處非賊,即須分兵逐捕。兵分則力薄勢輕,而有東西奔命之勞。曠日持久,何時始能滅賊乎?且大兵南衝,賊必北竄。北路盜賊素多,或起響應,則蔓延不可收拾矣。今雖分兵屯禦,而山徑甚多,豈能盡塞?故曰:殺賊為上,擒捕次之,屯禦為下。若衝散則害不可勝言。攝總兵官發兵已遲,既到埤頭,又按兵兩日不動;道路聞者,無不詫異。宜以大義責之,勿惜聲色,以誤郡邑。
二曰:鄉勇宜募。臺灣游民日眾,平時剽悍,及小有蠢動,則不待賊招而自赴。否則,各成一隊,乘機焚掠,府縣城廂內外尤多。蓋城市繁眾,為奸民聚集所也。向來辦此郡兵事者,每遇有警,則道府廳縣各有出貲,廣募鄉勇,名為備用守城擊賊,實則陰收此輩,養之免其作賊耳。若輩亦非必欲作賊,以無人養食之故,乘機求食。今有口糧,則其心定矣。此必不可惜費。
三曰:軍實宜簡。臺灣軍器有在郡收買製造者,有班兵內地隨帶至者,有由福州製造齎至者,今宜通牒在郡及郡外各廳營縣所有鳥槍、籐牌、刀槍、火藥、鉛子、大小砲位,實數若干,可皆備具,以資分給,便配用。
四曰:招集散兵。諸營積弊,班兵收營後每私自請假,別出生理,並不在伙房汛地。此種蓋去十之三。又伴當四行等人,去十之一。其餘十之六而已。平時到處則苦兵多,有事調遣則苦兵少,而汛地兵少不能如額。是以賊匪益無忌憚。今宜速令各營嚴核在營汛兵丁實數,仍收回平日散出之兵,以資攻守。
五曰:移調外兵。臺營存兵在城不過千餘,其安平一協中左兩營,水師兵分防汛地外,在鎮者亦僅千人,去其虛數,實存不過七百餘人而已。只可協防郡城,不能再有分遣。今南路有郡兵七百,又有南路本營兵一千,足以辦賊,無用增往。惟北路嘉義地方遼闊,僅北路左營都司一員駐嘉義縣城,雖有一千二百六十八名之額,除分防汛地,守城亦僅五百名耳。再去四行虛數,恐不及四百人。今南路之賊紛紛北去,即宜偵賊蹤跡,馳往擊捕,不但無兵可調,抑且無官可將。近北路者莫若澎湖,其營水師額兵一千八百餘名,其地無賊,宜咨攝總兵官檄遊擊一員,備兵七百名,以俟北路進止。
六曰:請員聽用。臺灣各營,自安平副將以下,參將至守備,大半以小署大,參錯不一,望淺權輕,實不足以董率軍校。不但幹局庸懦而已。即文官中備公使者,實亦乏人。偵知賊蹤,遣兵往擊,即苦無員可用。而守城帶兵之事,至用及教官。安能有功?宜密請大府選參將至守備各一員,文官中郡倅縣丞素稱能事者二、三員,馳至此,即安堵;無事亦所宜行,並不止為剿賊之用。
七曰:亟修城垣。郡中城垣頹壞,各縣雇工繕修,尚未竣事。南門尤為扼要。但縣丁所僱匠首,召雇泥水匠不及百人,未免遲滯。宜令臺灣縣增募鄉夫二百名,准匠人工直發交匠首。其工直仍著各縣家奴分給,力促修築,限以三日畢工。又嘉義縣城連為雨水衝塌,亦二百餘丈,聞王令已籌款修葺,宜檄促加雇民夫,限日修竣。
八曰:籌給兵費。大兵既動,口糧尤急。今郡中往南之兵,雖由臺灣府籌款備具,其鳳山本邑兵費及臺灣守城各兵,由縣籌付。凡諸難雜甚夥,尤不可少缺。此時各員義在急公,斷不敢略存吝惜。然恐事定之後,各人虧缺甚鉅,身家從之。此款將來如不獲開銷,宜作如何籌補,抑或郡縣分年遞捐,請先給札牒,以釋各官之慮,庶鮮瞻顧,致失機宜。
·再上孔兵備書
南路賊匪滋事,仰荷碩畫,文武盡力,首從咸獲,保障全郡,績烈無量。瑩羈旅此邦,亦得蒙威武之中,略無驚駭,鼓舞歡欣,不能自已。惟自起事至於竣功,業已匝月,未能入告者,豈非以罪人眾多,悉心研鞫,不欲造次定讞故乎?於此,仰見閣下仁恕為懷,雖嚴厲肅殺之中,仍體聖主一夫不辜之德。所謂求可原於法外者也。乃淺俗無識之徒,不明大義,往往以縱為寬,遂欲使有罪逃刑。此則輿論之誤矣。自古有道之國,不赦有罪。蓋法者,本諸天祖,雖天子之權,不能以意為輕重。今則拘於陰德報應之說者,往往有意減釋人罪。瑩嘗苦口爭之,以為是縱也,非寬也。夫所謂寬者,特舉其大綱,不為苛刻繁細、附會深文而已。故聖王在上,網漏吞舟之魚,然未嘗廢網而不用。武侯治蜀,用法頗峻,而蜀人百世懷之。子產稱眾人之母,而鑄刑書。此其義至為深遠,非淺見俗士習婦人之仁者所能知也。雖然,法者聖王不得已而用之,期以止闢而已。而不為已甚。其中有權衡焉。苟矯縱弛之弊,而一意峻法,則或有不得其平者。
日者,賊徒謀逆,至欲攻城戕官,此誠罪大惡極。然猶幸黨羽無多,即已破滅。今渠魁助惡之十數人既服極刑,而從逆攻城服大闢者,亦數十人。其餘桎梏待罪者,尚有百數。以瑩之愚,似可悉就發遣,無事更加駢首矣。何也?聖王之律,所以極重於反逆者,以此等惡戾敗壞人心,閭閻受其荼毒;災禍之中,至為慘酷。故主謀者必寘以極刑,而後人人知儆耳。方賊勢初挫,民間謠言未息,猶尚驚疑。其潛受賊約者,亦尚不免於觀望。當此之時,若非嚴刑峻法,不足以儆凶慝,定人心。及乎事已平定,民人安堵,賊徒畏懼,解散之後則戮數百人與數十人等耳。今首逆與助惡之人,或寘極刑、或寘大闢,其餘業已輸服。及按驗時,俯首無辭者,無論矣。或言詞反覆,雖明知其狡詐,似不妨姑援惟輕之議,降等問罪。此雖跡近於縱,而實則非縱。蓋就法者已多,而國法足以昭戒也。仁義兩途,互相為用,權衡之道,是在秉鈞。竊謂此時宜速檄府縣定讞,上聞以抒聖懷,不必再事推求。今月已幾望,倘過此潮期,則開舟須至歲除,未免太遲。愚昧之言,伏乞垂鑑。
·與杜少京書
少京三兄足下。時事方殷,亟還杜母,士民歌舞,仁威遠聞。觀今日之輿情,益知當年之惠政。望風慶喜,為之不寐。潁齋先生還言:足下受符於瘡痍皇遽之中,慷慨致身,推赤誠以安反側,眾志成城,可殲強敵。況此區區烏合之徒!一聞大兵,已自驚潰,蛇行鼠伏,何難次第就擒。四境肅清,保障之功偉矣。
日者,竊有過聽之言,輒讞芻蕘。惟仁者留意焉。自古袀服之士,率多驕悍,怯於見敵,而勇於虐民者,比比而是。仁人君子,莫不惡之。然苟處之不得其道,則民間未受吾庇,或者有意外之患,不可不察也。蓋兵者凶器,譬猶劍鋒,以殺寇讎則千金之寶也,以傷善類則純鉤弗足貴。彼將卒者,特劍鋒耳。指揮而用之,是在能者。用之道奈何。恤其勞苦,通之以情,憫其粗陋,接之以禮。兵役一體,視之如子。宥其小過,而教其所不知。有言必信,有賞必速。如此而兵不用吾命,未之有矣。將帥官階雖較縣令稍崇,然亦視縣令之才與分。二者不足,則姑順其意,而曲就之。蓋郭汾陽結歡於魚朝恩,王陽明夜交於張永。以二公之才、之功,猶不難自屈以成大事。誠以所見者遠也。然則宏包荒之度,而揮無益之金,不正在今日耶?諺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又云:成大事者不顧家。此語居常念之。聞足下受事之明日,即募鄉勇八百名,以半守城,以半偵賊。此誠盛舉。惟意以留兵為無用,此似但見於有形而未見於無形也。
夫兵雖緝捕之能,不如役卒。然國威所在,藉以鎮定人心,且亦未嘗不可用也。二十二夜,埤頭之危,已如一髮。幸賴郡兵擊退,全城無恙。此功豈可沒哉!所恨者,次日之退守火藥庫,及大兵繼至又未能奮速入山痛剿耳。然賊匪潰散,實由大兵之故。今餘孽未盡,伏莽猶存,而已有留兵無用之言;此誠不可使賊聞之。且恐愈失將士之心。能保將帥言旋、賊不再至乎?抑又聞之,艱難之際,尤以人心為本。察夷傷,勞士卒,振困乏,撫孤寡,雖在軍旅,猶日見士民勤於恤問,遠人尤加意焉。此古循良之風。足下亦既優為之矣。
竊聞前日有率義民數十來者,足下給兩日糧。不見其人而遣之,此誠可惜。若輩雖不皆可用,然其名急公赴義甚正也。義民一興,賊必有所顧忌,而沮其邪心。此善機也。是宜迎其機而導之,勞以善言,給以條教,令各保護村墟,四方聞之,必有起者。是不費行糧而勁旅屯於四境矣。何乃計不出此?聞其人懷怨而去,立散其眾。又聞武舉人某,以獲賊小群首,械送求保其賊之弟,而足下不許。某亦退而散其義民,遠近人心得無渙乎?異時恐有招之而不來者矣。瑩所聞未必實,而臨機應變之道不可不講。願舉此而類推之,惟善人能受盡言。伏惟珍重,千萬。
·覆馬元伯書
入夏以來,從福州寓中暨孫中丞所,再得手書,知已還里,中又有粵東之行,既為之慰,轉益悵然。比年親朋多故,大半窮愁。弟失職居憂,兄亦謫外。又喪我祖姑,顛連之情,彼此相吊。何兩人之重不幸也!瑩之再往臺灣也,非惟貧累,亦以笛樓先生故,力辭出省治,始就福清,復有忌者,遂至海外。蓋在閩久,利弊稍悉,當事或不便,故遠之以免群疑。來書云:今日見功之地,即他時見過之端;微兄言固知之所以避也。然諸公賢否不敢知,興建沿革有關利害之大,若概不言,何以對吾師?如延平以上諸郡,會匪中當分別,不可一例捕誅。漳泉二郡之械鬥,倉卒囂聚,不可必得罪人。各屬官鹽課之困,宜量為調劑。噶瑪蘭初闢,田賦之重,宜奏請減則。臺灣戍兵不可改調遣為招募。諸郡縣運臺灣谷,不能罷商運為官運。營制軍械不能堅利,宜責省治局中工料之私減。海外民食,所繫安危,宜稽各口米船之實數。凡所陳白,不過此類;或為說自陳,或告方太守議上諸公,亦未嘗不以為是也。吾輩立志本不在溫飽,亦不畏權勢,苟能一言一事於斯世有益,所獲多矣。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笛樓先生忠清亮直,表裏洞然,求治之誠,懃懃懇懇,且於弟有國士之知。失此而不言,則更無可言之人、得言之日矣。弟性疏放尚氣,不自檢束,是由賦稟使然。惟耿耿此心,可盟天日。
若夫遇合升沈之數,吉凶悔吝之幾,殆有天焉,非人之所能為耳。
昔者,海防同知之攝,故總督董公以寵之也。然以失歡故太守,幾得罪於方伯矣。噶瑪蘭通判之役,前兵備葉公以難之也。然以此行獲盜,蒙恩於天子矣。由此觀之,禍福豈人力耶?所自念者,生逢聖明之主,側席向治,不能及時有所陳建,坐困於風塵憂患中,漸以衰老為可悲耳。抑聞之君子非無功之恥而不德之羞。自省厥躬,實多愆咎。爾來痛自克艾,日求寡過,以茲局促,至於寤寐。前胡小東以書相規切,左筐叔亦以事上不敬、行己不恭見責,因反求之,事上初無不敬,答書反覆自明。若行己不恭,則未嘗不深服其言。特為足下及之,以志諸君愛我之深也。
嗚呼!使我有三數直諒之友,落落宇宙間,得以時聞其過,我之幸大矣。雖誚責亦甚樂之。況如足下之婉而多風者哉!北上部署不易,歲內未必能歸。明春得於里中面教,幸甚。
●東溟文東集卷五
桐城姚瑩石甫著
噶瑪蘭臺異記
·噶瑪蘭臺異記
皇帝登極之元年六月癸未夜,噶瑪蘭風颶也,或曰臺,雨甚,伐木壞屋,禾大傷,繼以疫。於是,噶瑪蘭闢十一年矣。水患之歲五,臺患之歲三;蘭人大恐,謂鬼神降災,不悅人之闢斯土也。將禳之。桐城姚瑩時攝噶瑪蘭通判,有事在郡,聞災馳至,周巡原野,傾者扶之,貧者周之,請於上而緩其徵,制為藥而療其病。民大悅,乃進耆老而告之曰:吾人至此不易矣。生人以來,此為荒昧,惟狉獉之番,睢睢盰盰,巢居而穴處。其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始自吳沙數無賴召集農夫,負耰鋤以入荒裔,翦荊榛,鑿幽險,禦虎狼之生番,數瀕於死矣。乃築圍堡,置田園,聚旅成郛,既以無所統而相為爭奪,大吏以聞,天子憫焉。然後為設官而治之。黔首綏和,文身向化。今即膏腴沃壤,四民且備,城郭興,官室畢,婦子嘻嘻而樂利。夫山川之氣,閉塞鬱結久而必宣。宣則洩,洩則通,通然後和,天道也。今以億萬年鬱塞之區,一旦鑿其苞蒙,而破其澒洞,澤源與山脈僨興,陰晦與陽和交戰。二氣相薄,梗塞乍通。於是乎有風雷水旱瘯疾之事,豈為災乎?
昔者,羲軒之世,純風古處,百姓渾渾不識不知,未有所為災者。逮乎中天運隆、五臣遞王、文明將啟,而於是乎有堯之水、湯之旱。聖人以為氣運之所由洩,而不以為天之降殃於人也。不然,德如唐堯,功如成湯,豈復有失道以干鬼神之怒哉?若夫地平天成,大功既畢,則惟慎修人紀,以保休嘉。而於是乎時和年豐,百寶告成,宇宙熙皞,臻於郅治。苟有失德,肆為淫慝敗亂,則鬼神惡之而天乃降災。此天地之氣既通,而人事不和之為厲也。今斯地初開,雖風水屢洊而不為異,五患水、三患臺,而民不饑,無有散亂,何也?民皆手創其業,艱難未忘,室家未阜,而不敢有淫慝之思也。雖然,吾特有懼焉。懼夫更十年後,地利盡闢,戶口殷富,老者死而少者壯,民惟見其樂而不見其艱也。則將有滋為淫佚,而樂於兇悍暴亂者。人禍之興,吾安知其所極耶!然則,如之何而後可也。曰:崇節儉,修和睦,戒佚遊,嚴盜賊。守斯四者,庶乎可以久安,而不為災禳。何為者?耆老曰:善。乃記之。
●東溟文集卷六
桐城姚瑩石甫著
鄭君墓表
·鄭君墓表
鄭君名兼才,字文化,六亭其自號也。世為閩德化縣人,祖某,龍巖州學訓導。考某,贈修職郎,閩清教諭。君生而誠重,刻勵讀書,不好外事。年二十,遊學河南,三年乃歸。乾隆五十三年,選拔入都,肄業國子監有聲。留都下九年,考充正藍旂官學,教習期滿,用閩清教諭歸。嘉慶三年,鄉試以第一人中式,會試再罷,禮部奏留都,不開缺,仍予食半俸。凡任教職、留都、會試者如此,例自君始也。後試復罷,乃歸就安溪學,立規條,嚴師道,敦廉恥,正文品,人士翕然從之。倡建崇聖殿及四祠,時已奉檄調臺灣。君特留竣其工而後去。臺灣文廟將圮,君出廉俸修葺,人士爭出貲盈萬,工克竣。海賊蔡牽犯臺灣,郡城戒嚴,道府夜檄君稽奸匪,市井晏然。已閉各門,留西門樵汲,以君守之。自冬至夏,官民稱便。賊既退,官兵四出搜捕,仇家任意株陷,君毅然上言,民困請安撫。有欲環城開河溝者,君力陳不可。議乃寢。於是,大府皆知君才,以守城功,議敘江西長寧縣知縣。辭不就。請釐正臺灣鄉賢、名宦、忠義、孝悌諸祠。臺灣數兵燹,昭忠祠祀諸死事文武多遺佚,君分別條列名氏、事跡,請補祀。格吏議,不果行。邑志久不修,謀於邑令薛志亮修之。舉謝教諭金變屬稿,而君搜羅考訂,時稱精核。皆辭長寧令留臺灣事也。
十三年會試罷歸,赴建寧縣學。士聞君名,爭就學。禁婦女入廟誦經及商人大成殿祈禱,風俗一變。二十三年,臺灣縉紳謀修府志,僉狀願得謝教諭及君,臺灣守狀上大府,請召二人,而謝已先得風疾。將調君,以會試辭。既行,留二年,終不第歸。布政使乃以臺灣之請,調君至,則前守已故,府志不果修。君乃取先修縣志重刪定以刊,再請兵備釐正昭忠祠。自朱一貴亂後,凡五用兵,死事文武、弁兵、義勇人千一百有奇,神位名氏皆自書之,祠已頹,君經營重搆,盛夏督工,勞甚。君年已六十五矣。竟受暑疾,以七月日卒。君三遇覃恩,皆例授修職郎,悉以貤封叔及仲叔二兄。君歿之前月,吏部推升泉州府學教授。子二,長光篆,次光筍。有男孫四,女孫四,女曾孫一。君生平論學以植綱常為主,一官所至,輒興工營建,諸事皆有成功。尤以吏治、民風為亟。每建言大府,陳利弊,皆切要。文尤精悍樸老,為時所重。十一試禮部,皆報罷,及以軍功授知縣,又不就,竟以教諭終。君所為詩古文數百首,與守城私記,皆未梓。桐城姚塋令臺灣將去,而君始至,留居逾年,與君交,得其本末。君之遺孤,將奉君喪歸葬,以行狀來乞言,乃綴次書之,俾表其墓。
●東溟外集卷三
桐城姚瑩石甫著
余淑人傳
·余淑人傳
余淑人者,福建閩安陳君一楷之繼室也。君幼入行伍,久於海上,歷功至臺灣安平協水師左營遊擊。再署安平副將。不悅於提督某公,懼而乞休,將假事劾之。道光三年,憂死臺灣。某公意未已,欲藉其家,使人守之,不使歸君喪。君先撫他姓子朝選,長而懦,淑人晚得一子繼豪,尚幼。君之歿也,禍且不測,而族人在臺灣者,阿貴人意,將不利於其妻子。淑人殆甚。君嘗善前臺灣令姚瑩,嘗假以千金償官負。至是,瑩客遊福清。淑人走急卒告難。瑩為致書臺鎮,白其狀。既復至臺灣,畫策解之,得無害。淑人乃攜二子,以君之喪,歸福州。逾三年,淑人病且死,遺命二子曰:爾非姚氏不能有家,所假金勿取償也。姚公方在京師,於其反也,可折券還之。書於券以識,遂卒。未幾,瑩奔母喪於閩,其子來折券。瑩辭。子曰:母有命矣,不者死且弗瞑。瑩乃喟然嘆曰:嗟乎淑人之賢,乃有是哉!夫人平素交遊不乏親厚,一旦有緩急,相顧扼腕而已。能假千金重貲已為德,況女子而不責償也!且吾曩者嘗得君力,義當急君之難。淑人乃以為恩,而棄其千金,豈吾心哉!然吾方無力償淑人,固辭徒虛語耳,不可不成淑人之善志。乃聽折券。
●東溟外集卷四
桐城姚瑩石甫著
焚五妖神像判
·焚五妖神像判
皇帝治世,勤政愛民,天眷隆顯,百神效命,各盡其聰明正道,以佑我黔黎。皇帝嘉之。凡有功德於民,皆命有司修其祭祀,禮官職載,於古特備。其民俗土神祈禱求福者,雖祀典所未入,以庇民之故,不為厲禁。蓋能庇吾民者皆祀之,則害吾民者必除之。此大經也。閩俗好鬼,漳、泉尤盛。小民終歲勤苦,養生送死且不足,輒耗其半以祀神。病於神求藥,葬於神求地,以至百事營為不遂者,皆於神是求。愚民之情,亦可哀矣。然皆求福而祀,未有害虐我民如五妖者也。
稽爾五妖,本五通之遺孽。昔在三吳為祟,撫臣湯以天子命驅除之。吳民至今安堵。妖頑不泯,竄入閩中,以至海外,爾宜造福此方,即潛匿民間,竊血食,有司體皇帝愛民之意,豈不爾容?胡乃怙惡不悛,肆其凶慝!臺灣民人許某者,兄弟和愛,負販養親,年未三十,鄰里咸稱謹愿。昨者無故體病,謂爾五妖責求祭祀。其兄貧莫措,爾益為厲,以致於死。許某將死,語兄若不祀爾者,且禍一家。其兄大懼,因稱貸毀家,作爾像,盛禮迎祀。闔郡喧然。吾既為天子守土宰,境內之事,吾得主之。今爾敢虐吾民,肆為妖妄,豈可容縱?且人之死生有命,非爾魑魅所能擅權。不過適見許某將死,爾欺愚民無知,遂憑之為祟耳。惑世誣民,莫此為甚!今遣役械縶爾像,公庭鞫爾。爾之妖妄已著,是宜杖碎投火,絕爾妖邪之具,開吾赤子之愚。儻爾有靈,三日內降禍吾身,使吾得聞諸上帝。此判。
●東溟文後集卷一
桐城姚瑩石甫著
臺灣地震說(己亥五月)
·臺灣地震說(己亥五月)
臺灣在大海中,波濤日夕鼓盪,地氣不靜,陰陽偶愆,則地震焉。蓋積氣之所宣洩也。或災,或否,臺人習見,初不之異。道光十八年,臺邑十月雨後,至於十九年三月不雨。他廳縣或微雨。四月,郡城始雨,未甚。五月三日丁酉,乃大雨。連日間有晴霽。諸廳邑同時大雨,山溪漲發。十三日丁未,始霽。十七日辰刻,郡城地微震。是夜丑刻,再震,不為災。惟嘉義縣同時地大震,官舍民屋多傾圮,斃者百餘人。余既行府縣查勘撫卹矣,有言者云:據府志,地震主姦民為亂。余戒之曰:臺地常動,非關治亂,為有司者,惟當因災而懼,修省政事耳。若必以為亂徵,非也。臺人好為浮言,以亂人心,今甫平靖,而為此言倡之,可乎?既戒言者,退檢府縣志,自康熙二十二年,至嘉慶九年,凡書地震者九。惟康熙五十九年地震,六十年有朱一貴之亂。雍正八年地震,九年有彰化大甲社番為亂。餘七次,皆無事。足見非亂徵矣。乃備紀之於左,以縣志書成稍後,且鄭六亭所修,故主之,而附府志於下方。
臺灣縣志:康熙二十二年,王師平臺。
二十五年四月甲辰地震(註云:臺地時震,不書,大震則書)。府志,夏四月二十日辰時,地大震,是時無事。
五十年九月丁酉,地震。府志,秋九月十一日戌時地震。是時無事。
五十四年九月大風,地震。府志同。是時無事。
五十九年十月甲午朔,地大震。十二月庚子,又震十餘日。房屋傾倒,居民多壓死。府志,十月朔地大震,十二月八日又震,房屋傾倒,壓死居民。凡震十餘日。
六十年四月,南路賊翁飛虎作亂。五月,府治陷賊,推朱一貴為首,六月伏誅。
雍正八年七月丙午,地震。府志,八月十日地震。
九年十二月,彰化大甲番林武力為亂。十年三月,鳳山吳福生亂。四月伏誅。六月擒林武力正法。
乾隆十七年六月庚戌,地震。府志六月地震,不為災(府自乾隆二十三年後無志),是時無事。
三十九年三月己已,地大震,是時無事。
五十七年六月丁亥,地大震,是時無事。
六十年七月戊子,地大震,己丑復大震,是時無事。
以上臺灣府、縣志所載:地大震者九,地震次年有亂民者二事而已,其無事者且七。姦民每藉祥異,搖惑人心,以為作亂之隙。豈可不考,而妄言之乎?地方時有祥異,為有司者,但當修省政事,撫卹災民。至於臺民好亂,則無時不當思患預防,豈待地震而後為之哉?
臺民之亂十數,其先一年地震,見府縣志者,僅二事;餘皆未言地震。或言:道光十二年十一月張丙方亂,賊登壇拜旗,地亦震。蓋地祗惡之也。余非諱災者,懼好事之徒,摭不經之言,轉相傳播,啟姦人心,特詳考而論之,以祛其惑。或曰:如子言,臺地之震,為海濤鼓盪,陰陽偶愆,說有本乎?曰:莊子有言,海水三歲一周,流波相薄故動。夫中國土厚水深,陰陽相薄,地且時動,況臺灣在大海中,波濤朝夕鼓盪,其動不亦宜乎?或曰:若然,則人事無關矣。又何修省之有?曰:曷為其無關也!人者,二氣所生,其於天地,猶子於父母。父母有疾,孝子為之不寧。天地變常,君子觀之知懼。地者陰道,民之象也。地以載物為能,苟失其能,物莫之載。況於民乎!地氣鬱而不宣,外氣薄之乃震,懼吾民疾苦,屈而不伸,怨氣所積,是有災沴,不可不深省也。今震在嘉義,郡城次之。意者,嘉民其有隱困乎?比見嘉民控愬丁役者多,屢飭邑令懲究之。而令或未能,民氣不伸,怨必積矣。苟伸吾民,惟亟去其丁役之害民者。臺鎮大兵已撤,姦人尚有冒為營弁,恐索株連,必獲治之。臺邑亦有蠹役,甫飭革之,抑其次焉!至於命盜案犯,現為民所控愬,府中提訊,頗有枉者。是皆不可不省也。今檄各屬悉心清釐,毋更怙過。余與鎮軍、郡守,亦各思其咎,益修政事,以伸民氣,而定民志,庶可寡過,而安此土也乎!既辯言者之惑,更申論之,以警吾儕。
●東溟文後集卷三
桐城姚瑩石甫著
樹苓湖歸鹿港分運臺榖狀(戊戌七月)
上督撫請收養游民議狀(戊戌七月)
覆鍾制府言事狀(戊戌七月二十日)
上鍾制府、魏中丞言事狀(戊戌十月二十六日)
嘉義地震已由臺灣捐卹狀(己亥十月)
臺灣山後未可開墾議(辛丑二月)
·樹苓湖歸鹿港分運臺榖狀(戊戌七月)
道光十八年五月初三日,准福建藩司咨,奉總督部堂鍾批,據鹿港同知陳盛韶稟,前據臺防廳仝丞,因專運賠累,以五條港下湖在笨港以南,稟牒道府,請歸臺防,將船押歸鹿耳門配運。經卑職將此口船隻,即五條港口淤塞移泊之船,且在嘉義境內,應照常仍歸鹿港配運五條港年額廈榖,具稟本道,並牒本府,蒙委前署淡防廳玉丞查勘。玉丞自應秉公勘辦,乃以該處本在笨港以北,離鹿港九十五里,離臺廳一百十五里,混稱在笨港以南,北至鹿港有二百餘里,南至臺防僅數十里,自行勘覆。府議亦以仝丞專運賠累,謂該口應歸臺廳管理,將船押歸鹿耳門配運,而於五條港年額廈榖八千石無船可運,未為計及。並鹿港每年專運之榖,多於臺廳,亦未為一計。則臺廳近在郡中,其累易知。鹿廳遠在郡外,累幾無可告訴。
總之,下湖無論在笨港南北,均是嘉義所轄。又久經撥配,乞俯念下湖即五條港配運之口,在嘉義境內,離臺防一百一十五里,離鹿港九十五里,久歸鹿港管理,撥運五條港年額,仍飭照舊歸鹿港配運,以昭平允。奉批,仰福建布政司移臺灣道確切查勘,秉公妥議,詳覆。又奉撫憲魏批同前事。職道於閏四月十六日到臺任事後,分飭府廳妥議未覆,因思兩廳既互異其詞,而府委玉丞勘議又為陳丞稟駁,自當另委覆勘。該處系嘉義縣所轄,其樹苓湖一口是否在笨港以南,抑在笨港以北,與臺、鹿二廳各有若干里,茲委嘉義縣范令詣勘繪圖。覆稱:查從前奏定分管地界,樹苓湖即下湖一口,系卑邑轄內,在笨港以南,距郡城九十五里,距鹿港一百二十里,距笨港縣丞署三十里,並繪具圖說前來。據范令所勘,是樹苓湖一口實在笨港以南,距郡城只九十五里,而距鹿港一百二十里,與玉丞所勘大略相同。以形勢論之,近者易轄,遠者難稽,臺防一廳額榖最多,鹿耳門口漸形淤淺,郡城商貨不行,來船益多。該府目擊艱苦情形,議歸臺廳管轄,不為無說。
至於臺、鹿兩同知分管地界一節,行據署鹿港同知玉丞抄送:乾隆三十二年初設臺灣府北路理番同知及四十八年開設鹿仔港正口各原案,內載乾隆三十一年總督部堂蘇奏,臺灣民番雜處,不法漢奸侵佔番社地土,以致番眾流離,請照廣東八排猺同知之例,將泉州府西倉同知改為理番同知,頒給臺灣府北路理番同知關防。其南路臺灣、鳳山兩縣社番甚少,臺灣府海防同知專管船政,事務簡少,請以海防同知兼管,頒給臺灣府海防兼南路理番同知關防。據此,是北路同知,其初專為理番而設;海防同知乃專管海防船政,後兼南路理番;則當時各口均屬海防管理甚明。
迨乾隆四十八年,總督部堂富,會巡撫部院雅,奏開鹿港正口,聽商船由蚶江徑渡,內移駐文員一條云:臺灣府理番同知管理民番交涉事件,原駐彰化縣城。彰化至鹿仔港僅只二十里,請將該同知移於鹿仔港駐紮,民番交涉事件仍可照舊辦理。所有鹿仔港海口出入船隻,責成該同知查察挂驗。鹿仔港巡檢一員,歸該同知管轄差委。繹此奏文,是北路理番同知原只管鹿仔港一口。其所屬亦只鹿仔港巡檢一員,並無諸羅、彰化二縣海口歸鹿港同知管轄之文,則鹿仔港以南各口及縣丞巡檢仍皆歸南路海防同知所轄無疑矣。
以上原案如此,是仝丞之說有徵,而陳丞所爭無據。第今昔情形不同。查五條港之開,當日原為鹿港口門淤塞而起。樹苓湖一口,雖北距五條港二十五里,察核圖內實與五條港口上下同一內海。其外有沙汕二道,本名象鼻湖。自南至北三十餘里。今五條港既屬鹿港,設立文武汛館,則以此作五條港附口,似為較便。且其地統系笨港縣丞所轄,今奏案令笨港縣丞稽查,五條港歸鹿港廳,又以樹苓湖歸臺防廳,未免兩岐。職道察核情形,樹苓湖自宜歸鹿港廳,以符奏案。惟是二丞所爭,不在口岸之有無,而在配榖之盈絀。各口情形,時有通塞,則配榖之多寡,亦當隨之,方足以昭平允;而於公事有益。
伏查通臺兵榖,最先惟鹿耳門一口配運。其後開鹿仔港運榖,亦即分其一。其後又開八里坌運榖,又分去其一。最後開五條港運榖,又分去其一。非有私於臺防也。正口增則商船分,故運榖不得不因之而分也。通臺四正口,惟鹿耳門額配最多。屢次分撥之後,現在額定鹿耳門年配運榖三萬二千四百五十一石二斗九升八合八勺,又米折榖三千石,閏年加配榖一千六百三十五石。鹿港年配運榖一萬石,又米折榖一萬二千七百五十石,逢閏加配榖八百四十四石零。五條港年配運榖八千石。八里坌口年配運榖七千七百一石零四升,逢閏不加配榖,合計四口配運仍以鹿耳門榖數最多,年額運榖凡三萬五千四百餘石,閏年乃三萬七千餘石。鹿仔港、五條港二口並計年額運榖三萬零七百五十石,逢閏亦僅三萬一千五百九十四石。今又益以樹苓湖一口,是鹿港兼收三口之船,而臺防獨受多榖之累也。且郡城郊行衰敗,商船日少,雖有安平港、東港,皆口門淺狹,不通大船。其能配榖者,僅鹿耳門一口。今樹苓湖口距郡城九十餘里,行戶頗多,商船來貨,由此登岸北行。北路商貨,亦由此登舟,更為近便。故樹苓湖日益以盛,則鹿耳門日益以衰。此事理之必然者也。今既人以樹苓湖歸轄臺防,理應為臺廳重減運榖。又查八里坌一口,原配額榖一萬四千餘石,自眷榖改折後,現在年只運榖七千七百零一石,閏年又無加配。該廳自正口外,尚有大安及雞籠二口,近日小船收泊甚多,而運榖獨少,不及臺、鹿二廳三分之一。揆之情事,亦宜量為增撥。
查八里坌額配七千七百餘石,皆彰化一縣之榖。而彰化尚有額運福州兵米八百七十五石,折榖一千七百五十石,仍由鹿港配運。該縣於兩口皆有運館,應請以彰化此項兵米折榖一千七百五十石,悉數由八里坌配運,以歸一律。在八里坌合計亦只年配榖九千四百五十一石零四升,並不形其加重。如此則鹿港所管二口,年額又少此一千七百餘石之榖。然後在臺防額配臺邑應運廈倉兵榖六千一百零六石三斗之內,撥出四千石,歸於鹿港廳,由樹苓湖口配運。如此則鹿港所管三口,常年共配運兵榖三萬三千石,閏年加配八百四十餘石,實只代運鹿耳門榖二千二百五十石。鹿耳門一口,年運榖三萬一千四百五十一石二斗九升八合八勺,庶不至獨形吃重矣。鹿港陳丞在郡時,職道嘗以問之,陳丞亦云:如果以樹苓湖歸鹿港,情願代配兵榖若干石。更以詢之熊守、仝丞及現署鹿港之玉丞、署淡防廳之龍丞,僉以為可。謹遵飭勘議具詳。
·上督撫請收養游民議狀(戊戌七月)
臺灣民情囂動,奸宄時萌,上廑宸衷,蓋有年矣。竊見臺灣大患有三。一曰盜賊,二曰械鬥,三曰謀逆。三者,其事不同而為亂之人則皆無業之游民也。生齒日繁,無業可以資生,游蕩無所歸束,其不為匪者鮮矣。
道光十二年張丙之亂,渠魁僅數十人,而賊眾何止二萬。若輩附和,非必欲作賊也,從以無業蕩游,賊招之則為亂民,官用之則為義勇,此皆可良、可賊,視能食之者則從之耳。當時誅捕十纔二、三,餘眾萬數千人名,雖解散,實猶在嘉、彰兩邑。此所謂伏戎於莽也。言者皆曰清莊聯甲,是固然矣。夫清莊者,嚴事稽查,不使內賊之匿;聯甲者,互相防守,不使外賊之來也。第思此等賊民,既不歸莊,行將焉往!臺地外限大海,內阻兇蕃,非如各省昔年教匪可以散之四方,則仍潛伏一隅而已。大莊富強者不敢歸,惟貧弱之小莊及內山之僻地為其逋逃。任聽之,則日往月來,勢必復思嘯聚。急捕之,則挺而走險,旦夕可以燎原。所以甫逾年而有許戇成,再逾年而又有沈知之亂也。
竊意逆案逸犯有名者不過數人,餘皆無名男子。在聖朝寬大,久已罔治脅從,而若輩未免自懷疑懼。巨匪大奸,自知不赦,復以危言劫之,堅其必死之心,眾乃以賊為歸。今夏以來,嘉、彰地方拏辦盜犯已七、八十名,地方稍靖。尚有匪徒結眾群行,文武購拏猝難下手者,其故實由於此。竊謂與其但事搜捕、適成為叢毆爵之形,莫若收用遊民、以為化莠歸良之計。夫游民眾矣,將收用之,必籌所養,而不必官為養也。計嘉義一縣三十五保一千四十二莊,彰化一縣十三保半一千四百二十七莊。大莊約數百人,小莊約數十人,無業游手者十只一、二,除實系逆案巨匪搶劫盜犯或命案正兇之外,其僅止惰游強悍與匪類往來者,大莊不過十數人,小莊數人耳。今使各總理董事查明本莊似此者凡若干人,收使歸莊,赦其前罪,准予自新,由董事勸諭本莊公給飯食,作為莊丁,無事則巡守田園,有事則逐捕盜賊,仍造具年貌名冊送官存案,責成總董稽查約束,不許更與匪類往來。如此則游民自願歸莊,無業皆為有業,雖有大奸而黨散勢孤,易以成擒矣。今年春夏間,嘉、彰一帶樹長刀槍之形,濁水忽清七日,民間以為亂兆,謠言四起,人情洶洶。秋冬恐有事變,不可不蚤為計也。
夫法不可屢更,令必期信守。此收用游民之法,非於舊行章程有所更改也。正即清莊聯甲之法而推行之。所慮愚人惜費,或以為難養閒人。然臺地年來大熟,米商不至,各莊皆有餘糧,以數百人之莊而養十數人,以數十人之莊而養數人,當不至於不給。且此本莊之人,非其族鄰,即其戚屬,並非外至。向來臺俗遇有匪類械鬥及逆匪到莊,皆有派飯章程,民間習為之矣。有事以之養賊,害且為之;無事以之養民,有利無害,何憚而不為?惟在地方官督率總董認真行之耳。其或本系窮莊,游民歸無所食,則令地方官查明山陬海埔有可墾闢之地,准其呈明給照往墾,務使人皆有業,則反側自安,盜賊易捕,地方可靖矣。職道熟慮再三,詢之於眾,並以商之在籍王提軍,皆謂可行。現已札飭嘉、彰兩縣出示各莊,給諭總理董事,委大甲巡檢蔣律武、候補府經歷縣丞龐裕昆,分赴兩縣,會同范、賈二令及該管之縣丞、巡檢,妥為勸諭辦理。如果此事能行,是乃先事弭亂之急務也。
·覆鍾制府言事狀(戊戌七月二十日)
本年七月十二日,奉憲臺札詢,嘉義縣樸仔腳地方船戶私販鴉片,以致臺地洋銀缺少一節。遵查樸仔腳在縣城西四十五里,其外即系內海,又名樹苓湖,在五條港及笨港之間。南距鹿耳門九十五里,北距鹿港一百二十里,海口寬深,商船多往停泊,街市行店頗盛。先歸鹿港廳管轄,近系臺防廳暫管。二廳相距皆遠,稽察難周,商船私帶禁物,未到口之先,在地奸民偷用小船接運,事所必有。兵役查獲,往往得錢賣放。不但此處,即他處亦難保無之。職道先後飭拏兩起,以未得贓具,反牽累多人,故尚未能定案。昨奉憲行黃鴻臚請加重食煙人罪名,職道業已遵議詳覆。一面會同臺鎮出示拏禁,各處煙館現皆紛紛關閉,則其畏法可知。如能拏獲人贓俱全者,照例懲辦數起,此風或漸期斂跡。
又奉憲詢彰化之沙連、大肚、葫蘆墩等處匪類甚多一節。查沙連即水沙連保,在縣城東南七十五里,五十五莊皆系彰籍。大肚保在縣城西北四十五里,一百三十九莊泉、漳二籍錯居。葫蘆墩在縣城東北六十里,一百八十一莊皆漳籍;間有泉、粵之莊。此三處本著名多賊,屢飭賈令會營圍拏,先後報獲盜犯紀興、許福等二十九名,皆系疊案巨匪。不但彰邑,即嘉義之水堀頭、虎尾溪等處,亦皆賊藪。疊飭范令會賈令圍拏,報獲張班、鄭存等四十五名,先後勘辦在案。數月以來,地方尚為安靖。彰邑搶奪遞解人犯之案,亦已破獲,惟外間積匪同逆案逸犯尚多,黨羽或數百人,或數十人,所在有之。不僅此數處而已。弁兵不過虛威,獲犯全憑線費。該令等實已不遺餘力。臺鎮操練精兵,赤暑無聞,洵屬克己勤公。惟所費不貲,文員歲捐一萬之外,各營津貼尚數千金,將備亦形竭蹶。竊觀大局,匪徒捕誅不盡,竊發堪虞,文武資力亦疲,精神難振,數遭蹂躪之閭閻,紳富捐輸豈能盡恃?荷戈戮力之義勇懋賞難遍,懈退漸形,寓培養於整頓之中,所以不得已而為收養游民之計也。然尚未知地方官及總董人等果能實力同心否?智慮短淺,惟祈誨示機宜。
·上鍾制府、魏中丞言事狀(戊戌十月二十六日)
臺灣今年春夏間嘉、彰交界桐樹多成刀槍之形,王提軍遣人斫取一刀,約長四尺,刀頭一尺四五寸,有背刃刀環,環上垂繐數縷,皆自然生成。職道過其家,曾親見之。又虎尾溪向系濁水,忽澄清七日,民間相傳林爽文及張丙之亂,常有此異。今年地方必有不靖。又臺地年來大熟,內地各省亦熟。臺米無處出糶,業戶苦於有米無銀。一切興作皆罷。至於娼賭之事,游者絕少,無業小民益無從謀食。所謂熟荒也。匪徒皆思為亂。
前奉憲檄,以彰化、葫蘆墩、大肚及虎尾溪諸處匪徒甚多,飭行拏辦,而各屬地方如此數處者,正自不少。特嘉、彰尤甚。此職道所以日夕籌維不安寢食者也。五、六、七月間,雖捕獲盜匪九十餘名,稍覺安靖,而無濟於事。是以稟請收養游民。八、九月間,風謠大起,人心惶懼。職道決意出巡嘉、彰一帶,督捕匪盜。
其時,嘉義則有賴三、陳賽之黨,插旗造謠。又有呂寬、呂九之眾,會飲血酒。彰化則有蔡水藤、張心群匪,結黨製旗。鳳山則有張貢、張生諸逆聚眾搶汛。皆欲乘機滋事。此外,各路紛紛復連報搶劫,人心頗為震動。職道親駐北路地方,督率嘉、彰二縣及該營員嚴捕,先獲賴三插旗造謠一案,及疊劫盜犯,在地正法,而各莊總理董事率領收養之莊丁,整隊迎接於道左者數千人,皆隊伍整肅,匪徒聞風畏懼,乃紛紛解散。各路謠言頓息,道途行旅如常,所有嘉、彰二邑匪徒盜犯捕獲一百二十餘名。鳳山張貢一股,亦同鎮府飛飭臺、鳳二縣會同營委各員,破獲首從逆匪六十餘名,又獲盜犯三十餘名。南北兩路皆平。惟是臺灣盜匪甚多,非捕誅之所能盡。
計職道本年閏四月十六日到任,至今半載,督飭各屬拏獲、斬梟、擬遣盜犯三百餘名,兵役線勇捕費已屬不貲。內有遣犯一百數十名,解郡、解省、配船、渡海、刑具、木籠、囚衣、口糧諸費,需數千金。各屬實形竭蹶,不可不加體卹。且范、賈二令,皆奉撤參之員,交代虧空,更為可慮。職道擬此次捕費由職道及府縣捐備,毋庸議外,所有遣犯解費無出,勢必互相諉延。即如十六年逆匪案內遣犯及各年盜犯,至今未起解者,尚百餘名。是其明證。似當於提存噶瑪蘭充公餘租項下動支若干,交存臺灣府,查明人數,於起解時量為津貼。
抑職道更有請者,內地如延、津三府皆有緝捕經費,而臺灣海外巖疆,反未籌及者,以從前缺分尚優也。今則處處皆患虧空,大非昔比。鳳山曹令尚以捕盜為難,何況其餘。若不亟籌經費,非捕務廢弛,即庫項挪移,非所以慎重地方也。查有噶瑪蘭未入額田園一項,曆來收取餘租,報明道府存貯,以備急需。今李倅詳請入額報升,將來入奏,似可將緝捕需費情形上聞,請以此項租息為經費。蓋此項田園,非近濁水大溪,衝刷靡常,即系旁山砂礫,瘠薄少收。一入正額,日後地方官民受害無窮,只可作閒款,仿各營官莊之例,由蘭廳征收,報解道庫存貯,為各屬緝捕之費。竊意聖明軫念海外巖疆,必蒙恩准。俟定案後,督同臺灣府妥議具詳。
·嘉義地震已由臺灣捐卹狀(己亥十月)
道光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奉憲臺抄摺行知,以嘉義縣地震,會同撫憲恭摺奏委陞補鹿港同知張汝敦赴臺隨同查勘,妥為撫卹,並恐臺灣府熊守捐帶卹銀不敷所用,在於司庫籌撥銀五千兩,交張丞帶臺查辦。仰見軫念災黎,曷勝欽感。
竊查五月十七、八等日,臺屬地方同時地震,惟嘉義情形較重。職道接稟報,即委熊守前赴查勘,並據由稟請動帑辦理。嗣據熊守並委員魏令及該縣范令先後勘覆,細查城鄉各保倒民房六千六百六十八間。緣自五月十八日大震之後;二十八、九等日復有微震。其敧斜未傾之屋,續坍八百四十七間,統計原報、續坍共倒塌民房七千五百一十五間,內除殷實各戶自行出資修建、無庸官給修費共五千三百六十三間外,計貧乏之戶坍壞瓦屋一千七百七十二間、草房三百八十間,內中尚有貸自親朋鳩工搭蓋、不願請卹,其實在應給之戶,核計修費為數無多。至城鄉壓斃男婦大小一百一十七名口,並受傷較重六十三名,亦於查勘之時,給予收埋、醫藥之費,統計需銀不過千兩以上,似可由外捐給,毋須請動帑項。經職道已以捐辦情形,會同達鎮,於六月初十日具稟,隨捐發廉銀四百兩,檄飭委員魏令,會同范令,逐戶分別瓦、草房屋,計間散給。其不敷之銀,由府縣捐廉湊辦。旋據該縣冊報共捐給收埋、醫藥番銀五百七十四元,倒塌瓦房、草房共給修費番銀二千三百九十四元四角,統共捐給番銀二千九百六十六元,折銀二千一百四十九兩五錢六分五釐。業已周遍無遺,民情均極安恬。復於七月十三日會同達鎮具奏,並錄摺稿申送憲鑑。
茲張丞抵臺,解到奉撥司庫銀五千兩,已無所需,商之熊守,收貯府庫,於請領來年臺餉詳請扣抵。至倒塌城垣,復經嘉邑在籍王提督情殷報效,仍勸同地方紳士捐資。該縣范令督同修築,現已動工。衙署、監獄等項,內除參將衙署已奉發工費銀兩飭縣會營領辦外,其餘各項工程,亦經范令先行籌款興建,分案造冊核議,另詳辦理。
·臺灣山後未可開墾議(辛丑二月)
道光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憲臺劄開:奉正月十八日上諭,給事中朱成烈奏,臺灣應墾地畝甚多,請飭查辦一摺。據奏稱:該處地方遼闊,未墾之田極多,如果認真墾種,即以每歲所入為福建海防:可潛消英夷覬覦等語。著即飭臺灣道府確切查明具奏。欽此。蒙飭職道督府確查詳覆。惟原摺未蒙抄發,不知所言應墾地畝系指何處。職道先後在臺年久。地利情形,知之頗悉。謹詳陳之。
臺灣在大海中,本一大山橫峙。其山前寬廣之地,近二百里,南北延長一千二百餘里。山後略短,南北不及千里。自山前之西,盡山後之東,連山腹最寬處約數百里。山前面西開設四縣、一廳,與福州、興化、泉州、漳州四府對峙。山後面東平埔之地頗狹,新開噶瑪蘭廳在山後北境。北自三貂、雞籠,南至蘇澳,約二百餘里,與淡水之南境及彰化之北境隔山相值,地勢最寬處不過五、六十里。逾蘇澳更南,則皆生番,未入版圖之地。一曰奇來,二曰秀姑巒,三曰卑南覓,迤■〈辶里〉南轉,即山前鳳山縣之瑯嶠番地矣。此臺灣地勢之全形也。
淡水、噶瑪二廳,臺灣、鳳山、嘉義、彰化四縣,生齒日繁,地利盡闢,久無曠土,間有山陬沙礫隱墾未報陞科者,為數畸零。若紛紛查丈,必生事端,非海外安撫窮黎之道。是以從前屯租缺額,屢思查勘撥補,迄未能行。惟彰化縣水沙連山內有水、埔二社,蕃地空闊,嘗為民人越墾。道光五年,奏奉諭旨,恐啟蕃釁,立碑禁止。又噶瑪蘭有近山傍溪瘠地一千數百甲,甫經民人續墾,由廳詳報勘丈,現辦陞科未竣。此外,並無堪以開墾地畝。即彰化水、埔二社,亦在縣內山腹中,夷人無從覬覦。所未開墾而可慮者,獨山後噶瑪蘭界外奇來、秀姑巒、卑南覓耳。其地頗平衍,堪以墾種,三處延長約數百里,地皆平埔。其各社生番,較之內山兇番,頗為平善。然與噶瑪蘭之蘇澳,中阻兇番,不能陸進。數十年前,有漢人泛海至彼,為番婦贅婿,後人陸續往墾,番亦安之。因其未入版圖,無從查詰。職道初慮漢奸在彼召納亡命,或勾引外夷潛踞,使人往覘,回報:蕃社約以百數,漢人散處,裁十之二、三;沿海一帶,尚皆荒蕪;草樹蒙翳,並無路徑;雖有山溪數道入海,亦淺狹多不通舟。故遂置之。及前年,奉文嚴禁鴉片,因思鳳山縣沿山皆粵籍民人,地近瑯嶠熟蕃,其陸路與山後之卑南覓接壤,海面與粵東之潮州、南澳遙通,粵人渡臺、往往自彼駕小舟由瑯嶠僻處登岸。風聞有攜農具通好熟蕃,至山後開墾者。粵人最善治地,慮其援引日眾,港道開掘寬深,船隻往來透販鴉片,夷人聞風必生覬覦。當飭鳳山縣查禁。該令復稱:前有粵人為熟番所引,從內山越墾,及後繼至,山徑荒迷,多為兇番所殺,遂不敢往。已遵飭嚴諭琅嶠番社頭目,不許再引漢人透越,並取粵莊頭人切結在案。
職道伏思,臺灣在前明時嘗為紅毛所踞,彼豈忘情?特英夷現爭內地馬頭,或不暇及此。一經敗衄,則必謀竄臺灣。彼知山前文武嚴防,未必得志,或往山後攻取生番之地,或潛購漢奸開墾,為將來巢穴,則與我共有臺灣,患將無已。似宜我先取之,勿以資敵。然而有可慮者四焉。
山前廳縣環列,皆在平埔,其東山脊千里蜿蜒,嶺複溪重,盡系生番種落,性兇嗜殺,日事撫綏防禦,幸乃相安。一旦往墾山後,必以兵護行。番見兵至,勢必相持,或煽動內山兇番為助,則全臺震動。是逆夷尚未外來,番釁已先內啟,將使英夷坐收漁人之利。其不可一也。
若不用兵,而善取之,則必厚賞生番先與和約,然後召徠民夫,荷鋤往墾,地既廣大,眾當盈萬,非十餘年之功不能成熟,非十數萬之費不能竣功。方今軍需浩繁,豈有餘力及此。其不可二也。
即以善取,而地廣人稠,亦必督以文員,理其訟事,更將以兵弁鎮其紛爭,事屬創始,非得賢能廉正、年力強壯、堪耐煙瘴、且熟悉地利、洞曉民情番俗者,不勝此任。目前文武尚未得其人。昔噶瑪蘭之開也,其時民間地畝已闢,番情已和,自請收入版圖,然後官為經理,然猶楊廷理開之於前,翟淦繼之於後,經營歲久而後定。今情異事殊,所遣不得其人,恐無成功。其不可三也。
山前、山後形勢相背,兇番中阻,道路不通。南北須由海道繞行,風濤險遠。方今未入版圖,治亂猶可不問。一經開闢、當設州縣。文如牧令,武則副參,守以重兵,乃能底定。果竟宴然,固善矣。設有意外,而山前之兵,應援莫及。如其仍不能守,取之何為?。其不可四也。
有此四難,職道之愚,所以籌度久之,未敢輕率上聞也。至謂墾地每歲所入可為福建海防,則又嘗深計之矣。臺灣一郡,文武廉俸、兵餉、船政,歲費國帑三十萬有奇。本地錢糧、鹽課、雜稅所入,抵除之外,藩司發解臺餉常需十數萬兩,入供內地者,僅兵榖十萬耳。地方時有蠢動,軍需小者三、五萬,大者百萬,曆稽一百七十年來,軍需十數動矣。噶瑪蘭廳之設,楊廷理畫策初計地方所入供用有餘。嗣以增兵,僅能自給。所謂餘利,葢亦無幾。今開山後,即如楊廷理法,歲以供山後之用,未必尚有盈餘。況現在海防俱系山前,即噶瑪蘭廳亦尚與內地相望,而形勢已覺孤懸,若山後開闢,則東盡汪洋,不但內外不通,並山前已自隔絕。海防所慮,更費周章。恐國帑歲費益多,惡在所入可裨福建海防乎?或謂廣東之瓊州,亦在海外,十三州縣未嘗不環五指生黎,臺灣山後全開,亦即瓊州之類。殊不知瓊州雖云海外,距雷州海面僅六十里,水程裁一更耳。臺灣則距廈門十三更,即蚶江相距亦尚七更,五虎門約與蚶江相仿,山前已遠非瓊比,何況山後?且瓊州之西,尚有安南接近,為我外藩。臺灣之外,則萬水朝東,滄波無際,固不可與瓊州同論也。竊謂山後不開,誠有後患,而此時遽開,則尚未得機宜。與其闢之而溝塍顯露,速以興戎,莫如荒之使無可垂涎,暫緩致寇。第未審朱給事所言是否即山後之地,或非此地,異日亦必有言者。若不及今具奏,恐干欺隱之愆。熊守所查情形,亦大略相同。謹就管見,據實以聞。
●東溟文後集卷四
桐城姚瑩石甫著
海外廳縣津貼公費狀(辛丑八月)
為楊雙梧、鄭六亭請祀名宦狀(辛丑三月)
請覆奏臺灣文武議敘狀(辛丑三月)
臺灣水師船砲狀(庚子六月初一日總兵會銜)
夷船初犯臺洋擊退狀(庚子六月二十三日)
上鄧制府請造戰船狀(庚子六月)
上督撫言防夷急務狀(庚子七月二十日鎮府會銜)
覆鄧制府籌勘防夷狀(庚子九月)
臺灣十七口設防圖說狀(庚子九月鎮道會稟)
·海外廳縣津貼公費狀(辛丑八月)
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四日,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憲牌,奉上諭大理寺少卿金應麟奏閩省積弊請旨籌議一摺,據稱該省沿海要區,缺多疲累,當於舊章之中,量為變通,使材能之士,無所畏葸,不肖之徒,無以藉口等語。州縣為親民之官,地方多一疲累之員,不獨民間隱受其害,即公務亦必多貽誤。著顏伯燾、劉鴻翱即將摺內所指各條,悉心查議,是否可行,據實具奏。原摺著抄給閱看,將此諭令知之。欽此。
查閱省沿海要區,素稱難治,最苦,各縣辦公需費,經本部院□□□□即札飭司道設法籌畫,俾資津貼。未據具復,合行札飭。札到;該道立即遵照查明海外四縣是否無須津貼,有無閒曹堪以裁汰。臺屬同知通判中缺分甚多,應酌提公餘銀兩若干,以資津貼,務即體察情形,通盤籌畫,克日妥議通詳,以憑覆奏。總不以臺灣津貼內地,亦不以內地關餘津貼臺灣。查噶瑪蘭有應陞科田地,現因防夷暫緩辦理,或即以此項為津貼,不必裁汰閒曹,酌提同通公餘一併籌畫,務期盡善。奉此。
伏查臺灣孤懸海外,民情不靖,時防亂萌,各廳縣事勢較之內地尤為亟切。若不使之辦公有資,不但不肖者因之掊克,激生事端,即賢能之員,亦無從展布。誠如上諭,公務必多貽誤。聖明洞及隱微,實乃求治之大本,防亂之大源也。復蒙憲示以噶瑪蘭應陞科田畝,或即以為津貼,不必裁汰閒曹,酌提同通公餘,飭道籌畫,下懷不勝欽服。謹查臺灣廳縣最疲累者,無如嘉、彰二縣。缺本非優,兼之亂民屢作,盜匪極多。鳳山次之。夫治臺首在防亂。防亂莫先緝匪。而緝匪非賞不行;獲辦後,又苦遣解內地渡海配船之費,每捕一要犯,自數十金至數百金不等。而起解內地,每名需費亦四、五十金。計每縣年間應捕匪犯多者百餘,少或數十,止此一事,所費已數千金矣。勤奮者無非虧挪官項,懼累者則以有勘無捕,或捕而不辦。即辦矣,而遲久不解,甚乃人於交代前後互推。苦累情形,不堪言狀,誠非有以津貼之不可。同通之中,惟淡水、鹿港二廳為優。淡水系地方官,本有緝匪之責,幸官榖無多,雇運賠費有限,而每年臺鎮北巡,攜帶重兵,往來十餘站,夫馬之費,輒數千萬,較他屬尤鉅。鹿港自奉新例以來,每年配運官榖,不足雇船專運,所費亦鉅。至臺防一廳,自鹿耳門廢後,商船不前,久已疲乏。近又每年雇運官榖,多者萬餘石,少亦數千石。五廳之中,辦公最為竭蹶。其差堪自給者,惟澎蘭二廳、臺灣一縣而已。此皆公餘無可提者。若閒曹,則臺屬大小各員,無非緊要,實無可裁,堪為津貼。
茲督同臺府熊守,查明有噶瑪蘭廳民人續墾東西勢田園,道光十七年經通判李若琳丈明,堪以陞科;上則田園一百六十餘甲,下則田園一千七百二十餘甲。照蘭廳則例,年可征租三千八百餘石。因民人對冊領單未竣,尚未詳報陞科。又彰化縣藍興莊,自嘉慶九年詳丈,張景行第四戶未陞田園二百二十餘甲,現亦墾成,年可征租四百餘石。因業佃互控糾纏,延未報陞。以上未陞田園,共二千一百餘甲。在天朝賦則久定,原無需此有限供租。若以為緝匪解犯充公,則於地方大有裨益。又查彰化縣有水沙連一處,民墾番地,乾隆二十年奏請歸公,部議行令將應征之租扣完,供粟造入地丁奏銷外,其應征耗銀及餘租造入公費冊內。至今水沙連額征供榖二千餘石,久入奏銷,獨餘租一款,年當征榖八百餘石。民欠多少不等,皆存貯本倉。自乾隆三十七、四十三年皆經詳報變糶,五十二年林逆之亂,榖盡無存。五十三年至嘉慶二十四年,積榖除清釐案內變糶一萬二千五百石外,又糶榖八千八十餘石。道光三年,藩司詳請變糶,前憲孫以糶價減少批駮。道光十二年,張逆案內續詳變價墊用軍需及民欠外,現在倉榖尚三、四千石。此榖本系公費,但未指明何項公用。又未明定糶價,以致詳案屢駮,轉成延擱,似宜照從前糶價酌定,每石變銀六錢四分,除車運費二分外,以六錢二分定價,奏請同噶瑪蘭及藍興莊未陞科田園一併留為臺北緝匪之用。
以上三款,年額租榖約五千石,令該地方官實力征收,變價解府報道,除民欠外,實征解銀若干,作為五分。嘉、彰二縣各給二分,鳳山縣亦給一分,以為津貼緝匪解犯之用,明定章程,以免冒濫。俟每年征解支給截數隨同奏銷專款,報明藩、臬二司,並請憲臺衙門察核,事屬外辦,且系為沿海要缺瘠累,查議變通,應請奏明,免其造冊咨部,以省往返駁詰之煩。是否有當?謹遵札查明議覆,伏乞詧核施行。
謹將噶瑪蘭廳東西勢續墾及彰化縣藍興莊未陞科田園,同彰化縣水沙連餘租充公倉榖三案,分款摘敘簡明清摺,呈送察核。
一、噶瑪蘭東西勢續墾田園一案,緣蘭廳初開,原報堪墾埔地七千餘甲,限年墾成,陸續報陞。至道光五年,奏定賦則外,尚餘一千數百甲,非傍山沙礫,即近濁水大溪,衝刷靡常,久未墾成。經前督憲趙奏准部行該地方每年結報一次。其中亦有已墾成田園者,每年照下則例,止征供耗,免納餘租。因荒熟不常,恐一經陞科,諸多窒礙。且蘭地初開,孤僻,遠在山後,一旦有警,山前難以策應。是以議定其榖存貯廳倉,報明道府,以備地方不時公用。迨後道光三年,蘭廳小夫械鬥之案,除動用餘租變價之外,前通判薩廉即以此款撥湊,經詳報院司有案。其後省中不知臺地情形及前人所以留存以備不虞之意。因道光七年以後,該廳停未結報,屢次檄催造報陞科,延至十七年署通判李若琳遂通稟設局,丈量報陞,經已丈明尚未填單造冊卸事。奉院批令一手經理。二十年八月後,始將田園圖冊造具一分送道。其通送之冊,尚未造齊。各佃民因有康隆控案,亦被其搖惑把持,延不赴局領單。李倅即病故。康隆控案,本年甫經解省,尚未訊結。此項田園,是以延未報陞之原委也。查據李故倅所造冊內,其所丈過東西勢田園,除撥充書院膏火及隘地丁糧之外,堪以陞科上則田一百五十五甲八分零,上則園一十甲五分零,下則田一千五百九十六甲二分零,下則園一百二十九甲三分零,通共上下則田園一千八百九十二甲零,分別征收租榖,年可三千八百餘石。每榖一石,變價六錢四分,除車費二分外,可折番銀三千四、五百元。
一、彰化縣藍興莊未陞科田園一案,緣嘉慶九年彰化縣詳丈報各戶未陞田園一千九十一甲六分二釐零,內除南北路兩營承管未陞田園一百二十二甲八分五釐八絲,又藍日晃未陞田園二十一甲四分九釐,該戶久經身故,又藍元枚未陞田園三百九十五甲七分六釐八絲四忽七微,曆年系管事來臺收租,更易多人,彼此推諉。以上三戶,未陞田園五百四十甲零,同水沖拋荒田園二十一甲七分二釐,請分別扣除另辦外,實只現管張景行等七戶未陞田園五百二十九甲八分四釐,俱在藍興莊界內。先將丈過張必榮、張永隆、蔡文俊三戶田園共三百零六甲二分,已入嘉慶九年題陞外,尚有張景行田七十二甲七分五釐、園五十一甲五分五釐,蔣玉麟田五十一甲二分七釐、園十八甲八分零,蔣昆成田一十七甲八分零,蔣大沛田一十一甲零。以上四戶,田園共二百二十三甲一分七釐零,尚未造冊報陞,或業佃互控糾纏,或業戶身故,皆以陞科冊費無出,延擱至今。屢奉檄催,不能造報定案。
一、彰化縣水沙連公費餘租一案,緣水沙連本系番地,彰化設縣之初,並無供賦。及後民人續墾,乾隆十六年始奏請歸公。二十年題准照官莊例征租,概收本色。在本地建倉存貯,俟應糶之時,發糶解價充公,並准部議行令將應征租粟除扣完正供造入地丁奏銷外,其應征耗銀及餘租造入公費冊內報部查核。至今彰化縣奏銷遵照辦理。其餘租一款,年額八百餘石,民欠多寡不等,皆存貯本倉。乾隆三十七年、四十三年,皆經詳報變糶。五十二年,林逆之亂,榖盡無存。五十三年,至嘉慶二十四年,積榖又多,清釐案內,變糶一萬二千五百石外,又糶榖八千八百八十餘石。道光三年,藩司詳請變糶,奉前撫憲孫批,數十年前糶價每石皆在七錢以上,而司詳現在糶價只六錢三分二釐,以為減少,駁飭不准。且令將清釐案內不敷糶價,著落追賠。至今憲檄頻催,無從中覆。道光十二年,張逆案內續詳變價墊用軍需及民欠外,現存倉榖約三、四千石。查此項租榖,原案本系充公,但未指明何項公用,又未議定何時發糶,價定若干,以致孫前憲為此駁飭,復令追賠。數十年前清查不敷之價,府縣至今莫能登覆,轉以有用之榖為貽害之端。
以上三款,皆臺灣多年積案。蘭廳未升科田園,職道於道光十八年、二十年屢言於鍾、鄧二前督憲,請留為臺屬緝匪之用,已蒙覆書,允俟民人領單詳報入奏。水沙連充公租榖一事,本年職道議覆憲臺督憲札行民人條陳瑯嶠、水沙連等三事案內,請專以緝匪,尚未奉憲批。茲又查出藍興莊一款,並蒙憲臺深悉蘭廳未陞科田園堪以備用津貼,儻蒙一併入奏,必邀俞允。不獨臺屬緝匪有資,大益於地方吏治,抑且銷去積案三宗,可免案牘之煩,及報部之費。蓋積案之由,多為費無從出。今昔不同,艱窘日甚,苟能俯卹下情,則仁人之利溥矣。至曆年以來,三案內已征租榖,或已經變糶有案,或現存在倉,或經上年防夷案內提用,所有現存者,容俟查明,留為臺地防夷案內例不准銷之費。其十八年未征民欠,一概免追,更沐憲恩無既。
·為楊雙梧、鄭六亭請祀名宦狀(辛丑三月)
竊見前臺灣道楊廷理,乾隆年間由臺防同知辦理林爽文逆案,數有戰功,洊升臺灣府道,功德在民,至今歌頌。嘉慶十五年,開設噶瑪蘭廳。其議倡始於廷理,屢為時議所阻,卒竟成之。規模章程,皆一手始終其事。以為人剛直見忌。設廳事竣,未及議敘、偃蹇抑鬱而終。今蘭廳開設已三十年,士民樂利,益思其功不已。
又前臺灣縣學教諭鄭兼才學問品行,乾隆、嘉慶間名重一時。曆任內地及臺灣學官,皆善於其職,尤以敦實學、崇名教為己任。留心時務,地方利弊,知無不言,從而行之,皆有實效。道光二年,前督府趙文恪公奏祀鄉賢祠。今卒已二十年,臺人猶頌仰之。
現據臺地紳士僉呈,請以二人入祀名宦。考德徵功,洵為無愧。臺灣府熊守據情分別具詳,職道思廷理之功,兼才之德,皆可信今傳後。伏乞憲臺俯採群言,早為題奏,俾邀榮典,洵足以示大公,而為有職者勸,則感荷仁明,不特臺地人士及兩姓子孫而已。楊有子立冠,嘉慶己已庶常早卒,現惟一子立先,江西候補縣丞。鄭二子,一為諸生,一讀書未成。兩家皆貧甚,子孫並無現任九卿官者。二人各有遺刻一種,並以附陳,乞賜垂覽。
·請覆奏臺灣文武議敘狀(辛丑三月)
道光十八年九月,臺灣南北兩路匪徒滋事,當即撲滅。十一月,中路胡布復起攻汛戕弁。十九年二月竣事,奉旨以胡布案辦理妥速,達鎮及瑩皆予從優議敘。命查在事文武出力人員,由鍾前憲酌量保奏。旋以鍾前憲去閩,復奉命督撫會奏。其南北兩路之案,亦經部議請查出力人員,奏予議敘。奉旨俞允。是此事先後仰荷恩綸,固非常比。瑩遵同達鎮,查明出力文武,分案造冊稟送。因大憲迭更,飭司查議,寢延至今。天澤久屯,輿情喁望甚殷。臺灣弧懸海外,亂民間作,全賴賞勸有功,應能驅策群力。今鎮道已蒙議敘,而將吏義士寂然久之,實無以對群下。伏思上年廈門防夷將吏,再蒙恩賞有差,事在胡逆之後。獨十八年之賞未行,似於慎重海外、策勵有功之道猶有未盡。瑩屢思陳情,以跡近市恩,未敢冒昧。今幸憲臺廓然大公,獎善旌能,如恐不及。楊廷理三十年前故員,猶褒顯於其身後,豈現在效力轉沒微勞?第案貯憲轅,恐行次夷務倥傯,無人舉告。瑩若復避嫌緘默,心實不安。伏祈飭檢前案,迅予核辦,俾海外將吏士民咸知恩,不忘遠,必益鼓舞歡呼,群思用命矣。
·臺灣水師船砲狀(庚子六月初一日總兵會銜)
竊照臺灣孤懸海外,口岸處處可通。去年粵東查辦夷船甚嚴,本職、職道恐其竄入臺洋,即飭水師守口,各營廳縣嚴密巡防,並委前任鳳山縣魏瀛赴各處會同廳縣營將查勘砲臺修整在案。
本年五月十九日,奉憲臺會札,以內地查辦嚴緊,奸夷勢必趨入臺地,飭即整備哨巡船隻,配齊大砲,實力巡緝。一遇夷船,即認真轟擊,勿任停留,潛消鴉片等因。又經飛飭各屬遵照辦理。本職、職道因南北沿海一帶,地廣且長,口岸紛歧,稽查舊案,惟淡水、雞籠大口曾有夷船寄椗,餘皆淺水,不能進口。但沙汕變遷靡常,今昔情形各異,何處水深可泊夷船。何處水淺可以無虞。何處應設守口船若干隻?巡哨船若干隻?大小砲位若干?弁兵若干?自應委員逐一勘驗,調撥妥洽,責成本管水師營縣及守口員弁巡防。夷船駛至,即先行封港,不許小船、竹筏出口,以斷接濟水米、偷消鴉片之路。督令守巡哨船,隨機應變,合力轟擊,庶幾有備無患,免致臨時掣肘。當委前署蘭廳閻炘、鎮標左營游擊洪志高,赴鹿港以南;委淡水同知劉繼祖、艋舺營參將邱鎮功,赴鹿港以北。將各處口岸核實勘辦。
茲查明郡地鹿耳門已經淤廢,水深不過數尺。鹿耳門迤南安平大港及南路鳳山縣屬之東港,水深一丈一、二尺。鹿耳門迤北臺嘉交界之國賽港,水深二丈一、二尺。北路嘉義縣屬之樹苓湖,即五條港下湖水深一丈七、八尺。彰化縣屬之鹿港,即王功港水深一丈一、二尺。番仔挖水深一丈四、五尺至一丈七、八尺。五■〈氵义〉港水深一丈,淡水廳屬之滬尾水深一丈八、九尺。惟極北大雞籠水深二丈四、五尺,最為寬深。其餘小口,皆不過丈餘。其臺澎、艋舺水師各營額設戰船九十六隻,內除已居應修、尚未駕廠及在道府廠已未興工外,現在臺協中營操駕大同安梭二隻、中小同安梭六隻、大白底艍一隻、小白底艍三隻,共十三隻。左營操駕大同安梭三隻、中小同安梭二隻、大白底艍二隻、小白底艍三隻,共十隻。右營操駕大同安梭五隻、中小同安梭三隻、大白底艍三隻,小白底艍三隻,共十四隻。澎協左營操駕大同安梭一隻、中小同安梭九隻,共十隻。右營操駕大同安梭一隻、中小同安梭七隻,共八隻。艋舺營操駕大同安梭一隻、大白艍底三隻、小白底艍一隻,現又修竣小同安梭二隻,共七隻。以上在營操駕大小戰船共六十二隻。其砲位除陸路諸營及存城配用外,水師配用之砲,安平中營現存二千斤、一千五百斤大熕砲二十位,一千斤、八百斤中砲十一位,五百斤、三百斤小熕砲二十三位。左營現存鹿港局二千斤、一千五百斤大熕砲各四位,一千斤中熕砲九位,八百斤中熕砲五位,五百斤、三百斤小熕砲十三位。左營現存安平局大熕砲十一位、中熕砲十六位。右營現存大熕砲二十六位、中熕砲八位、小熕砲二十位。以上安平協三營共堪用大中小砲一百五十位。又大小砲十九位。皆不堪用。其澎湖協艋舺營砲位查明另報。
現令各營每大船一隻,派千總或外委一員管駕,帶兵四十名,配大砲二位,中小砲四位。小船一隻,派外委或額外一員管駕,帶兵三十名,配中小砲四位,火藥、鉛子、藤牌、鳥槍、刀械足用。各以將備統領,分為兩班。一班守口,一班巡洋。計日調換,以均勞逸。一遇夷船,隨時相機合力轟擊。本職、職道伏查各營戰船、砲位,尚足配用,以資巡守,或有不敷,亦可隨時添雇商漁船隻應用。惟臺營大船以大號同安梭為最,比內地集成字號皆小,較之夷船更形矮小。安放砲位,如一千斤以上,即覺過重。船身砲力皆不足以取勝,誠為費手。全賴水師弁兵操練精強,以期遇敵必克。除督飭水陸眾營及廳縣分別加意勤練、小心巡防外,謹肅復。
·夷船初犯臺洋擊退狀(庚子六月二十三日)
六月十八日申刻,據鹿耳門汛口稟報,本日未刻,瞭見雙桅夷船一隻,由西駛至鹿耳門外馬鬃隙深水外洋遊奕。本職、職道立即督同臺灣府知府熊一本,面商出示封港,委候補府經歷縣丞龐裕昆,持令同水師所派署左營千總李瑞麟,督帶兵役,坐駕漁船,赴鹿耳門以北國賽港沿海一帶巡查防守。又委候補從九品潘振玉,持令同水師所派中營把總楊得器、外委沈春暉,坐駕漁船,督帶兵役,赴鹿耳門以南四草湖喜樹仔沿海一帶巡查防守。鹿耳門正口雖已淤廢,而小船尚可出入。且該處淡水所在,向為眾船汲取,恐有偷漏,委前署蘭廳閻令為總巡,持令會同水師所派左營千總梁鴻寶,督帶兵役,專駐鹿耳門,防守策應,南北兩路,分頭巡緝。職道督同臺防廳、臺灣縣傳集郊商船總,面諭毋許小船、竹筏出口,以斷奸民接濟水米、偷運鴉片。一面飛飭北路廳縣營,一律防堵。由本職委署右營遊擊呂大陞,持令馳赴安平,會同護安平協副將江奕喜,相機轟擊。該協調護中營遊擊事守備翁秀春、署右營都司事守備林得義,督帶三營,原派在洋防堵夷船之大號哨船及出洋巡緝師船十隻,分為左、右翼。該護協江奕喜,親自坐駕安海船兵船一隻為中路。又雇派漁船二十隻往來接應,兼防奸民出海。沿海多備旌旂,時放槍砲,以壯聲威。該夷船在外洋遊奕,不敢駛進內洋。各師船因風息全無,不能前進。
十九日早,微起東南風。該護協江奕喜恐該夷船竄入,北路嘉彰一帶洋面甚長,殊難措手,隨督同各師船,自北而南,佔其北竄之路,奮力前進,槍砲兼施。該夷船放砲回拒,一面轉蓬向西南大洋而逃。各師船追至茭丁仔洋面,時已昏黑,忽起大霧,東南風轉盛,浪湧如山,不敢冒昧前追。至二十日寅刻,霧收,瞭望夷船,已無蹤跡,隨各收回。查點各船,惟守備翁秀春坐船■〈舟皮〉邊被夷砲小有擊損,餘皆無恙,亦未傷人。
伏查此次夷船之來,或因內地嚴逐,飄竄來臺,或因乏水米,或圖銷鴉片,來臺探取,均未可定。一見兵船攻擊,隨即逃竄,伎倆有限可知。惟夷性狡猾,難保其去而不來,或引類而至,不止一船,均不可不防。現通飭各屬,整齊船砲,實力巡防,所有擊走夷船緣由,謹肅稟報。
·上鄧制府請造戰船狀(庚子六月)
前奉憲函,以夷務緊要,恐師船未能得力,令詢王提軍前造建威船式當經往詢,頃得復書,謹以陳閱。聞提軍亦自有書徑覆鈴轅,由鹿港發遞,當可速達。
竊意此時夷務關重,製造大號戰船,實為要著,而不得其人,徒資糜費。且洋面正在需人,似難更行分撥。聞憲節即日移駐泉州,可否馳書約王提軍到廈面商,或竟奏令到廈督造戰艦,必蒙俞允也。此次大船專為攻擊夷船而設,其製與舊時成規不同,工料皆倍。只可暫用一時,不能以為常製。且非道廠文員不諳海洋攻戰者所能承辦。
查例造集字號船樑頭二丈六尺,長八丈二尺,實領例價銀五千八百餘兩。成字號船樑頭二丈四尺,長七丈八尺,實領例價銀四千九百七十餘兩。大同安梭樑頭一丈九尺,長七丈二尺,實領例價銀九百九十餘兩。此二項船,皆水師攻戰所必需,而實不及夷船高大,欲求必勝,自當更造巨艦,如王提軍昔時建威、奠海等船而後可。建威、奠海二船,樑頭皆二丈九尺,長十丈六尺有奇,大桅皆用番木,其長十丈以上。此等巨料,皆道廠所無,松杉等木,猶可購自上游諸府,番木大桅,則惟廈門有之。此等番木大桅,皆價數千,今商船稀少,此物較賤,若得千數百金或二千金,似亦可購。誠能奏請在廈專造數隻,准集字號工價倍給,專工製造,當可有成也。至臺灣水師,惟有同安梭及白底艍二項,更無出大同安梭以上者。
緣海外往內地購料,轉運維艱,往返稽時,累月經年,必致誤事。是以,向來並集成字號之船,亦未建設。第恐夷船竄入,誠非大同安梭所能取勝。擬求憲臺於製造大號戰艦之時,並飭督工之人,在廈添造如集成字號者各二隻,交安平、澎湖水師二協分領,駕回配用。查福廠前開來摺內承造集字號一船,例價外,賠用工料銀一千八百餘兩。臺廠向無造過此號大船。此次若由內地製造,所有例價不敷之銀,應由臺灣道、府、廳、縣公捐津貼,由司先發,在臺餉內扣撥,在臺捐還,以濟要工,而重軍需。瑩為夷務緊要起見,是否有當,除備公牘外,先此馳聞。
·上督撫言防夷急務狀(庚子七月二十日鎮府會銜)
本年六月初一日,職道等會同查明臺灣各口水勢及水師船砲情形,具稟憲鑑在案。茲於七月十三日,行商傳抄逆夷竟敢駛至浙江,逕攻定海,縣城失守,不勝髮指。
查逆夷奸謀已久,因粵東、閩省防禦甚嚴,出我不意,越犯浙東,以定海兵力稍單,猝致失事。現在大兵雲集,指日自可殄平。惟閩、粵為逆夷往來之路,且有夾板船於本年六月十五、十九等日在澎湖及臺郡外洋窺伺,雖均經當時擊走,而防備更不可不嚴。現聞憲臺親駐泉州,調度一切,廈門有水師提督重兵駐守,復有金門、漳州兩鎮水陸聲援,可期磐石之安。獨臺灣一府,孤懸海外,民情本已浮動,自前年懲創後,去歲至今,甫得安謐,而元氣久虧,正在加意撫循,詎聞定海警報,未免人心疑懼。況年來查辦煙案甚嚴,沿海奸民不免嗟怨,一旦有警,恐其乘隙滋事,是臺灣所患,不惟外禦逆夷,尤須內防奸究也。臺協水師副將雖轄有三營弁兵二千二百七十名,然其右營洋汛則在鳳山,左營洋汎則在嘉、彰、隨駐安平防守郡城者,實止中營遊擊弁兵七百七十三名而已。南路港小水淺,尚非夷人之所垂涎。北路綿長,水師左營游擊駐札鹿港,距鹿耳門洋面三百餘里,中有五條港即樹苓湖,口門較寬,無險可守,最為緊要。艋舺參將所轄滬尾水師一營弁兵僅七百名,其洋面上自噶瑪蘭,下至淡水之大甲,七百餘里,口門數處,惟雞籠、滬尾較大。而雞籠尤為寬深,實通臺最要之處,距郡遼遠,殊苦鞭長莫及。
至於澎湖,四面大洋,為臺、廈中流鎖鑰。水師副將所轄兩營弁兵一千八百三十八名,文員通判一人,雖民風尚淳,不若臺灣之浮動,而形勢孤單,實為可慮。三路水師情形如此,現在整飭師船、砲械,僅可防禦一、二夷船,儻遇大幫,即形單弱。本職訓練精兵,未敢稍懈。惟臺灣每屆秋冬,尚須出巡;南北兩路浮動之民,尤須鎮壓,未便舍根本而事外洋。臺澎水師又各有洋汛,自行防守,更無堪以調撥之舟師。此職道等所日夕籌思、不無踧踖者也。
茲督同卑府一本,再四熟商,惟宜嚴守口岸,斷絕接濟,察夷船之多寡,相機出擊。儻夷船連■〈舟宗〉而至、尚須內地舟師迅速接應,是為要策。謹將現辦急要事宜七條,為憲臺陳之。
一曰:募壯勇以貼兵防。防夷要口,一為安平大港,二為樹苓湖,三為五■〈氵义〉港,四為滬尾、即八里坌,五為雞籠。水師汛兵不敷巡守,自當酌調陸營弁兵貼防。惟腹內地方緊要,奸民伺隙即起,未便多撥,致令空虛,尚宜兼用民壯,以資防守。蓋臺地向來有事無不借義民助力者。不惟以壯官兵聲勢,且假此收用游民,免為賊用也。今擬每口酌雇壯勇二百名,派委文武,督同總理頭人管帶,駐札海日,以資防禦。委員薪水、壯勇口糧,由地方官同管口之員捐給一半,由職道於公項內津貼一半。自九月後,西北風起,預備至年底止。察探逆夷情形,再行減撤。其陸營弁兵,則俟臨時調撥,以免自老其師。
二曰:派兵勇以衛砲墩。臺地正口,雖有砲臺,而小口如東港、樹苓湖、五■〈氵义〉港、雞籠,或因地形偏僻,或因沙埔平遠,無險可據,砲臺並未建設。近奉憲臺會同欽使奏建砲墩,誠為簡便。但既設砲墩,必有砲牆,以藏兵勇。今悉用竹簍、麻袋,貯沙為之。每一砲墩,牆寬二十丈,用兵勇百人,架大砲二門、小砲三門,以十人放砲,二十人執鳥槍以衛砲,三十人執長槍以衛鳥槍,二十人持籐牌短刀以衛長槍。每一口岸,相度地形,酌用砲墩三座或兩座,互為犄角。
三曰:練水勇以鑿夷船。募海邊壯丁善泅水者,水師每營百名,使之學習水底行走用大鐵鑽鑿逆夷船底,或彼有倒鉤,則不可鑿,從其艄後扒上夷船,殺其夷人,砍其艄舵。此項水勇,必須召募,除臺灣額准召募名數外,其內地各營換班額內,現有班滿事故未經換到補額者,不下數百十名,應請准於召募。水勇中挑其尤為精壯者,賞給補充,咨明內地,暫免換補,俟事平後,再復舊規,以符定制。
四曰:習火器以焚賊艘。海洋舟師,遠者用砲,近則利用火罐、噴筒,以焚敵舟。非練用精熟不可。本職現令水師如法製造,教習各兵,務使嫻熟。惟火藥現僅領到十七年分,尚欠十八、十九、二十等年未到。伏乞飭行藩司全數發交臺營請領員弁,迅速解回應用,俟到日補具印領申送。
五曰:造大艦以備攻戰。臺灣向無大號戰船。緣臺廠軍料購自內地,大料不能配運,哨船至大號同安梭而止,儻備攻擊夷船,必須添造大艦,如集成字號者二隻或四隻,分給臺澎兩營配用。嘉慶年間,攻剿蔡、朱二逆,曾奏明特造大艦,今逆夷猖獗,似宜請動帑項,專派大員,在廈製造多隻,為臺廈水師之用,或例價不敷,由臺內文武分年攤捐,實乃攻夷要務。但須選訪善於製造之人,親自督工,非尋常廠員所能曉辦。
六曰:雇快船以通文報。逆夷去來無定,洋面倏息千里,偵探消息,必須內外相通,不容遲誤。應飭澎湖、臺防、鹿港、淡水有口四廳,各雇快小漁船二隻,往來臺廈、蚶江、澎湖,偵探逆夷動靜,一有警信,立即飛報,並請憲臺飭令廈防、蚶江二廳,一體雇備馳報臺澎。
七曰:添委員以資防守。地方有事,各口及地方該管官,皆有責成。惟臺地如嘉、彰二縣,民情浮動,事務殷繁;淡水一廳,又以地方而兼口務,澎湖則文員止通判一人,誠恐顧此失彼,必須添委幹員,協同防禦。現有玉庚、徐柱邦二丞,范學恒、裕祿、魏瀛三令,俱經卸事,尚未內渡。擬委玉庚往淡水協同該丞劉繼祖辦理,范學恒往嘉義協同署令魏彥儀辦理,徐柱邦雖系丁憂人員,但新任孫署倅甫經到任,徐柱邦正在澎湖交代,且防夷軍務可以援例奏留,應請即留在澎湖協同署倅孫化南辦理。此三員皆曾任其地之員,情形熟悉。再於佐雜內挑選明幹者,隨之會同該地文武團練鄉勇,查禁奸民接濟,似為得力。裕、魏二令及素有膽略、熟悉軍務之參員托克通阿暫留郡城,聽候差遣。
以上七條,皆目前必不可緩之事。惟是事關重大,處處皆需經費籌備為先。道庫雖有備貯之款,未敢遽行動撥。而在臺文武廉俸無多,向為每年額捐及歷次軍需攤捐。又操練精兵船廠賠費各款,已數萬金,尚有隨時派捐,不在此數。是以,辦公素形竭蹶。此次防夷需用甚多,不得不仰乞憲恩籌撥無礙閒款通融津貼。查有噶瑪蘭歷年征存下則田園供耗未報升科之款洋銀一萬元,解存道庫。道光十八年七月間,經職道報明前憲批准提出九千元,分貯鳳山、嘉義、彰化,以備不虞。是年,南路張貢、北路賴三等匪徒滋事,各縣賴有此款,先行拏辦。中路胡布、游掽生逆匪之起,黨羽無多,得以迅速撲滅。及後奏請帑項或銷或攤,已歸還封貯。昨准前任吳藩司來文,又將此款詳請改發府庫抵扣明年大餉。在吳藩司以為蘭地未報下則田園,現辦升科,所有歷年征存,必須報部候撥,固為慎重錢糧起見。但事有輕重,時有緩急,不可無所權衡。臺灣海外巖畺,軍旅數興,府廳縣庫早已奏明匱竭。地方浮動不定,何時用兵,當事之初起,全賴辦理應手,庶星星之火,不使燎原,而無費不行,徒手必然坐誤。今防夷事大,所費甚鉅,若責令在臺文武盡出捐資,實有萬難措備者。況此款並未報部,實不同於正項,即使升科案定,亦可據實奏明。惟有仰祈憲臺俯鑑海外孤懸,防夷緊要,飭行藩司,准予蘭廳征存未報部款內,由職道酌量動撥為防夷之用,事後核實報銷,免抵明年大餉。如此,則地方辦公有資,各屬賠累稍輕,舉事庶能應手,儻為日持久,再容另籌。抑更有請者,海外文報,往返稽遲,以上各條,若俟奉到憲批,恐不及事。職道等彼此熟商,意見相同,不得不在地先行舉辦,合並呈明。
·覆鄧制府籌勘防夷狀(庚子九月)
八月十三、十四等日,奉六月二十一暨七月十二日兩次鈞函,祗悉。逆夷犯順,舟山失守。憲臺現奉諭旨駐札泉州,籌辦攻剿防堵事宜,深蒙廑念臺灣,開示要略,頒發餉銀。又奉檄文十數件,示以夷蹤詭祕,教以備禦之方。瑩時在鹿港、彰化一帶,勘辦北路各口防禦事宜,捧誦之下,欽佩實深。當即緘封憲函,馳寄達鎮,一同閱看。飭行所屬文武遵照。
伏思蠢爾醜夷,因天朝絕彼貿易,無計資生,竟敢肆其猖獗,擾我邊陲,定海猝未及防,致為越佔。指日天戈雲集,不難迅奏蕩平。而臺廈、澎湖素為彼所垂涎之地,勢必分趨騷擾。兩地水提在假,陸提又赴援浙江。憲臺總統文武,獨抒經略。瑩身受海外重寄,惴慄倍形。民情浮動之區,攘外先須靖內。逆夷船高、砲大,勢難取勝外洋。我兵攻具未齊。目下要務,自當保固藩籬,守定而後議戰。前經查明水師船砲,並籌議事宜,同經費要款,先後會稟,計日內當邀垂覽。至防守要地,則郡城全臺根本,鹿耳門雖已淤淺,商船不入,而安平大港外之四草洋及鹿耳門北去二十里之國賽港,均為邇來商船停泊之所。大港迤南之三鯤身,亦可小船出入。皆郡城門戶。全賴安平一協,西障四草,北阻國賽港,南控三鯤身,實乃第一扼要。經會督護水師副將江奕喜、臺灣府知府熊一本,臺防同知仝卜年及該營縣,派雇戰哨民船,多配弁兵水勇千二百名,羅布港門。復於紅毛城原設砲臺一座,新設大港內外砲臺四座之中,橫築砲墩,綿亙百餘丈,守以兵勇五百餘名。達鎮復於岸上深挖濠溝,密布釘板,多插旗幟,派委前臺灣縣託令督率鄉勇每日三次登陴,嚴申號令。其四草、鹿耳門、國賽港、三鯤身,亦多築砲墩。自十餘丈至二十餘丈不等。各守以兵勇屯丁或一百名,或二百名。所有大小砲位及新製火器,會同親試演放,均能如法。是郡城防守尚為謹嚴。至北路各口,經瑩於八月初七日啟行,遍歷嘉義之樹苓湖、纏仔藔,彰化之番挖(即鹿港港正口)、王功港(即鹿港之內口)、五■〈氵义〉港,在淡、彰交界及淡水南境之大垵、中港、香山、竹塹四口,北境之滬尾(即八里坌口)以至極北之大雞籠要口,凡十七處,皆當設防。而尤以樹苓湖、躔仔藔、番仔挖、滬尾、雞籠五處為最要,均會督營將廳縣設立砲墩,派雇戰船民船,分配弁兵壯勇,或巡守於港門,或駐守於岸上,多插旗幟,兵勇每日三次登陴,施放號砲,務使聲威嚴壯。其各小口亦酌仿而行。每勘一處,皆相度地勢,酌定章程,或八條或十數條,咨商達鎮。九月初十日勘竣,仍沿海覆查。約本月下旬可以回部。再將辦理章程逐一開具清摺,繪圖貼說,另呈憲鑑。惟澎瑚一島孤懸,鞭長莫及。詹副將同該廳在彼堵禦,亦尚謹嚴。現因徐署倅告病,已經藩司委雲霄同知玉庚前往接署。瑩飭令臺灣府籌備銀款發給,以補司扣餉銀,當不誤事。緣奉諭函,謹以現辦情形,先行呈復。
·臺灣十七口設防圖說狀(庚子九月鎮道會稟)
憲檄飭知浙省逆夷猖獗,廈門接仗情形,奉上諭臺灣府准備事宜,在籍前任浙江提督王得祿最為熟悉,或有應行商酌之處著即飛飭該鎮道與王得祿同心協力,以資保衛。欽此。即已轉咨王提督欽遵。惟時本職在郡城督同護水師副將江奕喜、臺灣府知府熊一本及該廳營縣防堵安平上下要口。職道在北路親歷各海口,直至大雞籠,督同各營廳縣逐一勘辦,並飭噶瑪蘭廳營將界外之蘇澳妥為預備。事竣回郡本職隨往南路巡閱,督同該營縣一體妥辦。
伏思臺地民情素本浮動,平時尚多不靖,茲值逆夷滋擾,宵小不免生心。攘外必先靖內,所有廳縣官及陸路弁兵,皆當照常彈壓。地方不可輕動。其防夷海口,惟宜專用水師及陸路本汛弁兵,第道里綿長,各路設防,最要、次要海口凡十七處,水師不敷分撥,自宜多雇鄉勇,既得防夷之用,亦藉此收養游手,消不靖之心。統計郡城最要二口,次要三口,用水師兵一千五百三十七名,屯丁一百名,雇募鄉勇一千六百六十名、水勇一百名。嘉義縣要口二處,用水師兵二百四十名,雇募鄉勇四百四十名、水勇一百二十名。彰化縣要口一處、次要二處,用水師兵三百五十九名。陸路兵一百名、鄉勇五百五十名、水勇一百名。淡水廳要口二處,次要四處,用水師兵六百四十名、陸路兵四百九十名、鄉勇四百名、水勇二百名、屯丁一百名。噶瑪蘭廳界外一處,用陸路本汛兵一百五十名。南路鳳山一縣,次要二處,用水師兵一百五十名、陸路本汛兵一百名、鄉勇三百名。共用防夷弁兵、屯丁三千九百六十六名、鄉勇三千三百五十名、水勇五百二十名。或配商船、戰船堵防內港,或在砲臺、砲墩日夕登陴。此皆長川在地之師。其王提督及廳縣自行練備鄉勇、來往巡查策應者,或二百名,或三百名,不在此數。復令各莊總董頭人,團練壯丁一、二百名至七、八百人不等,通計四縣、二廳,各莊內團練壯勇具冊者,已一萬三千餘人,以備一旦有警,半以守莊,半出聽候調用。本職統率自練精兵六百名及陸路各營將士蓄養精銳,以待臨時策應。
至所築砲墩,仿照憲臺奏明麻袋貯沙之法,更以竹簍貯沙為之,稍為耐久。其上仍用麻袋為垛口,高一丈、厚一丈,長自十丈至三、五十丈不等。至竹城一法,則臺地村莊本皆栽竹為垣,無用更辦。惟於砲墩外,加樹大麤竹筒,長一丈五尺,埋地五尺,其上一丈,竹節打通,中灌以水,編連排插重重,以為外護。夷砲雖猛,穿沙較難,見水亦可減力矣。更令多備牛皮、網紗、棉被,隨時以避槍砲。又於砲臺、砲墩要隘,挖寬一丈二尺、深一丈濠溝百數十丈,製備釘筩、竹板、鉤鐮、槍棍六千四百餘件,鐵蒺藜十萬三千餘個,竹籤十三萬二千餘枝,以備夷人登岸之用。火器各項,除大小鉎熕砲、劈山砲、抬砲、抬槍足用外,復多製火箭、火罐,教令兵丁,操演嫻熟。彼此熟商辦理,務期妥密。
全臺地既廣闊,復不能定以時日,所有鄉勇口糧及備製一切器具,需費甚鉅。前請以蘭廳未報陞科榖價動用,為數無多,尚有日夜在口防守眾兵,乞准照出洋之例,每名日給鹽菜銀三分,俾知感奮出力。以上諸費,道府籌款暫行墊應,統俟事竣分別詳辦。所有會同籌辦各口情形,謹繪圖開摺呈鑑。
府城
安平大港口。臺灣府西城外,即系內海,外有南北沙汕二道,橫亙百餘里,攔截大洋,為郡城外護。安平即南汕之首也,與府城相望,居民約千餘家,駐水師副將一員、中營遊擊,額設弁兵七百七十三名,戰船十九隻;右營都司,額設弁兵七百七十三名,戰船十六隻,防守府城及南路鳳山諸口洋面。此汕迤南,連接七鯤身,至鳳山之打鼓港而止。安平舊有紅毛城,已傾圮。其下正臨大港,水深不過一丈。港外稍西即四草,商貨入口仍易。小船、南北兩路六、七百石貨船,亦由大港出入。即北去二十里之郭賽港,近雖可泊商艘,若至郡城,亦必易小船,由安平內港而行。故安平一協,東障府城,西扼四草,北阻郭賽,南控七鯤身,實為最要重地。今派中營把總楊得器,配濟字二號白底艍,弁兵四十名,中營把總陳國安,配濟字三號白底艍,弁兵四十名;中營外委沈春暉,配濟字一號白底艍,弁兵四十名;中營外委呂元生,配平字八號大同安梭,弁兵四十名;署左營千總陳國庸,配澄字五號大同安梭,弁兵四十名;右營外委王子金,配澄字二號大同安梭,弁兵四十名;右營外委甘殿邦,配順字十一號大白底艍,弁兵四十名,署右營把總溫克璇,配澄字六號小同安梭,弁兵三十名,右營外委葉晞陽,配濟字十一號小白底艍,弁兵三十名;右營外委孫志明,配濟字十號小白底艍,弁兵三十名。以上戰船十隻,弁兵三百八十名,砲械軍火全,防守大港。
署右營守備王國忠,駕安海艍,帶領三營目兵五十六名,往來大港內外,稽查策應。
紅毛城砲臺一座,設一千斤砲三位、五百斤砲一位;中營把總陳聯青,帶一效用、目兵三十一名守之。大港砲臺三十座,設二千斤砲四位。一千五百斤砲十位、一千斤砲五位、八百斤砲三位、六百斤砲三位、五百斤砲四位、中營千總陳連標,帶一效用,目兵一百六十二名守之。天后宮砲臺一座,設一千五百斤砲一位、五百斤砲四位、四百斤砲一位,中營效用黃經祥,帶目兵三十一名守之。安海頭砲臺一座,設一千斤砲一位、五百斤砲三位,右營效用蘇煇,帶日兵三十一名守之。灰窯尾砲臺一座,砲墩三十四座,設二千四百斤砲一位、二千斤砲六位、一千五百斤砲十位、一千斤砲十六位、八百斤砲二位、五百斤砲二位、右營把總蘇文彬,帶目兵一百四十八名守之。前任臺灣縣知縣托克通阿,帶鄉勇三百二十名,分四隊護守兩處砲墩。其墩外各挖深濠,長一百丈,寬一丈二尺,深一丈,釘桶、釘板、鉤連、槍棍三千八十餘件,鐵蒺藜八萬三千餘件,竹簽九萬二千餘枝,臨時應用。
四草海口。四草與安平斜隔大港,即北汕之首也。其外水勢寬深,臺灣大商船自內地來,皆停泊於此。俗名四草湖。遙望安平,約十里,築砲墩十座,連長三十丈,設一千五百斤砲二位、一千斤砲三位,八百斤砲二位,墩外挖濠溝,寬一丈二尺、深一丈、長四十丈,濠溝內布竹簽二萬枝,外備釘桶八百個、釘板八百塊、鐵蒺藜二萬枚,臨時應用。派外委楊金標帶目兵八十九名,文員興隆巡檢李清溎帶鄉勇二百名守之。
鹿耳門。鹿耳門距四草不及五里,在昔號稱天險,自道光二年淤塞,今口已廢,水深不過數口,小船亦難出入。姑築砲墩五座,設砲四位,派外委一員帶兵五十名守之。又募鄉勇五十名,交文員李清溎兼管防守巡查,仍備破船木植,設有警,即行堵塞。
郭賽港。在鹿耳門北十里,為臺、嘉二縣交界之所,本即北汕,為水衝成港。口門頗深,近年大商艘多收泊於此。水底沈汕蜿蜓,非熟習水道者,不能輕入。港內有新長沙埔一片,文武汛館在此稽查商船。四面背水,兵勇不能駐守,然商船亦不能進至安平。派外委二員帶戰船二隻、弁兵八十名,文員一人帶鄉勇二百人,防守口內。其東北岸上,令在地頭人練義勇千人,在地防禦。仍多備破船、木植、大石,有警即填塞港道。
二鯤身。在安平迤南三里,本即南汕,與三鯤身毘連,近年水衝成港,水淺小舟可以登岸。今築砲臺五座,設一千五百斤砲一位、一千斤砲一位、八百斤砲二位,派外委李相齡帶兵五十名、屯外委一員帶屯丁二百名守之。
——護臺水師副將江奕喜,駕戰船一隻,督中營遊擊蘇斐然、右營都司林得義,各駕戰船一隻、快船二隻,率領弁兵一百五十名,新練水勇二百名調度策應。
——臺灣鎮總兵達洪阿統,自練精兵六百名,督城守營副將中、左、右三營遊擊,率領本營弁兵居中彈壓府城,調度策應。
——臺灣道姚瑩督同臺灣府知府熊一本,籌畫全臺戰守事宜,備用各路糧餉,度支一切經費。臺防同知仝卜年、臺灣縣知縣閻炘,來往巡查,建製砲墩、旗幟、號衣、器械戰守戰具,雇備鄉勇民壯,帶領總理頭人團練義勇二千五百名,聽候調用。
鳳山縣
打鼓港、東港。打鼓港在埤頭縣冶西南十里,打鼓、旗尾二山之間,口門淺窄,外有沙坪,大船不入。旗尾山上建有砲臺一座,本水師汛,今設大砲八位,外委一員帶兵五十名,縣備鄉勇二百名共守之。東港在埤頭縣治東南六十里鳳鼻山後,外有沙汕,對面海中有小琉球嶼,船自北來,須由打鼓港外洋避汕而行,繞琉球嶼,方能入港。口門稍闊,水深不過一丈。惟數百石小船可入。今設砲墩八座,大砲八位、地兼水港二汛。今派水師千總一員帶弁兵一百名,又陸路把總一員帶弁兵一百名,縣備鄉勇二百名共守之。
——南路營參將余躍龍,率陸營弁兵一千一十九名;山豬毛都司祥祿,率陸營兵五百八十九名;鳳山縣曹謹,率自練精勇二百名,各莊團練勇三千名,隨時策應。
嘉義縣
樹苓湖。嘉義縣西北六十里海口有樹苓湖,又名象鼻湖,北距五條港二十八里,南距笨港之猴樹港十五里,外有沙汕二道,若斷若續,內匯為湖,上下三十餘里,俗以五條港為上湖,樹苓湖為下湖。湖內水深自一丈七、八尺至四、五尺不等,自岸至口門約逾十里,潮大時一望汪洋,潮退時海灘至岸約五、六里。上湖口門久淤,惟下湖可進大商艘,海岸寬闊,居民無多,口門復遠,砲力難到,亦無險可據守。然不可以空虛,恐奸民引賊以小船入港。此湖稍南五里,有地名躔仔藔,正對口門,可以扼守。今設大同安梭、大白底艍各一隻,派臺協左營守備翁秀春統外委陳朝綱、曾振威弁兵一百名泊守於樹苓湖口內。其岸上築砲墩八座,設一千五百斤砲二位、一千斤砲二位、八百斤砲一位、五百斤砲二位,使把總李瑞麟帶弁兵六十五名、斗六門縣丞姚鍾瑞帶鄉勇二百名守之。其纏仔藔設砲墩八座,二千斤砲二位、一千斤砲八位,使把總龔正勳帶弁兵七十五名、笨港縣丞白鶴慶帶鄉勇二百四十名,會同防守。又設快船八隻、水勇一百二十名,交龔正勳管帶在口門內外巡查奸細。
——嘉義營參將洪志高,督率本營弁兵七百名,在城彈壓,臨時策應。嘉義縣知縣魏彥儀,建製砲墩、藔房、器械、旗幟、號衣一切攻守器具,隨帶鄉勇三百名,來往巡查。
——在籍前任浙江提督王得祿,會鎮道籌辦事宜,自募鄉勇三百名,督率各民壯團練義勇三萬人,隨時策應。
彰化縣
番仔挖。在彰化縣西南五十里,南距樹苓湖六十□里,北至王功港七里。又□至鹿港理番廳治二十三里。昔時鹿港口門最大,嘉慶中鹿港口門淤廢,商船由王功港出入,海寇不靖,建砲臺港內。道光以來,王功港口又淤,商船皆從番仔挖出入矣。番仔挖口闊水深,外有沙汕一道,迤■〈辶里〉自南而北,商船自此入口,由港內經王功港而至鹿港。故以番仔挖為鹿港外口,自東岸西至口門沙汕,遠約十里,至深水行大船處,約三里。岸上居民鋪戶頗盛。地勢平闊,岸上設砲墩五座,一千五百斤砲二位、一千斤砲一位、八百斤砲一位、五百斤砲一位,派水師效用林飄香帶兵七十名守之。臺協左營遊擊劉光彩,督把總蔡萬順、額外李才生,駕戰船四隻、快船四隻,配弁兵二百二十名、水勇二百名,停泊港內防守。鹿港同知張汝敦,督同外委一員陳進陛帶鄉勇二百名,在岸駐扎,會同防守。
王功港。又名牽■〈舟古〉湖,為鹿港內門,舊砲臺一座,上年地震損壞,知縣黃開基修葺完固。又於砲臺下築砲墩五座。此處系內港,無用哨船守港。今於砲臺設一千斤砲五位,以效效用林奇貴帶兵五十名、義首林耀南帶鄉勇一百五十名守之。
五■〈氵义〉港。即鰲栖港,在彰化縣北界,南距鹿港四十里,北距大甲溪三十里,口門水深一丈或七八尺,其南有水裏港,口門水深一丈四、五尺。二口相距甚近,不過數里。商船二、三千石至者,水小由五■〈氵义〉港入,水大由水裏港入。二口皆當防守。五汊港設砲墩五座,一千五百斤砲一位、一千斤砲二位、八百斤砲一位,以水師額外許熊飛帶目兵五十名、北協外委一員帶目兵一百名、貓霧捒巡檢高春如帶鄉勇一百名共守之。水裏港設砲墩五座,義首七品小京官王雲鼎、童生王錫齡捐資帶鄉勇烏槍手一百名防守。
——護北路將關桂、中營都司蕭廷鵬,督本營弁兵一千一百名,在城彈壓、往來策應。彰化縣知縣黃開基,建築砲墩,制備器械、旗幟、號衣,自雇鄉勇三百名、巡查策應、督率各莊團練義勇三千名,聽候調撥。
淡水廳(轄地勢綿長,次要小口四,曰大安,曰中港,曰香山,曰竹塹。最要大口曰滬尾、曰大雞籠)
大安港。在聽治西南九十里,大甲溪之北。昔年水口寬深,內地大商船可到,近淺窄,惟數百石小船出入。舊有砲臺一座,臺左側矮牆十餘丈,署同知范學恆甫修整完固,乃北路協右營汛地。大安之東十里,即大甲街,駐守備一員,千總一員、兵丁二百名,行以策應。今於大安砲臺設一千斤砲二位、五百斤砲二位,以本汛杷總帶兵七十名、大甲巡檢劉其鍾帶鄉勇一百名守之。
中港。大安北去吞霄、後隴二小口,皆淺狹。吞霄本有外委一員,兵三十名;後隴有千總一員,兵五十三名;足資防守。過後隴十里為中港。距廳治三十里,北協右營汛地,水口稍深,南北兩岸平遠,街市汛房皆在北岸,均當設防。今於兩岸各築砲墩五座,設大小砲各四位。本汎把總帶兵一百名、鄉勇五十名守北岸,總理葉廷祿帶鄉勇一百名守南岸。
香山港。中港北二十里為香山港,在廳治南十里,岸去海口甚遠,居民寥寥,港東礁寬六十丈,水深二丈餘,內地商船遭風,每寄泊於此。海灘甚大,不能靠岸。舊設汛兵十名,歸北路右營楊梅櫪把總管轄,兵力既單,又去把總汛地四十五里,查有南嵌塘汛外委一員、額兵三十六名,地甚安靜。其海口淤淺,堪以調用。今設砲墩五座,一千斤砲二位、八百斤砲二位,以南嵌外委帶兵三十名移駐香山港,督同本汛兵十名,總理吳從漋領鄉勇一百名防守。
竹塹。在淡廳冶北十里,民居舖戶頗稠,有文武於此稽查。海口現量外口水深一丈二尺,內港水深六、七尺,內地大商船難入。北路右營遊擊駐城內,隨防兵二百二十八名,可以顧守。今築砲墩五座,設一千斤砲二位、六百斤砲二位,以存城外委帶兵五十名守之。本營千總竹塹巡檢五日一次到地稽查,淡水同知及遊擊每月二次到地稽查,有警則遊擊帶兵出守,同知仍募鄉勇二百名往來策應。
滬尾。即八里坌口,在淡廳北二百里,府志所云淡水港是也。兩岸南北相對,皆山中開。大港寬七、八里,口門水深一丈七、八尺,港內深一丈二、三尺,或八,九尺。滬尾在北岸,八里坌在南岸,港西為海口。昔時港南水深,商船依八里坌出入停泊。近時淤淺,口內近山有沙一線,商船不便,皆依北岸之滬尾出入停泊。口內北岸六、七里許,有已廢紅毛樓尚存,背樓臨水,舊建大砲臺一座,頗雄壯。臺基可容千人,水師守備一員、本汛兵五百八十名駐此。循北岸東行二里許,民居街約二、三百家,即滬尾街也。由此東行,水程三十里,即至艋舺,為淡水最大村鎮。巨商富戶,皆萃於此。
艋舺參將兼轄水師營署在焉。今砲臺設二千五十斤砲二位、一千五十斤砲一位、一千斤砲八位、八百五十斤砲三位、八百斤砲七位、六百斤砲一位,本汛把總楊得喜帶兵三百名專守砲臺。守備陳大坤、把總李朝安、外委林雙喜、額外一員管駕戰船四號,僱商船二隻,弁兵二百二十名、水勇一百名,在港防守。
大雞籠。在淡水極北轉東之境,距淡防廳二百五十五里,由艋舺入山北行三十里,為水返腳,轉東行二十五里,至大雞籠。萬山叢峻,下多深潭急溪,民居番社錯雜,其間至大雞籠極高,俯瞰全臺在目。嶺下三面峰巒環列,中開大澳,東北一面向海,口門極其寬深,■〈氵粵〉長七、八里,外寬五、六里,內寬里許。■〈氵粵〉內深水二丈有餘,可泊大商艘數百號。岸上居民、舖戶七百餘家,民居後一望平田,約將千畝。惟三面叢山峻嶺,土產無出,故無大行商,不能設口。昔紅毛於此建城,久毀。嗣於東口門之大沙灣設砲臺,孤懸難守,海寇之亂,砲數搶失,遂廢,至今未建。而口門寬深,夷必窺伺,今相度形勢,於境內正對口門之二沙灣,築砲墩八座,設二千斤砲二位、一千五百斤砲二位、一千斤砲四位、五百斤砲二位,調頭圍守備許長明帶兵八十名,督同雞籠本汛把總弁兵一百五十名守之。更於向內二里許之三沙灣,築砲墩八座,以艋舺縣丞宓惟慷帶鄉勇五十名,調屯外委一員,帶屯丁一百名守之,以為應援。滬尾水師千總葉國棟、外委林光華、額外一員,駕戰船四隻,雇用商船二隻,配弁兵二百二十名、水勇一百名,在澳內泊守,使夷人登岸則山峻水深,可以扼險憑高擊之,不足慮矣。
艋舺營參將邱鎮功,督陸營弁兵每月至雞籠、滬尾二口巡防二次,隨時調度策應。署淡水同知范學恆,帶鄉勇二百名,往來各口稽查,督勸各莊義首總理團練義勇一千人,聽候調撥。
噶瑪蘭廳
蘇澳。噶瑪蘭境內雖有烏石、加禮遠二港口,皆極淺窄。春夏以後惟三、五百石小船出入,秋後即小船亦難入口,應無庸議。惟蘭廳南境逾馬賽山界外,有蘇澳一處,水勢寬深,■〈氵粵〉內可容大艘數百號。昔蔡、朱二寇,曾泊船於此,欲以登岸。其澳三面皆山,東南系生番界,地勢險峻,本設有把總一員、弁兵五十名,今調溪洲把總帶兵一百名,往澳協防。築砲墩八座,設大砲八位,蘭營都司駐札蘭城,距澳五十里,有警可以立往策應。更令總理頭人督率各莊團練鄉勇一千人,聽候調用。
●東溟文後集卷五
桐城姚瑩石甫著
防夷急務第二狀(辛丑正月二十日鎮府會銜)
駁臺灣令壯勇不能登陴議
駁鳳山令港口毋庸設砲募勇議
駁淡水守口兵費不可停給議
臺灣防夷經費請作正支銷狀(辛丑正月初四日)
廈門有警臺餉不敷狀(辛丑七月二十六日)
再上督撫請急發臺餉狀(辛丑七月二十九日)
臺灣不能堅壁清野狀(辛丑九月)
委員請領經費狀(壬寅七月二十八日)
夷船復來臺洋遊奕狀(壬寅八月)
風聞廈門夷情反覆狀(壬寅十一月二十四日)
·防夷急務第二狀(辛丑正月二十日鎮府會銜)
本年正月初六日,准水師提督咨奉道光二十年十二月初二日上諭,以英夷包藏禍心,無厭之求,益無底止。如有不得不攻剿之勢,則兵貴神速,不可稍有遲延,坐失機宜,務當體察嚴密防範。其平日得力之將弁及應用之槍砲、火藥等件,均當預為籌備。前調各兵,雖已有撤回歸伍者,而本地防兵為數不少,尤當分布要隘,有備無患等因。欽此。又咨抄憲臺十二月初七日奏,英夷復肆桀驁,閩省各海口現在練兵調勇嚴密防守情形一摺,當經咨會王提督並飛飭各屬一體遵行。職道等會查臺灣防堵事宜,已於上年九月內詳繪圖說稟陳在案。
嗣奉憲文,遵裁撤壯勇漁船之旨,職道於十一月二十日後,酌量次第減撤,以節糜費。本職仍督飭弁兵嚴行防守。今英夷既仍有桀驁情形,自當如前派設壯勇,以助軍威,而昭嚴密。
伏思臺灣孤懸海外,南北二廳、四縣綿亙一千四百餘里,名為一郡,實兼內地福、興、漳、泉四府;道里之長,內地水陸二提、六鎮、四協,以全省兵力防守,尚形喫重,臺灣一鎮雖云水陸官兵一萬四千,除澎湖協兵隔海外,在臺水師僅安平一協及艋舺參將所轄,不及三千人,分守十七要口,實形單薄。陸路弁兵分布郡城內外及諸廳縣存城分防一百四十二汛,僅敷彈壓,而民情浮動,奸宄時萌。近又查拏鴉片嚴緊,愚民惡習一時未能湔洗,匪類常思與官為難。定海失守,夷船遊奕臺澎,深恐在地奸民乘機竊發,內靖外攘,十倍內地之難,欲計安全,非徒手所能為力。儻不先期預備,一旦遇警,則重洋間阻,內地縱有熊羆之師,百萬之餉,不能飛渡。此職道等日夕思維不無深慮者也。再四熟商,現有急要四事,不得不仰陳於仁憲者。
一曰:海外經費不可不裕。臺灣昔時地方殷實,紳商頗多,每逢警變,莫不捐輸效力,府庫亦常存銀二、三十萬,可先支應,以待內援。然前人猶時以東顧為憂。自蔡逆騷擾海上,商力大虧,生業消敗,三十餘年矣。繼以嘉慶十五年、道光六年兩次分類械闘,十二年張丙、十六年沈知、十八年胡布屢次作亂,元氣蕩然,紳民縱肯急公,多苦捐資無出。而府庫備貯,自嘉慶年間已為軍需用盡,即道光十三年奏發道庫備貯十萬,亦為沈、胡二案動支,僅存五萬五千餘兩,為數無多,殊不足恃。上年籌備防夷,並未領帑,所用經費三萬四千餘兩,酌動蘭廳未入額征存榖價外,府廳縣尚挪墊二萬有奇。職道現請飭司發還。今年防禦事宜,實屬無可支應。且上年夷人圖銷禁物,猶可守而不戰。設今再至,必當相機攻擊,情事不同。現據各廳縣紛紛稟請籌發經費,每處萬數千金,或至二萬,為數甚鉅。其勢不能不給。伏思前蒙預發本年大餉六萬,所以為海外計者,實深且遠。上年防夷,卑府即於此項挪用一萬餘兩。本年經費,若待請領來臺,緩不及事,不得不仍先挪用,而大餉本隸亦屬緊要,防夷久暫未可預期,斷非寬為籌備不可。應請憲臺飭司於本年大餉之外,撥銀十萬兩,半給足重番銀,來臺作為防夷經費,更採前任吳藩司道光十八年之議,奏明再撥捐監銀十萬兩,亦半給足重番銀,解臺存貯道庫,以備地方不虞。庶巖畺有恃無恐。
二曰:大餉扣抵不可過多。臺灣年支兵餉二十二萬餘兩,除在地錢糧、雜款抵支外,嘉慶年間省發常十五、六萬或十七、八萬,嗣後司中扣抵款項漸多,然尚在十萬以上。惟上年大餉止發六萬餘兩,即澎湖需發銀三萬餘兩,亦因抵扣,僅發二萬兩。藩司稽核度支,原皆應扣應抵,無如各款內或因豁免奉刪,或系軍需挪墊,或以捐攤未足,或因交代奉追,亦有本系應領,因款冊奉駁未給。又民間希冀豁免錢糧,徒事追呼,仍多延欠。若非稍事通融,則紙上空數之銀,不濟實用,恐海外兵餉缺乏,貽誤匪輕。至澎湖窮島孤懸,情形更亟,應請飭司於臺、澎二餉應扣、應抵之中,察其事尚有因者,准免扣抵。司中少扣一分之餉,則海外可減一分之憂,遇事即多一分之用。
三曰:派委大員協守澎湖。查澎湖西距廈門水程七更,東距臺灣水程六更,四面大洋,與臺灣同一孤懸。幸地小民貧,風氣淳樸,尚無反側之患。額設通判一員、水師副將一協兩營、弁兵一千八百餘名,原足以資鎮守。惟臺、廈兩處現均戒嚴,萬一夷寇猖獗,倉卒難以救援。澎湖需費、需人,必當籌計。上年蒙前憲奏委副將葉長春帶經費番銀三千,往同守禦。職道亦籌番銀一千,同卑府籌給銀番,委丁憂之前署通判徐柱邦及司委署廳之雲霄同知玉庚,往澎會辦。嗣因內地撤防,葉副將給咨北上,內地未再委員前往,臺營所在皆關緊要,將備弁兵實無可以調撥者。應請仍於內地各營遴選明幹大員,同詹副將及該通判等協防要地,並請籌給經費一、二萬兩,隨同大餉發交該廳存貯,撙節動支,俾無貽誤。
四曰:新鑄大砲,分給臺澎,以備要口。上年省中鑄造八千斤及六千斤大砲,原為防夷之用;此時當已告成。臺、澎大砲無過三千斤者,應請將新鑄大砲酌給八千斤者二門、六千斤者六門,撥給臺灣郡城之安平八千斤二門、六千斤二門,淡水之大雞籠及滬尾各給六千斤一門,澎湖之媽宮口給予六千斤二門,庶為得力。
以上四事,均屬目前急務。職道等督同卑府熟商,意見相同。王提軍亦以為然。伏祈憲臺俯念海外地勢孤懸,夷情叵測,悉准飭司迅速核議施行。
·駁臺灣令壯勇不能登陴議
閱來稟及清摺已悉。此次雇募壯勇防守砲墩,並令多插旗幟者,為夷匪來往臺澎,無非窺探虛實,以定來攻與否,彼見我口內無人,則將乘虛入矣。夫用兵之道,我強則示之以弱,我弱則示之以強,如果水師兵足船多,或尚可恃;無如水師單弱,不得不募壯勇以資防禦。且多插旗幟海口,使不測我兵多寡。但見岸防嚴密,不敢侵犯。豈非不戰而退敵之策乎?
況臺地惡習,游手之徒,每際秋冬,輒思蠢動。今借防夷收集,使沿海窮民得以資生,免為敵用,是攘外即所以靖內也。惟通臺要口甚多,每處募一、二百人即已為費不貲,月日方長,何能多募?且使夷匪大幫若至,尚須調集陸營兵丁,更多募壯勇數千人,乃可決勝。又豈數百水師兵、一二百壯勇即能濟事耶?現在守口登陴者,只用此數,及乎臨時戰勝,則當更有籌備。此本司道所以另有通飭各廳縣並諭各保村莊團練壯勇,以備臨時調撥也。
夷船游奕不定,何時皆可窺探,而我守口之人,終日逸居,恐其滋事,且烏合之眾,初無紀律,故為每日三次登陴之法,使其練習隊伍號令,整齊不亂,一備敵人來窺,一使漸知紀律。今該員等僅每日點卯一次,討海聽其自便,有事再行齊集,大失本司道召募守口之意矣。臺民向遇有事,無不臨時召募,數千立至,又何必先費此每日五十文耶?此皆惑於安平人平時討海每日可得三、四百文之言,似乎每日百文不敷養活耳。如果討海者每日可得數百文之利,則沿海皆富人矣。此言果的否耶?為此言者或竟自貪安逸,不肯每日三次登陴,故借口於鄉勇,亦未可定。即使果實,或惟安平之人然耳。本司道現帶壯勇出門,分別行日飯食錢二百文,住日飯食錢一百二十文,別無安家之費。昨定章程,守口壯勇每日飯食錢一百文,每月犒賞二次,又六百文,核計正符一百二十文之數。且每名先給安家錢一千文,冬月復賞給綿衣錢,不為少矣。北路皆然,安平未便獨異。仰再悉心籌商妥辦,總以登陴為要。若人不在戍,則與無人何異!倘以安平人已僱定,勢難再改,則或姑留備用,另僱他處民壯前往亦可。
國賽港、鹿耳門、四草、二鯤身諸處,非安平之比,或可免其登陴,而不能不使之在口。該員等酌之。定海張鎮以愎諫不備失守,奉旨革職拏問;本司道籌備防夷,文檄具在,將來設有疏虞,該文武不能如約,責有攸歸,噬臍莫及。其三思之。至於水師將備,此時倘仍狃於故習,視防夷為具文,本司道亦必據實糾參也。勉之!懍之!
·駁鳳山令港口毋庸設砲募勇議
據稟會營勘視該縣海口情形繪圖籌議防禦三事,具已閱悉。惟云港口與安平北路大小不同,祗宜內修戰備,毋庸外示兵威,此論似是而實未洽。所云戰備者,不外兵勇,船隻、砲械之用。鳳山地方廣闊,時有賊盜匪徒滋擾於內,陸營兵力尚須彈壓地方,非臨事未可輕動。此時用防海口,惟舟師耳。試思該縣水師屬安平右營,額兵僅七百七十三名,尚須半留安平,以固郡城根本,所可分防者,三百數十名耳。是否足額,尚未可知。而要口已有東港、打鼓港二處,則每處僅百數十人,以禦尋常土寇,尚有難恃,而謂可當大敵乎?該縣所恃者,口小水淺,夷船不能入耳。彼非愚人,豈不知巨舟不能入港,不思更換小舟耶?現奉憲檄,以夷匪牽劫商艘,配坐夷兵,剝取漢人衣服,則其改坐小船,假冒漢人,為入港之計,智固已出該縣上矣。夷人腿真利水而不利陸,如果登岸,我兵原足以勝之,今不禦敵於港門之外,姑且開港縱之使入,或欲誘之登岸,以取勝乎?是亦一奇也。然所以必能勝敵者竟安在?引敵入境似奇而危,非密為部署不可。萬一所謀不遂,徒自撤其藩籬,不又蹈定海鎮之覆轍乎?善用兵者,必先自為不可勝以乘敵人之可勝。閩人矯悍,固非浙比。然亦惟濱海無賴之徒敢死耳。其平時飽食錢糧,晏安習慣者,未必皆敢死也。況我水陸兵丁有限,而夷匪之來,半以漢奸為之羽翼,其變服而在夷船者及販煙土懼罪下海而為盜者,將與夷匪併力為難於我。此誠未可執一而不思所變計矣。該縣但知攻夷於岸,為我之利,獨不虞漢奸先驅,夷匪尚從其後乎?
安平及北路皆有大口,為夷人窺伺,故以防大口為亟。南路則惟打鼓港、東港稍大,總以設立砲墩,先募鄉勇百名或二百名協同汛兵舟師防守砲墩、砲臺為要。砲位亦宜先設,既有兵勇防守,似可無虞。為嫌兵勇之少也,故更多張旗幟以疑之,使不測我之虛實。及乎夷匪大幫果至,則更以各保團練在莊之壯勇千人或二千人,同蓄養銳氣在營未調之陸路兵出戰以破之,而使登陴者得以休息,並非徒任在戍久勞之士,責以破敵。所謂不自老其師者,此也。豈如該縣所言哉!本司道通飭廳縣示諭各莊團練壯勇者,正為此用耳。夫恃險輕敵,自古兵家大忌。該縣豈未之聞乎!若以石大山、張貢之流視夷匪,則誤之甚矣。其更會營悉心籌辦,好謀而成,勿任偏見,不復三思,是為切要。仍將如何籌辦之法,縷悉馳報察核,本司道北路回郡後,即親臨南路勘視。現在夷船來往窺伺,不離臺澎,並非一旦猝臨者,毋得往返空言,遲誤機宜。凜之,慎之!
·駁淡水守口兵費不可停給議
昨據淡水曹丞以北路海口防兵不能得力,請停給防夷經費,專用鄉勇,已經本司道嚴批駁飭矣。兵者,國之爪牙,所以宜上威、鎮亂民也。將弁不才,訓練無方,但可更易將弁,豈可因噎廢食耶?專用鄉勇,其患更有不可言者。曹丞能得民心,善練鄉勇,但知現在義勇感奮整齊,以為團練有效,又見營兵驕惰,虛糜經費,時復滋事,遂欲罷艋舺、竹塹兩營防夷兵。殊不思鄉勇非他,即臺地之悍民也。能善馭之,故為義勇。苟一不善,則亂賊矣。兵亦猶是也。不肖將弁治之而驕惰,苟得賢能將弁,亦豈不可治之為勁旅乎?冠雖敝不加於履,辨等級所以養國威也。臺營惡習,本司道非不知之,即鎮軍亦非不知也。持鎮軍之力,但能練在郡四營之兵,猶不能遍,僅練千人,他營則皆不能,費不足也。即此千人,亦有內外之別,內精兵實止六百人耳。例領錢糧不足,全臺文武捐助練費豐厚倍於他營,所以獎拔之者,亦優於他營。故富而強。整水陸萬四千人,安得盡如精兵之優厚哉?全臺十三營,皆鎮軍統轄,而厚薄攸殊,諸營不能無怨,鎮軍無如何也。諸將中賢者猶不失其律,不肖者則藉為口實,坐使廢弛,有由來矣。吾思有以結眾營兵心,正賴防夷經費優給之,於常得錢糧有加,彼亦人情也,恩惠既及,乃可受吾驅策。此一定之理。今逞一遍之見,欲罷防夷兵,專用鄉勇,恐鄉勇由此而驕,益輕諸營。設有反覆,誰為制之?且以素怨之兵,見文官偏用鄉勇,必怒。一旦為變,曹丞能率鄉勇以討叛兵乎?縱使能討,必益長臺人之亂,禍不旋踵矣。東漢董卓、唐代藩鎮之不可制,皆由先假外兵以平內難所致,可不戒之哉!自古師克在和,臺灣孤懸海外,全賴文武同心、官民一氣,庶幾眾志成城,豈可顯為畛域?廢本司道數年調輯苦心。若如曹丞之見,是必無臺灣也。其可乎哉!
·臺灣防夷經費請作正支銷狀(辛丑正月初四日)
道光二十年十二月十八日,准省局司道咨奉憲臺牌開:現准欽差大臣伊咨,定海夷船已經起椗南旋赴粵,聽候查辦。浙省業已裁撤防兵,閩省更應一律撤兵,以節糜費。除咨行裁撤外,合亟飭遵備牌到局,司道即速移行汀漳龍,興泉永二道,福興、泉漳、福寧各府,飭屬查明防禦各項事宜支用及驛路各縣例應支付兵差用過銀數,克日造具草冊呈核,不准絲毫浮冒。儻察有浮冒,除核駁外,仍即嚴參懲究。至臺灣、澎湖防堵各事宜,曾發給澎湖番銀三千元,交存泉州府庫,曾否領去?臺灣未曾領帑,為日亦屬較短,是否由該地方官捐辦,抑應作正支銷,即飛速移行該道府查復等因。奉此。先於前月二十九日,奉到憲牌,遵奉諭旨,將各海口雇募漁船、水勇撤退,以節糜費,責成各鎮訓練弁兵,嚴防海口,欽此。
查臺灣防堵事宜,自上年六、七月間夷船屢至臺澎窺伺,隨時擊退之後,即經職道會同達鎮督府悉心籌商,部署各路,除澎湖一廳隔海移飭該副將通判妥為籌辦外,經於九月十八日將查明臺灣南自鳳山縣,北至噶瑪蘭廳最要、次要海口十七處,相度地形,建設砲墩,分派員弁、兵勇共用防夷弁兵三千四百八十一名、屯丁二百名、鄉勇二千四百六十名、水勇五百二十名,按口開具清摺,繪圖貼說,稟送憲臺察核,並會摺奏明在案。除六、七月以前,僅一、二處轟逐夷船,為日無多,經費有限。由在臺文武隨時自行籌辦,無用議外,自九月初一日起,各口一律設防,至年底止,鄉勇屯丁陸續減撤,時經四月,地盡全臺,各廳縣用過經費,皆遵職道先定章程,核實撙節,用過實數,隨時報明在局。茲據臺灣府知府熊一本暨局員臺防同知同仝卜年查明,共發過砲墩、器具、旗幟、號衣、民船等項雜費番銀一萬三千六百餘元,時價一三六折銀一萬餘兩,鄉勇、水勇、屯丁八分口糧番銀二萬五千二百餘元,一三六折銀一萬八千五百餘兩,原派弁兵系分班輪守,除下班不給費外,實給弁兵三分鹽菜銀六千零九十兩三錢。該府隨時稽核,尚無浮冒。職道伏思:臺灣四面重洋,南北綿亙一千四百餘里,港■〈氵义〉紛岐,除大船不能出入之小口不計,其最要大口已有七處,次要小口十處,皆不可不嚴加防禦。名雖一郡,實兼有福、興、漳、泉四府道里之長。而海外孤絕無援,民情不靖,較內地要為喫重。將禦外侮,尤防內奸,辦理情形,亦較內地倍難。兵勇既不能少,經費不得不籌。現據府局查明,約計郡城及各廳縣自上年九月至年底止,用過兵勇等項口糧、雜費紋銀共三萬四千六百餘兩。若責成地方官捐,斷無此力。職道督同該府悉心核議,所有道光二十年用過弁兵鹽菜及屯丁鄉勇、水勇口糧兩項共銀二萬四千六百餘兩,應請作正開銷。此次經費並未領帑,先經稟明在於噶瑪蘭未入額田園曆年征存榖價項下動支,先後提用番銀一萬九千三百二十元,合銀一萬四千二百零五兩七錢一分零,尚不敷正銷銀一萬數百餘兩。該府在於上年憲發本年春夏二季兵餉內暫行挪墊。伏乞憲臺俯念海外防夷重務,准將二十年用過弁兵鹽菜及屯丁、鄉勇口糧二款,作正開銷,並將挪墊本年兵餉一萬零四百二十一兩,先發交領餉委員齎發來臺歸款。至建設砲墩、製備守具一切雜費銀一萬餘兩,俱系各廳縣挪款墊應,如不能作正開銷,似當分年捐攤歸補。第省局如何辦理,未能懸揣,儻內地各府屬用過雜費統准作正支銷,臺灣事同一律辦理,未便兩岐,則竟請將臺屬用過雜費同口糧、鹽菜一併作正支銷,俟通局定後。如有例不准銷,應行攤捐之處,仍與通省一律,分年攤捐,方為妥洽,而免事後周章。
至澎湖隔海,上年防堵緊要,蒙發給經費番銀三千元尚恐不敷。職道於上年玉丞赴署任時,亦在葛廳未入額田園征存榖價內提出番銀一千元,交玉丞齎往備用。前此署廳孫化南用過防堵經費,系挪用何款?銀數若干?泉州府存貯奉發之番銀,曾否領回?此外有無不敷之處?屢次飭查,未據該廳將用過數目造冊報核,容再飭催查復。一面飭在臺廳縣將用過經費分款造冊,另文詳送。
抑更有請者,臺灣今昔情形迥異,文武各員辦公久形竭人(?)。此次防堵雜費,皆系挪墊,款項無多,曆為軍需挪墊殆盡。尚待分年歸補,實已無可再挪。而夷情反側不定,即道庫備貯十萬兩,經兩次逆案奏明動用外,僅存五萬五千餘兩。此系專案要款,不敢輕易動用。現在仍有防堵事宜,實屬無可支應。設海外有警,內地不能飛渡接應,所關匪細。查前任吳藩司曾建議請奏再撥捐監銀十萬兩,發臺備貯。其事未行。惟有仰求憲臺,俯採吳藩司前議,體察現在情形入奏,一面飭司籌撥銀十萬兩,即附本年大餉來臺,酌給若干支應防堵事宜,餘仍存貯道庫,以備不虞,實為要著。萬一洋面阻隔,亦可濟一時之用。管窺所見,是否有當?仰祈察核,飭交省局司道迅即籌議施行。
·廈門有警臺餉不敷狀(辛丑七月二十六日)
臺郡自六月以後,廈船不到,粵中夷務無聞,省廈文報亦形隔絕。七月二十一日,忽聞鹿港行商傳泉商信言,本月初十日,有夾板船三十四隻突至廈洋,為草鳥賊船勾引,直犯廈港,焚搶鼓浪嶼等語。聞之不勝駭異。併據鹿港廳、彰化縣飛稟到郡,所言大略相同。
伏思廈門重兵所在,防守最嚴,傳言恐尚未確,隨令覓僱快船飛往偵探。臺灣孤懸海外,全恃廈門為援。今有此警,未免人心惶遽,民情浮動之區,尤堪危慮。雖自十八年秋間先經職道收養嘉、彰游民八千人,編造入冊,上年招募各屬鄉勇、水勇二千九百餘名,給予口糧,分防海口,復勸諭各莊總董頭人團練壯丁二萬二千七百餘名,造冊候調,藉以安固人心,潛資約束。比年在地匪徒,尚無煽動,然前此閩洋夷船並無大幫,今廈門忽傳此信,誠恐無知匪類,乘機搖動,甚或潛通海賊,轉引逆夷來臺滋擾,事勢實為亟切。當同熊守晤商達鎮,飛飭陸路各營將備,除存城弁兵不可動外,所有外汛弁兵,酌量添撥,馳赴海口,協同在地文武委員防守。職道飛飭廳縣,酌調各莊總董帶領團練義勇,到口添防,一面移會巡洋舟師,一概收回,嚴守口岸。郡城與廈門對渡,根本迫近,口門不可過多。議將鹿耳門廢口同國賽港、三鯤身三處口門,用在廠不堪修葺哨船四隻,並買民船十五隻,加以大木桶數百個,裝載碎石,預備臨時填塞,庶免匪船繞越,以便專力安平。連日督同府廳縣勸諭紳商,各募義勇,稽查宵小。府城本系土築,每易坍壞,四縣隨時修葺,歲款無多,工料不能堅實,先經熊守會營周曆勘視,動項興修,不日可以完竣。至西北沿海一面,紳士前造外城,沙土質鬆,城基近水,早已坍卸。今於外城,內自小北門起,繞大西門,至小西門,周七百一十一丈,密樹木柵,以資捍衛。
惟臺地紳商久形罷敝,郡城郊商生理多在廈門,聞警之日,無不驚惶,事勢迥非昔比。極意拊循慰勉,始覺鼓舞奮興。遠近士民,亦聞招即至。察看民情似尚可用。最要者,上年以來,通臺十七口,設防兵勇眾多,計原設、復設、添設,現共用弁兵三千九百三十九名、鄉勇、水勇、屯丁六千四百八十名,口糧鹽菜增加。一切攻守事宜,皆需整備。為時歷久,經費不貲。上年系道府廳縣籌款墊應,本年始蒙發銀十萬兩,由職道隨時酌核,飭行府局撙節支應。現在僅存四萬三千餘兩。查各口防夷兵勇等項,每月本已需銀七、八千兩。今廈門有警,又添防兵勇,每月需銀一萬二、三千兩。儻夷匪猝來,用費更不可勝計。即奏動道庫備貯,亦不足濟事。蓋道庫十萬,已經兩次軍需動撥,僅存五萬餘兩,若不亟籌接濟,必誤事機。現據熊守稟請省局籌撥經費銀三十萬兩,實不為多。海外情形,久在洞鑑之中,自必俯如所請。儻司庫籌撥維艱,不能一起給發,務請憲臺飭商省局司道,克日先發十萬兩,迅委廳縣幹員,由五虎門對渡八里坌,於九、十月內解到應用。餘於年內或正月間續發十五萬來臺,以資接濟。職道督同熊守核實度支,斷不敢有虛糜。儻有餘存,即可以補還道庫備貯之款。至澎湖經費餉銀,尚須省中另行委解。儻若廈門有梗,即祈酌發銀五萬兩,併交此次委員由五虎門解來臺郡,再封僱妥船,仍交省來文武人員解往。澎湖距廈尤近,更為緊迫也。再有請者,臺地海口綿長一千四百餘里,不但守口管帶壯勇需人,即督同紳士義民稽查地方姦細、押解各處餉銀,在在需員差委。臺灣現除實卸署事守口各員外,在郡惟即用知縣王廷幹一員、候補府經縣丞龐裕昆一員、候補縣丞吳湛恩一員,差委遣用乏人。上年曾稟明留委因公革職之候補同知前臺灣縣知縣托克通阿,在安平督帶鄉勇,並委丁憂之候補同知卸署澎湖通判徐柱邦,在澎湖協同防守。今澎湖有王提臺駐守,徐丞可調回郡差遣。此外仍系乏人,祈憲臺行司遴選精明幹練之雜職二、三員,飭令來臺差遣委用。又省城及臺地往來文報,向由廈門行走,緊要之件,則另用一副,由蚶江、鹿港並行,而蚶江以非正站,每多延滯。伏乞憲臺飭行泉州府蚶江廳,嚴飭口胥,遇有臺灣文報,務填月日時刻,立即發行,並令泉州府城內設一官胥,管理往來文報,登記號簿,一體查考,是為切要。
·再上督撫請急發臺餉狀(辛丑七月二十九日)
前月二十日聞廈門有警,臺灣防備宜益加嚴,府存經費無多,稟請憲臺飭司道局籌撥銀三十萬兩,以備支應,且分給澎湖。正發行間,准王提臺七月十七夜自澎湖來函,言得家書,夷匪勾通草鳥賊船,於七月初十日進入廈港,官兵不利,退保同安。澎湖軍需已盡,尚虧兵餉,商由臺庫撥銀一萬兩、番銀一萬元。並據澎湖協詹功顯及該署廳玉庚移稟前情,專差把總謝燿請領前來。
職道查廈港既經失守,澎湖及全臺同時震動,海外浮動之區,尤堪危懼。昔之所慮者,英夷與在地奸民,今則兼慮成群之草鳥盜船與沿海之土匪。臺灣地亙一千四百里,要口十七處,小口倍之,內外交警,水陸兼防,海外孤立情形,唇亡齒寒,尚未足喻。雖憲臺經略有方,大集師徒,廈島可即時恢復,而海外謠傳,莫辨真偽。且臺、鹿兩處郊商,大半家於廈港。自聞失陷,一日數驚,匪類復加謠播,有非示諭所能鎮安者。內地既無可請撥之師,海外不可復匱用兵之餉。廈門於六月十一日裁撤義勇千九百人,甫一月遂有失陷之事,則是義勇不可驟裁,已有明驗。夫以廈港兵卒之多,石壁之堅,重以大擔門內各嶼防備之密,而鼓浪嶼後尚為夷匪所乘,則是大小口一概皆須添設兵勇,安得如許熊羆之士,不竭之藏,自當斟酌人地,量度情形,要非庫餉空虛所能措置。
伏乞憲臺俯念海外危切,准如所請,委員解給,一面專摺入奏,實為至要。本當由臺具奏,緣未見內地明文,恐乖事實,是以未敢冒昧,想在仁明之所燭照也。至澎湖軍需既已告盡,現在廈門有梗,誠恐省餉不能即應,不得不通融暫撥。業已飭府在所存經費內暫撥銀五千兩、番銀五千元,先予解給,以資接濟。惟是臺灣經費轉更乏竭,實已僅敷三月之需矣。合併陳明。
昨見蚶江廳移鹿港廳文,知劉道以大兵在泉州缺食,稟請招商赴臺買米,不論大小商船,一概免配官榖。足食之策,誠為緊要,殊不知商船趨利若騖,一聞缺食之區,無不爭先販運,何待官招?不過商民規避官榖,以此為名耳。此時收拾人心,免役利商,亦無不可。但所運官榖,即系內地兵食,既免商運,此事豈可不籌?職道之愚,惟有請將二十一年臺運兵榖,仍照上年半解折色之法,全數由藩司發銀,分給內地各廳縣,以濟兵食。其餘一半,俟內地兵食充足,海洋平竣之後,再復商運舊規,抑或仍解折色之處,現飭臺灣府廳妥議,另詳辦理。惟折色解銀,臺屬廳縣賠累甚鉅,即內地各屬亦所不願,祇可暫行變通,事平仍復舊章為是。至南澳兵榖,此時無船可配,亦應俟商船到臺郡時,方能配運耳。
·臺灣不能堅壁清野狀(辛丑九月)
八月二十四日,奉憲臺札飭逆夷船堅砲猛,沿海若與交鋒,萬難制勝,不如誘之登岸,四面埋伏截殺,所有原設海邊大小砲位,亟須移徙內地十餘里或三、五里之阨要隘口,不令窺見。如其船至海邊,即令沿海居民避徙內地,協同我兵埋伏鳥槍、抬槍、抬砲長短各械,俟其上岸時至隘口,先用大砲轟擊,繼以圍殺。又奉札飭,各處港口必須堵塞,除面臨大洋及內港退潮水深止七、八尺者及荒僻口岸不必計議外,如有港口退潮水深丈餘,夷船能以闌入之緊要內港,速即購備竹簍、破船,裝滿沙石,分別填塞。其夷船未到之時,中間仍留小口,以便商漁船隻出入。如遇夷船竄至,再行一並填滿,以杜夷船聯■〈舟宗〉闖突。其由海岸登陸及要隘之地,如可挖濠,即迅速開挖,寬深或暗埋蒺藜等物,仍將何處緊要應辦緣由,稟詧覆核等因,奉此。祗聆之下,仰見深燭夷情,指示機要,洵為避實擊虛之良策。當即飛飭所屬,各按地方情形遵照辦理。
伏思用兵之法,攻守異勢,攻以曠野為利,守以險隘為宜。而地勢不同,民情差異,則有未可一概論者。自古守險,非依山則據水,平陸則深林密菁,皆可為守。臺灣惟噶瑪蘭之蘇澳、淡水之雞籠、滬尾三口,系大山高聳,中夾口門,可以據險憑高。餘皆沿海平沙,一望無際,口門悉在,水底或有沈汕暗礁,可陷敵舟,平時口門皆插竹為標,以進商船,有事即去其標,故稱天險。然亦僅數處,大抵水口淺狹,非夷人之所必攻,餘皆無所據依,守者極難立足。自當退而設伏,不與近海交鋒。然而其難有五。
海畔平曠,村莊散漫,處處可行,並無阨要之所,其難一也。沿海之人,十、九皆窮,其心叵測,綿亙千數百里,人口繁眾,遷之則無地可容,無業可活,置之則引敵登岸,無所不為。其難二也。臺地惡習,最忌遷移,匪徒每欲為亂,則造言恐嚇居民遷徙,乘間為亂。其難三也。沈舟載石,固可堵塞口門,然無兵勇守之,則堵者仍可以開,塞者亦可以去。其難四也。臺人好亂,無事猶造播謠言,若撤退守口之兵,則明示以官兵懦怯,良者以為官棄其民,奸人益啟猖獗之志。其難五也。且如郡城西臨大海,城外即水,僅恃安平一鎮,橫亙為衛,安平地狹,東西一里餘,南北二汕,迤■〈辶里〉相連,今守郡城,舍安平更無退步。城系土築,未可言堅,雖欲堅壁清野,而不可得。展轉籌思,惟有因地設施,以求萬一之濟。石壁雖不足當巨砲,而舍此更無可立足之區。大砲雖不能破堅舟,未嘗不可擊登岸之賊。現更用大竹篾編為夾牆,互數百丈,中實沙土,高僅五尺,其厚丈餘,藉為我兵避砲之具。復挖長濠,下埋釘桶,以陷登岸之匪。其港門內橫列大木數排,上安千斤砲各二門,以為攔截。更架棉包、牛皮,中藏勇士,伺敵將近,以砲擊之。前以大木數百頭,上釘尖銳大鐵撓鉤,中貫巨籐,以撓其杉板,木排後用竹筏停泊,儻敵砲破我木排,則棄砲於水,人登竹筏而退,誘其登岸擊之。支港內則釘梅花木椿,以阻其闖突。安平之北,隔港六里為四草,亦砌築石填夾牆七十餘丈,內設兵勇砲位,以防敵人佔據。過四草五里,則鹿耳門廢港,用石填塞。更六、七里為國賽港,其處水口寬深,用不堪修葺哨船並買民船鑿沈堵塞港內,仍設鄉勇屯丁,對岸一帶,復聯集村莊團練壯丁設伏,以防登岸。安平之南,距砲臺七里為三鯤身。新開港口,水深丈許。現用大木作水鹿角,橫攔水中,復用竹簍載石堵塞,守以鄉勇,復於對岸聯集村莊練勇,設伏以待。更南六、七里為喜樹仔小港,地頗荒僻,居民甚雜,尤防草鳥賊船闌入,亦聯集在地之莊社團練壯丁,以為伏兵。
郡城西面,圍以木柵七百餘丈,中安砲臺三座,多設壯勇分守之。郡城八門,除弁兵外,復募壯勇一千四百名,授以器械,分段協守。城內各街,分七十二境,責成紳士,鋪民各募壯勇二、三、四十名不等,共二千餘人,多立木柵隘門,巡防街道,稽查奸宄。此郡城設守之大概情形也。
郡城以外,鳳山縣仍駐埤頭,以竹為城,距海口二十里。嘉義、彰化二縣,皆磚城,距海口七十餘里。淡水廳石城,距海口十里。蘭廳竹城距海口五十餘里。而淡水之滬尾,即八里坌一水三十里,直通艋舺。彰化之番仔挖一水三十里,直達鹿港。此皆商民百貨所集,闤闠之盛,倍於城中,杉板船皆可以至。其次,則嘉義縣丞所駐之笨港,佳里興巡檢所駐之鹽水港,市井頗稠,皆瀕海數里,幸港道淺狹,即夷人杉板亦不能至。惟有懍遵憲示,於各海口中擇其地有要隘可以退伏者,將砲勇酌量分撤,半守口門,半為埋伏,誘其入而殲之。儻或地勢不便,則量為變通辦理,以期仰副諄諄垂示之至意。
·委員請領經費狀(壬寅七月二十八日)
臺灣孤縣海外,四絕無援,亂民不靖於內,夷寇數擾於外,地方遼闊,海口叢立,名雖一郡,實亙福、興、漳、泉四府道里之長。戍兵班滿,久切思歸,驅策已非易事,且水陸一百七十餘處,無非要汛,調撥守口,殊形單薄,不得不多募鄉勇、水勇以助兵力。兵勇既眾,又自二十年八月至今,時逾二年,軍裝、口糧、修城、築堡、濬挖濠溝、鑄砲塞口、製造器械,一切攻守戰具,經費在在不貲。又有澎湖一廳隔海,時告急於臺灣,雖兩次委員解發銀四十萬兩,又另給澎湖銀一萬五千兩、番銀三千元,經費不為不多,無如兵勇既多,時日復久。伏思道光二十年二十一年兩次俱經開具全臺各口兵勇清摺,通送憲核在案。計自二十一年七月廈門失守,是時一廳、四縣、十七口二次摺開防夷兵共三千九百三十九名、鄉勇水勇屯丁六千四百八十名。及至八、九月後,夷船再犯雞籠,南北兩路土匪相繼通夷作亂,四縣添設防夷兵八百一十九名,壯勇屯丁一千九百五十名,連前共水陸弁兵四千七百五十八名,水陸壯勇屯丁八千四百三十名。至於夷來打仗數次,臨時添調兵勇及南北兩路剿辦逆匪征調堵禦之兵勇,尚不在此數內。以逆匪作亂時,雖經職道奏撥道庫備貯銀三萬兩,尚有臺灣府挪動兵餉銀一萬七千餘兩墊應,省發防夷經費到臺,不得不急行歸還。至於澎湖一廳,先是兵勇尚不甚多,及王提臺移駐之後,凡用防夷兵一千五百九十九名、鄉勇水勇一千二百一十三名,所有省發經費,除歸還二十年九月至上年七月外,已屬不敷。上年七月至今,皆系臺灣撥給,又不下五萬兩。此時似尚可支數月,而臺灣則自上年十二月時府庫已僅存十三萬餘兩,支應各屬,至今僅存三萬有奇。職道深慮經費維艱,防夷兵勇無不先定章程,俾各屬遵照給領,隨時開摺申送該府,復同局員臺防同知仝卜年,時加稽核,絲毫不准濫應。其派添兵勇,相時酌量減撤,而逆夷屢次犯境,復時有大幫報復之謠。即如三月間,果有夾板十九隻來臺,欲購在地奸民內應,雖將其導引羽翼之草鳥匪船擊敗,夷無內應,潛行遁去,而各口戒嚴不敢稍疏日夜。此其極力撙節不得不用之苦衷,想邀明鑑。
本年職道會同臺鎮據實奏蒙聖恩准,再賞撥經費銀五十萬兩解閩,以備臺灣提用,約計此時各省當有到者。茲當用度告匱之時,謹委淡水廳大甲巡檢謝得琛赴省,伏乞憲臺行司即先發給銀十五萬兩,添委幹員協同謝巡檢,由五虎門配船齎解來臺,以便支應。俟至十月間,再撥給十萬兩解臺,更為德便。
·夷船復來臺洋遊奕狀(壬寅八月)
本年三月間,逆夷大幫船隻勾結草鳥匪船來臺,冀圖滋擾。經文武官兵義勇擊破草鳥船多隻,擒獲奸民匪犯訊辦。夷見無隙可乘,潛引大幫遁去緣由;業已具摺陳奏錄報在案。乃夷船已去,而草鳥匪船仍復往來各口伺劫。復有彰化巨匪黃馬等,聚眾專俟夷船到口作亂。又經本職、職道督飭文武先後擊破殲擒,分別審辦。
茲於八月初五日,接據臺灣水師協邱鎮功、臺防同知仝卜年及文武委員義首人等稟報,是日午刻,瞭見國賽港外洋有三桅夾板夷船一隻,自西南駛來由西北外洋而去等情。本職、職道當即飛行各文武,將各處壯勇酌量添設,慎密防範。續據探報,該夷船於是夜三更時,在國賽港迤北之馬沙溝外洋北汕停泊。當飭邱副將督帶水師商哨船十九隻及水勇竹筏多張,駛往攻擊。併飭國賽港委員候補同知徐柱邦,督率守口壯勇,在岸陳列防堵。本職、職道立即會帶兵勇,出駐安平,督率辦理。初七日申刻,據報該夷船見我兵勇嚴密,即插起白旗,施放空砲。於初六夜乘潮逃駛。師船追望無蹤而回。本職、職道隨會同在安平演放砲位,勘閱重修砲墩土壁事竣,於初八日晚同回郡城。初九日未刻,又據各口報稱,有夷船一隻,在鳳山縣之打鼓港南外洋,漸向西北駛過四鯤身、四草湖外游奕。於申酉刻間,復向外洋駛去無蹤。各等情前來。
查連日皆西風,該夷船是否前後兩隻,抑即系前此之船被風打回,復行駛去,均未可知。但望見師船及岸上兵勇,立即豎起白旗,則其不敢近岸攻戰情形,顯然可見。然夷情詭詐,防範不可稍疏,除飛飭在口文武員弁義首添加壯勇認真防備、一俟近汕相機攻擊、並會稟將軍督憲分銜稟咨撫部院外,合將夷船復來遊奕駛去情形,稟報憲臺察核。
·風聞廈門夷情反覆狀(壬寅十一月二十四日)
前月二十日,接據護送夷人往廈委員盧繼祖、張肇鑾等稟稱:遭風夷人二十五名及夷目顛林等九名,均已到廈交收。惟因顛林等在澎湖候風兼旬,到廈稍遲,廈門謠言四起,以致鼓浪嶼夷酋疑惑,大生怨謗,以為臺灣兩次破獲夷人,皆系遭風夷商,不當正法等語。職道不勝駭異,前次來臺夷官,業已感服,極為恭順,何以鼓浪嶼夷酋忽生異議?僕鼎查在江蘇與欽差大臣議定一切和約章程,言定浙江、福建、廣東等省未接議和之信以前,儻有攻擊夷船,均當原情免議。豈得顯違條約?此端一起,則向後各條皆不足據,憑何信守?至兩次來臺破獲之夷,俱在未議和以前,兩相爭戰,彼此仇讎,即系遭風夷船,尚當擒辦,何況並非遭風商船?現有原供及起獲船上砲械及廈門、浙江營件、浙撫營員印文冊摺,現在貯庫確憑,何能文飾?
竊意僕鼎查所到之處,無不縱橫如志,惟獨臺灣連遭挫衄,有損彼威,其恨可知。諱敗誇強,亦無足責。但和議甫定,不當有此一節,誠恐訛言日久,以偽亂真,於大局必有關礙。憲臺必有先聞,自必定策權衡,以全大局。事關夷情反復,職道既有所聞,關係重大,不敢緘默。是以會達鎮據實上聞,言皆切直,並無一字涉虛。至夷情實在如何,海外無從揣測。伏乞憲臺指示機宜,是所幸禱。
再有請者,夷情詭詐多端,難以理爭,亦不必以一鎮、一道而礙國家大局,使海外又啟兵端。職道愚見,夷人深恨臺灣敗衄之恥,故為此舉,且彼既在廈門設立碼頭,而臺灣與廈門對峙,鎮、道二人在臺,於彼諸多不便,故為此謀。欲去其所忌,未必真為正法之夷人抱屈也。若鎮、道更易,似可相安。惟有仰懇憲臺,密以此意奏聞,先將鎮、道撤回候旨,一面善與之言,不失天朝之體。彼見去其所忌,自亦無所藉口。儻蒙聖明垂鑑,別賞差使,則易地亦可報效,不必定留在臺,免致牽動大局,似為妥洽。謹密陳。
●東溟文後集卷六
桐城姚瑩石甫著
覆賀耦庚方伯書(丙申正月)
與毛生甫書(己亥四月)
與湯海秋書(己亥四月)
上督撫言全臺大局書(庚子四月)
覆鄧制府言夷務書(庚子五月十二日)
與達鎮軍書(庚子八月)
與王提督書(庚子八月)
·覆賀耦庚方伯書(丙申正月)
竊瑩凡陋下材,附青雲之末,二十九年矣。浮沈下吏,不獲一侍清言。然大君子治績聲稱上結九重之知,下逾嶺海之外,士大夫操觚從政者,無不仰為當代偉人。瑩之景行,更當何如也。
曩歲友人示以巨製經世文編,伏讀既終,甚歎賢哲所為宏卓,匪是不足為明體達用。顧以芻蕘一孔之見,亦間蒙採錄其言,且感且驚。思以一函自通,而疏賤中慚,申紙復輟者數矣。上年冬,從陶泉都轉所遞到賜書,咨及閩事,所以待瑩者甚厚,誠非所敢當也。沈痾未瘳,逾月乃起,又有護理運符之役,鹺務煩冗瑣細,不遑作復。今茲稍暇,謹對以所知。
竊謂為政之道非一,所貴在乎因地得人。或弛、或張、惟用之當而已。自古治邊地者,莫先威惠。閩自大儒間出,文物聲名,媲於齊魯,然實山海交錯,悍陋之俗未能盡除也。漳泉之械闘,臺灣之好亂,無論矣。即延、建、汀、邵諸郡,與江、浙接壤,而盜賊會匪出沒盤踞,類非安靜文弱之吏所能治者。惟福州、福寧二郡屬,或庶幾耳。夫人材各有短長,視乎上之器使,為地擇人,當先其大而後其細。威惠並著者上也。強毅有為者次之。明習吏事者又次之。應對便捷,虛言無實,皆足以害政,未可用矣。閩海巖畺,水陸二提督、陸路建寧一鎮、汀州一鎮、漳州一鎮、邵武、興化二協、水師金門一鎮、海壇一鎮、南澳一鎮,閩安一協而海外又有臺灣一鎮、安平澎湖二協,大小將弁數百員,兵卒七萬數千有奇,此用武之國也。國家昔嘗有事,以定叛亂有餘,今方太平,以捕盜賊不足。此其故何也?
大吏多文儒,不習武事,諸將皆以趨承交結巧取升階,而弓馬技藝委諸弁兵,風雲沙線委諸舵工水手,宜其不可用也。苟欲講求,必從上始。拳勇、戈矛、火器、弓箭、風雲、沙線,有能嫻熟,猛如彪、捷如猱者,皆不次而拔諸行間。習其勤勞,作其勇敢,恤其疲乏,風氣所趨,下好必勝,何致歲費百萬金錢養此無用之惰民哉?苟不講練於平日,惟責以不能捕盜,雖日事參革,有不勝其參革者矣。是當留意者也。
今天下州縣甚苦疲瘠,而閩尤甚。蓋牧令辦公,惟賴錢糧之有羨餘,閩民抗欠成風,歲征常絀,不但羨餘不足供用,且多方墊解,以免處分,安能不疲?且因嘉慶中董文恪公帥閩,福清生員聚眾抗糧,文恪嚴捕其魁,立請王命誅之,奏入,上以為是,各屬錢糧一時頓起,旋遇恩詔豁免,天下積欠,民間又存僥倖之心。至今欠風復熾。愚以為自非災荒,必當嚴辦欠戶,否則不但司庫奏銷時形支絀,牧令虧空亦以愈多,徒事撤參,豈有濟哉!
臺灣一府孤懸海外,積貯必使長盈,而臺地正供所入,皆米榖,地丁銀款僅足支各官廉俸。臺鎮所轄水陸十三營、弁兵一萬四千有奇,俸餉馬乾,皆需司庫解往。歲常二十餘萬。此誠不可緩者。特款目繁多,常苦轇轕。其大端有三。一曰:截曠。二曰:換班。三曰:借支。隔海行走,往返動輒經歲。然不過遲延月日,猶可稽也。積弊難清,則在司書提塘之勾結,蓋將備不諳例款,惟書識是師。書識則惟提塘是賴。於例各營餉乾,皆由臺府支給,彼惡其近而易稽也,往往越府而求諸司空白文領,盈箱滿篋,皆在提塘之家,謀諸司書而時用之。以故轇轕益甚。臺府詳查准駁,仍懸司書之手,無由破其姦欺。儻清弊源,非從此究絕之不可。
以上所言,皆昔在閩中知見者如此。今去閩久,情事或又有更易,且閣下以明睿之資,負果毅之力,當機立折,固無俟於鄙言,而猶嘵瀆左右者,不願虛善人受言之問,抑欲假此求大君子之教也。儻蒙誨其不逮,是則所深幸耳。陶泉先生竟病不起,其遺缺聖明簡放劉星軺都轉,現在常熟,可即來。瑩俟交替後,即擬請咨引見,肅此具復。
·與毛生甫書(己亥四月)
去冬得兩書,並詩冊及李申翁書,悉近狀窘乏,而僕六月發書,竟未到,繼知其舶遭風。是時方辦賊事,未再作問。今歲又兩得手書,方喜與練立人相處。何意立人暫輟任去,現計吳中無復可託為足下計者。陳梁叔嘉禮雖成,而困於山左。海外人無從著力,蘊結曷已。僕在此心事亦殊惡劣,聊為言之。
臺本沃土,其民士多富而好義,乃自道光六年械鬥、十二年張丙作亂,兩用大兵。十四、十六兩年亂民再擾閭閻,元氣蕩然。有司亟謀善後,修城、建倉、積榖,一切派捐民間,復興建考棚,動輒數萬。創痍之後,其何以堪?又前此嘉義被圍時,官借紳民數萬金,事平不償。前守某復呵責之。以是富者疲於捐貲,義氣亦衰。此民之困於人者也。臺人皆食地瓜,大米之產全為販運,以資財用。比各省皆熟,米客不至,臺人苦榖有餘而乏日用。富家一切興作皆罷,小民無從覓食。盜賊益多。此民之困於時者也。地方官辦公,全賴錢糧正供羨餘。今以民間缺用,雖大稔之年,而賦貢不前,追呼所入,十裁六、七。富歲民欠轉甚於荒年。此官之困於民者也。自張逆亂後,賊黨一萬數千人,散在民間,時思嘯聚。五、六年來,搶劫殆無虛日。有司捕盜,全賴懸賞購線,破獲一案,費數百金,而歲常數十案。此官之困於盜者也。臺鎮自張逆亂後,倡練精兵之議,此正務也。而練兵經費,每歲取之官捐,文自道府廳縣,捐萬金;武自參遊都司,供用亦數千金。即如僕,每歲亦捐千六百金。按季送給,否則有鼓噪之虞。臺鎮每年南北兩路出巡,皆以重兵數百人從;所過廳縣,供費自一、二千金,至二、三千以為例。此官之困於兵者也。
官民之困既如此矣,而更有危亂之憂。張逆餘賊,皆無業之游民也。迫之,則立反。置之,則日事劫掠。去歲春夏間,嘉、彰地方忽有樹生刀槍、濁水澄清之異,民間以為亂徵。其勢岌岌。臺鎮練兵雖勤,而不得民心,即諸營亦頗怨之。以重困之官,撫重困之民,將驕悍之兵,而處必反之勢,此所以到任後日夕籌維不能安枕者也。除患必先固本,惟有躬行儉約,以清治源,裁減各屬供應,去其陋規之甚者,以紓官力。撤轅門差事,一切署中自備,革去道役例差之病民者,停諸工作興舉之科派勒捐者,以蘇民困。根本既固,然後督飭有司,急捕巨盜,九十餘人,悉置之法,閭閻稍安。然匪徒甚眾,策其反謀未能已也。乃請於督撫,行聯莊收養游民之法,使嘉、彰二邑各莊頭人查其本莊少壯無業而惰遊者,除常為亂首或大盜、殺人正凶三者不赦外,餘皆免究。籍其姓名年貌,以為莊丁。由本莊醵錢養之,使巡守田園,逐捕盜賊,頒示委員,周歷諸莊。自七月至於九月,所收游民八千有奇。略以兵法部署之。
由是,賊黨皆為義勇。其勢乃衰。及九月,聞北路賊將起,親至嘉、彰一路,督營縣破獲,在地誅之。南路賊起,亦飛飭縣營馳往破散。兩路擒斬逆匪積盜二百數十人,地方安謐,未有蹂躪。最後,中路賊起,臺鎮自將兵出,賊皆潰散。僕親往軍中督營縣先後擒其渠魁從賊六十餘人,鎮軍復入內山窮搜賊巢,獲其山東大王。各路亦報獲賊匪百數十人。全臺乃定。僕以九月初七日出巡,十二月初五日還郡。臺鎮以十一月二十四日出軍,正月十五日旋師。所至捕諸反賊,摧朽拉枯,民自擒獻,由其黨先已收為義勇,雖有倡亂,而附和者少,故破之易也。先後入奏。幸免勞師糜餉,殘害閭閻。新春以來,則比戶弦歌,如未嘗有寇者。此去歲籌辦臺事之大略也。
來書以戢威用恩相勉,計此次先後擒誅賊寇,不過四百餘人,而收養者八千有奇。閭閻被賊之地,無所殘害,以此報命可乎?足下此時竟安,在申翁能健(?),慰甚。去歲七十,未有以壽,容圖之。練明府頃在何所?春木自楚中有書來,亨甫不知消息,植之仍在粵未歸。去年舍下喪一小女,家兄亡兩孫,內有一最佳者。可悼之至。
·與湯海秋書(己亥四月)
海秋仁弟閣下,去夏到臺灣,未一致書,以地方多故,籌所以安全之,不欲空言瀆清聽,負知己相愛之意。幸地方粗安,閣下康濟為懷,識議宏達,謹以近日情形言之,可以共商榷也。
臺灣在大海之中,波濤日夕震憾,地氣本浮動而不靜。其人皆來自漳、泉、潮、嘉,尚氣輕生而好利。睚眥之怨,列械為鬥,仇殺至於積世。故自孩幼,即好弄兵,視反亂為故常。初不必年歲之凶荒、官吏之不肖也。而年歲與官吏,亦即為亂之隙。無隙庶可不變。即有變亂,而無所害,是則治臺之術也。臺自道光五年閩粵械鬥、十二年張丙作亂,當時大兵雖云平定,而攻剿擒斬者,不過十之一、二。其巨魁賊黨萬數千人,猶在閭閻,時思嘯聚。十三年之許戇成、十六年之沈知,皆其遺孽也。上年春秋間,嘉、彰道傍樹枝忽變刀槍之形,虎尾溪濁水忽清,民間以為亂兆。匪民所在百年為群,肆行劫掠。臺人所產米糖,惟以商販為利,比歲閩、浙皆熟;米販不至。富人乏用,一切工作皆罷。遊手無業者,莫從得食,益有亂心。昔人言凶歲多盜,不知臺民固豐年亦多盜也。是以下車首嚴捕盜之令,捕斬九十餘人,而盜風未已。策秋冬之間必反,非有以解散而安置之不可。蓋若輩自十二年後,反謀熟悉,其膽愈張。更有蠢動,其禍必烈。而自來言弭盜者,皆以清莊編查保甲為言,愚竊以為不可。蓋游民散在各莊,為匪尚易捕治,一行清莊,則匪人無所容,是驅之為亂矣。且大姦倡亂,向以若輩為羽翼,而自官招之,即為義民,與其既亂而招之,何如未亂而用之?若輩為用,則賊黨散,勢孤必易成擒矣。
臺之南路為鳳山一縣,中路則郡城也。嘉義、彰化、淡水廳皆為北路,道里綿長。嘉、彰盜賊尤多。彰化民多習鳥槍,形勢隔遠,一有蠢動,則嘉義及中南兩路皆掣其後。前人往往受困,故治臺以北路為亟,而彰化更在所先。日夕籌之,乃為聯莊收養游民之法,使嘉、彰二邑民莊聯結互守,頭人查其本莊無業蕩遊者,其醵錢米收養之,以為莊丁。數百人之莊,養十數人,數十人之莊,養五、六人,或三、四人。無事則巡守田園,有事則逐捕盜賊,刊刻示諭,委員同地方官周歷眾莊,編查莊丁年貌名冊,略以兵法部署之。自七月至九月事竣。凡收養嘉、彰兩邑游民八千餘人,皆勁旅也。九月間賊果四起,風謠頗盛,兄出巡北路,督飭縣營捕斬裁二百數十人。北路遂平。南路賊起,亦馳檄臺、鳳二縣會營捕獲百餘人,鎮軍復出巡以鎮定之。南路亦平。賊無蔓延。兄以彰化最遠,親駐久之,無敢動者。至十一月,中路臺、嘉之間,賊起攻灣裏街汛,以有備卻退。所召各路匪民,已先為莊人收養,無應賊者。營縣馳往,賊遂潰,再約內山賊出攻店仔口汛,戕兵三人,鎮軍聞之,立統大軍出剿,賊復奔潰。此十一月二十三日事也。兄亦自彰化馳至軍中,獲賊首胡布及戕兵之賊十二人,先斬以徇。兄於十二月初五日回群,三路皆平。大軍仍駐店仔口督捕逸匪,入山窮搜,擊斬擒捕百餘人,全臺大定。正月十五日,鎮軍旋師。此上年籌辦全臺之大略也。
然此第為弭亂一時之計,而臺灣近時之病,固不止此。其大者則在乎官民兩貧。官貧則心有所餒,不暇遠謀。民貧則爭利愈急,難與為善。古人云:瘠土之民好義。此言地土本瘠之民,習於勤儉,故無淫佚之思也。若臺本沃土,民久習於奢淫,富而忽貧,常人且不能安分,況海外浮動之區乎?以不暇遠謀之官,治難與為善而且思亂之民,必無濟矣。夫官胡為而貧也?官賴維民,民賴維物。物力耗竭,富安從來?臺民生財之道,一曰樹藝,二曰貿遷。及其敝也,一耗於奢淫、二耗於詞訟、三耗於械鬥、四耗於亂逆、五耗於盜賊並至,其竭固宜。今欲治之,必先富之。其道奈何?曰養其所以生,去其所以耗而已。夫民有地,自能樹藝。民有貨,自能貿易。惟有擾之者,斯害其生。苟去其耗,則得其養。二者雖殊,其道一也。今吾躬行節儉,凡道署中向所取給於屬吏者,減之、裁之。吾不擾吏,然後可使吏不擾民。凡奢淫之事,以漸禁止。所謂耗者,去其一。督飭所屬,勤理獄訟。不能無訟也,惟速結之。所謂耗者,去其二。一縣千數百莊,莊有董事十數,董事舉一總理,理之、董之,能無械鬥者有賞,鬥者有罰。所謂耗者,去其三。周防於未亂之先,迅辦於為亂之始,善籌於既亂之後。所謂耗者,去其四。家自為守,人自為保,無業者有以資生,為盜者即行捕治。所謂耗者,去其五。去此五耗,民乃可生。生得其養,比及十年,富將可復。治臺以此其庶幾乎!夫治國比於亂絲,必得其端。不得其端,益滋棼耳。非善治也。愚見若此,質之足下,幸有以教之。計足下補戶曹久,當有轉遷,由京察而外簡,庶可行其素志,利濟民物,日跂望之。
·上督撫言全臺大局書(庚子四月)
臺灣孤懸海外,南北綿亙千數百里,地氣本浮,人心好動,命盜案多,甲於通省,分類械鬥,變生頃刻,布謠脅惑,謀逆造反,習以為常。治理弛張之道,與內地迥不相同。南北兩路情形,又與郡城大異。蓋郡城有鎮道府重兵鎮守,姦民尚知所畏。嘉、彰一帶,毘連內山,為匪類淵藪,隨捕隨聚,誅不勝誅。且若輩視死如歸,地方官駕馭稍失其宜,即激成大案。自康熙二十二年平臺以來,迄今一百五十餘年,姦民倡亂數十起,大半起於嘉、彰而南路響應,統計全臺之勢,嘉、彰兩縣既要且繁,最稱難治。臺、鳳兩邑稍次。淡水廳又次之。噶瑪蘭為山後新開之地,離郡城十三站,險阻崎嶇,鞭長莫及。解犯提案,甚費周章。幸地止彈丸,尚稱易治。澎湖廳孤懸海中,戶口不及十萬,地瘠民貧,命盜案皆歸臺邑承審。澎廳不過勘驗捕犯而已。是蘭、澎二廳皆要而不繁。
至於海洋風■〈日卂〉靡常,文報解犯不能與內地一律稽程。有兩船同時開駕,一船先到,一船遲至數月者。有數船同開,眾船皆到,一船漂無下落者。即如現在委員王豫成,船漂粵東,王鼎成身遭淹沒,淡水劉丞四船赴任,兩船遭風淹斃,幕友、家丁、舵水數十人涉海之難。此其明證。所尤慮者,臺灣在昔頗有沃土之稱,民多曠土可開,官亦寬大為政。是以地方遇警,官民趨事赴功,皆不致竭蹶。自嘉慶以來,地利盡闢,野無曠土,生齒日繁,民無餘貲,情形已不如昔。至十一年蔡逆擾亂,南北騷然,繼以十五年漳、泉分類械闘,民日凋敝。幸自十六、七年至道光二、三年,地方無事,閭閻觕安。
及乎四年,鳳山則有楊良斌之亂,六年有閩、粵分類械闘之亂,十二年有張丙之亂,十三年有許戇成之亂,十六年有沈知之亂,十八年又有張貢、胡布之亂。大兵數動,官既倉庫空虛,民亦瘡痍滿目。惟冀休養生息,閭閻或可稍安。而大亂之後,遺孽猶存,盜賊紛紜,民之困於劫奪者一。歲屢不登,民之困於口食者二。商船遭風,歲常十數,貨物傾耗,民之困於財用者三。昔之富商大戶,存者十無二、三。是以詞訟日繁,賦多逋欠,元氣益蕩然矣。
民困既甚,官即隨之。不惟缺分疲瘠,迥異曩時,而軍需捐攤,數加無已。近者臺鎮奏練精兵,文員歲捐盈萬,每年出巡南北兩路,地方不靖,勢難少帶弁兵,亦難拘定月日。夫馬口糧,地方供頓不貲。逆案盜案,人犯歲常數百。解內地者亦百十餘名,每獲一犯,懸賞自數十金至數百金,而流罪以下例解內地,重洋遠涉,每一犯需費番銀四、五、六十不等。嘉、彰二邑最多,歲費鉅萬。
今更查辦鴉片煙案,人犯不可勝紀。而調臺廳縣,又時挾虧短而來。以內地之不足,取償海外,展轉挪移,皆所不免。每至交代,無不棘手。揆厥所由,非盡官之不肖也。夫以浮動好亂之地,當官民交困之時,為政之道,似以撫綏為先,而緝捕更不可後。捕犯解犯,非費不可。職道上年密陳前憲,欲照淡水廳拳和官莊之例,奏明蘭廳未升科糧地留為全臺緝捕經費,使各屬辦案有資,可免畏難苟安,收弭患未萌之效。此亦目前要務也。昔年臺餉除抵扣外,司發常十七、八萬,少亦十二、三萬。近年扣款過多,撥亦愈少。及本年只發銀六萬餘兩,而兵丁逾萬,官弁數百人,刻不容緩。府中無款可籌,則以各廳縣應解之款劃抵,使就地支放,而各屬應解之款,非虧空軍需案內尚未補足,即民欠無征,支絀萬狀。民間亦生意日蹙,富室凋零,遇地方有事,裹足不前。海外情形,隱憂甚大。
前者,程督憲按臨臺地,奏撥銀十萬兩貯道庫以備急需,沈、胡兩逆案皆動撥,臨時幸免周章,而仍無補於全臺元氣。現在各屬無事之時,已形竭蹙,一朝蠢動,勢必束手無策。此職道所日夜隱憂也。海外安危,關乎全省。職道才識短淺,惴慄實深,緣奉查詢地方,不敢有所欺隱。伏惟憲臺按切地方事勢籌示機宜,撫凋敝之民生,咸安衽席,俾愚蒙之下吏,得有遵循;全臺幸甚。
·覆鄧制府言夷務書(庚子五月十二日)
瑩以庚寅之歲,皖江趨承節署,得侍誨言,自奉職江南,雖數有陳辭,未盡私曲。丁酉冬,忽蒙聖恩擢畀海外監司。戊戌夏閏受事,時當巨逆甫平,遺孽遍地,各屬元氣虧竭,病楚百端,兼之大案、異災層出疊見。妄意民情浮動之區,撫循瘡痍,必鎮靜為培養,誅夷群醜,惟急務之先圖。海外安則內地亦安,庶幾上紓九重之憂,下蘇吏民之困,不敢以細故操切,致有方劑誤投之悔也。一載後,有名巨寇,以次獲誅,閭閻喘息略定,而大府新更,未蒙以地方下問,正恐區區無由上達。今春二月,欣聞世叔大人移節浙、閩,不覺以手加額,謂海外從此可幸安全上報天子矣。
顧以憲節尊嚴,不敢未及而言,僅循例稟呈履歷,適准司移知札詢所屬地方與現任各官才具,當即開摺具復,附陳全臺大局情形,未識有當高深否?方企悚間,茲於五月九日金守自淡水遞手書至,懃懇下逮,幾及千言,匪特忠藎之忱,昭然如揭,且英謀碩畫,深切著明。欽佩之餘,彌增感歎。
聖天子所以顧諟再三,東南半壁必倚資於元老也。方今中外汲汲,莫不以鴉片夷務為事矣。夷人數十年詭計,一旦為天朝燭破,嚴定吸食販賣科條,自王公以及士庶,輕者徒流,重則論死,蓋非此不能力去沈痾,振啟聾瞶也。繼因夷情狡譎,絕其貿易,有事用兵,此亦事勢之必然者。夫英夷以貿易為生計,恃其狡悍,脅制西南各島久矣。今姦謀既破,不但生計無資,且為各島夷所輕。姦謀破則必媿,生計絀則必迫。各島輕之則必怒。澳門馬頭既失,復恐各島素為伊所據者亦將動搖則必懼。兼是四者,安得不並力致命於我?非有以大創之,誠如憲慮未肯帖然就我規矩也。則簡練舟師,選擇將帥,修葺戰艦攻具,以禦其外;嚴禁奸民,杜絕勾通;謹守口隘,以清其內。此誠目前要務矣。
夷船堅大而便捷,師船小者不足以安巨砲。其大者,水師又以滯重為嫌。來諭詢及王提軍,昔造建威船制,容往咨訪,再以報聞。嚮嘗問諸老商云,夷船靈捷,惟在布篷。若師船易篾為布,節節為之,則轉駛亦靈,似可與善海洋者商之也。竊意造大艦,必先儲費,工價非倍於常例不可。而造船之人,又必習知洋面攻戰者親督之,乃能有用。誠能製巨艦十隻或八隻,每船費以萬金,期以半年,當可竣工,交提鎮大將領之。每艦更助以集成字號及大中號同安梭、大白底艍數十隻,以為羽翼,庶可制敵取勝。
至於師船用砲,不同平地。大至千觔足矣。通省各營如此者亦尚有之,可以簡料而用。憲臺自粵中攜至夷砲十數門,若更集匠鑄五、六千斤大砲,以備陸地守口之用,似亦非難。惟理事廳不諳製造,匠人攙和鉎砂過多,或非一火鑄成,或砲內車磨不淨,則用時必然炸裂,宜得誠實曉事者監製,乃可用耳。水師懦怯者多,風雲沙線尚有未諸,何況攻戰?然苟將帥得人,勤求善者而駕馭之,未嘗不可得力。竊見前水師提督陳化成,操守廉潔,節制有方,熟悉海面情形。上年曾與夷船接仗,雖未能勝亦未敗衄。砲火轟擊之下,士卒偶有傷殘,此乃軍中常事。聞夷人亦多傷斃落海者,似未可以咎之。遽與江南對調實為可惜。計現在水師諸將,實未見有更勝之者。
至於臺灣,舊為紅夷之所踞,誠如憲慮,未能忘情。此又瑩所日夕深念者。夷船闌入,必從深水。臺灣各口,惟大雞籠及滬尾與樹岭湖最為寬深。其鹿耳門及鹿港,近皆淺狹。商艘三、四千石即難收入,何況夷船?上年有小夷船一隻,至彰化之五■〈氵义〉港外洋面,該地文武立帶兵船驅逐,並未停留而去。使人量其■〈氵义〉口,亦非寬深。恐本地姦民勾引,嚴飭營縣查拿。鹿港行鋪有買賣鴉片煙者,分別搜拿封毀。邇來各屬獲辦之案不少,果無勾引之人。縱使夷船停泊,惟有調集舟師,嚴防口外。地方文武督率兵勇,堵防口內。斷其接濟,是為要著。臺澎水師二協及艋舺營所有師船,惟大號同安梭為最,誠不足以攻擊。惟可守口而已。一旦有警,不得不起王提軍用之。年雖七十有一,精力甚強,此乃老成宿將,但必假以事權,畀水師聽其調度,乃能得力。此非奏明咨調不可。
達鎮練兵甚勤,能愛惜士卒。惟臺澎洋面二千餘里,非陸營所能為力,必責成水師。達鎮專顧地方,以免顧此失彼。臺營各口砲位,以安平、鹿港二處為多。大至一、二千斤者不乏。府縣諸城,皆自一千斤至二、三千斤以上。臨時抽撥,未為不可。然師船皆小,不足以安巨砲。設有大敵,非內地舟師巨艦不能為力。今內地舟師方亟,恐難兼顧臺洋,設有來者,少則擊之,眾則堅守以計破之可也。而區區之愚,更有過慮者。東南沿海奸民,富者出資販賣鴉片,貧者出力以小船竹筏為之運送。數十年來,衣食於此,一旦無以為生,又地方文武查拏不遺餘力,紛紛下海為盜者,不知凡幾。去冬以來,商艘報劫甚多。皆若輩所為也。巡洋舟師,方調集並力以事夷船,捕盜未免稍疏。日漸滋多,盜船成幫,將與夷船合而為患,不能不更煩憲廑耳。
瑩才質魯下,未能思出萬全。惟在閩稍久,目睹二十年來情形變異,深思地方利害之端,與夫前人所以得失之故,不敢怠玩廢弛,亦不敢目前趨利,貽害方來。以人心浮動之區,當兵革數興之後,官民交困,深以根本為憂。整頓與培養二者不容偏廢。而尤以和文武、誅盜賊、安反側、撫瘡痍、籌經費為本計。至於嚴煙禁、防海口、備夷船,則更目前要務。相其輕重,次第行之,幸逢節鉞蒞臨,敢竭駑駘,披瀝肝膽以聞。
·與達鎮軍書(庚子八月)
弟啟行後,於初十日同珊參戎、范令到樹苓湖勘視,先經文武諸人建有砲墩、草藔。砲墩既低薄而短,未能如式。又草藔只可駐札委員,鄉勇尚無住處。相度地勢,酌定事宜十五條,同前次查勘安平事宜九條,先後備具公牘,移知冰案矣。
十三日到番仔挖,即鹿港外口,相距三十里。此處入口,由內港七里至王功港,又二十餘里方至鹿港。自以番仔挖為要口。其形勢與樹苓湖大略相同。惟口門距岸稍近,不過五里耳。口門一條沙汕,無可立足,仍須在內岸防守。黃令會同劉遊擊在此築砲墩,上安大砲三門,關護協亦在彼處派兵協防。惟嫌其墩稍薄,亦須添築堅厚。至王功港系在內港中途,其地舊有砲臺,上年地震塌壞,黃令修整完好。此處砲臺外,皆淺灘,寬約三里,方及深水。舟行之處,臺上砲力恐不能到。該文武又在砲臺之南,築砲墩一座,細加察看,恐亦無用。此處本汛兵隻三十名,須加鄉勇百名協防。如果臨時緊要,再添派陸營兵丁及團練之鄉勇可也。應辦事宜,已同諸人酌定。俟五■〈氵义〉港勘過,一並移知。
惟水師弁兵過少,左營雖額設兵丁七百數十名,除在安平協防外,現在鹿港及番仔挖、樹苓湖三口守兵只二百餘名。每處皆不及百人。雖有船隻,無兵可配,大敵將來,言之實為寒心。二兄雖練有精兵,亦不能處處兼顧。弟深知鹿港情形,總由陳將官平日廢弛營務。今幸撤去,而劉遊擊到任未幾,一時驟難整頓。當此緊要之際,惟有多雇鄉勇,除在岸防守外,交本營酌配兵船,略壯軍容而已。若夷船至,則以團練之義勇當之。所可慮者,左營要口兩處,上下洋面三百餘里,只遊擊一人。翁守備新自安平派來,其餘千總未見一人,把總、外委亦甚寥寥。不但無配船守口之兵,抑且無帶兵守口之弁。昨過蚶仔藔,見把總龔正興,頗為壯健。樹苓湖即其本汛,已經劉遊擊派令在口防禦,管理砲位。此外殊不多得也。望二兄商之江護協,酌派千把、外委各一、二人前來帶兵,並飭各水師將小汛弁兵盡數調赴海口防堵,是為至囑。
極知安平根本重地,弁兵不敷分撥,但北路單薄,深為可慮。即如安平一處,前議募鄉勇四百人,細思之,尚覺不足。現在守口每處只二百者,以為日甚多,經費無出。
只能如此。倘遇大幫夷船,尚不濟事。昨令各莊總董聯莊團練壯勇,該保內有五十餘莊以上者,團練千人或八百人。三十莊以上者,團練五百人或三百人。聽候臨時調撥,半守本莊,半聽撥用。已出示札行各縣,未審二兄以為何如。蓋守口之兵勇,經時累月,銳氣已過,非此生力之軍,不能應敵也。思慮不周之處,尚望指示妥商,是所禱切。
再啟者,前書將發,適接兩司來文,欽奉諭旨,以臺灣防夷事務緊要,令與在籍提督王某會同商辦,欽此。除備公牘移知冰案、咨會王二兄外,並以附聞。弟思前此制府專函,請王二兄內渡,而旨意令其在臺,自以臺灣緊要,仰煩聖廑。如此,王二兄內渡可緩,自後一切事宜,惟有欽遵諭旨辦理。既在其事,總以協力和衷為是。二兄必能不念前嫌,仍尋舊好,何幸如之!
·與王提督書(庚子八月)
本月十七日,接准司文,奉咨之後,二日曾布詳函,交玉丞齎呈。二十一日,奉到惠書,知欽奉上諭之件已達,而前函尚未奉覽。承示此時惟協恭同心,奉公為念,斷不更計鎮軍前事。足徵二兄忠藎大公,如青天白日,下懷不勝欽佩。達二兄處,弟亦寄函婉商,尚未得其回書也。弟此間勘過樹苓湖、番仔挖、王功港、五■〈氵义〉港各口,謬籌辦法,因各處情形稍別,是以章程小有不同。均經備具公牘,同近日接到省文,先後咨移察照。大約目前事勢,且先議守。守備既周,然後議戰。此乃不可易之理。
臺灣口岸甚多,最要者郡城之安平大港,即四草入郡之咽喉。四草難守,不如大港扼要。故守四草,尤以大港為重。嘉義則樹苓湖,即象鼻湖之下湖也。彰化則番仔挖,即鹿港、王功之外戶也。淡水則八里岔與雞籠二口,必分據守之。此五者為最要。其次則以安平、鹿耳門以北之國賽港,大港甚近之。三鯤身,此又左右輔翼於大港者也。三鯤身與大港甚近,易守,惟國賽港遠,而其地沙汕不可立足,內埔雖設文武汛房,而四面環水,兵無退步,此兵家所忌也。守之不便。議俟臨時塞其港。若鹿耳門,則久非商船之所出入,竟以塞之為是。南路惟打鼓港、東港二口。打鼓本有砲臺距埤頭十里,守之尚易。東港無砲臺,似當設砲墩也。北路又有五■〈氵义〉港,即鰲栖港,在彰化北境,口門稍寬,亦當設防。此外如鹽水港、北港、■〈土逮〉仔挖、吞霄、後壟皆淺水小港。惟本地小船出入,非內地商船之比。有事塞之甚易,似不足慮也。
其守之法,莫如多築砲墩於內岸,守以兵勇,而令水師船守其外口,夷船少則出擊,多則於內港以俟。彼大船不能入也,以小船入則非我所畏。如不勝而近岸,則有砲墩兵勇以禦之。彼若登岸,則我之所長,而彼之所短矣。惟守口兵勇日久,費大不能多人,且恐久而生懈,一旦敵至,或不能得力。故大口水師之外,鄉勇只以二百人,小口一百人,早晚嚴申號令,多豎旗幟,在港商船,亦授以大旗懸掛,出港繳回,使敵人自外望之,不測我兵多少。及乎接仗,則臨時另以陸營兵往而助之。以沿海各莊團練之壯勇,昨已發給告示,令沿海每保五十莊以上者,練千人或七、八百人。三十莊以上者練五百人或三百人。平時編立隊伍造具名冊,臨時聽調。半守本莊,半出禦敵。視敵人之多寡,大約非千人不足以戰。我平時不用以養其銳,臨事然後用之,則皆生力軍也。故無事則以守口為正兵,有事則出新兵以勝之。其港內小漁船,亦皆編立字號,給印旗為記,朝出暮歸,稽查奸宄。區區之愚,所私計者如此,未知有當否?前因勘視樹苓湖,該縣所築砲墩尚未如式,令更添築,加以高厚寬長,並多建草藔,以栖壯勇。擬北路回途覆勘,未知現在辦法何似?得二兄親臨勘視,教其不備,是為大妙。北路各口亦然。俟辦竣尚須並請臨勘也。前備文移咨各條,望詳正之。
●東溟文後集卷七
桐城姚瑩石甫著
復梅伯言書(辛丑閏三月)
再覆顏制軍書(辛丑五月)
覆曾方伯商運臺米書(辛丑九月)
復泉州守書(辛丑十月)
覆怡制軍言夷事書(壬寅五月二十三日)
覆福州史太守書(壬寅七月初八日)
再復怡制軍言夷事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上劉中丞言事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與曾方伯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與方植之書(壬寅九月)
奉逮入都別劉中丞書(癸卯四月)
·復梅伯言書(辛丑閏三月)
臺地民情浮動好亂,當凋敝之後,芟夷而安定之,撫循而休息之,二年以來,甫見靖謐。詎逆夷多故,海內外日事戒嚴。上年夷船再犯臺灣,幸為數少,而我以有備之兵勇擊之,比即退去。嗣更加意設防,全臺南北一千四百餘里,要口十七,親往相度形勢,部署稍定。蓋臺灣不同內地,他處但防夷耳,臺則兼防內亂也。大要在不動聲色,靜以鎮之。各路陸營弁兵,仍舊彈壓地方,不輕調動,以防內變。守口之事,惟責成水師,而助以鄉勇駐防。其各屬村莊,則如前收養游民之法,使民莊頭人選壯丁自為團練,造送名冊,以備臨時調用。無事時,各安其業,既使遊手有歸,而官無口糧之費。其給口糧者,獨長駐守口之二千六百八十人,而團練待調者則一萬三千矣。由此推行,可得精銳數萬。蓋守口者日久則罷,不可用,故臨敵之師必儲蓄之。養其銳氣,乃可戰也。外既有備,內亦無擾。
頃覆制府書有云:以結人心、安反側為本計,籌經費、繕守備、和文武、策群力為亟圖。區區之愚,所以治臺、守臺之術,不外乎此。惜同事武人不知方略,性復矜猜不洽輿情為可慮耳。惟有委曲善全,期無僨事。然亦極費經營矣。至於夷人,大局一誤再誤,人所共知。瑩則以為畏葸者固非,而輕敵者亦未為是。忠於謀國者,總當無立功好名之心,審量事勢機宜,善權終始,豈一言所能概耶?瑩職在守土,惟知守土而已,不敢他及也。
·再覆顏制軍書(辛丑五月)
本年三月三日具書一通,又議覆朱御史條陳臺灣開墾事,未識曾否已呈鈞覽?十七日奉到二月十六日手函,知歲前所發恭迓憲節及請舉楊雙梧、鄭六亭二人名宦之件,次第已達;仰蒙許可,示以現駐廈門指揮一切。竊計此時靖逆將軍將到粵東,林、鄧二公可藉紓忠略,江浙有裕魯山制軍力持正見,憲臺通籌全局,砥柱二省之中,萬里海畺,長城已固,必能上邀天佑,迅奏膚功也。
臺灣籌備事宜,前歲詳陳圖說,諒蒙察核。惟所築砲墩,系以竹簍、麻袋貯沙土為之,尚非久計。達鎮近於雞籠之二沙灣,改建石砲臺,兩邊加砌石牆,已興工將竣。瑩擬通臺各口,擇其要者,如郡城之大港口、四草,嘉義之躔仔藔即樹苓湖口,彰化之蕃仔挖、五■〈氵义〉港,淡水之中港、竹塹,皆於原設砲墩內添砌石壁各三十丈,為經久之策。
雞籠險遠,二沙灣一壁形勢尚孤,擬更於三沙灣現駐屯丁處,增壘石壁以相應援。庶乎得力。
又省鑄八千斤大砲,當置安平大港,而舊築砲臺薄小不能勝任,前與達鎮、熊守勘議,必需別砌砲臺承之。高以六尺為度,垛高三尺,長八丈,寬五丈,巾邊皆實,亦已興工。惟此事及全臺石壁,工需數萬,未敢遽請帑金。現且勸捐,未審能否集事?儻不足,再請動項,可冀稍輕也。
王提軍忠藎老謀,人極可敬。昨來書以鄉勇烏合,恐無紀律,議欲分交各營隨同操演;所論誠當。但今雇募在口長駐防者二千六百餘人,又各莊自團練者又一萬三千,為數實眾。若皆配營操演,歲當費銀十餘萬,何能辦此?況臺營各兵,與民人素不相洽。若隨營操演,難免細故口角,動即械鬥;其禍甚烈。況臺人勇悍好亂,所以尚易撲滅者,正為其烏合也。若入營操演,教以紀律,則營中所長,彼且有之,更習知營中虛實,異日不可復制矣。蓋海濱獷悍之民,易動難靜,一時得其力固易,事後弭其患甚難。不可不深長思也。昨覆書稍言其利害,而提軍意未了然。反覆思之,惟有兵民分操,必不可以合練,亦第可就現募守口者令文武員弁就地教習,其各莊團練之眾,仍令人自為之,庶乎其可。
夫戰士得力,惟在統率者平時能得其心,臨事能鼓其氣。果見強敵而不走,守隊伍而不亂,更能執戈矛以殺賊,此即百勝之師矣。何必盡如營中之所習哉?此議,達鎮、熊守皆以為然。瑩胸無適莫,見善必從,而不能權其可否。提軍與瑩素好無間,諒不疑其有他耳。因念臺地情形,言者或見其一端,或得其形,似未必悉能深知遠慮。以憲臺廑注之切,自必欲得其真,而事緒多端,非一言可盡,謹就年來因事敷陳諸稿,摘錄一冊,恭呈披覽。識慮淺薄,尚望誨所未逮。
瑩二十年前於顛蹶之中,荷先尚書未識一面即加揚舉,雖時乖福薄,不能仰副大賢之期,然知遇之感,沒齒不忘;風義所垂,千秋為烈。憶己丑歲感懷雜詠,歷敘生平,有句云:海外功名泡影如,群公網豈漏遊魚。然明未必都相識,猶有平原待薦書。蓋紀見知事也。每念及,慷慨不已。茲蒙明諭,薦牘猶存,益覺泫然矣。瑩不及事先尚書,今幸備員下吏,敢不竭其駑駘,以圖報稱乎!憲柬謹世藏之,無忘懿美。
·覆曾方伯商運臺米書(辛丑九月)
八月二十四日,奉七月十八日函示廈門失守,臺地需餉必殷,商之中丞,擬撥銀十萬解臺,並搭解五萬買臺米接濟內地民食,洋面阻梗,省中乏員差委,議由臺先代買米雇船陸續運省,仍派兵船護送到福州,即以餉銀米價帶回。且囑以曹丞署鹿港辦此。同日,奉中丞檄同前事,惟曹丞已赴淡水新任,正值夷船在雞籠,我兵得有勝仗,吃緊之時,未便更易。正在飭行鹿港魏署丞籌辦間,九月初三日又接八月初三日來函,以漳州缺食,囑令鳳山縣辦米運赴銅山。謹已聆悉。
竊思臺地自七月二十日傳聞廈門失守,全臺震動,訛言一日數起,四處奸民皆有竊發之勢,極力鎮撫,籌撥兵勇赴各口添防,旬日後人心始定而經費支絀,府局僅存三月之需。業將籌辦情形,於七月二十六日會稟兩院移咨冰案,請籌撥餉銀三十萬,分起解臺接濟,亦以差委乏人,商請尊處遣明幹佐雜二、三員,同丁憂之平和令陳文起過臺差遣。由鹿港雇船專遞,未知何日可達臺端?茲知先蒙籌及臺事,議撥餉銀,仰見卓如先生同中丞遠慮公誠,不忘海外蒼生,感佩何極!中外一體,臺餉之缺,省中籌之;福、漳二郡缺食,臺地豈容坐視!惟未接尊函之先,鹿港廳按蚶江移奉制府飭行招商買米,赴臺一概免配官榖,月來鹿港、五條港進口商船已數十號,每船買米一、二千石不等,計已不下數萬。此後源源而來,似無須官為籌辦。詢諸郊商,言臺地現在米價與泉郡不甚懸殊。惟臺斛較大,又有載貨來臺免配官榖之利,故來者不催而至。若臺地本無造船之商,亦無運米之商,所云郊商者,不出郊邑,收貯各路糖米,以待內地商船兌運而已。此坐賈,非行商也。故無肯以重貲至內者。如內商不至,則臺商坐困,官亦無從著力也。
臺灣所屬澎湖一廳,本窮島,不產五穀。其民皆仰食臺郡。臺灣一縣附郭榖少賦重,亦仰食於南北兩路。此一廳一縣無可為者。蘭、淡二廳,自給之外,稍有餘榖。蘭之烏石港、淡之八里坌,皆出米,交福州商船運省。然每年二廳出米,亦不過十餘萬。其米多可糶者,惟鳳山、嘉義、彰化三縣而已。鳳山無大口,其東港、打鼓港僅容數百石之澎湖船,內地商船從無到者。米皆載至郡中,俟廈門商船夏至國賽港、冬至四草湖,以為出糶。今廈門阻兵,商船不至臺郡者三月餘矣,臺防同知若無配榖之船,鳳山縣又安從得船運米至漳?此南路不能辦米之情形也。嘉、彰二邑,產米雖多,然二邑人民亦最繁庶,食之者眾,又外販紛來,故蓋藏絕少。雨澤愆期,則米價騰貴,姦民即乘隙而起,所以稱巖畺也。不知者則以為樂土矣。
道光三年,弟在憂中,為方守傳穟上言臺榖宜留有餘以防民變,趙文恪公深然之,乃定例商船販臺米有數,大船不得逾六百石,小船不得逾三百石,每月由口員呈報,遵循至今,而孫文靖初不解此,因京師乏米,遂致書英相國,言招商可採米數十萬,以運天津。相國以聞。令文靖渡海辦此,及大集商船至臺,傳見紳商,親自獎勸,僅辦十餘萬,而民聞大譁,米價騰湧,匪徒已四出搶掠,其不為亂者幾希!此道光三年事也。以文靖之才,當時猶有誤者,習於所聞,未求其實故也。且海上風濤無定,即商造一船,亦合眾力為之,復鳩眾貲以載一船之米。蓋自嘉慶末年至今,未有獨出己貲付諸洪波一擲者。若官出數萬金買米,一經失水,賠費維艱。或令鹿港勸諭泉商配分數船運省則可。然此非臺地所能擅行也。
本年春夏間,臺郡雨澤偶愆,幸祈禱有應,早收猶七分以上。乃自八月初十至十二日,颱風大作,晚禾略有損傷。臺邑復缺雨,二十五、六、七、八等日,鄉民日數百人,喪服鉦鼓入城號呼,郡中文武設壇祈禱,今尚未得甘霖。夷警方殷,豈有南此(?)每一念之,悚惕終夜。所幸鳳、嘉鄰邑,可以中收,或不大害。惟既在商運以濟泉州大軍,不能更謀及福、漳二郡,奈何展轉思之,近惟永凝、深滬間有遭風漁船至臺郡者,其回棹向配澎湖或內地兵榖數十石,現囑仝丞勸諭其船給照販米至飼山,免配官榖,復飭淡水曹丞勸諭福州來船多載米石回省,第恐終無濟事。所冀上游之米大至福州,潮州之米大至詔安、漳浦,斯為善耳。惟深諒之也。
臺餉一事,實海外安危所繫。本以危邦,又值逆夷擾境,文武員弁防守乏人,無能赴省請領,惟懇閣下仍為籌撥,由省委解或即用分臺差委之員,護以武弁,即可出五虎門,徑至八里坌矣。聞省中硝磺存貯無多,臺地自當另籌,不敢以請,謹如尊教。
·復泉州守書(辛丑十月)
承惠書,臺灣破獲夷囚,大府意令解至內地,以廈門鼓浪嶼尚未收復,欲示德於夷帥,亦一策也。竊思此事若出自英夷則可,蓋以百餘囚人易回鼓浪嶼,無損兵威,復可布德,計誠無善於此者。今夷初無此意,方且大肆鴟張,既據廈門,旋奪定海,又寇乍浦,所至殘破,其勢甚銳,而志益驕。藐視中國甚矣。彼方以廈門為囊中物,據之以通浙、粵之咽喉,安肯以百餘被獲不甚愛惜之人,遽棄其勝算哉?為此謀者,徒出我之私計,希冀為之。設夷挾其狡許之威,陽許還我廈門,及囚人既得,仍逗遛不去,或巧易他詞,復奪廈門,又將何以處之?且夷囚亦安能解至內地乎?臺灣內渡三口,廈門已失,不必言矣;聞泉州之蚶江、福州之五虎門,皆有夷舟停泊。臺灣起解夷囚,人至百餘,事難秘密,必有姦民往告。夷囚及口,徒為所劫耳。何能至泉州、福州,待我之求耶?鄙見以為此計殊不可行。幸轉陳於大府,事勢如此,非敢方命也。
·覆怡制軍言夷事書(壬寅五月二十三日)
逆夷犯順,於今三載,惡貫滿盈,神人共憤。職道未嫻軍旅,勉力從戎,幸而夷舟數次犯臺,或破、或走,臺守常堅。聖訓憲猷,指示機宜,未致貽誤,乃荷天恩疊被,迥異恆常,媿恧之餘,益增惶悚。所有辦理情形,具詳公牘,諒邀垂鑑。昨又奉旨,復訊夷供,已連日督同府廳再加研訊,具得其情。謹會達鎮軍,據實復奏,並繪圖具說進呈。
竊意夷雖強,本亦烏合,各島黑夷;而來與我爭利者,紅、白夷也。其人少,每船僅數十人,餘皆黑夷,愚蠢無知。惟仰食於紅、白夷,工貲口糧所需甚鉅。今閉市久,夷之錢糧無出,其所喪失亦復不少。夷以貨財為命,兩年以來,貨皆賤價私售,折耗貲本不可勝紀。情勢亦必中絀。則求通市之心,自必益亟。特狡詐性成,乃更揚為大言,云復以大兵前來,水陸並進,脅令閩人在番地貿易者,為之致書廈門郊行以給我,復擇富饒之區,沿途騷擾以脅我。凡此,無非急求所欲耳。
且聞夷人孟加刺地方,屢為東印度國所敗,虜其將士婦女千餘,夷必回兵往救。若我更堅持三月,夷將內潰。惟諸將屢經挫衄之後,怵於夷之威詐,未知能及此否?臺灣前獲夷犯,已遵旨分別留禁正法。泉州府沈守兩次來書,深以逆夷性好報復為言。嘗熟思之,夷性畏強欺弱,我擒其人,久而不殺,彼以我為懼彼,是明示之弱也。沈守又以舟山、廈門失守為夷人報復之證。試思夷初至舟山,非有所仇也。近至上海,又豈有仇乎?逆夷垂涎臺灣已久,即不殺夷囚,彼亦可以破舟喪貲索償於我,前所斬溺之夷,無不可為報復之詞也。不殺徒自示弱,殺之猶可壯我士卒之氣。惟當安撫人心,益修守備,嚴捕奸民,盡心力而無懈耳。兩軍對壘,勢必交鋒,非我殺賊,即賊殺我,乃先存畏彼報復之見,何以鼓勵士卒乎?愚昧之見,伏乞訓示。
·覆福州史太守書(壬寅七月初八日)
第五載臺洋,內撫不靖之姦民,外禦頻來之夷寇,力小任重,日夕惴惴,寢饋不遑情事,想邀澄鑑。昨與達鎮軍遵旨將年來所獲夷囚,除頭目留禁外,悉斬之。臺人素怵於泉廈郊商之言,頗懷畏懼。及見夷屢次被創,膽氣稍壯,至目睹夷人訊供臨斬時觳觫情形,轉甚於臺地強悍之逆犯,士卒膽氣益張,而畏事者猶津津以報復為疑,殊不知夷性畏強欺弱,彼見我久擒其人不殺,以為畏彼,是更示之弱也。即使大隊復來,仍是平日垂涎之素志耳。論者每謂寧波之失,由裕督師之剝皮逞忿;廈門之失,由陳守備之箭射夷酋。恐非衷論也。
當日舟山初失,孰為啟之?近時上海之警,又孰仇之?彼苟有所欲,則竟至耳。至則不善,惟有交鋒。豈能懼其報復?臺灣先後兩破其舟,死及囚者不下千人,喪失貲財甚鉅,彼欲甘心於我久矣。豈待戮其人乎?不然,屢至臺胡為者?泉廈之人聞臺灣大戮夷囚,議必紛紛。儻大憲言及,尚望代達鄙意,以釋群疑。幸甚。昨訊夷供,略得其情,已同鎮軍據實入奏。今錄圖說呈覽,魑魅技倆,莫逃明鑑矣。
·再復怡制軍言夷事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五月二十三日,肅稟具陳近日夷情及分別斬決留禁夷酋之意,未審已邀鈞鑑否?七月十八日,奉到五月十二日賜函,蒙以職道倖晉頭銜,渥承獎勵,撫躬循省,實切悚惶。職道才識庸愚,猥當海外重任,實切冰兢,夷務數次微勞,無非仰稟憲謨,恪遵聖訓,幸乃無誤事機。何敢謂辦有成效?即蠡測管窺,是否不謬,尚有待於聖主及憲臺明示,未敢自信,稍懈嚴防。竊聞逆夷北上,復分擾江南。以久不習兵戎之地,忽見夾板豕突而來,復有在地姦民為其區畫,鎮江之失,江寧之困,無怪其然。聞當事諸公,有暫事羈縻,請聖明速決大計之奏。雖云急迫萬分,何遂至是?又聞廣東有言:英夷國已空虛,群夷不服所為,頗多興怨,似有內潰之形。乃轉掠商艘,以助其勢。外益夸張,內實急迫。米利堅亦謂天朝不可墮其術中。此言似又與職道前月所陳,不無吻合。若我但嚴守口岸,不與海上爭鋒,內查奸民誅之,不事姑息,再持數月,夷將自潰,不審朝內諸公如何贊襄綸綍?翹首天南,疢如疾首矣。
頻歲以來,各省軍需甚鉅,大農籌計維艱,蕞爾臺灣,亦已費四十萬。昨因支用將竭,不得已由臺徑請,仰蒙聖明俞准賞給五十萬,此誠海外蒼生之慶。聞廣東已撥解二十萬到省,今熊守委員由八里坌內渡請領。職道亦備具公牘,伏乞憲臺飭福藩司迅為撥給,派文武幹員由五虎門東渡。若能於二十萬之外,更有撥到之款,即多予解臺,免海上屢次往返,則更善矣。
·上劉中丞言事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六月二十七日,解餉官即用縣鄧令交到四月初七日覆示,以制政用人大體及海外公事不予掣肘,以瑩稍識事宜,許為正直通達,與熊守咸受知信。際時事多艱,且據孤危之地,得奉明諭,使憂深墜溺之心,頓若有所恃賴。前於謝恩奏中,曾據實上陳,想亦大慰聖懷,誠海外之幸,非獨一人私感已也。
方今經費支絀,屢奉檄諭,亟宜廣為勸捐,無如臺地昔時富人,今多中落。黃化鯉以訟死,其弟欠府中鹽課至於押追久之,縣中正供亦多蒂欠。吳尚新避地遠宦京師。吳春祿欠府中公項追嚴而完少。嘉義王玉峰許捐廈門石壁五千,並未完繳而沒。淡水二林,惟林祥雲尚肯急公,前年捐淡水儒學公項萬圓。上年職道勸捐,又令其姪林占梅捐銀一萬,已為入奏。林平侯年耄而慳,勸捐文諭,全置不理,反謂覬覦其財。昨忽據噶瑪蘭廳通詳,該職具有業在蘭愿捐番銀一萬,作一年分期完繳。查林平侯產業皆在淡水,蘭產不及十分之一,何以忽舍本籍而赴蘭捐輸?徐倅遽為通詳,其中恐有別情。現委鄧今往查,儻無別故,亦當於淡廳有所報捐。若有弊端,似未便乞恩議敘也。
春間大安破獲夷舟,兵民所得水中銀物無多。其酋顛林供:系■〈口僕〉■〈口鼎〉喳以番銀九萬、紋銀六千來臺購奸民為內應,並無百萬及五十萬之事。泉廈所傳,殊非確實。且上年魯輿、甄甫二前憲先後頒發印示,皆謂兵民破獲夷舟財貨,盡以充賞。職道與鎮軍亦出示禁官人不許騷擾民間,乃曾藩司來書,欲以半充軍實,似可毋庸議。儻恩准閩省報捐人員在本省上兌,或當有來者耳。近聞粵中有言,逆夷北上天津,復分舟沿擾江南,其實國已空虛,群夷多怨,內情急迫,外更揚為大言,恐詐以求和議速成。米利堅亦言,天朝不可墮其詭計。似與職道前此入告之言有合。未審內廷諸公如何贊襄大計也?
此間於八月初三日有三桅夷舟在洋面遊奕,自南而北,懼我攻擊,船插白旗,則其情亦可見矣。惟海上草鳥匪船既多,岸上土匪復眾,每自稱通夷,造謠伺亂,雖已大加懲創,先後捕誅百數十人,地方差靖,而時屆秋中,亂民必先措置,安撫事宜更宜加密,即使外患稍紓,而內患不可不慮。古人云:功敗於垂成,臺地無日不如臨大敵,或可免乎!
·與曾方伯書(壬寅八月初八日)
卓如先生閣下,本年夏首,奉去冬十二月示函併密件,經即肅牋布復,未知已登簽記否?七月初載奉四月初惠書,以弟倖沐聖恩,吉詞褒飾,慚恧良深。弟本菲材,未諳軍旅,屢賴天庥群力,濫荷殊施,方以地處孤危,內安外攘,能否始終克全,莫能自信,每一念及,寢饋難安。雖賦性愚直,而欲聞己過之私,實不敢自外於君子。尚祈大教時頒,俾得稍免愆尤,不勝禱幸。
大安之役,承示以中丞所聞,此亦不得已之苦心也。惟前據夷酋所供,僅■〈口僕〉■〈口鼎〉喳給番銀九萬及紋銀六千兩來臺購買姦民,實無五十萬之事。姚縣丞私信所云,尤為不確。且上年經魯輿制府、甄甫中丞兩次頒發印示,凡獲夷舟銀貨悉與出力兵民充賞,弟又與達鎮軍會示,如兵民奮勇破夷,所得銀貨,不許官人索擾。是以民間利其所有,樂破夷舟,實不能有裨於軍需也。經費告匱,臺地與省中同一情形,極知尊處無可策應,不得已由臺徑請,幸蒙聖明准給五十萬。頃聞粵省已委員解到二十萬,此誠海外巖畺之慶也。今臺府委謝從九赴省請領,儻他處更有續到,似可一併解臺,但未知省中所議續請,曾否俞允。若省中現亦拮据,則先撥解二十萬或二十五萬來臺,餘俟來年大餉時再撥亦可。惟尊裁之。
近聞廣東有信,言逆夷巢穴空虛,又眾夷不服所為,人多怨散,其形甚迫,乃以多舟北上,急欲求和,復要劫商船作為兵船,以張其勢,擾我鎮江。此種情形,弟於四月復訊夷供時,即已覺之,據實入告。決意斬其夷眾,未審卓如先生以為何如?然夷之情勢雖已見絀,而海上盜船與在地土匪則實繁有徒。夷自江南事平南下,保無路出臺洋,恐草鳥匪船借勢滋擾,不可不防其變。是以臺地內外設防,仍不敢不密,幸高明有以教之。
·與方植之書(壬寅九月)
七月十四日覆書,詳言竹虛到臺,得手書及大刻種種,不意其書在洋被劫。八月二十四日,又讀來函及大刻,具知文體大適為慰。足下書皆衛道,見真語確,多前儒所未發。高、顧群公,固不及之。即陽明亦未必不以為畏。豈待後世有子雲耶?然所論辯,皆在學者用功著力處,苦心苦口,開悟來茲。若道之本原,則有不可言、不容言者。斯理渾然無有畔岸,人各窺尋,就見為說,皆非道體。生平最喜阿含經眾盲言象一段,與吾儒「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同意。儒先諸說,往往小言破道。但取能救學者之失,有功世道人心可矣。忠敝而救之以質,質敝而救之以文,文勝則反之於質,如五行之相剋而相生,其用無窮。而於天之所以為天,道之所以為道,則皆非也。害道之事多矣。聖人隨事立法以救世耳。邪固害道,正而非當,害與邪同。吾觀前賢之書,雖有淺深純雜不同,但就我所敝而救其失,則皆神農之本草也。葠苓朮草,各適其用,是為得之,必使天下人蓄葠苓朮草,其他一切屏棄,必有待桂附烏頭不得而死者矣。特葠苓木草之性質功用為良,使天下人知其良而近之;桂附烏頭之性質功用為劣,使天下人知其劣而遠之可也。過為去取,則非道矣。吾所言乃就大體而言之也。與足下之言相輔。若以為有異同,則豈足知道乎?天下事類此甚眾,恨無深心明識者與之商榷也。因足下言道,偶一及之。
昨訊夷供,頗得其形勢虛實,繪具圖說上呈,且具言夷外益夸大,實已內空。諸島夷將叛散不能久持,急求通市罷兵。吾但稍遷延以持之,雖不能不准所請,其中尚可權衡。乃此奏以五月二十八日五百里發遞,竟在洋被劫,恐當事諸公不知底蘊,復受其欺也。豈非天耶!其圖說已為臺人付梓。瑩意更取南懷仁、陳倫烱二圖合刻而討論之。姑先以二圖刻於顛林圖之首。今以寄覽,事已無及,然後來之患方長,有心人或猶願觀之也。
·奉逮入都別劉中丞書(癸卯四月)
瑩與達鎮軍以擒斬夷俘,為夷酋譎愬,大帥相繼糾彈,復有摭拾浮言,為夷之助者。致上震怒,逮問入都。既負聖明特賁之恩,更辜憲臺知薦之德。惶悚不可言也。呂遊擊示知憲檄護解,以道府原案及所獲夷件均送大部,即當赴省候文就道,不得面辭,歉仄愈不能已。在泉州時,承明諭原奏未嘗非,惟斬夷太急,再逾兩月,則撫議成而事可免。又謂鎮道此行非辱甚矣。大君子持論之允也。顧一得之愚,尚有未白於左右者。茲當遠違,敢卒盡其區區,惟鑑詧焉。
今局外浮言,不察情事,言臺灣鎮道冒功,上干天聽。夫冒功者必掩人之善以為己美,未有稱舉眾善而謂之冒功者也。雞籠,其地距郡程十日,大安稍近,程亦五日,皆在臺灣北境。兩次擒夷,鎮道均非身在行間,惟據文武士民稟報之詞耳。自古軍中驗功,皆憑俘馘、旗幟、鎧仗,有則行賞。故人人用命,非如獄吏以摘姦發伏為能。是周師耀武,史有漂杵之文;項羽自頸,漢有五侯之賞。所謂兵貴虛聲,寬則得眾也。雞籠之夷,雖以衝礁;大安之夷,雖云擱淺;然臺灣擐甲之士,不懈於登陴;好義之民,鹹奮於殺敵;乘危取亂,未失機宜。夷船前後五犯臺洋,草鳥匪船勾結於外,逆匪巨盜乘機數亂於內,卒得保守巖畺,危而獲安,未煩內地一兵、一矢者、皆賴文武士民之力也。苟無以鼓舞而驅策之,焉能致此哉!
況當時各路稟報,皆稱接仗計誘,所獻夷囚、砲械、衣甲、圖書,既驗屬實,復有緣營旗幟、軍衣刀仗與浙江巡撫營官印文、火藥、道里數冊,確系騷擾內地之兵船。其時夷焰方張,蹂躪數省,荼毒我人民,戕害我大將,朝廷屢有專征之命,閫外曾無告捷之師。宵盰憂勤,忠良切齒。郡中得破舟擒夷之報,咸額手稱慶。謂海若效靈,助我文武士民,殲此醜類,亟當飛章入告,上慰九重焦憤之懷,且以張我三軍挫夷銳氣。在事文武,方賞勞之不暇,豈為鎮道不在行間、功不出己,遂貶損其辭哉!鎮道原奏,皆據眾報彙敘,未言鎮道自為。即文武稟報,亦未沒士民所獲,士民亦未有控文武攘其功者。怡督憲渡臺逮問鎮道,成算早定。一時郡兵不服,其勢洶洶。鎮軍懼變,親自巡循慰諭乃散。翌日,眾兵猶人持香一炷,赴欽使行署泣愬。而全臺土民,遠近奔赴,僉呈為鎮道申理者甚眾。皆未邀夷案議敘之人也。雖怡督憲批不准行,然皆已受其辭。在案可稽。則鎮道非有冒功之心明矣。雞籠夷舟到口三日後乃開砲,我兵亦開砲相持。大安夷舟實為漁人所誤擱淺,兵民因以乘之。當時陳辭,初非臆造。
詎夷就撫後,追恨臺灣擒斬其人,遍張偽示,以為中華之辱,莫甚於此。計逐鎮道以快其私。大帥相繼糾參,而臺灣冒功之獄成矣。在諸公創鉅痛深,以為甫得休息,深懼再啟兵戎。謀國之意,夫豈有他?正月二十五日,怡憲渡臺至郡。二十六日,傳旨逮問。以所訪聞,令鎮道具辭。瑩與鎮軍熟計夷人強梁反覆,今一切已權宜區處,膚愬之辭,非口舌所能折辯。鎮道不去,而夷或至,必不能聽其所為,夷或別有邀求,又煩聖廑,大局誠不可不顧也。且愬出夷人,若以為誣,夷必不肯服。鎮道,天朝大臣,不能與夷對質辱國。諸文武即不以為功,豈可更使獲咎,失忠義之心。惟有鎮道引咎而已。
蓋夷未撫以前,道在揚威勵士,既撫之後,道在息事安人。鎮道受恩深重,事有乖違,無所逃罪,理則然也。且上年十二月初三日,鎮道見夷偽示,當即照錄具奏,自請撤回查辦。其摺在口守風,聞怡憲已奉旨渡臺,乃追回。曾鈔呈怡憲。舟次繕摺猶存。今以罪去,誠乃本懷。此所以具辭請罪也。
至於官民結稱並未接仗計誘者,臺灣地本孤危,眾恃鎮道壯其膽氣。今鎮道獲咎,委員復以危詞恫喝,誰敢堅執以自取戾,而致怨於夷乎?此又情事之昭然者矣。鎮道入都,亦必如前請罪,以完夷案。惟憲臺有知己之感,區區微衷,若懷匿而去,非所以對大君子。夫世俗紛紛,皆由功名富貴之念重,則君臣道義之念輕耳。胸無俗見,不特進退坦然,苟利社稷,即身家在所不計。古有殺身成仁、毀家紓難者,彼何人哉?怡督憲不諒志士立身,各有其品節,以為及此尚形強矯,頗深責之,不能辯也。
居常言臺灣鎮道奏事,乃國制也。隔海文書往復,不能剋期。軍中朝夕百變,若事事請命,則貽誤多矣。雞籠獲夷之奏,如常發驛,奉上殊諭,嗣後夷事皆四百里奏報。若獲勝仗,即五百里。大勝則六百里。誠念切海外,欲速知情事,望捷書也。聖廑若此,何敢復為展轉耶?初獲夷囚,泉州守稱怡憲令解內地,以易廈門。瑩以夷船偏佈海中,解不能至,徒為所奪覆之。憲意大怫,以為鎮道欲專其功,而豈料遂有後來之事乎?溯瑩至臺以來,惟雲亭鍾公、嶰筠鄧公、麗泉魏公、魯輿顏公,皆許以便宜,不為遙制。憲臺則更手書謂在此必不掣肘,未嘗不嘆大賢用心若合一轍。今乃益知憲臺暨四公者,洵古人不可及矣。感念其何有極!
●東溟文後集卷八
桐城姚瑩石甫著
再與方植之書(癸卯四月)
與光律原書(癸卯五月)
·再與方植之書(癸卯四月)
年前接讀手書及論夷事文,深為嘆息。所論何嘗不中!無如任事人少,畏葸者多,必舍身家性命於度外,真能得兵民心,審事局之全,察時勢之變,復有強毅果敢之力,乃可言之。此非鹵莽輕躁所能濟事也。雖有善策,無幹濟之人,奈之何哉!今世所稱賢能矯矯者,非書生則獄吏。但可以治太平之民耳。曉暢兵機、才堪將帥,目中未見其選也。況局勢已成,挽回更難為力耶?瑩五載臺灣,枕戈籌餉,練勇設防,心殫力竭,甫能保守危疆,未至僨敗。然舉世獲罪,獨臺灣屢邀上賞,已犯獨醒之戒。鎮道受賞,督撫無功,又有以小加大之嫌。況以英夷之強黠,不能得志於臺灣,更為膚愬之辭恫喝諸帥,逐鎮道以逞所欲。江南、閩中,彈章相繼。大府銜命渡臺逮問,成見蚤定,不容剖陳。
當此之時,夷為原告,大臣靡然從風,斷非口舌能爭之事。鎮道身為大員,斷無嘵嘵申辯之理。自當委曲以全大局。至於臺之兵民,向所恃者,鎮道在也。鎮道得罪,誰敢上抗大府、外結怨於凶夷乎?委員迫取結狀,多方恐嚇,不得不遵。於是,鎮道冒功之案成矣。然臺之人,固不謂然也。始見鎮道逮問,精兵千人攘臂呶呼,其勢洶洶。達鎮軍懼激變,親自循巡,婉曲開譬,眾兵乃痛哭投戈而罷。士民復千百為群,日匍伏於大府行署,紛紛僉呈申訴者,凡數十起,亦足見直道自在人間也。覆奏已上,天子聖明,令解內審訊。尋繹諭辭,嚴厲中似猶有矜全之意,或可邀末減也。委員護解,啟程當在五月中旬,大局已壞,鎮道又何足言?但願委身法吏,從此永靖兵革,以安吾民,則大幸耳。夫君子之心,當為國家宣力分憂,保疆土而安黎庶,不在一身之榮辱也。是非之辨,何益於事?古有毀家紓難、殺身成仁者,彼獨非丈夫哉?區區私衷,惟鑑察焉。儻追林、鄧二公相聚西域,亦不寂寞,或可乘暇讀書,補身心未了之事,豈不美哉!
·與光律原書(癸卯五月)
隔海道遠,軍事倥傯,不欲以塵俗之辭上溷清高,然彼此消息,里中人往來,無時不相通也。吾兄志趣高曠,意在物外,信神僊中人,不可及矣。弟不自揣,妄意濟世利人,璔繳網羅,皆自離之。夫復何尤?生平,多歷崎嶇,惟氣未衰耳。頃以海外孤危,內撫不靖之亂民,外攘憑陵之夷寇,調輯文武,訓勵士民,幸眾志成城,亂民數起,皆以時討平之。夷五犯臺灣,不得一利,兩擊走,一潛遁,兩破其舟,擒其眾而斬之。冀以上振國威,下雪眾恥,庶幾不負所志。而江、浙、閩、粵四省,事勢已壞,夷不得志於臺灣,乃詭辭膚愬,恫喝四省大帥,脅令上聞,抵鎮道罪,復有甘心為夷作證者。閩帥以臺灣功不己出,久有嗛言。又恨前索夷囚不予。及奉查辦之命,遂迫脅無知,取具結狀,以實夷言,弟與鎮軍,惟有引咎而已。
臺中士民數千,赴大帥為鎮道申理,懼犯眾怒,陽許入奏,竟匿之。今已就逮,北上對簿,雖曰時事乖迕,然不惜微軀以全大局,紓國家之難,亦其志也。夫何憾焉!獨念以天朝全盛之力,絀於數萬里外之醜夷,失人心,傷國體,竟至不可收拾,是不能無恨耳。
聞吾兄去歲助劉世兄葬孟塗夫婦,洵可慰亡友矣。弟嚮在荊州,假二百金,原約為助孟塗之子,已全予之,實君賜也。植翁老而愈窮,其見道愈篤,言義理甚粹密,有過元、明諸儒者。其書可寶也。弟每歲以百金資其薪水,今茲不能,未審兄能為謀否?吳正翁杖履無恙耶?迪先亡,其家不能無累。老翁,吾鄉典型猶在,此老豈必以文章稱耶?六驤撰「桐舊集」未竣而歿。聞兄與小■卒其業,已成否?其遺集亦我輩事也。得兄整理排次,付之剞劂,豈非大妙!弟不得辦此,負亡友矣。五月二十二日延平舟中。
●東溟文後集卷九
桐城姚瑩石甫著
鄭六亭文集序
十幸齋記
·鄭六亭文集序
瑩少時見成均課士錄,知六亭為山陽汪文端所重。其識君也,在道光元年。瑩罷臺灣令,六亭以教諭至,君年六十四矣。瑩聞臺人言,嘉慶中蔡牽之擾,君守城,及上書論時事,有功於臺。固知君幹濟,非僅善為文而已。君乃出所著宜居、愈喑二集,與雜著文,屬為閱定。益知君所至以勵名節、崇實學為己任,文亦樸重如其為人。既校閱而歸之,或有所非,君未嘗不許之也。時君方釐正昭忠祠,督工赤暑不避,遂成疾卒,是為道光二年七月。瑩與諸生經理其喪,歸且為文表墓,逾年先師趙文恪至閩,訪君與謝教諭金鑾賢,請於朝,祀之鄉賢祠。陳恭甫編修復為墓誌,郭蘭石學士書而刻之。於是,六亭之名益顯。更十五年,瑩分遣臺灣道,再至而君嗣子以其遺文來,則皆瑩所手訂者。重一繙閱,不覺泫然。
老友左石僑,亦文端所重士也。與君先後同門。其文章與為學官行業相埒,而未相識。適主講海東書院,乃以君文屬石僑更為編審,梓以傳焉。前二集,君所自編,凡六卷。雜著,則石僑所編,亦六卷。附後而總題之曰六亨文集,凡為三編十二卷,文一百四十六首。石僑甚重君,每寫一篇,手自校正,去其冗散者數篇,六亭洵可以傳矣。嗟乎!人貴自立耳。六亭一學官,世所謂末秩冷宦也。而觀其生平所至,發攄若此,以視高牙大纛,無所稱於世者,顧何如哉!是為序。
·十幸齋記
十幸齋者,幸翁自名其室也。翁生六十五年矣,生平幸得於天者十事,以名其室而為之辭焉。
人生有託,使在荒裔絕域或僻陋之鄉,則蠢然沒世已耳。翁生桐城文物之邦,其幸一也。
通邑百族,編氓微姓多矣,而生於麻溪姚氏,代有名賢,學問文章、道義宦績,淵源有自,其幸二也。
不好為制舉之文,然一再童試,遂入郡庠,一試於鄉而得舉,一試禮部而成進士,其幸三也。
時年方少,使竟出仕,其於國事吏治民生未之有學,貽誤必多,而放歸八年,周歷世事,然後為吏,且空乏其室,拂亂所為,得以動心忍性,其幸四也。
其性拙直,其行孤危,所至士民好之,而扼於上官長吏,宜將困躓以終矣,天子明詔大臣露章薦賢,遂以縣令為江督陶公、蘇撫林公以其名上。陶公稱之曰:精勤卓練、有守有為。林公稱之曰:學問優長,所至於山川形勢、民情利弊,無不悉心講求。故能洞悉物情,遇事確有把握。前在閩省,聞其歷著政聲,自到江南,歷試河工漕務,詞訟聽斷,皆能辦理裕如。武進士民,至今畏而愛之。其在臺灣也,閩撫劉公稱之曰:經濟根於學問,正直而能通達。討逆平叛,功績昭著,洵海外之保障。此三公賢者,先後薦之,天子用之,天下信之,其幸五也。
臺灣之獄,江、廣、閩、粵四省大帥為夷所懾,彈章相繼,或且為書,偏布京師,曰:不殺鎮道,無以謝夷,而堅和約。然而朝野之論,殊不謂然。論救之章相繼,聖主亦念其勞,為之昭雪。其幸六也。
生長中國,於異域地形風土,多所茫昧。一再出關,西至喀木,殊方情事,瞭然可徵,其幸七也。
既受殊恩,方在遷謫,斷無引退之理,乃或薦之邊徼,或沮使勿行,遂得全身而退,其幸八也。
貧士以祿為養,去官不能家食,則有諸公為之推挽,不使途窮,其幸九也。
有妻偕老,和敬無違,有子雖少,詩禮自好,和厚端良,免不肖之憂,其幸十也。
此十者,所不能求之於人,不可必之於天者也。冥冥之中,一若有篤好陰相於翁而維持成全之者。烏能不夙夜耿耿於心哉!孔子曰:罔之生也,幸能免。翁生雖非罔,而幾不能免者數矣。卒皆能免,豈非幸哉!惟其幸也,是可懼也。黃帝曰:戰戰慄慄,日甚一日。翁生六十五年,蓋無日不在戰慄中矣。孟子所謂「生於憂患也」。以幸名齋,益自箴焉。無墮晚節,殆終免乎?以語其友。友曰:信如子言,請識之,以告世之知天者。
●東溟文後集卷十一
桐城姚瑩石甫著
陳忠愍小傳
·陳忠愍小傳
嘉慶、道光間,名將最盛者,稱楊忠武、羅□□,皆蜀人。水師則李忠毅、王果毅,皆閩人也。忠武、□□、忠毅三公,余未及見,惟交果毅二十年。其義勇能軍,洵有過人者。其後則為陳忠愍公;名化成,福建金門人,少從忠毅、果毅,歷戰功洊至臺灣水師副將,馭軍有紀律,約己尤嚴。時稱廉將。及鎮金門,益勵其麾下,余聞久矣。
道光十八年,余過廈門,公方提督水師,亦素重余,延飲劇談,公時已近七十。言軍事,慷慨激發,逾於壯夫。及至臺,臺人皆頌公。巡閱臺灣時,文武供應餽遺,一無所受。隨行將卒雖眾,所過如未嘗有兵者。其約己律下之嚴如此,故賞罰無閒言焉。臺灣歲運軍榖十萬給水師諸營,自蔡逆不靖,商艘日少,榖常絀運,每至三、四年,則奏委文武僱運,費鉅而時有風濤之失。道光四年,余謂臺府上議,請積榖改給折色,以疏新榖。趙文恪下其議,眾皆便之,而水提某有所覬,沮之。及十六年,公巡臺,眾舉以請。公曰:此兵商兩便之計也,令如議行,一無所私。
二十年,粵中夷警,遊奕閩洋,公自出擊之,足受砲傷,猶鼓勇督師進,夷舟遁。旋調江南。江南水師素怯,非閩比也。公選關中親軍往教練之,始皆奮厲。海防嚴密,夷聞而畏之。二十二年,寧波失守,夷破乍浦,數窺吳淞,不敢入。潛購姦民,焚公火藥。公怒,方擒斬之,而夷舟數進,公數拒卻之。夷徬徨海上,將退。總督聞公卻夷師,喜,自出督戰,與公分守海口,甫登山,夷舟突進,飛砲及山,總督失色,退走,諸軍皆潰。夷乘勢大進,公親軍不及百人,手自燃砲擊賊,猶破一舟。賊連飛大砲,公中傷而歿。事聞,上震悼焉。贈卹如典,謚忠愍。
論曰:公始為偏裨,素有戰功,而獨以廉著。蓋武人所尤難也。觀其馭軍,紀津森然,庶幾臨淮之風矣。老猶勇邁,雖跋扈之夷,亦憚焉。乃卒敗於懦帥,致以身殉,惜哉。
●東溟文後集卷十二
桐城姚瑩石甫著
太子少保、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雲貴總督、謚文恪、武陵趙公行狀
·太子少保、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雲貴總督、謚文恪、武陵趙公行狀
武陵趙氏,系出宋宗室朝散郎不佊,居歙之巖鎮。元末,東山先生訪,為詩古文,尤精春秋。明崇禎時,有光道者,以理學高節著稱。其孫元裕,康熙中遷湖南,始為武陵人。子允芝,蚤卒,遺孤宗海,善治生,贅於王氏,族黨依以食者常百數。收葬亡柩甚眾。中歲卒,有二子。其伯,公也,少敦敏好學,長益端謹淵宏。乾隆己酉,選拔學使昆明錢公澧異之曰:生人英也。
嘉慶元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充國史館纂修。
庚申、辛酉兩為順天鄉試同考官。
七年,上親考御史,取第一,補山東道監察御史,奏川、楚善後事宜,上偉之。
十年,充會試同考官,巡北城,掌福建道,轉京畿道,巡通州漕,裁革陋規。
十一年五月,奏糧船起剝事,發諸積弊。漕竣,轉刑科給事中,稽內倉。丁卯鄉試,為江南副考官。榜發,聞母訃,即日奔歸。
十五年,起補禮科給事中,充會典館纂修。辛未會試,監試內簾湖南學使父干試事,公奏論之。
十七年,授惠、潮、嘉道。宣布教化,優禮諸生,清理獄訟。海陽、普甯民械闘,擄掠聚眾久,官不能治,公自馳往捕誅之。沿海島嶼,民多寮居,藏匪消贓,公悉編入保甲,毀其棚寮,水陸獲盜無數。
十九年,遷廣西按察使,莠民假天地會結眾斂錢,每破一案,邑里騷然。公飭府縣:實圖不軌或搶劫及首斂錢者,按如律。入會保家者,杖而釋之。自首免罪。復為條約,諭民間廣種植、濬塘堰、嚴守望、堵巖峒,摘律例中易犯者五十餘事刊示之。廣東洋匪投誠後,漸入廣西為盜,公行守令,以捕盜多寡定其舉廢。水路設巡船,商民停泊有定所,衛之以兵。舊例,州縣送囚至省,役與犯並縶,名曰連手。讞定,多瘐斃。公稽司、府、首縣三監重囚,皆常數百人,額設禁卒四十八名,不足鈐束,增八十名。役食之費有案,州縣捐之。連手遂革。又送囚遠者,距省幾二千里,近亦五、六百里,每一囚往返費六、七十金,州縣苦之,多匿案不舉。公議不通舟六府囚免發回,五名以下者失事官具費,五名以上計程遠近給公費三分之一,緝捕乃力。上諭查廣西狼兵之制,公覆曰:狼兵初制無考,惟明史兵志有「廣西東蘭、那地、南丹、歸順諸狼兵,宣力最多」之語。其來已久。檢司案自乾隆八年清查二十一年諸府州報兵田,自狼兵外,又有土兵、土勇、隘卒、堡卒、耕兵、撫兵諸名。其承耕田畝,多寡不同,而分防調遣與狼兵無異。當時議有田諸兵,食地另立名田戶名。惟本地狼猺得充,不許外售。至州縣土兵,歷來以田賦兵無缺。凡食田兵,其目訓練,府州縣官會營歲一閱之。不給田之狼堡免差操。三十二年,宋前撫奏給田兵九千五百人,半習鳥槍。四十三年停之。時計狼堡兵五千四百八十五名,均有田足資歲食。惟守隘、防汛、走遞文書,設狼總、堡長。農隙時官一閱之。柳城、雒容、天河、上林諸縣,仍習鳥槍,相安已久,請循其舊。明年實覈諸土司有田土兵三千六百五十五名,無田土兵四千四百九十四名,督撫據以覆奏。
二十年三月,遷廣東布政使,州縣解司及領司銀,舊皆有費,或未領解,則交後人代之,展轉虛抵,積數十萬。交代每數年,案不能結。公設局勾稽,未領解者,各為一冊,行覈無訛,即由司劃抵,免其費。公之初至也,司庫貯四百萬。再逾年五百三十萬,款清而庫以實。廣西、雲貴、湖南諸,水由西北二江匯注大水,分流廣州入海。濱河民築圍堤自衛。南海桑園圍九千五百餘丈,險要石工一百五十七丈,里民歲修數決,石亦剝落。嘉慶末,西水漲決,借帑修築,而水患無時。公上言民力已困,請以藩庫沙坦花息及糧道庫息銀八萬,發商年得息銀九千六百兩,以五千還帑,四千六百存縣歲修,責成紳士以為永利。東省屯田五千三百餘頃,自雍正三年裁衛所,歸州縣,上則畝征米五斗,中則二斗七、八升;加一六耗羨,另科丁銀十倍,民田歉歲多鬻子女、棄家室者。嘉慶五年,前司常明奏:丁有逋荒,官多賠墊。部議令別覓曠土墾之。卒無報墾者。二十年,督撫奏令瘠地量減科則,荒蕪題豁,以現勘之沙田花息撥補。公議曰:通省屯米九萬二千九百餘石,可征輸者十裁五、六,餘均當減,則沙田花息僅足補沖崩無著之數,而減則無可撥補。查有乾隆中舊墾沙坦六千餘頃,科則極輕,畝征銀四釐六毫四絲,不徵色米,較上則民田尤饒。沙民稅輕而利厚,頃南海、番禺諸縣補請升科,照番禺上則田畝征銀三分五釐八毫。今請沙坦田准此升科,原征額賦外,盡抵屯糧減則之數。督撫如議奏行。先是,海寇未平,夷商詭譎,濱海控制事宜數改,蔣公以新安之大嶼山、香山之澳門、東莞之虎門、鎮遠、南山諸砲臺,今昔情形不同,行司議。公曰:大嶼山孤懸海外,夷船所經,山中東浦、大澳二口,居民尤密,舊於雞翼砲臺設千總防兵,去二口遠,請二口各築垛牆四十丈,增設兵數。澳門舊築六砲臺,已為得勢。惟在稽察之嚴,請責成同知副將隨時監察演砲,以重聲威。虎門為中路門戶,水師提督駐札,控馭各島,原建南山、橫當二砲臺,近復建鎮遠一臺。惟虎門寨距校椅灣海口尚二十餘里,鎮遠、南山聲勢未能聯絡,請於曠闊處建土城,督提二標兵輪替駐防,遊擊或都司一人率之。他如番禺之獵德,汛當黃浦夷船運貨入省之衝,請設一砲臺扼之。舊制東莞、新安、香山三縣海洋,香山副將、大鵬遊擊各巡半年。今澳門、大嶼山皆緊要,二將未可遠離,請歸提督統巡。議上,蔣公採行之。公以廣東風俗奢靡,官民不知務本,重刻陳文恭「從政」、「訓俗」二種遺規通頒之。躬先率以勤儉。惟公事無吝。連山縣新裁,改入理猺同知。修城工銀,未及入奏,公以己養廉為之。或曰:子產之輿可勝濟乎?公曰:濟所可濟,何能盡?亦安能恝也?
二十三年,擢廣西巡撫。十二月,至桂林。習知地勢建瓴,旬月不雨即旱竭。至則以農功水利為亟。宣諭守令平疇修陂塘,設龍骨車以挽水。山田開蔭井,設井筒架以汲水。作式使民仿之。公為臬司時,嘗以會匪被脅,准自首。其後州縣多勸使首。公曰:如此則姦人倖免,轉以自首為計,失吾意矣。令辨其願從、被脅分別治之。於是,破獲數十案。論如律者四百餘人。桂林、梧州、鬱林、南寧諸府州界湖南、廣東;柳州、慶遠、思恩、泗城諸府界雲、貴。群盜倚之出沒。公咨會四省搜捕,不分疆域。腹內州縣,查保甲,置望樓,練民壯,互相守望。保甲不能編者,建卡房。縣或十座、三十座,府各以官會營巡緝。柳州至省千里,河道紛岐,舊設水汛,有相去數十里者,增腰卡四十三所,守以提標五營兵,每卡一小哨船。有盜則卡兵登船,舉砲攻捕。各村望樓團練,咸出堵擒。公率司道以下捐其費。前後獲盜一千七百餘人。公以外盜十居七、八,欲清其源,使挾貲貿易、挈眷耕種者為客民,立客長籍之。單身流蕩者為游民,查籍遞回。山僻草寮盡毀,礦廠、窖、榨傭丁,皆立冊,有保者留,否則逐,刊為省例。西省營汛工程,例無支款。乾隆中奏令州縣歲捐養廉扣存備修,久之,州縣捐款日多,工程延廢。公稽司庫有文職空缺養廉貯銀二十四萬,奏請動支以為例。停止扣廉。又有酌提籌補之款,巡撫以下年捐養廉一成,補州縣無著虧空。公以州縣疲乏,酌減其額。惟院、司、道、府如故。西撫歲支養廉銀一萬,梧、潯二關准巡撫得用羨餘。公嘆曰:吾家賴慈母、悌弟經營先人餘業,子孫衣食觕足矣。身為大臣,復取盈焉!將安用之?吾不能裨益百姓,第視所能者為聖主宣布仁澤耳。西省額設倉榖未買補者數十萬,趨買之吏多病民。公創預備倉,捐銀一萬二千,令桂林府買榖積貯,以千金發典生息為倉歲費。曰後有君子擴此意為之,及諸郡邑,今特其權輿也。康熙中,陳文簡公撫粵西,設愛日書院,久廢,公修之。復建培風書院,課民間童子。柳州、恩思、慶遠三府縣,向無書院。是歲鄉試,三屬生員少應者。公憫之。發銀二千,給右江道勸捐興建。於是,象州、羅成、天河、武緣、雒容、興業,皆請創建。
道光二年,入覲今上於乾清宮。諭曰:以卿誠實不欺,故皇考簡用,貽朕勉之。公泣謝。至昌陵行禮而還。四月,回桂林。八月,授閩浙總督。十二月,入京召見。嘉以公正忠誠。
三年二月,至閩,時將懦兵驕,公治軍嚴明,重申條約,遍給諸鎮營汛,身自考校備弁無虛日。參將某驕蹇,浙提玩洋務,皆奏劾之。兩省肅然。手札司道諸鎮,令所屬文武密陳優劣,驗之以事,信賞必罰,故所用得人。上游四府,地僻山深,多漳、泉、江、廣人,租山立廠為業,十餘萬眾,游民混跡,勾結土民擄劫。於是,會匪、擔匪、丐匪,群聚為害。公令諸村廠就地勢所便,自相聯絡,造冊報官,以時抽查。有盜鳴鑼逐捕。復舉誠實曉事者為廠首約束之。閩省舊於海洋緝匪費內歲撥銀六千為陸路捕盜用,而州縣畏報銷累,莫敢請領。公奏別於■〈月西〉帑餘息內年以一萬為率,由督撫視捕盜多寡輕重核給之,毋報銷,乃遣文武督兵赴諸山榖搜捕,著名匪首黨羽皆獲。上游遂靖。浙洋商艘報劫,大率捕鰉魚戶失利者為之。公既嚴責水師,復與兩撫議立海口漁船出入章程,水陸合捕,商舟漸謐。福州閩安鎮外琅琦島民居二千餘戶,多為姦利濟匪。公訪聞擒治,移駐水師,建砲臺望樓,省城門戶益重。泉、漳二府,械鬥之風未已,刊故教諭謝金鑾治法論頒守令行之;大要以重士親民為本。漳州府周鎬,賢守也,以老乞去。公手書勉留,使署汀、漳、龍道。尤以臺灣為慮。盡選賢能以往。未幾,鳳山逆民楊良斌作亂。巡道孔昭虔,知府方傳穟不一月平定。鳳山縣城毀於蔡牽之亂,遷治埤頭,屢議建城未果。傳穟東渡,公以十事屬之。鳳山城工、噶瑪蘭積案尤其巨者。傳穟勘埤頭無險可憑,請還舊治,勸捐築城。復與淡水同知李慎彞建築廳城,山前諸城乃備。噶瑪蘭積案者,嘉慶十五年蘭地入藉創始善後事十年未竣以賦則不定諸案,皆稽原奏,民田一甲當內地十一畝有奇,請徵榖六石、園一甲徵榖四石,戶部議令如臺灣叛產上等田徵榖三十二石、中等榖二十六石、下等榖二十石、上等園如中田、中等園如下田、下等園徵榖十八石,往反數駁。又原奏限墾田園七千餘甲及墾成實止五千餘甲,戶部執原奏。公歎曰:彈丸之區,民力竭矣。奏請賦則仍如原奏,甲數以墾成為准。其制乃定。蘭民入山伐木,歲供道廠軍工船料四載(?),行十年矣。軍工匠首科斂無已。道光三年,山匠林泳春遂為變。水師提督巡臺公飛檄捕誅之。既平,博採與論,更定採料章程。蘭人乃服。公按蘭廳在臺灣極北山後,去郡城千里,舊設守備、千總各一,把總三,兵二百人,頗形單弱。其南境蘇澳,外接生番,與北境之三貂嶺澳皆東面大洋,時有匪船藏泊。艋舺遊擊駐淡水,道遠權輕,不足控馭。奏改為水師參將,兼轄蘭境水陸事。更於臺灣城守、嘉義、艋舺三營,撥兵三百入蘭營,增設都司、千總各一,駐防始密。臺灣十三營戍兵一萬四千,皆自內地五十三營更替,例由廈門提督點驗分汛。其歸也,亦如之。而臺北至郡千餘里,廈門至延、建、汀、邵諸營,又千餘里。班滿出營,候商船配渡,每需旬月,兵弁苦之。公檄臺鎮知府更議上游諸府兵配臺北諸營者,自八里坌登舟,入五虎門,福州城守協點驗。泉、漳二府兵配臺灣中路諸營者,自鹿仔港登舟,入蚶江,陸路提督點驗。臺灣府城南路諸營,均自鹿耳門登舟入,廈門水師提督點驗。其往臺亦如之。戍兵之困以蘇。臺灣歲運榖十萬,給福州、漳、泉三府兵食,以商船配載。嘉慶後,商船壞者,民不能復製,運榖日艱。而鹿仔港口門漸淤,商舟益不便。公奏開五條港,通商濟運。港在嘉義、彰化二邑間,固偷渡私口也。臺本產榖之區,福、泉、漳三府民食仰之,商民販運,歲常百萬。江浙、天津亦至焉。臺人不知蓋藏,生齒日繁,米價增貴,稍歉即思為亂。公飭道府議令民間常留有餘,勿任空虛。傳穟請稽出口米船,月報實數,酌年豐歉以定限制。
三年五月,浙江二十四州縣水災,公與帥公奏發帑撫卹,復捐廉倡勸紳商,得榖六千、米一萬七百、銀七十萬五千正,賑畢,續放災區安定流民就食者,公令所至州縣,詢男婦名數,給滾單撫卹。是秋,浙中米貴,帥公欲碾閩省倉榖運濟。公曰:閩倉買補未足,不可。且碾運折耗,委員運費,異時買補,皆費周章。惟臺灣歲豐,乃與閩撫奏弛海禁,招商販臺米濟浙。浙人之私墾南田也,帥公持封禁之議。公初赴閩浙時,上命察之。公以民生百繁,南田山內,浙臬司朱桂楨勘墾田萬畝,聚丁六千,正可為海畔窮民裕生計,未至杭州,帥公奏禁,人盡驅回,田亦犁毀,恐民復墾,引海水灌浸之。公不得已,據情覆奏。居嘗惜之。彰化縣有生番,地名埔裏社,頗膏腴,民數覬覦。社番懼,引熟番自衛。孫公巡臺,有請開墾者。孫公納之,以語公。公曰:此界外番地,有主,與南由曠土不同,儻番人慕化,如噶瑪蘭故事則可,否則為開邊者口實矣。臺府議至亦以勿開便。孫公乃復申越界之禁。閩鹽不銷,官商久困。公以南靖、長泰二縣最累,而額銷引鹽四萬二千。臺灣一府,年止銷鹽十三萬。奏減二縣引鹽一萬二千,入臺額以蘇官困。諸商帶完積年欠課,亦停徵兩年,以紓商力。前明之季,蕺山劉忠介公、漳浦黃忠端公,理學大節最著。忠介公已從祀聖廟西廡。道光四年,奏請忠端從祀於東廡,列羅文莊之次。侯官已故安溪訓導謝金鑾、德化已故泉州教授鄭兼才,學行為士所服,所至敦崇名節,公敬異之。令本縣學舉報鄉賢。
五年九月,調雲貴總督。
六年正月至滇。貴州土瘠民貧,惟黎平府產杉木、松桃廳產茶桐,獲利資生,餘則彌望皆童山也。近歲大吏勸民種橦樹,放蠶收繭、織綢,甚有效。而守令或以為迂。公過諸府州縣,多未行者。復手教勸之,且捐給工本。滇省荒遠,以靖撫邊夷、督運銅鹽為大政。公奏陳銅礦情形,其略曰:滇省應運京銅六百五十餘萬,帶補歷年沉失三十餘萬,本省局鑄六十餘萬,各省採買二百七十餘萬,凡用銅一千數十萬斤。昔時銅旺,有盈存貯,瀘店謂之底銅。諸廠或一時未措,輒借兌運京。嗣礦生漸微,歷請封閉,減額銅二百餘萬,近歲愈縮,年常不敷一、二百萬。嘉慶二十二年,底銅已盡。適四川鳥坡銅廠驟旺,由滇委員買補。至道光五年,瀘店收銅八百一萬。道光三年,甯臺廠應運京銅,改撥各省採買,以瀘店撥補京運。今存底銅二百七十餘萬而已。本年諸廠報獲及已發在途、已買未運之鳥坡銅四百數十萬,尚可濟乙酉年京運。至本省局鑄與各省採買,皆未能裕。由諸廠攻採,年久硐深礦薄,產銅日絀,而炭山漸遠,運腳加增,窯戶砂丁,工本價外,餘潤無幾。故探銅日少。欲覓子廠,須預費工本,民皆乏資,廠官借發,恐無成效,遂至虧賠。此滇銅疲滯之情形也。惟有慎選幹員,經理、調劑攻採,飭令各屬廣覓子廠,嚴緝私鑄,設法整頓,期有起色。又奏鹽務曰:滇中舊制,昭通、東川二府食川鹽,廣南行粵鹽,開化府沿邊井遠民夷私食■〈阝交〉鹽,餘皆食本省井鹽。嘉慶八年,改定民運、民銷,亦無分地,聽商販赴井納課領引配鹽運銷,井官收課報解,年徵課銀三十七萬二千餘兩。其後奏銷漸絀,年欠課至十數萬。詳察其故,由八年改定時,諸小井雖出滷淡薄,而黑白、安甯、石膏諸大井產鹽尚旺,且有溢銷可撥補。迨後大井滷亦漸縮,薪艱費鉅,溢銷不足補缺。黑鹽諸井,水數淹,虧課,不得已開子井,滷稍厚,因新例不分地界,濫價爭售,侵佔他井銷路,是以課額日絀。目前要策,先擇誠實諳習井務之員,堵緝私販,就井稽滷,防範於灶戶未煎之先,然後按諸井出鹽多寡,分地行銷,以杜濫價越佔之弊。損益變通,惟在行之有效。公以古人防邊之計無逾屯田。日與撫軍考地圖,訪形勢,經營屯田,安撫土司,建設碉堡,練丁防守。諸制未成,疾作。五月一日,薨。贈太子少保,謚文恪,賜祭一壇,葬於郡城北陽山之西麓。
公少從舅氏王春埜遊,教以勵行克己。後益博覽儒先格言,史傳雜記,凡有切身心可致用者,無不潛心體驗。交遊儕會中,聞嘉言善行,則惕然若有所動。通籍後,用力尤勤。每日言行及讀書接物,時自省察。甲子後,日記之,易簣乃已。生平於人,財物無所愛,而未嘗責人所難。深知州縣之困;體卹甚至而不可干以私。接見屬吏,自道府以下,懇切訓誡,如師弟。是非賢劣,喜怒不藏。曰:吾於人無私愛憎,何必使之妄相揣度耶?有所詰責,其人能以理自申者,必賞異之。卒從所請。曰:理識足而後氣壯。此非庸人所能也。嘗顏其室曰:省諐。佩一玉章曰:養心戒性。年位愈進,用功益密。嗚呼!昆明錢公所謂人英者,公豈有愧哉?公諱慎畛,字遵路,號篴樓,晚號蓼生。乾隆二十七年十月七日生,薨年六十五。三代考皆贈榮祿大夫,如公官階。妣皆贈一品夫人。娶同邑處士吳天雲女,封一品夫人。子二。敦詩,郡廩膳生,戶部山東司主事,轉貴州司員外。敦貽,郡廩膳生,道光乙酉科選拔貢生,候選訓導。側室龍氏,一子。敦訓,道光辛巳舉人,景山官學教習。公詩文雅則,薨後諸子與門人輯之。凡奏疏八卷、從政錄八卷、載筆錄四卷、榆巢雜識二卷、省諐室續筆一卷、讀書日記四卷、惜日筆二十卷、雜文三卷、詩三卷。
●東溟文後集卷十三
桐城姚瑩石甫著
臺灣府學聖廟祭品碑
·臺灣府學聖廟祭品碑
古聖帝明王致祭於神鬼也,一以人道事之。元酒在室,醴醆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非以人飲飲之乎?陳其犧牲,備其鼎俎,非以人食食之乎?列其琴瑟、管磬、鐘鼓,歌者在上,匏竹在下,非以人樂樂之乎?君與夫人七獻,眾賓皆獻,尸各有酢,升降出入,終日百拜,非以人禮禮之乎?夫飲食禮樂,人之事也。而以降上神,與其先祖,鄭康成之解禮運也。薦其血毛、腥其俎、熟其殽,曰:此薦以上古、中古之食也,然後退而合亨。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羹,曰:此薦以今世之食也。夫祭備古今之食,是不惟事以人道,且食古以今食、復食今以古食矣。而世竊疑焉。以為禮近人情,非其至者,祭天掃地器用陶匏,曷為以人道事之?噫!可謂未知禮意矣。禮器此文曰:禮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郊血、大饗腥、三獻爓、一獻熟,鄭注郊祭天也。大饗袷,祭先王也。三獻,祭社稷五祀也。一獻,祭群小祀也。血、腥、爓、熟遠近,備古今也。疏凡郊與大饗、三獻之屬,正祭之時,皆有血、有腥、有爓、有熟。所以各言者,皇氏曰此據設之先後而言,郊先設血,後設腥與爓、熟,若群小祀則惟薦熟,以神卑耳。先薦者,設之在先;後薦者,設之在後。豈謂郊僅一血、大饗僅一腥哉?蓋聖王反本修古,不忘其初。醴酒之用,而元酒尚焉。醯■〈臨,酉代臣〉之美,而煎鹽尚焉。解割之用,而鸞刀貴焉。筦簟之安,而槁鞂設焉。尚焉、貴焉、設焉者,以近古之物先之,而鼎俎籩豆後焉,非置鼎俎籩豆不用也。故曰:至敬不饗味而貴氣臭。又曰:不敢用常褻味而貴多品。學者明乎此,則器數品物不可不講矣。而世或忽焉。豈非大不敬與?至聖先師之有事也,自漢明帝始祀於學,晉武帝咸康元年帝親釋奠。而軒懸之樂、六佾之舞、牲牢器具則始於南齊武帝永明三年。唐、宋、金、元以逮有明,日益詳盛。元至正二十二年,定祝版式一尺二寸、廣八寸,幣用絹長一丈八尺正,配從祀位。凡用牛一、羊五、豕五,犧尊、象尊、山罍,著尊以實五齊,壺尊以實三酒,皆有上尊。凡銅之器六百八十有一,豆豋、簠簋、尊罍、洗杓、坫爵之屬是也。竹木之器三百八十有四,俎、籩、篚之屬是也。陶器三,瓶、香壚也。俎籩簠簋之巾六百三十有九。此其最盛矣。明制因之,時有損益。今通禮,先師位前牛一、羊一、豕一、豋一、鉶二、簠二、簋二、籩十、豆十、壚一、鐙二,四配位前各羊一、豕一、鉶二、簠二、簋二、籩八、豆八、壚一、鐙二。十二哲位前,鉶一、簠一、簋一、籩四、豆四。東西各羊一、豕一、壚一、鐙二。殿中東一案西向,禮神制帛九、香盤四、尊三、爵二十有七。西一案東向,禮神制帛八、香盤三、尊二、爵二十有四。凡牲,陳於俎。凡帛,正位配異篚,十二哲東西共篚。凡尊,實酒,承以舟,疏布冪勺具。東廡二位同案,每位爵一,實酒;每案簠一、簋一、籩四、豆四。先賢案前羊二、豕二、香案一、罏一、鐙二。先儒案前羊一、豕一、香案一、罏一、鐙二。設案一於南北向,陳神制帛二、香盤二、尊三、虛爵六、俎篚冪勺具。西廡陳設同。據此言之,大成殿殿廡凡用牛一、羊十、豕十、豋一、鉶二十二、簠八十六、簋八十六、籩豆各三百有四、尊八、爵一百九十。崇聖之祀,凡用羊九、豕九、鉶二、簠簋各十有九、籩豆各七十有六、帛十有一、尊九、爵三十有八。此禮器之數也。殿外兩階,金鎛鐘一、編鐘十有六在東,玉特磬一、編磬十有六在西,皆懸以簴業。東應鼓一、柷一、麾一,西敔一。東西分列琴六、瑟四、簫六、篴六、箎四、排簫二、塤二、笛六、搏拊二、笙二、翟籥三十有六。此樂器之數也。前代州郡縣學,其器數殺於太學。惟本朝直省府、州、縣一如太學之制。蓋地有中外,先聖則一,未可異其禮樂也。而諸府州、縣、或以僻陋,未能備物。臺灣遠在海外,人士斌斌富而好禮者,不惜重金以崇聖廟。乾隆間,前守蔣允焄能盡心於牲牷之豐碩、籩豆物產之精微,病其時物價與國初定制大殊,有司不能供也;建言道、府以下春秋捐廉助首邑將事,行之且六十年。今物力益昂,祭品復苟簡。道光十八年中秋釋奠,瑩蒞事,有戚焉。先是三年冬,中丞劉公觀察臺灣,與郡人士修府、縣學宮,設局舉蔡生植南教習樂舞,頗備聲容矣。乃鼎俎籩豆之實,與夫太牢牲殺之供,所以享神明者,猶未及講,不可以告虔、告澯也。乃與郡守熊一本出廉俸各助一祭,依據禮經葅脯豆籩,府縣學鹹如數,督諸生備之為式。明年,勸紳士某輸金二千,歲收其息,供品物費,擇習禮者十二人輪司厥事,復以二人總理之。自是可以物稱其品,器稱其數矣乎!至於迎神九拜、三獻九拜、送神九拜與夫上香、受福、焚燎之儀,舊有簡闕者,亦詳考而訂正之。諸生懼後此復有怠也,請為文以志,乃推古聖帝明王所以交神明多品之義,而詳其器數品物之制,俾泐於石。
●東溟文外集卷一
桐城姚瑩石甫著
臺廠戰船情形狀(庚子四月)
戰船小修例准幫鑲桅木狀(庚子四月)
覆顏軍制書(辛丑三月)
·臺廠戰船情形狀(庚子四月)
道光二十年四月初十日,准福建藩、臬二司會咨,二月二十二日,奉兵部尚書祁、刑部侍郎黃、總督部堂鄧札開,奉旨查辦閩省事件內戰船一款,仰福建布政司、按察司會同廠船各道確查議覆,務將積弊情形,認真查究,向來修造章程是否有應行變通之處,一並酌核妥議,總期濟用得力,永杜弊端。奉此,移行到道。
職道查臺澎額設戰船九十六隻,向例凡遇屆修船隻到廠,在何人任內,即歸其人領銀修辦。嗣因苦樂不均,以致積壓甚多。道光二年奏定章程,按月修船一隻。自是遵辦無誤。道光十年,奉文改造白底艍船三十隻,分兩年造竣。所有屆限應修及造補各船,不能兼顧,題准俟白底艍船造竣,再行接辦。十三年張逆滋事,咨部展限至十三年七月,始全數造竣。致有積壓未辦造補船八隻,屆限修造船十七隻。又歷年遭風未經詳題造補之船二十三隻。院司議奏撥出三十隻,由臺灣府設廠,自十六年為始,分五年造辦。尚有應造補船十隻,仍歸道廠。自十六年為始,分年帶造四隻。道廠之船,已於十八年夏季完竣;府廠之船,截至上年已報竣。二十一隻餘船,亦次第興工。此臺廠新舊奉文辦理之章程也。
遭風造補之船,本無定數,以奉文為斷,每季代造一隻,如有多船,歸於下季,儻若交卸,即交接任之員承辦。以上現辦章程,最為公允,既免賠累偏枯,亦免廠船積壓。至每屆修造戰船,雖系道廠承辦,其本營亦遣員弁及管船兵丁赴廠,眼同修造,工竣日,廠員具報鎮協道府營中將備齊集驗勘,必須堅固合式,槓椇齊全,點交營弁領駕,取具收管,並榻摹清漢文通報。立法至為周備。
惟臺廠辦船情形,與內地三廠不同者,內地廠船修造屆期備文赴司領價,可計日往返,臺廠則遠隔重洋,船未屆期,不能領價。至期備文,而到司月日遲速難定,有領價之文半年尚未到司者。即如職道上年十一月備文往司請領鞏字四號、順字七號等船料價,其齎文之船遭風,漂至廣東。本年三月,尚未到司。現又補具文領,不知何日到司,何日領銀。此領價之難一也。
臺地不產松杉,木料購自內地,須遣人至延平、建甯、邵武山中採買。凡八、九丈以上之木,即須十餘丈之材,翦去頭梢,方可合式。此非數十年培養不成。近歲深山多為民人開墾,留植大材之地日少,所以巨木益艱。溯查乾隆十一年,軍機大臣奏議,已有閩、浙兩省戰船桅木採求殆盡之虞。今又百年,購買愈難,價值更昂。臺廠於省城及廈門皆設有料館,專派丁胥工役,長年採辦,轉運工費浩繁,所用不得其人,選採即難得力。此購料之難二也。
上游採料,河運到省,由省雇船在南臺接運出口,海運到廈,再由廈門商船陸續配運,然後到臺廠展轉已需時日。且每大號商船一隻,僅能配七、八丈以上杉木桅一枝或六、七丈大中吉木三、四支或三丈以上浮溪木數枝。其中小之材,如連轉木、山城板以及釘鐵、油麻、布疋、金鼓、鍋桶之類,每次配載無多,常以商船數號配運之料,不敷臺廠一船修造之需。而商船已以為苦。昔年廈門商船渡臺,年有三、四百號,近止數十號而已。職道自十八年閏四月到任後,遣丁胥往省、廈購料配運來臺,至本年二月止,除配運府廠料物之船外,其配運道廠料船裁七十餘號,不勝焦灼。上年冬間,檄行廈防廳傳諭商船戶,勸令酌加配料,照民間行市給予運價,失水免賠,而船戶總以木植重大,勉強加配,究屬無多。是臺廠竭蹶情形較三廠尤甚。開廠興修,往往停工待料,而定限綦嚴,不敢逾違,支絀萬分,此運料之難三也。
至於例價不敷,三廠皆同,而臺廠尤甚。然不能以賠貼之苦、辦運之艱,工程稍有草率。蓋營中員弁有收管操駕之責,工程如式,尚不免挑剔多端,豈肯以草率之工,遽行收管;但期循照舊章,料物配運無誤,諒不致有積壓。此臺廠之實在情形也。至於收管之後,則責在水師,果能一經收管,即時操駕巡洋,不任久拋沙灘,易致朽壞,更慎選諳習風雲沙汕之弁兵,以為舵工管駕,則各船損壞漸稀,廠中照章修造,自可濟用得力矣。
謹以臺廠辦理章程及實在情形,縷晰稟陳,伏祈察核。
·戰船小修例准幫鑲桅木狀(庚子四月)
本年四月十八日,奉兵部尚書祁、刑部侍郎黃、總督部堂鄧三月二十九日牌開:道光二十年三月二十七日會奏;查驗閩省戰船修造草率及遲延積壓情形,籌議趕緊修造,以濟實用,而重海疆一摺。合就抄行,仰該道官吏即速查照摺內事理,遵辦毋違。並粘抄摺一紙到道。同日奉到憲牌,遭風擊碎船三十二隻內,先行奏請造補者十三隻,抄單行令查明臺廠應造之船,趕緊辦理,仰見憲臺於剔弊認真之中,復權衡緩急以濟實用。遵查抄單造補十三船內,澎右鞏字六號、十三號、艋舺順字十四號三船,系臺灣道廠應行造補,雖臺廠尚有應行造補之船,既奉奏明自應先行造補,當即備具文領,於四月二十六日赴司領銀購料趕辦,尚有澎左綏字六號、澎右鞏字一號、鞏字三號三船,系臺灣府廠應行造補,亦飛飭府廠即日報司領銀興工,不致遲誤。其司詳臺廠濟字十五號一船,查系道光十六年九月前升道劉鴻翱任內造補完竣,現經司詳,查該營報修文內,稱勘驗船身水底槓椇等項俱已損壞,船系上屆補造,僅隔三年,何以損壞情形至此?仰蒙憲臺未即參賠,委員查勘,儻系草率,另行參究。
此船現在臺廠,當即飭查當時如何草率情形。據廠員魏彥儀復稱:臺澎水師各營,向遇船隻屆限應修,其申報文冊內如臺協、艋舺二營,無論大修、小修,皆稱水底損壞,不堪駕駛,而澎湖左、右營則無論大修、小修,一概皆稱水底槓椇損壞,並無不堪駕駛字樣。蓋向來船隻每屆應行修造之期,其申報文冊皆必申明損壞字樣,方准駕廠興修。若無損壞,則尚堪駕駛,不但不能大修,即小修亦所不准。推原其故,由哨船大小修例有一定之限,並有一定之費,非如商船自用工資、隨時修補者可比。且定例工價既遠遜於商艘,而水師操駕出入巨洋風浪之中,用至三年,不能隨時修整,勢不免有損壞。故國家定為三年小修之例,即指造補後三年而言。既例准小修,則不無損壞可知。此營中所以每屆修期,皆必聲明水底槓椇損壞字樣,由來已久,並無分別小修應如何聲敘、大修應如何聲敘也。營中此等文冊,皆舊稿相沿,並非廠中草率、營弁得規等語。
職道察核所言尚系實在情形。所有臺廠濟字十五號一船,應否免飭劉陞道賠修之處,伏乞憲裁。至於船桅用幫木鐵箍,則系遵成例。檢查乾隆十一年案卷,臺廠接准司移總督部堂馬批,據鹽法道詳稱,奉前憲那會同撫憲奏復,給事中揚條奏,沿海戰船配用桅木一案內開:閩、浙二省用桅原有三種,一系杉木統桅,丈尺高大,圍圓徑寸,均與估式相符,不待鑲箍,是為一等。次用幫桅,中間仍系統根杉木,惟圍圓徑寸略小,外用柯梨或杉木幫鑲,束以鐵箍,是為幫桅。現今修造戰船,多用杉木統桅及幫桅二種。其烏木桅一種,產自外洋,亦難驟獲。嗣後請照舊辦理。其烏木桅一種,承辦官赴洋採買,永行停止,通行遵照在案。第幫鑲桅木,圍圓徑寸有用中間統木六分而幫鑲四分者,有用統木七分而幫鑲三分者,有用統木八分而幫鑲二分者,每值幫配之時,因分數無定,交相爭執。詳蒙撫憲周咨詢水師提督並藩司議定,嗣後各廠凡遇大、中二號戰船桅木概以二八幫鑲配用,箍幫牢固。於完竣交營文內聲明,以免爭執。至今各廠遵辦。此戰船桅木例准用幫木鐵箍之成案也。
伏讀憲臺於查詢福廠成字四號戰船文內,原有大桅加幫硬木及用鐵箍數十道是否有例之語。仰見憲明早已鑑及於此。不知福廠曾否查案申復,抑系年久案卷遺失,而臺道案內原卷俱在,此系通行之案,他廠諒亦有之。今讀奏參摺內,福州廠員周善感僅稱成字四號本系獨木大桅,因匠役多去標皮,加幫梗木鐵箍,以期穩固,並未聲明成案。致奉責令已故王鹽道家屬賠補。竊思福廠成字四號戰船,現經憲臺親赴驗明,大桅朽裂,旁加幫木,圍以鐵箍數十道,則是該廠承修草率。奉參者系因甫經造補三年,而大桅遽已朽裂,是以奉參,並非以幫木鐵箍而參也。第恐福廠未及查明例案,水師各營誤會憲意,以為嗣後大桅必用統木,不准幫鑲,紛紛又起爭端,而廠中採購統木大桅不得,勢必延誤要工。其患有不止於積壓者,則於船政大有關礙。蓋大船桅木長經八、九丈以上,必須十餘丈之木,砍去頭梢枝節,方可勝用。此非深山培養數十年,不能成此巨材。閩省產此大木,惟延平、建甯、邵武三府。大木生植有時,而各廠及民商年用無數,生者寡而用者眾,必有不及之期。自乾隆初年總兵苗國棟議奏,經軍機大臣標議,已以砍伐殆盡為虞,行令儲材備用。今上游三府深山多為民人開墾成田,各廠採用大木日艱,猶賴有幫鑲之例,得以無誤。若不准幫鑲,廠員勢必束手,謹錄案呈求鑑核行知各廠營,分別明示,以此次所參系為工程草率,並非不准幫鑲,則各廠無窒礙之憂,要工庶能濟用矣。至劉前升道承造澎右濟字十五號一船,營文聲敘,亦系循照舊章,工程尚無草率。此船並非職道任內,無所用其回護。可否免飭賠補?候憲臺委員勘驗核示。
·覆顏軍制書(辛丑三月)
廈門快艇至臺,奉到憲牌三件,蒙賜手書,祗承一切。伏惟憲臺中忘況瘁(?),萬里星馳,訏謨本家學淵源,宸命愜中朝物望。蠢彼醜夷,貪黷無厭。肆其豕突,日益鴟張。詎為和議遷延,以致失機誤事。海隅義士,無不疾心攘臂,日夕望斬逆酉,以快眾憤。茲幸天威震怒,命將出師,中外一心,忠謀咸奮。側聞憲臺幨帷甫駐,即日視師,親歷廈門,指揮形勢。易水師之大師,壁壘一新;保護咎之元臣,讜言首建。泉廈商民,懽呼相告,飛播海東,此誠天心轉移之機、志士奮興之日也。
職道力薄任重,地處孤危,以人心浮動之區,當寇亂再萌之後,元氣久虧,瘡痍滿目。撫循休息,未即能蘇,緝匪鋤姦,甫期安謐,乃英夷猖獗,警報頻聞。自上年五、六月間夷船遊奕臺澎,隨時擊退後,日事戒嚴,非惟外攘逆夷,尤須內防奸宄。蓋民風不靖,舉動未可張皇,而民力未舒,疲弊不宜騷擾。故以安反側,結人心為本計;籌經費、繕守備、和文武、策群力為亟圖。日昨同鎮府會稟事宜,計已仰蒙洞察。須知新鑄大砲,已委員分解臺澎。遊擊林瑞鳳齎銀五千,亦於前月行抵澎湖,留營協守。下懷不勝欽慰。更望俯如所請,多籌備貯,少扣大餉,則全臺受賜益宏矣。海外情形,上關藎慮者非一端,不切之言,或無當於事理。如朱給諫所奏,頗有關繫,遵諭另文議覆。
●東溟文外集卷二
桐城姚瑩石甫著
飭嘉義縣收養游民札(戊戍七月初六日)
諭嘉、彰二縣總理董事
·飭嘉義縣收養游民札(戊戍七月初六日)
札嘉義縣范令。該令上年到任之初,稟稱向來辦理保甲不過造一煙戶冊,清莊聯莊不過貼一告示,不欲為紙上空談,特立團練章程為清莊聯莊之法。前護道已批准照行在案。本司道檢閱所議各條,均為妥善,果能如法力行,地方何患盜賊。惟嘉義自上年以來,盜賊之風,仍未能靖,豈雖有良法而總董奉行不力乎?抑地方公事殷繁,尚有未及查辦之莊乎?該令素稱勇於任事,惟地輿既廣,匪類素多,誠非期月所能奏效。所望督率本屬縣丞、巡檢稽查總理董事,必使已行團練者不敢懈怠,未行團練者迅速遵行。自能日有起色耳。然本司道尚有過慮者,則逆案之餘匪也。
夫為政之道,貴在相時、因地、揆勢、度情。臺地大患三端。一為盜賊,二為分類械鬥,三為謀逆。此三者雖別,實皆匪類所為。遊手日多,展轉聚處,倡亂之姦民甫十數人,附和即可千百。附和者初無定見,匪類招之則為盜賊,官人招之則為義勇,惟利是視而已。強者或劫掠錢財,弱者或求一飽,人多事鉅,不免身受極刑,果能處置有方,此皆良民耳。國法莫重大辟。道挺六年分類械鬥之案,十二年張丙、陳辦之案,十四年許戇成之案,十六年沈知之案,每次捕誅,多者千人,少亦百數。其尋常劫盜,歷年所誅亦將盈千,而盜賊之風未息,則誅之不勝誅矣。著名逆犯固已八、九就擒,所患者一、二遺孽。自知罪在不赦,輒復煽惑餘眾,以冀死灰復然。急捕之則挺而走險,適乃為淵驅魚,緩置之則群聚日多,必且蔓延弗制。本司道以為此時要務,自當聯莊團練以固良善之藩籬,尤當收用游民以免匪徒之誘結。聯莊團練之法,前人及該令已為周備,但須實力行之。至於收用游民一事,初聞必且難之,然非不可為也。計一莊之中,丁壯不過十分之三,老弱婦女約居其七。此丁壯中有業者究多,其無業者亦不過十之一、二,除實系逆匪劫盜及人命正兇必當嚴治外,其僅止遊蕩或與匪人來往者,每大莊不過十數人,小莊數人耳。儻令總董各查本莊,造具年貌花名清冊,許以改過自新,既往不究,由各本莊派出公費,給予飯食,使為莊丁,巡守本莊田園門戶或任為雇工力作,責成總董約束稽查,不許出莊滋事,及與匪人來往,如此則無業變為有業,匪民悉為良民。不但不出作賊,且賊黨解散,招誘無人,必不敢輕犯其莊矣。賊黨既散,則擒捕更易為力,遺孳何患不靖、死灰何患復燃乎?
蓋若輩向無名冊,無人管束,易滋事端。今名冊既入,管束有人,如果滋事,不難按冊而稽,指名可索,自必安分守業,有所忌憚矣。或慮公費無出,則試思大莊約數百家而養十數人;小莊或數十家而養數人,其力何致不給?且此等非其族鄰,則皆戚屬,為之守莊、力作,並非空養閒人。於情事亦為公允。惟在實心辦理之總理董事耳。本司道斟酌情形,特為此舉,先行之嘉、彰二縣,以次及於全臺。想該令必亦有同心也。但念地廣莊多,該令政事殷繁,未必能親歷各莊查辦,除已出示發給分貼各保外,今更刊刷印諭,遴委大甲巡檢蔣律武齎赴該縣,仰即查照,一體示諭各莊總理,並飭斗六、笨港兩縣丞暨佳里興巡檢會同蔣巡檢,馳赴各保,傳集各莊總理董事遵照示諭,妥議核實辦理,造具莊丁年貌名冊四分,一存縣署,三分交委員齎送鎮道府衙門備查。該令仍親自先往辦理數莊以為之式,務須妥速核實為妙。限兩月內辦竣,候本司道親至該縣查閱。凡此收養游民,無非多一良民即少一匪類耳。其有著名聚匪之莊,當如何設法辦理,該令妥速籌議,分別行之可也。
·諭嘉、彰二縣總理董事
臺灣地方生齒日繁,人多無業,又有內地客民偷渡,始聽人言以為樂土,及乎到地乃知不若所聞,流蕩無歸,因相聚而為匪。本地無業之不肖子弟,復被其誘惑,遂相習而為盜賊。甚至黨羽漸多,遂有不逞之徒,妄思嘯聚,謀為不軌。大兵一至,旋即破滅,身受極刑。在滋事之匪徒,罪所當得,原無足惜。而地方村莊遭其蹂躪,不保身家,地方日形凋敝,豈不寒心?是以定制設立重兵、申嚴法令之外,特有總理董事之設,俾董率各莊,稽查匪類。無事則守望相助,逐捕盜賊;有事則率領莊丁保護村莊,隨同官兵討賊立功。法至善也。今日久玩生,雖有總董之名,而不能認真辦事。非但軟懦畏事,甚有庇匿匪盜,藉為不法者。若不嚴行甄別,何以整頓地方?
上年該縣稟送清莊團練章程,甚為妥洽。該總董多未實力奉行,是官為爾等苦口、苦心而地方反視為具文,良可歎也。至於匪類之中,亦有差別。如系逆案要犯及劫掠重犯、人命正兇﹐法在不赦,自當立予捕誅。其或實因無業,僅與匪類往來,並未犯有叛逆、盜劫、人命之案者,尚可改過自新。此等每莊不過十人、數人,宜責成總董逐一查出。壯者作為團練莊丁,令其日夜巡守本莊,公議酌給飯食。弱者任為雇工,令其服役看守田園門戶。總使有業可執,不許無事出莊。總董不時稽查、教導、約束,儻有不遵或仍與匪徒往來者,即送官究治,並造具莊丁清冊,註明姓名、年貌,送官查考。如此則本莊無業之人,皆為有業,自可勉為良善。在該丁既可養其身命,在本莊亦可保其室家。一莊如是,莊莊如是,則匪類無從引誘,黨羽自孤。不但不敢輕犯其莊,並且易於緝捕矣。
本司道昔在龍溪,即常行之有效,欲靖地方,莫善於此。或有慳吝愚人,以為貲力有限,何能更養閒人?不知眾擎易舉,計各莊大者或數百家,小者亦數十家,此等非爾族鄰,即爾戚屬,大莊不過十餘,小莊不過三、四,合十家之力而養一人,且為之守護田園門戶,可免盜賊之虞,所得甚大,悉皆有用之人,豈可指為閒人乎?惟在各總董實力秉公辦理耳。此事既辦,即結聯眾莊,就地方遠近、形勢昆連、力能彼此照應者,各莊總理董事相與合約,協力同心,凡遇有事,一家有賊,則一莊鳴鑼,一莊鳴鑼,則各莊鳴鑼相應,各出莊丁,走相救應。其餘一切,照該縣前議團練章程辦理。如此,盜賊尚敢入其莊者,吾不信也。
今欲甄別總理董事之賢否,必有所憑,即以此為憑。果能遵奉實力辦理者,賢總董也。不但用之,且必獎賞之。儻陽奉陰違,視為故事,甚乃庇護犯法莊丁,不肯送官究治者,即不肖之人也。不但革之,必且治以應得之罪。本司道賞罰一秉大公,不以人言為是非。惟視其行事之實否耳。除分委幹員赴縣會同辦理外,合亟諭飭。為此諭仰該總理某某即行傳集各莊董事面見委員遵照事宜,查明各本莊此等遊手無業壯丁共若干人,通莊共議給予飯食,作為莊丁,巡守本莊。責成該總董約束稽查,不許出外,再與匪人交結,造且年貌花名冊四分,呈鎮、道、府、縣查核,不得以有業之人充數。妥議章程,送縣聽候本司道按臨查核辦理。至各委員官人應需夫價飯食、造冊紙張,已由本司道捐廉給發,刊印冊式,交委員齎去,各莊只用照填,毋須冊費。儻有籍端派索,本司道察出,惟總董是問。
●後湘二集卷一
桐城姚瑩石甫著
海船行
臺灣行
登韓氏園最高亭
贈安道士
送鹿春如內渡,兼示陳垕村二十韻
得馬元伯書,喜得歸里,聞又有嶺南之遊
星蝕月
送張霞翥內渡
蚤歲
海外較閱
病中作
得家兄伯符書,言葬事未就
寄謙弟
述憂
曉起有懷劉明東、朱歌堂
甲申十月生日作
臺灣郡齋紅蕉數株,六八月放花,至十一月強半葉枯而花未巳,小鳥時時來啄,詩以慰之
別穎齋觀察
三月朔日,自臺灣放舟至澎湖,忽遇北風,舟南駛不可收,越兩日夜達粵東之惠來,乃舍舟登陸,間道至潮州,偕方子步琛登江樓小飲,憑檻有作,寄穎齋觀察
·海船行
海船之大如小山,挂帆直在青雲間。船頭橫臥曰杉板,板上尚可容人千。我始見船頗疑怪,緣梯拾級心懸懸。好風人眾不得駛,坐待海月迎潮圓。初行金廈猶在眼,橫山一抹如雲煙。放洋漸遠不可見,但見八表銀波翻。日光慘淡晝無色,夜從水底觀星垣。水天空濛只一氣,我船點黑如彈丸。清晨無風浪千尺,何況月黑風狂顛。到此心灰萬慮死,呼息莫辨人鬼關。舟中海客坐談笑,白髮宛宛披盈肩。自言逐伴五十載,海中往反當營田。西窮紅毛東日本,呂宋祿賴門庭前。尸羅飛頭食人穢,■〈口荷〉囒空際行天船。隨潮之禾本盈丈,徑寸米供千人餐。夷王好貨黷無已,國中生死惟金錢。就中最富咬■〈口留〉吧,樓居服食侔神仙。利重不覺輕性命,往者十七無生旋。我問翁今歲如許,應多阡陌橫雲連。客言不幸時命乖,雖有銀粟無兒孫。前年買兒作假子,飲博百萬盡棄捐。如今身老無歸處,海上風濤竟日眠。我聞客言三歎息,世事紛紛那可極。我今渡海胡為乎?歌成海舶淚沾襦。
·臺灣行
生平常怪方士言,蓬壺方丈瀛海間。謂是大言誑人主,世登真有三神山?幾年作宦來臺灣,東過滄海窮煙瀾。扶桑枝紅挂朝日,珊瑚樹綠充庭藩。澎湖時時出琪樹,高者盈尺聲璆然。四時花橤開未歇,夏梅春桂冬桃蓮。長年暄暖無霜雪,老死不著棉裘氈。山中之人木末處,下者亦在蒼崖巔。食無煙火況炊爨,男女赤足垂雙環。頒律不到周夏正,豈有隸首窮其年?洪蒙以來到唐宋,不與中國人通船。漢初尚未開閩粵,此乃荒島盤雲煙。或者昔人偶泛海,飄風一至疑神仙。愚民自誤誤世主,妄思人可壽萬千。豈知世界有此境,但無藥草能朱顏。若令皇武在今世,不待晚歲憬然翻。我為此歌傳世俗,沈迷聊破千年關。
·登韓氏園最高亭
三年瘴霧變朱顏,偶款柴荊欲閉關。祗覺山川皆海外,不知身世尚人間。秋風白卷寒沙起,落日紅依估舶還。漫擬魚龍終變化,九重高可許躋攀?
·贈安道士
塵海千年一餉時,金丹未就鬢如絲。欲尋舊日蓬壺侶,碧草琅玕又幾枝。蘭臺銅柱兩茫然,夢裏猶聞勸學仙。底事焚香更惆悵,飄零海外已三年?
·送鹿春如內渡,兼示陳垕村二十韻
春如先余一年被議,至壬午夏已三年矣。甫以郎中內調,將入京師。陳垕村亦以論俸得遷別駕,然及余皆久滯海外,於春如之行,情見乎辭。
盡室南荒外,三年大海東。飄零為客異,遷謫幾人同。漫詡驅雞政,曾聞渡虎風。銜恩到鑿齒,問俗極穿胸。鹿耳春濤黑,雞籠曉日紅。珊瑚收未得,薏苡謗何窮。旅食徒嗟困,愁懷詎有終。聖恩周草木,謠諑笑兒童。偃蹇吾非傲,騰騫爾自雄。艱難相倚濟,去住別窮通。父老傳新詔,朝廷闢四聰。一時起聾瞶,百辟進夔龍。驥尚鹽車覆,金經匠石攻。憑誰空冀北,莫妄倚崆峒。浩浩乘飛鷁,悽悽乍斷鴻。人嫌汲黯戇,賦恨子雲工。永日消炎瘴,高談發困蒙。驚心猶泛梗,回首已傷弓。不作鮫人泣,長懷漆女忠。雷聲將駴浪,日撼貝珠宮。
·得馬元伯書,喜得歸里,聞又有嶺南之遊
馬融不見十經春,海外開緘倍黯神。謫宦身從黑水塞,還家淚盡白頭親。蟲魚訓詁存多少,薏苡明珠任贗真。底事遠遊能不惜,更披裋褐向風塵?
·星蝕月
入夜熒熒一星白,含光吐耀精神發。誰從海外親見之,飛來蝕我瑤臺月。是時青天萬里明,纖塵不染銀河清。三臺四輔環斗極,妖星敢爾殊堪驚。廣寒香風結桂子,枝葉青蔥竟何似。吳質有斧不驅除,紫府仙人應罪爾。或言黃河水氣乘太陰,東南此歲防秋霖。不然賊星犯兩曜,姦民嘯聚相侵陵。世間久已無甘石,天象淵微那可測。聖人清靜在宮中,慎毋妄言干斧鉞。
·送張霞翥內渡
三絕誰如顧虎頭,十年不見使人愁。無端海外逢青眼,相對尊前敝黑裘。世事沈淪從逝水,詩情笑傲寄扁舟。獨憐潑墨為花鳥,又向人間幾百秋。
漫言萬里掣長鯨,一夕天涯白髮生。未必文章通造化,可能談笑取公卿。趙岐自昔傭東海,李廣何年守北平?皎月三更邊柝靜,倚欄又見斗牛橫。
·蚤歲
蚤歲功名欲擅奇,壯遊橫海絕大涯。誰言破浪乘風客,又課垂髫問字兒。同輩金蟬誰意氣,腐儒門戶自仳離。中年臥病逢淪落,一飯難忘憶舊時?
·海外較閱
將軍大施出千營,馬上弓弦霹靂聲。肉食何能知慷慨,酒徒偏覺意縱橫。旌旗閃自雲中暗,鼓角驚從海底鳴。競道樓船橫萬里,據鞍誰是倚長城?
·病中作
六州鐵鑄此生錯,百煉鋼為繞指柔。稷下更無騶子說,夢中猶作杞人憂。風催藥熟宵餘火,雨帶潮寒夏欲裘。海外此情誰共憶,柝聲笳吹起邊樓。
·得家兄伯符書,言葬事未就
斷腸骨肉死生分,哀■〈口斗〉天高慘不聞。偷息為留身養母,買山還葬事貽君。貧儒豈作三公計,荒殯何艱七尺墳。江海茫茫寒食節,九原無處薦靈芬。
·寄謙弟
賤貧骨肉常相棄,況是天涯謫宦餘。人作鳥言番社熟,路逢鬼笑客囊虛。春風有約草先綠,海島無方顏再朱。別久莫嫌疏寄語,惡懷愁緒不堪書。
·述憂
人生無百歲,八九在憂患。仕宦與遠遊,紛紛多聚散。骨肉四五人,常苦不相見。無幾為歡娛,行行復愁歎。青蠅滿天地,黃雀動遭彈。一朝失我怙,寸草自茲斷。哀絕平生親,生死不相喚。悠悠九泉路,杳杳誰與伴?衣物永棄捐,詩書亦零亂。天涯作寒食,萬里方汗漫。
天風作海濤,六合恣一吹。巨浸淹北斗,何處著大地?飄飄斷梗流,溟涬將安致?鴻蒙忽已遠,莫問開闢意。苒苒優曇花,業風偶飄墜。一沾道傍污,素質委泥漬。蹂躪何足道,惜此天人瑞。達哉莊叟論,齊物以為志。
長夏忽霖雨,驕陽避輕雷。瓢風溼井幹,白石滋莓苔。佛桑紅未休,芭蕉綠尤佳。起視蘭與蕙,何時已先摧。羲皇闡苞符,天地相胚胎。陰陽有始終,序物徒盛衰。誰能問消息,悠悠使我哀。
至人遊八極,搏弄日月光。不入生死途,甯有哀樂方!與化無終盡,何物可頡頏!所以老釋徒,念此輕侯王。或言學不至,時亦有所傷。木槿慕大椿,鷦鷯效鳳凰。物理非一致,大小不相量。斯言孰是非,萬古終茫茫。
·曉起有懷劉明東、朱歌堂
容久因循慣,園荒歲月侵。寒花依白日,黃葉下疏林。豈不故鄉思,其如海水深。羊求書尚在,啟篋見君心。
·甲申十月生日作
行年四十顏衰久,強半天涯歎離群。臣壯不如今欲老,後生可畏竟無聞。衝寒黯黯孤城日,匝野冥冥大海雲。從古書生能慷慨,一杯遙酹杜司勳。
·臺灣郡齋紅蕉數株,六八月放花,至十一月強半葉枯而花未巳,小鳥時時來啄,詩以慰之
玲瓏石畔倚輕紅,開落紛紛小院中。為伴愁人聽夜雨,那堪嬌鳥啄秋風。芳心密卷終難放,綠葉欹殘尚一叢。不用天涯嗟歲晚,春風猶在海雲東。
·別穎齋觀察
久生若浮雲,來往任所寄。況乃憂患中,託身君子契。使君經國彥,植身圭璋器。締交重金蘭,問言別涇渭。臺洋古荒服,聖代所新置。開闢千里疆,閩粵賴屏蔽。九重咨守牧,惟君實幹濟。永念民番憂,抗言陳大計。簿書常午夜,妻子惜況瘁。盜已靖萑苻,軍還罷烽燧。瑩也江海人,狂直疏世事。愧乏鸚鵡才,風塵久淪棄。吾師開幕府(逯樓尚書),閩浙實總制。知弟莫若師,居常發深喟。此非一世才,諄語自韜晦。君能置腹心,蒙敢恡微技。既鼓邯鄲瑟,時下雍門淚。忘形到爾汝,禮豈為我輩!冬夜非不長,語多猶少寐。焦冥遊溟渤,自此快心意。胡乃遠別離,又向長安市。陳遵轄再投,徐稚榻幾敝。世事苦牽促,一朝遂分袂。贈我橐中裝,千金概然致。諄諄商出處,夷險問身世。強壯服官年,遐哉他日志。春風三月花,嬌鳥弄聲碎。劇飲且懽娛,何惜千杯醉!滄波萬里去,浩浩天無際。安得素心人,同鼓中流枻。
·三月朔日,自臺灣放舟至澎湖,忽遇北風,舟南駛不可收,越兩日夜達粵東之惠來,乃舍舟登陸,間道至潮州,偕方子步琛登江樓小飲,憑檻有作,寄穎齋觀察
因循海外客,乘春得歸遂。三月挂蒲帆,豈不競便利。海平若明鏡,毛髮紛可計。已去毗舍城,澎湖到天際。舟人笑語喧,金廈一瞬至。北風橫作惡,忽爾掀大地。波濤起萬峰,一落千丈勢。我艘如一葉,上下不自制。舟子散髮呼,坐客昏如醉。嘔吐苦萬狀,魂驚膽欲碎。皆拚葬魚腹,誰復謀生意!我眠昧昏旦,屈伸擁一被。漸覺狂風輕,山色橫空翠。不知地何許,且喜舟前峙。舍舟競奔岸,相聚如再世。三日至潮州,喜極翻成涕。方生獨矯矯,頗有凌雲氣。攜手登江樓,村醪聊自媚。群山擁翠鬟,一郡雄百雉。上窺百粵關,下覽韓江寺。昌黎百代人,得失一時事。昔時瘴癘鄉,異日繁華地。歌舞競樓船,酡顏擁珠翠。古今猶一息,江山更興廢。有意訪逐臣,無心問佳麗。蕭條木蘭花,檻外發深思。明滅亂離中,莽蒼陽光晦。何時眾陰消,一奮金烏翅。光燭大九州,斯文不終墜。酒闌發清興,狂笑恣一吷。深憶賢主人,終始無相棄。
●後湘二集卷二
桐城姚瑩石甫著
留別臺中人士
·留別臺中人士
誼闐祖帳滿城闉,挂席中流一愴神。絕海萬人爭召父,全家終日託波臣。天回暗島舟長夜,地盡窮荒古不賓。得失微官何足問,聖朝宵盰在生民。
昔賢清節恐人知,後世徒工作繭絲。百姓可真無疾苦,一身何必計盈虧。醵金父老償官急,饋米胥徒感舊悲。輸與百錢相送別,高風吾已愧當時。
烏山赤嵌兩蒼蒼,鹿耳濤聲接混茫。雀鼠未平庭下艸,蠶絲難樹宅邊桑。絕憐海外彈丸地,獨運天南數郡糧。戶口日增民利盡,不知藏富幾千倉。
華夷中界浪掀豗,萬古鴻蒙一旦開。自昔鯨鯢收海澨,至今烽火罷軍臺。淒涼畫角三更戍,尊重牙旗百戰材。猶有昭忠祠宇在,居人墮淚埽煤炱。
城狐社鼠屢驚騷,廟算頻煩聖主勞。百尺豐碑銘上將,萬家新鬼哭寒潮。書生殄賊皆能武,艸澤從公豈待招!幾輩白頭今日在,天教忠義翊清朝。
●後湘二集卷四
桐城姚瑩石甫著
感懷雜詩
·感懷雜詩
海外功名泡影如,群公網豈漏遊魚。然明未必都相識,猶有平原待薦書(顏惺甫尚書撫閩,察余被議之枉,將奏白之。時余在臺灣,未相識也。公屬臺鎮音公促使內渡,且致語曰:吾薦牘已具,待若來即發。余未及渡而公督畿輔去。余尋丁先大夫憂,竟未一見)。
東海何人匿趙岐,杜陵曾倚劍南時。六條我尚慚蘇綽,惠達如君未足奇(余為當道所忌,方穎齋觀察獨偕之臺灣及漳州幕中,所以待之甚厚。君昔守漳州,余令龍溪,故相得也。君好揚人善,過周惠達遠甚,愧余不及蘇武功耳)。
躍馬橫戈百戰功,壯懷銷盡海雲東。流沙竟捍孤城死,毅魄猶能萬里雄(音公登額,字健齋,鑲黃旗滿洲人,平八卦教賊,英勇有功,由宣大移鎮臺灣,見道府與余齮齕,心不平之。余獲逆民首朱蔚,弭淡蘭之亂,道府寢其事,公又力爭,竟為人中傷,改調天津。去後以副都統守葉爾羗。張格爾之亂,孤軍無援,死難。詔贈都統謚)。
海上妖星二十年,將軍弢箭靖烽煙。如何帶礪昭青史,獨善書生許並肩(王公得祿字玉峰,臺灣人,福建水師提督,手殲蔡牽,平海上二十年巨寇,封三等子,世襲。余自臺灣罷官,回至廈門,公折節為兄弟交,且厚賻其喪。每至公家,敬禮獨異)。
元龍湖海餘豪氣,百折崎嶇不道貧。珍重荊州老都督,結交還與致千緡(觀公喜字吉蘭,陝西駐防,驤藍旗滿洲人。余罷官後,來鎮臺灣。時葉中丞面奏,請改臺灣戍兵召募。上命至閩與總督議之。檄下臺鎮,觀公以問於余,為言其不可改狀,且議上臺營事宜。公大歎服,結忘年兄弟。知余困,屢欲助之,余皆卻謝,公堅以千金助償官負。道光八年,公為荊州將軍,余再以太夫人憂,留滯閩中,公貽手書曰:弟七年之中,兩丁大憂,不能歸,困頓可知。兄將為謀資斧以助北行,幸勿以荊州為嫌。拳拳如此,公誠古人之風哉。
●後湘續集卷一
桐城姚瑩石甫著
詩四首
·毘陵,孔道也。壬辰之冬,孟瀆三河大工未已,漕艘畢集。又以臺灣有事;豫、陝官兵絡繹南下,供應驕將悍卒,曉夜扁舟與夫役奔走河干者三月,雖寒熱之疾屢作,風雪中竟亦無害。作此示從役諸人
羽書驛傳日縱橫,撫字催科政未成。三月扁舟風雪雨,一時徵役漕河兵。官如逆旅還多病,歲近知非亦自驚。辛苦閭閻人莫歎,明年安穩事春耕。
道光甲申,瑩幕遊臺,得一生玳瑁,大徑五尺,放之海中。更十四年戊戌四月,以備兵再至,舟近鹿耳門數里,白晝,海面一物迎舟而來,漸近則一徑丈大龜,背負白鶴,向舟昂首而立,波浪不興,海平如鏡。舟中數十人咸訝之。及舟而沒。或曰:是昔年玳瑁;或曰非也,臺灣當太平,海神遣迎使舟耳。非戴聖主威靈,曷以有此哉?悚然有賦
盛代星符遠,天威動四瀛。鯨鯢常戢靖,鶴龜亦懽迎。地險人殊籍,年豐俗苦兵。一軍懸萬里,誰共倚長城!
戊戌至臺灣,或餽素心蘭四盆,殊繁妙。明年再華,猶盛。中出一枝,一華兩蕊,猶子以增,謂是同心蘭。余曰:一華兩蕊,當為異心,何同邪?明日又出一枝,八瓣而同蒂,兩蕊合袌。余曰:此真同心矣。嗟呼!海外巖疆,故稱多事,其何以酬茲靈異乎?
仙人贈我綠衣郎,玉骨亭亭淺淡妝。本自無心差臭味,盡教並蒂吐幽芳。海天夜冷猶驚露,官舍魂清只舊香。老我比來多勝事,一枝金帶憶維揚。
己亥五月十日病起,登澄臺,憶濟光內渡
高臺登眺廢經旬,徙倚危欄白髮新。海上風雲時變色,天邊雷雨憶歸人。鯨鯢夜靜珠宮冷,鐃鼓朝喧貝闕振(南北兩路數亂,民間祭賽多罷。今爭補之,喧闐千里)。更喜嘉禾遍收穫,不嫌布穀後三春。
●後湘續集卷二
桐城姚瑩石甫著
詩十七首
·泰逮內渡抵惠安縣
五年鮫窟橫戈厭,十日鯨波挂席平。忽見風吹青麥隴,始知海內又清明。
九重宵旰未言勞,幾省軍儲尚驛騷。嚴譴猶承主恩澤,馬聲人鬢兩蕭蕭。
汪雅堂召同張竹虛德生、戴桂山、家晴峰登九仙山,遊積翠寺。時雅堂將之臺灣,余當入都,賦別
西風欄檻雨霏霏,城郭蒼茫山色微。江帶灘流趨海靜,鳥尋村樹破煙飛。諸羅荔熟君方去,投子鐘殘我未歸。寄語同袍群將吏,幾時譚笑解征衣。
樓船橫海意如何,蘭若登臨氣欲磨。白水穿雲明鷺羽,青松當檻老鷹巢。山空始覺心無定,僧少微嫌梵亦多。壁上應真能作證,優曇華裏客經過。
題劉■〈艹已〉川孝廉(家謀)外丁卯橋詩集
詩非關學甯有種,君自珊珊仙骨來。漫與題名說丁卯,絕塵夢得本天才。
精魂千里夢猶真,似爾論交見古人。我亦張郎夢中客,開緘掩卷總傷神(張亨甫與■〈艹已〉川皆有夢中相晤詩)。
身世艱難百感多,劉琨何事擊壺歌。故人西在陽關外,白髮秋風夜渡河(■〈艹已〉川感懷詩有「少穆舊師及臺灣」之作)。
海雲高接陣雲屯,不斬長蛟愧七鯤。但使功成有衛霍,失期李廣敢銜冤(■〈艹已〉川感懷詩「對簿誰知李廣冤」)。
獄中夜坐
棘垣重柝中秋夜,恍惚三場射策時。坐對一窗好明月,不知身在白雲司。
梅伯言、馬湘帆、湯海秋、王少鶴四農部,何子貞編修,陳頌南、蘇賡堂、朱伯韓三侍御,疊次召余同亨甫為觴讌之樂。九月二十六日,復集蒹葭閣;蓋丙申年入都,伯言、湘帆置酒處也。諸君各以詩文見贈,余行有日,輒成七律數章酬別
城南朝雨草霏霏,高閣增寒眺夕暉。勝地祗堪埋馬骨,輕塵何必浣人衣。青山紅樹詩情壯,白髮黃華酒力微。壁上鮑吳題句在,疏槐慘澹亂鴉啼。
餘霞閣上曾同醉,龍爪槐前再舉杯。此日登臨欣健在,半生懷抱為君開。衰葭莽蒼天無際,往跡銷沈恨不回。明到江南如寄問,浮山嵐翠撲人來。
江東儔侶半凋蕭,日下耆賢久寂寥。何意海禽方鎩羽,又逢秋鶚盡摩霄。壯懷力振回天地,抗論神飛見賈晁。聖主已聞容直諫,封章頻數莫辭勞(頌南、賡堂、伯韓皆直言見納,少鶴亦著讜論)。
接跡紛紛閩粵才,張郎巨筆獨天開。豪情半向江山盡,病骨猶含今古哀。不信斯人尚淪棄,終應聖世起蒿萊。轞車伴我三千里,出獄臨歧首重回。
詩嘗避舍惟亨甫,天不餘才又海秋。劍氣盤回霜在匣,冰懷朗照月當樓。但須於越尋吳恥,不用新亭泣楚囚。抵掌聞雞曾共寢,別來惟獨著浮邱。
清言易理稱平叔,俊逸詩辭愛信陽。把卷名賢空異代,閉門潛學又湖湘。艱難獄底驚相問,慷慷樽前意不忘。他日著書成絕業,白頭千里獨堪商(子貞初不相識,見訪於獄中)。
夢魂何日忘樓船,直北傳烽幸熄煙。犴狴未周三五夜(余以八月十三日入獄,二十五日蒙恩赦出),金雞已放九重天。微勞豈意蒙恩詔,絕島猶聞急贈錢(臺灣人士聞余入獄,醵金寄助)。帝德民情有如此,幾回搔首馬難前。
相知新舊別如何,擊築當筵共放歌。月地怒聞金石裂,霜天哀感雁鴻多。分無寶劍酬燕士,那更悲風渡塞駝。班馬蕭蕭從此去,暮雲迢遞阻渾河。
出獄後,聞今年正月臺諫諸公先後上言爭臺灣事,一時中外作詩著論者甚眾,閨閣中亦多感詠。近傳臺人復有輿論之刻,自非盛朝寬大,何能有此?感成一律
聖主如天宥直臣,四方幽隱各紛陳。微名詎遂傾中外,國是從來有屈伸。永夜憂當紓魯女(女史沈湘佩有讀史詩),故人書尚問吳蒪。朝來紫禁綸言下,道路傳呼頌至仁。
●後湘續集卷五
桐城姚瑩石甫著
詩一首
·癸卯在臺灣就逮,諸生有禱天后者,得讖云:「制虎降龍靜煉丹,從今縱躍出元關。前途一片風光好,不到蓬萊只等閒」。疑或不死,而至登州及來蓬州,乃知其應。昔東坡出獄謫黃州四年,至登州有海市詩。余往來渡海者六,由今思之,何殊海市耶?坡公至登州,年始五十;余今六十二矣。然公六十二歲,尚有儋耳之謫,余幸不已多乎
人馬珍奇幻蜃樓,此生常擬到登州。蓬山便是蓬萊閣,海市當年已漫遊。
●後湘續集卷六
桐城姚瑩石甫著
謝胡觀察贈舟資
遣僕
·謝胡觀察贈舟資
蚤歲嘗為任俠行,中年猶覺萬金輕。孤寒欲下千人淚,悍將真尋共死盟(達厚庵為臺鎮,人皆畏其驕悍;余初至,亦見齟齬。二年一以誠待之。一旦詣謝請盟曰:武人不學,為君姑容久矣;媿悔無及。自後臺事,惟君是聽;死生禍福;願與共之。是年六月,夷舟犯臺凡五至,皆以有備而安)。白首天涯時事改,青衫夜半旅魂驚。歸舟得遂乘春水,始見嚴公贈杜情。
·遣僕
奴子戴崑,從余於臺灣,親見余數平南北路之亂,及英夷犯臺,籌防十七海口,擒斬黑白諸夷事。後被逮,復從北上,入刑部獄。返桐城,入蜀,奉使乍雅,至察木多,險阻患難無貳心。在蓬州休息未二年,而余乞病歸,不能豢養之矣;乃託之於胡觀察。將行,出箑乞書。余不能書,崑所知也。崑曰:冀異時見手蹟如見顏色耳。感其意,書而予之。崑無便捷材,而忠謹可取,為詩遣之。仕宦誰最懽?家人及奴婢。豈惟飽暖求,亦有輕肥喜。爾昆亦胡為,相從乃異是。家本滄海東,生無便捷技。從余困鞍馬,親見軍中事。南北討亂民,防夷築烽壘。海氛幾年靖,幸未亡一矢。扶病治軍書,中夜輒數起。兇夷既受縛,觳觫若羊豕。海外全境完,大吏或怒視。時事局已成,孤臣志則已。喘息曾未蘇,盤帶遂三褫。檻車實顛沛,囚服敢言恥!獄成幸免戍,入蜀更奉使。冰山與雪窖,負痛入骨髓。已覺脛無毛,數見呼庚癸。惟爾實相從,艱難僅不死。前後幾十年,辛勤未一弛。旦夕遭呵罵,或未免鞭箠。面無色怨嗟,背亦無訾毀。貴賤常異交,安危不同理。翟公門上書,今古慨同軌。惟爾以拙誠,一意相終始。我髮已全白,爾歲未三紀。蓬州始安居,酬賞尚有俟。病罷我則歸,豢養今已矣。負爾非一端,患難徒相倚。爾望本不奢,聊以勸義士。相知有胡公,清峻善臧否。許爾入廡下,安寘及妻子。勉事新主人,貞勤當自矢。長言述爾事,歲月易流駛。百年會有盡,臣僕咸視此。
●識小錄卷七
桐城姚瑩石甫著
音都統
唐鎮軍
觀將軍
許提督
王提督
·音都統
葉爾羌辦事大臣副都統音公登額,字健齋,滿洲鑲黃旗人。初以侍衛討八卦教賊,收復滑縣有功,為宣化總兵,賜黃馬褂,花翎。嘉慶二十五年,調鎮臺灣。舊制:臺灣鎮道得奏事,臺灣為掛印總兵,王命在焉,每決囚皆道至鎮署會鞫,行刑奏事列銜道居鎮後,決囚坐次如之。上元葉公為臺道,以爭坐次不洽,又奏事由道主稿,他鎮武人不諳律例悉聽之。公則兼嫻吏事,在宣化日,奏稿皆自為之。至是閱道中稿,時有商改,遂為葉所銜。
道光元年,葉公方大用,陛見奏公有微詞,上猶念公功,第改鎮天津而已。四年,以副都統為葉爾羌辦事大臣。時西城承平久,喀什噶爾參贊大臣斌靜虐回部,回民怨之,潛奉故和卓木之孫張格爾謀作亂。上聞回疆不靖,使宗室永公為參贊,偵獲張格爾不得,切責之。永芹憂死,更以伊犁將軍慶公往,領隊大臣巴彥帶出卡逐張格爾不遇,圍別部回二百餘人殲之。回人大恐,張格爾遂自敖罕擁眾至安集延助之,諸城響應。和闐烏什二城同時陷,喀什噶爾被圍,葉爾羌守兵止五百人,懸絕無援。賊至,公督兵出戰,歿於軍。喀什噶爾亦陷,慶公被難。道光五年十一月也。
明年正月,奏至,上震怒。以大學士伊犁將軍長公為揚威將軍,陝甘總督楊公遇春、山東巡撫武公隆阿為參贊,提督楊公芳為前鋒,率大兵討之。三戰皆捷,遂復四城,張格爾遁走。上方詰責諸將,而張格爾復收餘燼,伯克誘之,詐以內應,除夜潛至卡倫,有備,不克入,將遁,楊芳與總兵胡超追獲之。西域平。大臣以公及慶公死事上聞,贈公都統,賜卹蔭襲如制。公二子,長海洪阿,為古城營遊擊;次哈當阿,尚幼,隨公在軍,城陷走失,逾年乃至大軍。上聞而憐之,命伊犁將軍德英阿護之以歸。
·唐鎮軍
今漳州鎮總兵唐文淑,廣西柳州府馬平縣人。乾隆五十三年,從福貝子征林爽文至臺灣。其後為四川守備,教匪亂,終始在軍中,歷功至松潘鎮總兵。失察將備交代錢糧事,降千總。逾五年,復為副將,遷四川建昌鎮。道光八年,改漳州,為余言數十年兵事賊情如繪。嘗言福貝子在臺灣平賊,後駐郡未行,民間賭博甚盛,徹夜街衢皆滿。貝子患之,遣遊擊往捕,竟為博徒拒傷。貝子怒,嚴責守令獲其人,斬以徇,而民間博如故。然後知習俗錮人;以貝子百勝之威,不能禁也。又言教匪亂時,從額經略為翼長;前後獲賊男女,有司訊供,由翼長過堂開單呈經略定罪。凡三等賊目以上凌遲,持械拒敵官兵者斬,被擄者釋遣。大約愚民被脅者眾,以嘗拒敵,經略悉誅之不赦。嘗乞請再三,經略曰:諸君皆欲為陰功耶?好生固天心,而劫數亦天意也。若輩從賊,即在劫中,誅之俾劫數速完,不亦可乎?復屢哀之,始下令從賊不及三月免死,遂多全活。然有曲為開諭而自甘就戳者不少;蓋為邪說所中,竟無術活之。是豈所謂劫中人乎!
又言在湖北獲一賊目,家固素封,而甘作賊。既誅已,其妻及妹自投。妻年二十餘,有殊色,自陳為某之妻,願就從死。公語以罪人不孥,將釋之。婦曰:身為賊人婦,夫死義不可生,不殺亦願以全屍死;但求送小姑見翁姑則感恩耳。問以既知大義,胡聽夫作賊?曰:固嘗諫之,不聽也。遣去再三不可,泣別其姑,投繯而死。姑十五歲,公使人送諸其家。如此婦者,亦可哀也。
·觀將軍
荊州將軍觀公喜,本名觀音喜,後改今名,字吉蘭,陝西駐防,鑲白旗人。嘗從征大小金川及白蓮教匪,歷功,道光二年代音公登額鎮臺灣。余方被議罷。公以臺人愛余,引為兄弟交,數從問事;余竭誠告之。上元葉公以臺灣道再遷為閩撫,建言臺灣戍兵驕悍費繁無用,請由臺地召募。上命與總督議之。閩督慶公未議罷去。葉公兼督篆,檄公議改。公以問余,余言其不可,且為說以上。公善之,寢其事。未幾,葉公罷去,趙文恪來督閩浙軍,遂定議,仍如舊制。四年春,公以疾歸陝,五年起鎮真定。入覲,上猶問臺灣戍兵事。公面對制不可改,且陳召募之害甚悉。上嘉納。以公知兵,擢為杭州將軍。七年,移荊州。九年正月,入覲。數召見,寵待有加,賜紫禁城騎馬。四月,回鎮。尋病乞歸。八月卒。公歷戎行久,所至訓練士卒甚勤勵;而各營驕惰成習,皆憚公之嚴也。公每語人曰:某武人,守職惟知操兵養馬而已,不知其他。又以臺灣戍兵事得自余言,逢人輒稱述之。其讓善如此。數以書問余所急。在臺日嘗助余以千金,代償官負;有古人之風焉。
·許提督
福建水師提督許公松年,字樂山,臺州人。嘉慶中,由偏裨從提督李公長庚擊蔡牽,數有功,遷漳州鎮總兵,洊至水師提督。金匱孫文靖公初為鹽巡道,有隙;孫後為閩撫,致書蔣襄平相公短之。許知,語人曰:是且為閩督,必受其傷,當先避之耳。而孫顧善接之,不能決。未幾,孫果督閩浙軍,益厚許,所言皆聽。許大喜過望,遂無去志。
道光五年,臺灣閩粵莊分類械鬥,鎮道不能靖,許巡閱至臺,奏辭頗張大,孫文靖亦飛章繼之。是時,張格爾方有事,朝議大軍進征西域,以山東巡撫武公隆阿嘗鎮臺灣,將授參贊大臣督兵渡海。其實,臺人固未反也。而許已使人曉諭兩造,願罷鬥聽官理治;惟匪民懼誅,未就捕。孫聞武公將至,亟上言請止;即自渡海,相機勦撫。上方憂西事,得奏改命武公西行。孫至臺灣,民間已稍定矣。乃縱兵大捕,誅遣五百餘人,而劾提督無功。
先是,鬥事之起,以彰化縣粵籍人與閩籍人失豬相爭,互有擄掠,官治之不得要領,匪民乘機焚搶,遂分類相攻殺,蔓延及嘉義、淡水。許嚴責官吏,聲言將大有參劾,辭厲而氣驕,眾懼,愬於總督。孫公至,乃密奏許查辦不協機宜,總兵蔡萬齡■〈忄巽〉懦釀亂;上褫許、蔡職,交總督隨營差遣。事竣,放歸。孫公之奏也,出許不意,及褫職命下,無可申辯。許憤懣甚,取冠投地,鬚目皆張,始知為人所圖。歸未幾,疽發背死。
·王提督
浙江提督王公得祿,字玉峰,福建嘉義縣人。世豐於財,兄弟各五十萬。乾隆末,林爽文作亂,以武舉集義民助官軍,殺賊立功,授水師營守備。嘉慶中,蔡牽縱橫海上,數從李公長庚擊賊,洊至澎湖協副將。十一年,蔡牽進鹿耳門,結臺灣匪民數萬人,圍臺灣府城,為陸營於洲仔尾,大小船數百號,自鹿耳門至府城下,聯絡三十里。蔡逆自擁大幫巨艦,据鹿耳門,鑿民舟,沈塞港道,以絕援師。時,李公及金門、澎湖舟師大集,阻門外不得進,使公以六百人駕小舟自安平港入偵之。一望賊帆彌滿,眾皆失色。公多備火器,至夜乘風焚之,鼓噪大呼,軍殊死戰。賊舟延燒幾盡,焚殺溺死無算。公遂入屯柴頭港。賊氣奪。明日,自洲仔尾攻府城北門。官兵出戰,為賊所乘,將退,賊甚眾,追擊。公將六百人排槍齊進,躡賊後,大呼攻擊,賊驚卻擾亂,城內軍返夾攻之,賊大敗潰。進追至洲仔尾,遂破其營,蔡牽乃遁。敘功,進總兵。
明年,李公追蔡牽,中飛砲卒。公為提督,總統閩、粵、浙三省舟師,擊賊敗,困之,蔡牽窮蹙。十四年,追賊於黑水洋,首及賊,乘夜轟擊,蔡牽坐船高大,急難攻。公用火箭、火罐齊發,先焚其篷,賊亂。公自以戰艦直撞賊舟,毀其柁樓,蔡牽沈海死,二十餘年巨寇遂平。論功,晉子爵,世襲,賞雙眼花翎,為廈門水師提督。十年,遷浙江提督;眾短之於巡撫,遂乞病歸。時年五十三。公短小精悍,善戰,身先士卒,故所在有功。自滅蔡逆,威名益著。其去也,人皆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