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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名臣事略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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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翰窦文正公(默)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许文正公(衡)

○内翰窦文正公(默)

内翰窦文正公

卷八之一

公名默,字子声,初名杰,字汉卿,广平肥乡人。岁己酉,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太子太傅,辞不受,改翰林侍讲学士,未几以疾辞归。三年,复召入朝,职如故。至元十七年,拜昭文馆大学士。是岁卒,年八十五。

公幼知读书,确然有立志,叔祖旺时为郡工曹,欲使改肄刀笔,公不肯就,愿卒习儒业。会国兵南下,公为所俘掠,间关险阻,还走达乡井,家人辈皆已去,唯母氏存焉。惊怖之余,母子俱得时疾,僵卧困惫中,重罹母忧,扶病槀瘗。而大兵复至,遂渡河而南,依母党吴氏以居,服阕,赘于清流河医者王氏,妇翁谓之曰:「世方多难,能业医术,则可以济人而善身。」因稍习之。壬辰,授馆西华,以教读为业。久之,河南复被兵,公还视其家,则尽室亡矣。逃难之蔡,遇儒医李浩,授以铜人针法,能得其微妙。金末帝之迁蔡也,公以为大兵且至,不速去祸在旦夕,乃徙居德安之孝感县。县令谢宪子一见,与公相善,以语,孟、中庸、大学授公,公朝益暮习,以为初未尝学,而学自此始,欣然日有所得。 【野斋李公撰墓志。】

河南既下,中书杨君奉朝命招集释、道、儒士,公应募北归至大名。寻返乡里,以经术教授邑人。病者来谒,无贫富贵贱,视之如一,针石所加,应手良已。久之,道誉益着。 【墓志。】

上在潜邸,闻其贤召之。既至,首以三纲五常为言,上曰:「何为三纲五常?」公一一言之,上曰:「人道之端,无大于此。失此,则不名为人,且无以立于世矣。」公又言:「帝王之学,贵正心诚意,心既正,则朝廷远近莫敢不正。」自是敬待加礼,不令暂去左右。尝言及治道,上问:「今之明治道者为谁?」公以姚枢对,遂召用之。 【墓志。】

壬子冬,赐以貂尾裘帽,时皇太子未冠,上命公教之。及征大理,以玉带钩为赐,曰:「此金内府物也,汝老人,佩服为宜。且太子见之,与见朕无异,庶几知所儆畏。」逮公请南还,命大名、顺德各给第宅田土,冬夏皆有衣物,岁以为常。 【墓志。】

上即位,首召至上都,问曰:「朕尝命卿访求魏征等人,有诸乎?」对曰:「许衡即其人也。万户史天泽有宰相才,可大用。」遂拜天泽为丞相。诏授公太子太傅,固辞,曰:「今东宫未正位号,且臣不敢当保傅之任。」乃授翰林侍讲学士。 【墓志。】

二年,公言于上曰:「臣事陛下十有余年,数承顾问,有以见陛下急于求治,未尝不以利生民,安社稷为心。以先帝在上,奸臣擅权,总天下财赋,操执在手,贡进奇货,衒耀纷华,以娱悦上心。其扇结朋党,离间骨肉者,皆此徒也。此徒当路,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 【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不能」二字原脱,明钞本行间补此二字,清钞本、聚珍本亦均有「不能」二字,与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补。】 捄世一念涵养有年矣。今天顺人应,诞登大宝,天下生民莫不欢欣踊跃,引领盛治。然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 【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功」原作「切」,明钞本校改作「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功」,与上引元史合,今据改。】 必不能定立国家基本,为子孙久远之计。其卖利献勤乞怜取宠者,使不得行其志,斯可矣。若夫钩距揣摩,以利害惊动人主之意,无它,意在摈斥诸贤,独执政柄耳。此苏、张之流也,惟陛下察之。伏望别选公明有道之士,授以重任,则天下幸甚。」时平章王文统用事,故公言及之。一日,同在上前,公面诋之曰:「此人学术不正,必将杀天下后世,不可久居相位。」是冬,以疾引还。明年,文统事败,上追忆公言,谓人曰:「曩言王文统可罢者,惟窦汉卿一人,向使言之者众,朕宁不思之耶!」即遣使召公至京师,国有大政,时加咨访。 【墓志。】

公奏言:「三代所以历数长久,风俗纯粹者,皆自设学养士所致。方今宜建学立师,博选贵族子弟以教之,以示风化之本。」于是拜许衡国子祭酒,教养冑子,皆公言发之。 【墓志。】

公尝同太保刘公、左丞姚公等侍上前,询及治道,公言:「君有过举,为臣者当直言匡正,不可诡随,都俞吁咈,此隆古所尚。今则不然,君曰可臣亦以为可,君曰否臣亦以为否,莫敢少异,非嘉政也。」上默然。诘旦,复同侍幄殿,会猎者失一海东青鹘,上盛怒,一侍臣从傍曰:「是人去岁失一鹘,今又失一鹘,宜加罪。」上释猎者不之问,移怒侍臣,且杖之。诸公出,咸揖公贺曰:「非公诚结主知,安得感寤至此。」 【神道碑。】

公年八十,诸僚友致贺礼,符宝董公以闻,上恭默瞻仰,拱手于天曰:「此辈贤士,安得请于上帝,减去数年,留朕左右,同治天下。顾不讳欤, 【顾不讳欤「讳」原作「伟」,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改。】 今老矣,良可惜也!」怅然久之。 【神道碑。】

公禀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平居不好赃否人物,时人不过以柔愞书生待之。至其关国家大计,则面斥权贵不少挠,虽古之汲黯、朱云无以加。盖胷中所学纯正,其志有所操守,故见于事业如此。上尝谓侍臣曰:「朕访求贤士几三十年,惟得李状元、窦汉卿二人。」又曰:「如窦汉卿之心,姚公茂之才,合而为一,始成完人矣。」 【墓志。又杨文宪公文集云:李状元讳俊民,字用章,泽州晋城人。资醇谨,重然诺,不妄交游。金承安中,举进士第一,释褐应奉翰林文字。南迁隐嵩州鸣皋山。北渡客覃怀,未几入西山。既而变起仓卒,识与不识,皆以知几许之。居乡闾,终日环书不出,四方学者不远千里而往,随问随答,曾无倦色。会皇弟经理西南夷,闻其贤,安车驰召,不得已起而应之,延访无虚日。遽乞还山,王重违所请,遣中贵护送之。年八十余而卒。世之知数者,无出子聪右,而子聪犹让之。又汲郡王公中堂事记云:先生在河南时,于隐士荆先生传康节皇极数学。己未间,上在潜邸,令张仲一就问祯祥,优礼有加。中统元年,先生已殁,其言尽征,追谥为庄静先生,以旌其德云。】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姚文献公

卷八之二

公名枢,字公茂,营州柳城人,后迁洛阳。国初,为燕京行台郎中,未几辞去。岁庚戌,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东平宣抚使。明年,召拜太子太师,辞不受,改大司农。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五年,出佥河南行省。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十七年,薨,年七十八。

公自稚弱笃于孝敬,长力于学,昼则经纪其家,向晦则读书,夜分不辍,妣夫人恐伤躭苦,每止之,乃塞窗,不使见烛,就枕必尽三鼓。闻将迁关中,考康懿公录事判官于许,俾取师氏姑以来。公徒行怀书,困休于树,宿止于邸,亦出以诵,自期甚高。宋内翰九嘉时有重名,方闲居许,折行位与之游。一日,宾会,录事名召公,内翰怒曰:「公茂负佐王之畧,岂可若是易之!」先祖曰:「同僚呼儿辈,宜然。」犹竟席不乐。其为前辈见推如此。 【公侄牧庵撰神道碑。】

壬辰,许城被围,州版公军资库使,与副夜直,四鼓闻窗外叹曰:「人献东门。」出索之无得,副曰:「吾尝遭兵河朔,鬼物云然,宜救吾家。」乃相与归。至家,裹糇粮为逃死谋。日出,而东门果破,军将萧姓者曰:「吾尝受丘真人教,汝军中惟救人无杀,吾捄乃死。」公闻太宗诏学士十八人,即长春宫教之,俾杨中书惟中监督,则往依焉,中书少公六年,兄称之,与偕北觐。时龙庭无汉人士夫,帝喜其来,甚重之。 【神道碑。】

乙未,诏二太子南征,俾公从杨中书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会破枣阳,并公所招将尽坑之,大将幕竹林间,公前辩析:「明诏如此,它日将何以复命。」乃蹙数人逃入竹中纔脱死数十人。继拔德安,得江汉先生赵复仁甫,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华人遇之,至帐中,见陈琴书,骇曰:「西域人知事此乎!」公为一筦,与之言,信奇士,出所为文数十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北,与公诀,蕲死,公留宿帐中,既觉,月皓而盈,惟寝衣存,乃鞍马号积尸间,求至水裔,脱履被发,仰天而号,欲投溺而未入也。公晓以「徒死无益,汝存,则子孙或可传绪百世,保吾而北无它也。」遂还,尽出程、朱二子性理之书付公。江汉至燕,学徒从者百人,北方经学自兹始。 【神道碑。又静庵笔录云:赵仁甫本宋人,被俘居燕。其经学文章,虽李敬斋、元遗山亦推让焉。上在潜邸,尝召见,问曰:「我欲取宋,卿可导之于前乎?」对曰:「宋吾父母国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上悦。仁甫虽居燕,恒有思归之志云。】

岁辛丑,赐金符。以郎中牙鲁瓦赤行台于燕,时惟事货赂,天下诸侯竞以掊克入媚,以公幕长必分及之,乃一切拒绝。遂携家来辉,恳荒云门,粪田数百亩,修二水轮,诛茅为堂,城中置私庙,奉祠四世。中堂龛鲁司寇容,傍垂周、两程、张、卲、司马六君子像,读书其间。衣冠庄肃,以道学自鸣。佳时则鸣琴百泉之上,遁世而乐天,若将终身。后生薄夫或造庭除,出语人曰:「几褫吾魄。」又汲汲以化民成俗为心,自板小学书、语、孟。或问家礼,俾杨中书板四书、田尚书板诗,折衷易程传、书蔡传、春秋胡传。又以小学书流布未广,教弟子杨古为沈氏活板,与近思录、东莱经史论说诸书,散之四方。时先师许文正公在魏,出入经、传、子、史,泛滥释、老,下至医、卜、筮、兵刑、货殖、水利、筭数,靡所不究。公过魏,与窦汉卿相聚茅斋,听公言义正粹,先师遂造苏门,尽录是数书以归,谓其徒曰:「曩所授受皆非,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尽弃前习,以从事于小学、四书为进德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惟先生命。」岁庚戌,文正公尽室来辉,相依以居。 【神道碑。】

上在潜邸,遣故平章赵璧来征。既至,上大喜,日客遇之,时召与语,随问而言,久之询及治道。公见上聪明神圣,才不世出,虚己受言,可大有为,乃尽其平生所学,为书数千百言。首以二帝三王为学之本,为治之叙,与治国平天下之大经,汇为八目,曰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佞。次及救时之弊,为条三十,曰:「立省部,则庶政出一,纲举纪张,令不行于朝而变于夕。辟才行,举逸遗,慎铨选,汰职员,则不专世爵而人才出。班俸禄,则赃秽塞而公道开。定法律,审刑狱,则收生杀之权于朝,诸侯不得而专,丘山之罪不致苟免,毫发之过免罹极法,而冤抑有伸。设监司,明黜陟,则善良奸窳可得而举刺,阁征敛,则部族不横于诛求。简驿传,则州郡不困于需索。修学校,崇经术,旌节孝,以为育人材,厚风俗,美教化之基,使士不偷于文华。重农桑,宽赋税,省徭役,禁游惰,则民力纾,不趍于浮伪,且免习工技者岁加富溢,勤耕织者日就饥寒。肃军政,使田里不知行营往复之扰攘。赒匮乏,恤鳏寡,使颠连无告者有养。布屯田,以实边戍。通漕运,以廪京都。倚债负,则贾胡不得以子为母,如牸生牸,牛十年千头之法,破称贷之家。广储蓄,复常平,以待凶荒。立平准,以权物估。却利便,以塞幸涂。杜告讦, 【杜告讦「讦」原作「诉」,明钞本校作「讦」,清钞本作「讦」,与元文类卷六○中书左丞姚文献公神道碑及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改。】 以绝讼源。」各疏施张之方其下,本末兼该,细大不遗。上奇其才,由是动必见询。且使授太子经,日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 【神道碑。】

宪宗即位,诏凡军民在赤老温山南者,听上总之,大为张宴,羣下罢酒将出,遣人止公:「顷者诸人皆贺,汝独默然,岂有意耶?」对曰:「臣欲陈之它日,不谓遽问。且今天下土地之广,人民之殷,财赋之阜,有加汉地者乎?军民吾尽有之,天子何为?异时庭臣间之,必悔见夺。不若惟手兵权,供亿之须取之有司,则势顺理安。」上曰:「虑所不及者。」遣人入闻,报可。公策:「太祖承天大命,兵取天下,功未及竟而遽陟遐。太宗平金,遣二太子总大军南伐,降唐、邓、均、德安四城,拔枣阳、光化,留军戍边,襄、樊、寿、泗继亦来归。而寿、泗之民,尽于军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绝,虽岁加兵淮、蜀,军将惟利剽杀,子女玉帛悉归其家,城无居民,野皆榛莽。何若以是秋去春来之兵,分屯要地,寇至则战,寇去则耕,积谷高廪,边备既实,俟时大举,则宋可平。」上善之。始置屯田经畧司于汴,西起穰邓,宿重兵,与襄阳制阃掎角,东连陈、亳、清口、桃源,列障守之。又置都运司于卫,转粟于河,继馈诸州。陕西,则移陇右汪义武王戍利州,刘忠惠公黑马于成都,割河东解之盐池归陕西,置从宜所,中粮兴元,犹惧不继,置行部秦州,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渔」原作「涣」,明钞本描改作「渔」,清钞本、畿辅本均作「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又,「州」原作「池」。按元史卷一二一按竺迩传,太宗伐金,按竺迩「由两当县出鱼关,军沔州」;卷三宪宗纪八年四月,伐宋,「孛里叉万户由渔关入沔州」。据宋史卷八九地理志,沔州在嘉陵江流域,属利州路,下辖长举、略阳二县,为利西路治所,在利州上游。元史卷一五五汪德臣传云,宪宗命其「城沔州,沔据嘉陵要路。……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见,……即命置行部于巩,立漕司于沔,通贩鬻,给馈饷。……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涩,……既而鱼关、金牛水陆运皆至。……鱼关至沔水,迂回为渡百有八……。」并提及德臣「立利州之功」。由此可知「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确有其事。今据改「池」为「州」。】 【神道碑。】

大封同姓,勑上于南京、关中自择其一。公曰:「南京,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上愿有关中。帝曰:「是地户寡,河南怀、孟地狭民伙,可取自益。」遂兼有河内。 【神道碑。】

壬子夏,入觐,受命征大理。至曲先脑而,夜宴羣下,公陈宋祖遣曹彬取南唐,敕无效潘美伐蜀嗜杀,及克金陵,未尝戮一人,市不易肆,以其主归。明日早行,上据鞍呼曰:「汝昨夕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公马上贺曰:「圣人之心,仁明如此,生民之幸,有国福也。」明年,大师及城,饬公尽裂橐帛为帜,书止杀之令,分号街陌。由是其民父子完保,军士无一人敢取一钱直者。 【神道碑。】

上驻六盘,公疾,居关中,教使劝农,身至八州诸县,谕上重农之旨。凡今关中桑成列者,皆所训植。 【神道碑。】

丙辰,公入见。或谗王府得中土心,帝遣阿蓝答儿大为勾考,置局关中,推集经略宣抚官吏,下及征商无遗,罗以百四十二条,曰:「俟终局日,入此罪者惟刘、史两万户以闻,余悉不请以诛。」上闻不乐。公曰:「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难与较,远将受祸。未若尽是邸妃主以行,为久居谋,疑将自释。」上遣使以来觐告,时帝在河西,不信,曰是心异矣,曰来诈也。再使至,诏许驰二百,乘传弃辎重先。及见,天颜始霁,大会之次,上立酒樽前,帝酌之,拜退复坐,及再至,又酌之,三至,帝泫然,上亦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勑罢关西钩考,废行部安抚、经畧、宣抚、都漕诸司。 【神道碑。】

帝即大位,立十道宣抚使,诸侯惟严忠济为强横难制,乃以公为东平。至治郡,置劝农、检察二人以监之,推物力以均赋役,罢铁官。 【神道碑。】

二年,拜太子太师,公曰:「皇太子未立,安可先有太师?」还制中书。 【神道碑。】

改大司农,公奏:「在太宗世,诏孔子五十一代孙元措仍袭封衍圣公,卒,其子与族争求嗣,为讼及潜藩,帝时曰:『第往力学,俟有成德达才,我则官之。』又闻曲阜有太常雅乐,命东平守臣辇其歌工、舞郎与乐色、俎豆、祭服至日月山,帝亲临观,饬东平守臣,员阙充补,无辍肆习。臣宣抚东平,尝闵先圣大贤之后,诗书不通,义理不究,与凡庶等,版洛士杨庸选孔、颜、孟三族诸孙俊秀者,授之经而学夫礼。盍真授庸教官,以成国家育才待聘风动四方之美。又详议王镛炼习故实,宜令提举礼乐,庶其岁久不致崩坏。」皆从之。 【神道碑。】

诏赴中书议事,谋定朝格,其勉谕曰: 【其勉谕曰「其」聚珍本与元史本传均作「且」。】 「姚某辞避台司,朕甚嘉焉。省中庶务,须赖一二老成同心图赞,仰与左三部尚书刘肃,往尽乃心,其尚无隐。」条成,与丞相史忠武公奏之,帝深嘉纳。 【神道碑。】

李璮召其质子彦简窃归,反有迹矣。帝问:「卿料如何?」对曰:「使璮乘吾北征之衅,留后兵寡,濒海捣燕,闭关居庸,惶骇人心,为上策;与宋连和,负固持久,令数扰边,使吾罢于奔救,为中策;如出兵济南,待山东诸侯应援,此成擒耳。」帝曰:「若是,贼将何出?」对曰:「出下策。」 【神道碑。】

三年,平章王文统伏诛,西域之人为所压抑者,伏阙羣言:「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帝曰:「在昔潜藩,商订天下人物,亦及文统,姚公茂言:『此人学术不纯,以游说干诸侯,他日必反。』去年,窦汉卿上书累数千言,亦发其必为乱首。秀才岂尽皆斯人然!」文统之相,参政商公挺实誉之,至是,费寅以九事中时恚忌,讼商公为文统西南之朋,引陕西郎中赵良弼为征,幽商公上都,以良弼多智略,疑为文统流亚,械击于狱。会遣阿脱行院成都而无辅行,俾省择人,公奏:「惟商挺可。陛下宽其前罪,责成斯行。」遂出而遣之。公又奏:「方践阼之初,非良弼诇事关中,恐后事会,宁身负矫擅诛东、西川两帅之罪,以宽陛下西顾之忧,推是为心,忠纯皎然,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比」字原脱,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帝悟,出之。 【神道碑。】

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罢世侯,置牧守,迁转河东、山西、河南、山东官吏,公行省河东、山西,明年而归。 【神道碑。】

或言中书政事大坏,帝怒,大臣罪有入不测者。公上言:「太祖开创,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后数朝,官盛刑滥,民困财殚。陛下天资仁圣,自昔在潜,听圣典,访老成,日讲治道。如邢州、河南、陕西皆不治之甚者,为置安抚、经略、宣抚三司,其法选人以居职,颁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不及三年,号称大治。诸路之民望陛下之治己,如赤子之求母。先帝陟遐, 【先帝陟遐「先帝」原作「光启」,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五八本传改。】 国难并兴,天开圣人,缵承大统,即用历代遗制,内立省部,外设监司。自中统至今五六年间,外侮内叛,继继不绝,然能使官离债负,民安赋役,府库粗实,仓廪粗完,钞法粗行,国用粗足,官吏转换,政事更新,皆陛下克保祖宗之基,信用先王之法所致。今陛下于基业为守成,于治道为创始。正宜息圣心,答天心,结民心,睦亲族以固本,建储副以重祚,定大臣以当国,开经筵以格心,修边备以防虞,蓄粮饷以待歉,立学校以育才,劝农桑以厚生,是可以光先烈,成帝德,遗子孙,流远誉。以陛下才略,行此有余。迩者伏闻聪听日烦,朝廷政令,日改月异,如始栽之木,生而复移,既架之屋,起而复毁。远近臣民,不胜战惧,惟恐大本一废,远业难成,为陛下之后忧,国家之重害。」帝恚为释。 【神道碑。】

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其年,襄阳下,初议大举,公奏:「如求大将,非右丞相安童、同知枢密院事伯颜不可。」七月,伯颜陛辞,付勑书:「惟逆战者如军律,余止杀掠。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亦一彬也。」既济江下鄂,使至,夜召见公,帝忧见色,曰:「自太祖戡定天下,列圣继之,岂固存之令久帝制南国耶?盖天命未绝。朕昔济江而家难作,天不终此,大惠而归。今伯颜虽济江,天能终此与否,犹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视之。其有事宜,可书以进。」公言:「严兵守鄂,无使荆阃断阳罗渡,先遣使责负岁币、留行人之罪。」明年,公又言:「由陛下降不杀虏之诏,伯颜济江,兵不踰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踰百万,自古平南,未有若此之神捷者。然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利财剽杀是致。降城四壁之外,县邑丘虚,旷土无民,国将安用?比闻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盖不敢也,惟惧吾招徕止杀之信不坚,诈其来耳。宜申遣公干官,专辅伯颜,宣布止杀之诏,有犯令者,必诛无赦。若此,则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老氏有曰: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疾疫随之,军虽不试,而民止得其半。况今民去南亩,来岁之食将安所仰?帕手腰刀,必唱为乱,袒臂一呼,数十万众不难集也,壁山栅水,卒未易平。是一宋未亡,复生一宋。又南方官府,以情破法,鞭背文面,或盛竹络投诸江中。又盐铁酒酤榷自汉代,其后因之不废,今方新附,若复征之,人必离散。」制曰:「鞭背黥面,及诸滥刑,宜急除之,榷酤后议。」 【神道碑。】

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宋平,凡其侍从之臣,以士子入见者,必令见公,询其学行而官之。 【神道碑。】

十四年,上以自九月不雨至于三月,问可以惠利斯民者,公曰:「靡谷之多,无若醪醴曲糵,京师列肆百数,日酿有多至三百石者,月已耗谷万石,百肆计之,不可胜筭;与祈神赛社,费以不赀,宜悉禁绝。」从之。 【神道碑。】

公天质含弘而仁恕,恭敏而勤俭。理生惟务本实,不事末作。未尝疑人欺己,有负其德,亦不留怨胷中。忧患之来,不见言色。有来即谋,必反复忠告,惟恐吾言之不尽。及秉笔中书,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遗」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均作「遣」。】

公曰:「用人威权,当出天子。果若贤才,乌避不闻。其锁尾者,乌敢藉权树亲宾市私恩乎!」 【神道碑。】

○左丞许文正公(衡)

左丞许文正公

卷八之三 【卷八之三「三」原作「二」,据本书目录改。】

公名衡,字仲平,怀庆河内人。金大安己巳,生于河南新郑寓舍。壬辰,北渡,隐居大名。迁居于卫。甲寅,京兆宣抚使廉公奉潜藩命来征。乙卯,授京兆提学,辞不受。中统元年五月,应召北上。二年五月,授太子太保,力辞不受,改国子祭酒。九月,以疾辞归。三年九月,应召北上。至元元年正月,辞归。二年十月,应召北上,诏入省议事。四年正月,辞归。十一月,应召北上。六年,奏定官制。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力辞,不允。八年四月,改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十年七月,以迁葬辞归。十三年七月,应召北上,修授时历。十五年三月,授集贤大学士、兼教领太史院事。十七年春,历成。八月,辞归。十八年三月,薨,年七十三。皇庆二年,诏与宋儒周、程、张、邵、司马、朱、张、吕九人从祀夫子庙廷。

先生幼有异禀,赋性端悫,与羣儿嬉,即画坐作进退周旋之节,羣儿莫敢犯。年七八岁,受学于乡师。时国家多事,学校废弛,惟农隙之际,下第老儒会闾里正句读,以糊口尔。先生凡三易师焉,所授书辄不忘。尝问其师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尔。」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每从质句读训解,必问其旨义。师辞于父母曰:「此儿颖悟非常,它日必有过人者。流离之际,吾聊以遣日,岂能为之师乎!」父母固请,而师卒遁去。乱后,先生知三师皆遇难而无后,每岁时设位祭之终身。 【祭酒耶律公撰考岁略。又云:先生十余岁时,有道士欵其门,谓父母曰:「此儿骨清而神全,目光射人,当谨视之。苟非名冠天下,即当神游八表,驰骋方外者也,人间富贵不足道耳。但两颧颇暗,清节有余而安逸不足。惜乎父母俱不得见之。」】

时岁饥,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先生闻人有书,即往求观。父母危之,每与俱往,人厌其迂。 【考岁略。】

时民间徭戍繁迫,舅氏适典县史,先生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代舅氏分办,因见执政,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及见先生应对,则以温言抚慰。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 【考岁略。】

是时,国日以蹙,民皆转徙,无从师授,亦无书籍。父母知世将乱,因欲稍知占候之术,以为避难计,遂令与日者游。故于推步占候之家,见尚书疏义,皆散乱毁缺,先生凡三往,就宿其家,皆手录之。由是刻意坟典,考求古者为治为学之序,操心行己之方,一言一行必质诸书。故虽乱离之际,人亦稍稍从学焉。 【考岁略。】

乱后,先生隐居于魏。时窦默子声以针术得名,累被朝廷征访,亦隐于魏,最知敬先生,每相遇,则危坐终日,出入经传,泛滥释、老,下至医药、卜筮、诸子百家、兵刑、货殖、水利、算数之类,靡不研究。雪斋姚枢公茂方以道学自任,闻先生苦学力行,因过魏相与聚居,剖微穷深,忘寝与食。 【考岁略。】

壬寅,雪斋隐苏门,传伊洛之学于南士赵仁甫,先生即诣苏门访求之,得伊川易传,晦庵论、孟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小学等书,读之,深有默契于中,遂一一手写以还。聚学者谓之曰:「昔所授受,殊孟浪也。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悉弃前日所学章句之习,从事于小学,洒扫应对,以为进德之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唯。」遂悉取向来简帙焚之,使无大小,皆自小学入。先生亦旦夕精诵不辍,笃志力行,以身先之,虽隆冬盛暑不废也。诸生出入,惴栗惟谨。客至,则欢然延接,使之恻然动念,渐濡善意而后出。 【考岁略。】

己酉,先生年四十一,自得伊洛之学,氷释理顺,美如刍豢。尝谓:「终夜以思,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是岁,有读易,私言先生于书于易尤多致力。然每学者请问,则必使之从事于小学,卒未尝以此语之也。 【考岁略。又耶律公国学事迹云:「先生自得小学书,则主于此书,以开导学者。尝寄其子书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然」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均作「照」。】 它书虽不治可也。」】

庚戌春,先生力疾还乡里,过卫,闻怀之政犹苛虐,遂止苏门,与雪斋相比,以便讲习,且为还乡之渐。辛亥,雪斋赴征,先生独处苏门,始有任道之意。 【考岁略。】

甲寅,王府征教授京兆,逊于大名,使者访焉,遂偕往。乙卯,廉公希宪宣抚关中,奏拟授先生京兆提学,仍给月俸,力辞不受,往返凡六七,不能强也。 【考岁略。】

庚申,上正位宸极,应诏北行。至上都,入见,问所学,曰:「孔子。」问所长,曰:「虚名无实,误达圣听。」问所能,曰:「勤力农务,教授童蒙。」问科举何如,曰:「不能。」上曰:「卿言务实,科举虚诞,朕所不取。」七月,还燕。 【考岁略。】

辛酉三月,应召至上都,时王文统秉政,深忌雪斋诸公,以先生素无因缘而弗惮也。及窦公力排其学术之非,必至误国,文统始疑先生唱和其说。五月,授雪斋太子太师,窦公太子太傅,先生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内寔不欲备顾问也。窦公既以言文统不中,欲依春宫以避祸,先生独以为不可,曰:「姑舍其不安于义者,且以一事言之。如中古以来,师傅与太子相见,则就西位东向,太子东位西向,公能为此事否?不然,是师道自我而亡也。」雪斋亦赞其说,相与怀麻力辞于阙下,凡数日,始从其请。由是改授雪斋大司农,窦公翰林侍讲学士,先生国子祭酒。既拜命,以疾辞。九月,得告南还,仍奉旨教授怀孟路子弟。 【考岁略。】

壬戌九月,召至大都。先生居都下也,假馆于道庵中,凡权贵豪右延请,皆不往,惟姚、窦二公时时相过,始终如一。 【考岁略。】

中书左丞张公仲谦,由大名宣抚复入中书,好善最笃,自初见先生,屡请执弟子礼,先生拒之而止,一时贤俊多所荐拔,凡中原士夫颇依赖之。而公亦以复古进贤为己任,每先生进退之际,必往返导达上意,挽之留之,冀有以不屑去也。然性褊数忤幸臣,故被谴责,至是遣人求言,先生贻书曰:「吊者在门,庆者在闾,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诚,克己就义,始若甚难,终知甚易。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不偶然。舍苗不耘,固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征于色,又发于声,天道无他,庸玉汝成。」 【考岁略。】

至元元年正月,恳辞还怀州。六月,迅雷起中堂,时卜筑于此而未迁也。先生与一二从者视役其下,雷雨骤至,火光满室,墁匠从者皆昏仆,而先生弗动也。 【考岁略。】

二年十月,召至大都,即陈雷震不宜入见,上不许。十二月,奉旨入省议事,先生以疾辞。丞相安童素闻先生名,心慕之,乃就访于行馆,及还,心悦诚服,念念不释者累日,谓左右曰:「若辈自谓相去几何?盖什百而千万也,是岂缯缴之可及耶!」翼日,先生与丞相荅礼。 【考岁略。】

三年春二月,召至檀州后山,面奉德音:「窦汉卿独言王以道,当时汝何为不言?岂孔子教法使汝若是耶?汝不遵孔子教法自若是耶?往者不咎,今后勿尔也。是云是,非云非,可者行,不可者勿行。我今召汝无他,省中事前虽命汝,汝意犹未悉,今面命汝。人皆誉汝,想有其实。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国事所以无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谋谟在汝。谓汝年老未为老,谓汝年小不为小,正当黾勉从事,毋负汝平生所学。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谨辅导。汝有嘉谟,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先生对曰:「圣人之道至大且远,而学者所得有浅深。臣平生虽读其书,所得甚浅。然既叨特命,愿罄所知者言之,所不知者亦不能强也。安童聪明,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所知者尽告之。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入」原作「人」,据聚珍本及许文正公遗书卷首考岁略改。】 臣入省之日浅,浅见如此,未知是否。」 【考岁略。】

夏四月,分省至上都,屡蒙访问,遂奏陈时务五事。圣旨俞允,令「善写以进,朕当详之。」其一曰立国规模。历论前代建国北方,奄有中夏,如魏如辽如金,能用汉法,故享国长久。今国家当行汉法,事在不疑。然万世国俗,累朝勋贵,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甚难,非三十年不能成功。齐一吾民,使之富实,兴学校,练甲兵,随时损益,裁为定制,如臣等辈,皆足以任此。在陛下笃信而坚守之,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効,不惑浮言,庶几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二曰中书大要。今仕者宜颁俸禄,使可资以为养,未仕者宜明立条式,俾就铨叙,则失职之怨少纾矣。外设监司纠察污滥,内由吏部考订资历,则踰分之求渐可息矣。再任三任,抑高而举下,则人才爵禄可得而差次之矣。至于贵家世袭,品官任子,驱良户口之制,亦不可缓也。若夫得行与不得行,在上之委任者何如;而能行与不能行,在执政得人与不得人耳。其三曰为君难。其目曰践言,曰防欺,曰任贤,曰去邪,曰得民心,曰顺天道,六者乃为君难之目。举其要,则修德、任贤、爱民三者而已。此谓治本,治本立则纲纪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矣。其四曰农桑学校。今国家徒知敛财之巧,不知生财之由,不惟不知生财,而敛财之酷,又害于生财也;徒知防人之欺,不知养人之善。欲其不欺,非衣食以养其生,礼义以养其心不可也。徒患法令之不行,不思法令无可行之地。上多贤才,皆思为公,下多富民,皆知自爱,则令自行禁自止。诚能优重农民,勿使扰害,尽殴游惰之民,归之南亩,岁课种树,恳谕而笃行之,十年以后,当仓盈库积,非今日比矣。自上都、中都下及司县,皆设学校,使皇子以至庶人之子弟,皆从事于学,日明父子君臣之大伦,自洒扫应对至于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和下睦,又非今日比矣。其五曰慎微。文多削稿。先生每有奏对,或欲召见,则上自择善译者,然后见之,或译者言不逮意,上已领悟,或语意不伦,上亦觉其非而正之。至燕,先生以疾不复入省,因求还家养疾,许之。 【考岁略。】

四年十一月,召至大都。六年,奉旨议官制。先生与左丞张公、赞善王公同奏官制,送入中书。先生历考古今设官分职之本,沿革之由,与夫上下统属之序,其权摄增置、冗长倒置、行之有弊者,率皆不取,自省部郡县体统之正,左右台院辅弼之制,内外百司联属控制之差,后妃储藩隆杀之防,悉图为定制以闻。其所以取舍,欲着成书而未暇也。 【考岁略。】

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入见,奏事毕,辞于上前,不允。大槩以为「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受」原作「爱」,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许文正公遗书改。】 一则臣一介书生,遽当大任,非勋非旧,不足以服内外之人;二则无德无才,不能办陛下责任之事;三则臣之所学迂远,与陛下圣谟神算未尽吻合。陛下知臣未尽,信臣未至,直以虚名误蒙采擢。臣若不自度,冒当圣眷,其旋致悔咎必矣。」上曰:「此事皆出朕意,无复多让。」先生再三恳请,上命左右掖出,左右掖之,曰:「有旨令先生出矣。」将至门,复还奏曰:「陛下令臣出,当出省去耶?」上曰:「出殿门尔。」尔后连日求辞,不允。 【考岁略。】

夏五月,先生随省赴上都,因具奏阿合马专权无上,蠹国害民等事,渠由是衔之。或曰:「先生夜寝疏阔,无它防备,卒有横逆,柰何?」先生曰:「主上在此,何得敢尔。脱或有之,亦命也,人生不应有如许计校。」 【考岁略。又云:阿合马欲以其子典兵柄,先生以为不可,谓「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父位尚书省,典民与财,而子又典兵,太重。」上曰:「卿虑阿合马反侧耶?」先生曰:「此反侧之道也。古者奸邪,未有不由如此者。」上以此语语西相,相诘先生曰:「公何以言吾反?」先生曰:「吾言前世反者皆由权重,君诚不反,何为由其道?」相复之曰:「公实反耳。人所嗜好者,势利爵禄声色,公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先生曰:「果以君言得罪,亦无所辞。」】

先生以病告辞,丞相安童不许,台官孛罗奏闻,圣意悯恻,召其子师可入见,喻以举官自代。先生奏:「用人者天子之柄,臣下泛论其贤否则可,若授之以政,则当断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觊觎市恩之渐。」 【考岁略。】

八年,授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先生方居相府,丞相传旨令教蒙古生四人,后又奉旨教七人,至是有旨令四方及都下愿受业者,俱得预其列,即令南城之旧枢密院设学。 【国学事迹。】

先生自开学,家事悉委其子师可,凡宾客来学中者,皆谢绝之。先生尝谓:「学中若应接人事,诸生学业必有所妨。外人谤怒是我一己之事,诸生学业乃上命也。」日令家具早饍午饍,以老疾,日西不复食矣。先生时年六十有二,以宿疾当忌盐肉湿面三年,且以治法不可以补,而体力复不可于泻,故日节饮食,未尝敢至于饱,以为饱则必有补邪气也。然朝夕莅事,略无老人疲倦之意。 【国学事迹。】

先生尝谓:「蒙古生质朴未散,视听专一,苟置之好伍曹中,涵养三数年,将来必能为国家用。」乃奏召旧弟子散居四方者王梓、韩思永、苏郁、耶律有尚、孙安、高凝、姚燧及其弟炖、刘季伟、吕端善、刘安中、白栋,皆驿致馆下为伴读,欲其夹辅匡弼,熏陶浸润而自得之也。或谓:「先生何不博选时俊,而独用其门生?」曰:「我但教人而已,非用人也。方以我之拙学教人,它人从否,未可知也。」 【国学事迹。】

先生欲以蒙古生习学算术,遂自唐尧戊辰距至元壬申,凡三千六百五年,编其世代历年为一书,令诸生诵其年数而加减之。 【国学事迹。】

先生教诸生习字,必以颜鲁公为法,尝曰:「古者民无所知,圣人御世,有以教之。然圣人不可久生于世,故制为文字以记其言。文字之始义,取记言而已,后世习字书者多少话说,书固六艺之一,程先生谓:『一向好着,亦自丧志。』然其作字时甚敬,谓:『只此是学,此为可法。』」 【国学事迹。】

诸生读书之暇,先生令蒙古生年长者,习拜及受宣拜诏仪,释奠、冠礼时亦习之。小学生有倦意,令习跪拜、揖让、进退、应对之节,或投壶习射,负者罚读书若干遍。 【国学事迹。】

先生说书,章数不务多,唯恳欵周折,若未甚领解,则引证设譬,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践行而不贵徒说也。先生尝曰:「世谓能作文者可以骄人,至于能说书者亦可以骄人。诸生讲书,但使之省解可也,何必要他会说。」及见学者能有疑问,先生喜气溢于眉宇。尝谓:「书中无疑看得有疑,有疑却看得无疑,方是有功。」 【国学事迹。】

先生尝曰:「敬敷五教在宽,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则是为教者当以宽容存心也。今日学中大体虽要严密,然就中节目须且宽缓。大槩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长,必一事有所短,千万不同,遽难以强之也。学记自一年离经辨志,至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其始终节次几多积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当使随其学之所至而渐进也。盖教人与用人正相反,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教其所短。」 【国学事迹。】

先生之教人也,恩同父子,义若君臣,因其所明,开其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蘖而防范之。其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其言谈举止,望而知其为先生弟子,卒皆为世用也。 【考岁略。】

先生尝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诸葛孔明身都将相,死之日,廪无余粟,库无余财,其廉所以能如此者,以成都桑土、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尔。治生者农工商贾而已,士君子多以农务为生,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若以教学与作官规图生计,恐非古人之意也。」 【国学事迹。又云:岁时,诸伴读以酒礼至先生家,先生辞曰:「所以奏取诸生者,盖为国家,为吾道,为学校,为后进,非为供备我也。夫为官守学,所当得者俸禄也。俸禄之外,复于诸生有取焉,欲师严道尊难矣。」】

国学之置,肇自许文正公。文正以笃实之资,得朱子数书于南北未通之日,读而领会,起敬起畏。乃被遇世祖,纯乎儒者之道,诸公所不及也。世祖圣明天纵,深知儒术之大,思有以变化其人而用之,以为学成于下,而后进于上,或疏远未即自达,莫若先取侍御贵近之特异者,使受教焉,则效用立见,故文正自中书罢政为之师。是时,风气浑厚,人材朴茂,文正故表章朱子小学一书以先之,勤之以洒扫应对,以折其外,严之以出入游息,而养其中,掇忠孝之大纲,以立其本,发礼法之微权,以通其用。于是数十年,彬彬然号称名卿才大夫者,皆其门人矣。呜呼!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 【蜀郡虞公文集。又牧庵文集云:文正微时,于大名,于辉,于秦,于河内,以倡鸣斯道为己任,谆谆私淑,少长不一其年也,锐钝不齐其才也,积多至数百人。闻之天聪,征为成均。俄拜左丞,岁余辞免,复求成均。后其弟子继司鼎铉者将十人,卿曹风纪、二千石吏,棊错中外者又十此焉。其于隆平之治,岂不少赞乎。又静庵笔录云:许先生居燕中,从学者颇多,卒不见得许子之学者,然好学者固有之,而托名干禄者亦有之。】

襄阳下,上欲遂有江南,先生以为不可,其辞甚秘。 【考岁略。】

十年,诸生廪饩不继,稍稍引去。又权臣屡毁汉法,四月,召赴上都议事,面请还乡里。上命众议其去留,雪斋云:「先生出处关时世之污隆,我辈不可强之,先生自处审矣,今日直当以圣贤待之。」遂合辞奏曰:「国学设立,于今三年,教道严谨,诸生学问进长。许某所以告辞之意,言为年老残疾,上世有数丧未葬,欲归了此一事,其意甚哀,此系人子孝道之事,宜赐允从。」由是得告南归。先生至怀,简绝人事,常居山下,课僮仆,事耕垦。 【考岁略。】

十三年七月,使者来召,议改历。十七年二月,测验已周,历事告成。自先生入院,恩眷愈隆,上每北还,必问先生安否,病则赐药赐杖。至是,入见,皆跪奏事,上令先生起,赐坐,劳问久之。六月,疾益进。八月,得请还家,就除师可怀孟路总管,以便供养。 【考岁略。】

十八年春,先生疾甚,医者诊之曰:「偏阴偏阳谓之疾,今六脉皆平,先生其少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脉平者不治,吾殆将不起矣。」遂不服药。顷之稍间,适仲春祭祀,先生曰:「吾一日未死,可不有事于祖考乎!」遂力疾奠献如礼。既彻,家人馂,怡如也。遂曳杖于门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异,人精神能有几,世事何时穷。」遂发叹歌子朱子:「睡起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身心无累久轻安,况有清凉池馆。句稳翻嫌白俗,情高却笑郊寒。兰膏元自少陵残,好处金章不换。」歌罢,奄然而逝。俄而雷电晦冥,大风拔木。城中老幼往哭其门,征商过客相唁于途,虽农夫里妇亦叹息焉。先生尝语师可曰:「我平生虚名所累,竟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立碑,必不可也,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使子孙识其处足矣。贤耶不贤耶,碑于人何有。」至是,从其治命,葬而无碑。既葬,四方学者,有不远数千里而来哭于墓者,蒲人王楫年踰六十,衰绖赴葬,司宾者辞曰:「门人衰礼欤?」楫曰:「吾师也,术艺之师欤?宾主之师欤?吾犹惧乎报之无从,吾将以愧夫王通之门人耳!」先生去世,朝野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以为斯道斯民之不幸。 【考岁略。】

先生居家勤俭,强于自治,公爱兼尽,不严而整。闺门之内若朝廷然,与夫人敬氏相待如宾,而夫人谦顺自牧,周旋道义,先生亦赖其内助焉。 【考岁略。】

先生天资弘毅,卓然有守。其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虽艰危穷阨之际,所守益坚。好学不倦,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不啻饥渴,于利名纷华,畏若探汤,诚心自然,天下信之。建元以来,十被召旨,未尝不起,然卒不肯枉尺直寻而去。每入奏对,以格君心为己任,气质雍容,诚敬交孚,言虽切直而卒无忤也。卫士或举手加额曰:「是欲泽被生民,尧、舜其君者也。」至于进退出处之际,勇于就义,凛然不可以势利诱而威武屈也。逮其晚年,义精仁熟,身被四时之和,道出羣物之表,四方闻之知敬,望之知畏,亲之知爱,远之知慕。盖其胷中浩大,无一毫人欲之私,纯乎天理之正。故其动静语默之际,周旋出入之顷,无往而非斯道之流行矣。 【考岁略。】

先生著述,曰小学大义,乃甲寅岁在京兆教学者读小学口授之语;曰读易私言,是先生五十后所作;曰孟子标题,尝以教其子师可;曰四箴说、中庸说、语录等书,乃杂出于众手,非完书也。 【考岁略。】

先生尝戒其学者姚燧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 【牧庵文集。】

翰林承旨鹿庵王公盘,襟宇盖世,少所许可,独敬礼先生,每相语,则曰:「先生神明也,盘老矣,徒增愧缩尔。」及先生讣音至,则曰:「设若朝廷赐谥先生,非『文正』不可。后世有知先生者,不易盘之言矣。」 【考岁略。】

先生居乡里,凡丧葬一遵古制,不用二氏,怀州士夫家因以为俗,四方闻风亦有效之者。每遇其徒,未尝面诋其非,但从容款话,其人已不觉内愧发赤,或涕出,悔其陷溺之深也。近舍有德公者,年百余岁,尝谓先生曰:「老僧苦行百年,亦不能作佛,徒为不孝之人,羞见祖宗于地下。但愿劝小僧辈曷若还俗,以寿汝祖宗之嗣。」比化不度一人。 【考岁略。】

鹿庵赞先生之像曰:「气和而志刚,外圆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衣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裳,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卷舒。尚友千载,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自关、洛大儒倡绝学于数千载之后,门人诵传之,未能徧江左也。伊川殁二十余年而文公生焉,继程氏之学,集厥大成,未能徧中州也。文公殁十年而鲁斋先生生焉,圣朝道学一脉,乃自先生发之。至今学术正,人心一,不为邪论曲学所胜,先生力也。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功不在文公下。 【眉山刘公撰文集序。又考岁略云:先生平生嗜朱子学,不啻饥渴,凡指示学者,一以朱子为主。或质以它说,则曰:「贤且专主一家,则心不乱。」及江左混一,始得阅其文,亦病其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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