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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松堂全集

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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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松堂全集卷之八

序记传

观心约序

蔚萝之在三晋,固裒然所称文献薮也。尝考郡志所载,前代文章气节之彦,笔不胜书。

有明三百年来,学同经济亦复辈出不乏。其在嘉隆之间者,如尹朔野先生、邹渐斋尢生、郝温泉

先生,鼎足而立,彪炳一时,尤今日之典型也。尹少负伟畧,柄凿于世,所著两镇三关志、乡约、

塞语诸书,以学问而兼经济传矣。郝为名侍御,出秉节銊,人参枢幄,鞠躬尽瘁,生气如新,以

经济而成学问,亦传矣。独渐斋先生者,致知格物,不事雕虫,着书名山.罔谐里耳。海内又安

知有渐斋先生其人哉。

岁甲午秋,余待罪闲署,补过抄书,友人武承之手一帙示余,曰:「此吾蔚邹先生所著之

书也,垂百

余年未散佚,公盍梓而传之。」余捧读未竞,喜跃欲狂。窃见诸篇中,究天道之奥窔。窥地理

之精微,十

人事之观察,而配合辨谴玄邈,义理悠长。有斡旋两仪,鼓舞万象之意,较尹、郝两公别是

一种学问,亦

别是一种经济。嗟乎,龟龙之宁难觏,鼎彝之光易藏。无怪乎秘之久而不轻泄也。

忆余甫垂髫,受先大人庭训,谓先生大父乡贤公积书万卷,后梦尼山许一弟子读之。今

先生之言,闻未闻,而见未见,殆非人力哉。然而先生自此传矣。以三君子鼎立之学,而萃于一

方,以百余年未见之书,而获于一日。文献水坠.津梁尚存。余遂致书秋水冯公,亟付剞劂,将

告海内以致知格物之学矣。先生名森,号渐斋,中嘉靖辛卯科乡试,未仕,卒。书名观心约。

潜室剳记序

某往在都下,闻祁州有刁蒙吉先生者,学道人也,中心向往久之,盖闻自退谷儿生云。

迩来侍母家居,去退谷口远,狮十时时效退咱书,终以未得先生书为憾。然皋比春风,近在五百

里之内,走尺素奉教先生。先生欿然若不自足,问某者至再,因得先生文集若干卷,继得语录若

干篇。

某卒业,作而言曰:「先生固卓然有道儒者也。隐居潜室中,静坐读书,反己格物.直认

天性本体,匪一朝一夕之故。每拈一义,出一语,本之乎四子、五经之宗旨,折衷乎濂洛、关闽

之微言,断之以躬行心得之实理。纯而确,简而易,且大而备。俾圣人之道,如日丽天,学者之

心,如汤泼雪。一切虚无顿悟茫荡支离之谈,不辨而自明,不辟而自止,此先生之学所以正也。

道之不明一吾无虑焉。先生服膺梁溪高忠宪公,渊源有自,典型尚存,不欲明立宗门,而其深造

自得顾如此,世间有此真师友,大为鲁邹生色。某幸与先生异地同堂.千秋一日,未尝不为吾道

志喜,又未尝不饮食梦寐于先生,一如先生之服膺

梁溪也。第某不敏,读先生书,不能窥先生堂奥,曷能赞一词。窃闻孔子云。【先行其言,而

后从之。』先生之为此书也,岂偶然也哉。行将羽翼圣经,扶持教化,跻一世于圣贤之域而无难,

海内必有传之者。维时祁侯熊公剞劂行世,某不揣笺陋,自叙其仰止忻幸之私,附于简末,以报

退谷先生,非敢叙先生

中明子集序

布衣而以理学着称者,代不数人。然求其躬行实践,卓乎立必为圣人之志,存万物一体

之心,夫亦何代无人哉。忆昔年辑儒言录一书,自元、明诸家,搜罗日久,知人论世之下,见有

度越流俗,隐居韦素,切实为己,不求人知,往往淹没而不彰。又有砥砺名行,倡明圣学,大义

微言,道愚解惑,一时信从而赍志以没者,凡此皆道之所寄也。虽拙集未竣,购求尚殷,其于

布衣,尤三致意焉。今读宛陵施先生书,窃欢余之耳目不广,则愧甚矣。

夫先生之生,适姚江之学方盛,尔时师友授受,各有渊源,先生宗法孔孟,并及濂洛、

关闽诸儒,毅然以斯道为己任。故江南十四郡笃志之士,从游甚众,其性善、无恶诸篇,与门弟

子谆谆讲说者.皆切近而笃实,不为过高之论。先生且曰:「易传同人之彖,曰:『通天下之志。』

人志之不通,而我见之是持.吾未见必为之在圣人矣。」又曰,为宇宙完人,无恒者非人。完则至

大也,恒则至久也。既大且久,恐践之难也。夫人者何,仁是也。能为仁焉,则人也,则完也?

恒也。不能当仁焉,则禽兽也,则弗完也,弗

恒也。」又曰:「随时随处,把人都做我头目手足,看他迷惑颠倒处,尽如孺广入井时,怵惕

恻隐,满腔中都是诱掖奖劝意思。」又曰:吾辈无千驷弗顾襟期,不能为尧舜君民事业。」

嗟乎,先生之着书立说.何其脚踏实地,足令天下后世之人,闻风兴起如此乎。及按其

行谊,乃一一与所言合。禅学当辟也,则痛绝之。佣夫可教也,则引掖之,比玉成之。师事陈九

龙先生十三午。先生病,九龙先生作祈命辞.谓先生为继往开来道种,特以余年赎先生之命.抑

何诚也。斥所应得绝产,为双溪义田:至今宗族小婚嫁死丧,惟先生是赖焉。先生之躬行实践概

如此.虽当日游于焦文端、邹忠介之门,人守金公敦请讲学,以天下士相待。惜荐举不果,微辟

阙焉,犹未大行其道,而东南之学者,尚翕然宗仰之,正不敢以一日之遇合论先生也。所惜者,

天未假年耳。先生没后,文孙愚山以文章经术,为世闻人。余闻共督学山左时,衡文较士,(一);

公而且明.庶几竟先生未竟之志。其事叔父与事父同,孝行纯笃,尤至性人也。因愚山向舆余同

仕京师,道谊投合,介余西席张君一衡缄书寄余,属为先生集序。余自愧学道数十年,老而无闻,

行将私淑先生之绪余,奉为晚岁之模楷。所谓老成

虽远,典型尚存,岂非厚幸哉。愚山家学有自,克继前徽,愿舆共勉之矣。

知非录序

知与行,是一乎,是二乎,窃尝疑焉。自姚江倡为致良知之说,其于大学之致知格物,

犹未大失也.惟当日及门之士,顿悟者多,谬谓朱手卽物穷理,为支离之学,而以沿门持钵鄙之,

俾一部大学,几堕

禅窟小.余每阅至此,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应州左翼宸先生着知非録一帙,寄余商订,三百里之遥,如同堂焉。既卒业,知为先生

笃行之事.欿然若不自足者,笔之于书,一以自勉,一以勉人也。余维大学所谓格物,只在天理

人欲处格之,卽物穷理,正孔门真派。今观此录,自立身行己,以至诗人接物之间,步步踏实,

务去人欲合天理而止。知病卽药,知非卽是,此卽先生耄年好学实录也,四十九年云乎哉。昔陈

布衣云:「真能知之,则行在其中矣。」余反一语曰:「真能行之,则知在其中矣。」因附先生道谊

之末,不敢以过誉闻,愿与先生共勉之。

蔚州志后序

夫郡邑之有志,犹天下之有史也,(二)上之备昭代之輶车,以是非佐褒贬,下之备贤人

君子,征文而考献,修教而齐政;所裨王化良非浅鲜。共大者揆于时,责于守牧为尤重云.易曰;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制作之期,固不可违者。王益州襄之为刺史.当

时诸文学,撰中和乐职颂,于今汉纪为烈,纂修一事,非其人讵易易也乎。

蔚之有志,创于渤海刘公生和,重修于三原来公临,

庶几彬郁可观二叩时移势殊,未免阙畧之感。值今鼎运一新,文明哇启。天子命廷臣修赋役

全书、孝经衍义、会典、品级考诸书。史局方兴,则下而推之郡邑志,不应散佚久矣。

州守李英正其人也,刺蔚三年,善政未易更仆数,若其表表在入口碑者:「念兹地凋纔困

苦之情状,与民休息,未尝顷刻去怀,夫岂寻常簿书也哉。考绩伊迩,慨然以郡志为己任,谓志

系司牧者职守。诸

凡政令之因革,风气之淳漓,食货主登耗,人文之消长,核名实,絮古今,惟掌故是藉,奈

何以凋残缓之。爰取旧志三卷,招集儒生,详加孜订,提纲挈领,规以人体大约。遵王制,不涉

贱专;重人事,不诿气数.敬百姓,不幻仙佛;稽实行,不尚虚文。删其繁,辑其要,用以成一

代之实录者。」厂有苦心焉。呜呼,天时启而文明畅,观人成化,纂述原非偶然。且分列十二纲,

以统六十余目,织悉惧备,足以补前志之所未逮,异日輶车之采,将在斯平.将在斯乎。尝读两

汉循吏传,见孟坚所取.独重经术,曰「以文章饰吏

治」,洵哉。志之有俾于蔚,千年不刊之文献也。虽然,某蔚人也,敢言蔚事。蔚居神京肩背,

介在两镇三关之间,视他郡邑尤为要地。若以旧志志蔚,亦犹是蔚也。乃比年以来,岁谷不登,

闾阎箫素,终岁所入,不足以供赋税之半,粥妻千而弃井庐者,往往见之,识者有长虑焉。此一

编也,今昔惜状,列在目前,犹望后之贤君子,掩卷兴怀,得以终始休息之一局。此则作者之意

也。

夫会今岁秋八月,余奉俞旨侍养。菽水之暇,幸覩成书,顾以适际其时,且谓旧史氏也,

问序辞王再,弗获。按戴记有日:「卿大夫饮射读法诸礼,乡士夫得以与其事。;志或其类欤。故

不揣不文,聊纪时典人之相得益章者,缀之简末,为蔚盛事云尔。

湖南按稿序

余于李退庵先生,交数年矣。其人大抵言行相顾,君子也。先生丰骨岳立,外简而中方,

与人了不设城府。时官侍御,首疏巡方宜修实政,先生之言已见一斑。未几奉命按湖南,时封疆

初辟,大寇末

歼.官无宦志,民无生趣。先生从艰难险阻中,行察吏安民之事,凛如也,湖南之绅士父老

能言之。事竣,果以称职报,擢太仆少卿。戊戌秋,裁缺候补。余省亲假满亦候补。两闲人时相

过从,或论诗,或评所为古文词,商确可否,或以经济之业,法度之书,互相砥砺,必归于道而

后已,不敢效晋人清谈也。

近者,成千我存按闽省,有谓其奏章甚少者。余以问先生,先生笑日:「巡方,非言官也。

入境以后,畏此简书,职在行矣,何多言为。」遂出按稿一帙示余,且属余序。余受而卒业,益叹

先生立言,皆从天理、王法、国体、民情之间,深思而曲尽之,尤以正己率属,培养元气,为第

一义。其告诫诸司,一则曰,「宁褫本院之衣,勿取瓦姓之物,再则曰,「以一官为重.视百姓

可欺。」噫,尽之矣,又何多言为哉。余乃因先生之言,考先生之行,良有可风者。辰州界卜,徐

帅有邮亭之馈,拒之不纳,仍谕以理,增共愧而不欲疑心。嘉版渡江,舟飘几覆,邑令械守者请

加罪,先生笑而释之。素知李臬司中梧为海内廉能

吏,每虚心谘访,事得共济,初忘上官之分,卒成莫逆之交。诸如此类:事皆可传。不谓英

妙之年,志量

远大,动合前贤如此。古人一当大任,章奏檄文,令记室藏之用以自考业。先生之言,既见

诸行矣,其亦有以自考乎?

王明府云中开荒政迹序

间尝与士君子谭吏洽,有今人与古人异者,不必尽求共同,亦有今人较人人难者,不必

尽求其易。只求不负君民,所学者为循吏,此循吏所以不多觏也乎?

王公令云中。云中兵民杂处,田者久荒不薙.多逋赋,风俗侈而健讼。公下车后,刚柔

缓急,协之大道,不数月,而民治。会姜逆变,崎岖戎马间,全家陷贼穴不暇颇,单骑谕邑里之

应贼者皆下,消战垒,供蒭糗。王师从枕席上过,专办犒师,羊酒日至,无留行,久之郡城拔。

上命公今.大同如故,县毁,以西安堡为治所,取创残饿赢之余,导雍理棼,生枯壮弱,小人握

蛇骑虎,未有数闲难成主事。解殿下

圜阓之门,荆棘茫然,弥望不覩炊烟者卽二三。就抚父老,伏白骨黄埃中,鸡不呜,犬不吠,

登陇亩而循阡陌之间,所在石田耳。云小绝徼,田大卤,更兵火,故地芜。地芜无民,无民是无

邑也。云无邑,当路塞、汉、唐入而牧者多矣,卽军吏何以禁阑山财物于边关乎。公虑此且熟。

顷奉有开恳荒田三年起科之令,曰「根本可以图矣」。遂悬十格,马招集要领,如禁勾摄、

省征调、给田舍、贷种粒事,皆古人行之成效者。公且招且劝,农事以外,不及其它。边入素谅

公,卽远在邻界者,亦坦然耕而不疑,浃岁,成田九百七十余顷。督府廉公治状,为云中最。事

入当上意,俞升一级。时公为小司寇,犹录宰云中劳迹:邀天子恩,不更异于当日无赫赫名者乎?

忆公自单骑招降时,性命身家,轻于毛羽,循资陟西曹,口不言功,是公不负君也。余

向捧昭过三云,父老马言逆贼之害,曰「丧乱余生,赖公保全多」。今丁男老穉,屋居火食,一谷

二谷三谷,青旗白酒,岁岁社腊以为安,伊谁之力,是公不负民也。而自公视之,循欧,不见同,

治乱民如理乱丝,不见异;劝民引流种树,冷风清甽,诸持田器鈇兵间,不见难;当卜意.不见

易,但曰吾有负于君若民已耳。」斯其学何如哉。召南阳训农兴利,户口增益,刘全椒五日一听事,

俾吏卒就田业。公卓然今古循吏中,冺

其异同难易之迹,而彰其牧民御众之才如此。吾家食公德久矣。遂不辞质言之,以慰云中父

老子弟,并以勖公远业云。

赈施录序

余于林兆靖先生,未尝有旧也。先撰北游随纪一叙,及山水一歌,望其为大儒,许其为仁者。

说者谓余溯先生家世渊源,雅可称述乃尔。不则以二史郡侯守,应有惠政,推尊所出有如此。此

非余之知先生也。余盖得之莆阳赈施一事云;方先生「优游田舍,歌咏自娱,饥馑之凶,一听当

事者补救之」。先生可闭户谢耳。且世静宇先生业,父子兄弟相聚,同耕一砚,家无三年九年之储,

为邻里乡党餬口计明甚,而又乏尺寸权以倾动当世,卽欲举修荒政,将何所藉耶。

先生乃首倡义施,不难举千万家父母妻孥之生死,任之一身。俾一时同心之人,乐输集

事,其应如响。复为之筹划精详、疴痒关切,千头万绪,条理井然。既着效于维桑,将垂法于后

禩,先生之心,殆无穷也。海内讲学家,高谈性命,动称儒者,于人往往无所济,欲立欲达,卒

托空谈而已。余读赈施録一

书、坐而言,起而可行,用佐当事,为国恤民德意,了无希冀于其间,安得不以大儒望之,

仁者许之乎。

愿先生受梓以公世,可代一部语录,提醒人心,卽寓物一体之怀,扩充完满,盖由此矣。此

则余之所以知先生也。

蓝氏余泽录序

蓝氏之在卽墨也,家世渊源,垂四百年矣。余发未燥,卽闻而知之。丙戈春,得与海重

同傍成进士,且出一先生门,又同选庶常,教习年余,见其持重有大器,交益善。因询先世遗业,

海重輙以不克负荷为忧。散馆以后,与余职业殊,疑其继述之事,尚有待也。寻奉简命,视学上

江。自念此行,若负朝廷,俾法度文章自我陨越,先人三不朽之业,亦自我败坏,不敢巳不忍,

于其行也,亦以「公慎二字为之勖。然亦未尝不谅余之相与以有成也。事竣,果以清严报,方在

考较滥觞之时,惟卜江独得中流一柱。余喜而下拜日,「真蓝氏裔乎,真吾友也」。未几,外任督

粮。又未几,奔丧归里。皆余省亲抱疴之日,不复闻其建竖何似。

戊戌冬,再晤于长安道上。海重言其生还自闽之情,余亦话及垂死来京之故,涕各数行

下,手持一帙日;「余泽录,乃三年读礼所辑司寇文绣先生、侍御北泉先生、封太史青初先生遗迹

也。」余捧读一过,凡先世之德、之功、之言,或在史编,或在家乘,或在口碑,或在篇什者,肿

历可数。内蕴海岳之气,而外发鼎彝之光,理有固然,又安能湮没而不彰耶。惟是表蓝氏之家世

者,书匪一人,人匪一代,散佚易而纂辑难。当日守而藏之者,则太史先生之孝也,今日广而传

之者,则海重之孝也。承先启后之心,用是

慰矣。独思海重大器也,肩此四百年来之旧家,循此视学清严之故步,自今以往,会有非常

之建竖,传之天下而书之典册,答恩遇而致显扬先世之业,又将恢扩而光大之,宁第文字间继述

已哉。时海重伯

仲俱在座,命余书此,以志勿忘,意若骎骎乎无所待焉者矣。

李文明实迹序

余不敏,年几半百,终日汲汲求之,与人谆谆言之者,实行而已。抑何务实者之不概见

也,无他,为之者其名,而传之者其文也。名与文无足信,遂并其实者而疑之,亦曰「名」、日「文」

矣,无怪乎务实之不概见也。近读李文明实迹则异是。文明,洪州大族也,去蔚不百里。余闻其

积德乐善,署云中别驾,尤啧喷着声云。客岁捐馆舍,里人追思不能已。徐子云门撰墓志铭,悉

撮其生平实行,勒诸贞珉,足以不朽。今长子晋阳克继先志,惧无以悬家乘,示子孙,乃仿年表

故事,辑成一书曰先考实迹。

案集中次第,如承家训子,捐赀报国,崇儒重道,济人利物,诸事皆凿凿与余所闻合。

且知父莫若子,知之真,故言之确,言之确,故传之最可,李君之以实行闻也。晋阳据事直书,

言无溢美,虽竺与道藏,礼佛栖玄之细事,亦不少讳,殆所谓抱树噉蔗而不忍忘者,非欤。

是集也,藏之于家.李氏主子若孙读之,其立心制行当何如也,卽公之当世,诸凡守财

嗜利之辈读之,共立心制行又当如也。自我行之,自人效之,风化之责,非学士大夫任之而谁任

乎。卽世之钓其名而饰其文者,未尝不以实行称也。不过曰「某事,令某某德我耳」,曰「某事,

借某公传我耳」,其为之后者亦曰.如是则孝,否则不孝耳」。昔人云,无其美而妄称之,则不孝,

必其有美而称之,为孝矣」。况乎悬家乘,示子孙,肯作一欺人语耶。甚矣,文明之以实行闻,其

为之后者,亦只传其实行焉而止也。

忆云门致余书日:「公素不为人作记。非其子为士,士而表其父母者,可不作。此亦人子也,

士也,仁人孝子之用心也,忍靳一言,令之没没乎。」余固信云门,益信文明之有后矣。

傅氏家训序

古人之为教山,非以绳束之也,导其自适而已。又虑无以绳束之也,移其不自适者,使

之自适而已。大约本乎缠绵恳笃之意,发为温厚和平之言,令人可法而可戒,欲哭而欲歌,斯其

善立教者矣。余尝读诸葛武侯、颜鲁公、邵康节、胡灾侯诸公家训,率皆导之自适者也。近读傅

氏家训,又以移其不自适而使之自适者也。夫导之自适难,移其不自适而使之自适尤难。导之者,

性也;移之者,抑情而复性也。天下虽无不可感之人,而家庭之间恩常掩义,义失而恩且昵矣,

何叮为训哉。

余于此集,读首篇,知母道焉;读中篇,知子道焉;读终篇,又知兄道焉。每篇之中,

沁乎肺腑,洽乎性情,恩与义之兼周,感与应之立效。母以子之适为适,兄以弟之适为适,而子

若弟能适母兄之适,因而自反共不适以归于适,门以内何融融也。郡侯上承母命,下体弟心,着

为一家言,以垂训后人,卽作一部语录,亦无不可。闻侯初拈笔时,且泪且书,泪痕透过纸背。一

日过余庸斋,此集适在案头,有客读之,侯在座掩面泣下,侯之所以为文之意,其缠绵恳笃固如

此。昔人有云。「读出师表,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忠;读陈情表,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孝,读

祭十二郎文,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友。」余于此集亦云。

倪氏家谱序

间尝读史至忠臣孝子诸篇,思其事,想见其人于千载之上,尚为之咨嗟慨慕、掩卷流连,

不能已也。当吾世而闻之、见之,喜可知己。余客岁邀恩侍养,遶慈膝者年余。问视之暇,老母

輙命说古忠孝故实,令室人眷属,环而听之为乐,门以外事弗问焉。今年八月,倪金吾日章走一

介持家谱草本来索余叙。余捧帙知为年友东瓯公笔,闻于母,竟让,忽击节如平昔读史状,曷敢

谢不斐以辜作者意。

按谱篇章仅数十,乃有先、有后.有详、有畧,有始、有终,有书、有不书,每篇之中

于忠孝三致意焉。从戎之与嗣家不一世,死事之与坐诬不一人,大宗之与小宗不一行,尊祖之与

收族不一目。如世家年表,序传志铭,家礼祠祀,抑何井井有条也。金吾幼失怙,王父太保公复

小讳,乃于出处死生之大,绳武继世之微,以藐诸孤,悉表而出之,不致如杞、宋之无征,可谓

孝矣。然而金吾之孝,不止此也。

金吾敷年曾与余同班行,望之则恂恂似儒者,时或过从,日惟读书赋诗,所谈职分外,

绝无躁竞一语,殆学古有获而回出纨挎耶。抑有感于太保公之遗言,奉为龟鉴耶。孟子云:「事亲

为大.守身为大。」余益知金吾之成是谱也,以昭源本,以笃宗盟,以诫子孙,如是始称不匮尔。

虽然,天子以孝治天下,未尝不于孝子之门求忠臣。余愿金吾立心制行,不愧古人,异口钟鼎名

著,带砺功高。有傅之山小者,曰「此

宜兴倪氏后人也」。余且喜,藉以慰我堂上人颜色,宁复咨嗟慨慕,有不相及之感乎l.东瓯

公熟读史,且知余,当以余今口之言冯不佞,再以告金吾。

潘氏家谱序

藏山潘君,山中隐者也。质朴醇谨,居家惟务耕织,间一人城市,如桃花源中人,烟霞

之气,扑人眉宇,所谈自循理乐善外,不挂齿颊也。稽其行谊,尤以孝友为重。尝追念长兄笃于

孝,蚤亡无嗣,以次子珉承继,且割己产之半与之。文正之仁,公艺之义,洵可风哉。至其敦睦

亲族,复欲构家堂,置学田,赡鳏寡,尚有志未逮。近因世代日远,支派日繁,木本水源,倦倦

在念。乃立家谱,垂示后人,自共西蜀之本籍,都门之宦游,以迄定兴之迁居,悉记载焉。后之

子孙,瓜瓞绵绵,当不忘今日继述之意,览是谱者,亦可以知藏山之隐德矣。因其问序于余,聊

为表而出之如此。

功过格序

袁了凡先生功过格,为长吏模范,垂六十余年矣。旧日刊行海内者甚伙,而卫带黄、朱

昆海两先生嗣于云中授剞劂。时余膺乡荐,两先生出以示余。余读未竟,知两先生学问经济,不

在清献公下。及诫所属吏,谆复严切者,只此「功过二字,诸吏莫不受而循之。会甲申之变,骂

贼殉难,血洒岩疆,正气犹耿耿在宇宙间。两先生有功无过之初心,死而后已。尝再读其书,固

无异两先生焚香告天时也。今余既入官矣,思士大夫不负所学,不负天子者何事,亦惟是省躬治

物,勿之有欺耳。勿欺于人,有何不可告人之心,勿欺于天,有何不敢告天之事。既不敢告人,

复不敢告天,必恣吾威福,为所欲为,视宦

途为垄断,以人命为草菅,冀得富贵,世世享之。未几而祸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始欲缴幸

微功,忏阵重过,噬脐何及哉。

昔人云.惟府辜功、又云,无倚势作威,无依法以削」。盖官者,势与法之藉而功迪之府

泡。其于吏治也,功多则臧,过多则否,其于民生也,功多则安,过多则危,其于立身接物也,

功多则得,过多则失。功过何等关系,可冒昧恣睢而不知简点乎。欧阳文忠公喜与人谈吏事,张

芸叟疑而问之,文忠曰:「学问止于润身,吏事可以及物。」况乎一命之士,存心爱物,于人必有

所济。持此勿欺之一念,日省月考,何患过多而功少。且当其白作自记,画作夜记,如神燃共照,

鬼瞰其旁,欲铺张一事,覆藏一语,不可得。果人为主乎,天为之乎,抑赫赫王章为之乎。一思

再思.吾谁欺乎。今诸君子遭逢圣主..幸际建立之时,朝而考政,夕而纠虔,夜求无憾而后卽安。

虽赵清献焚香之告,又何多让。若立成格以启后学、模范具在兹书,未可焚也。故余既服带黄、

昆海两先生之教,而并欲以了凡先生之书告诸海内之既人官者。.

重广感应篇序.

天有教而不言,则寄之天子,天子有教而不劳,则责之臣工。夫内外大小诸臣,皆所以

奉天子而广天之坡者也。天之生人有善无恶,人自溺于险危嗜欲中,遂有甘心为恶而不之顾者矣

义。久之并不自知其为恶,恶将曰积焉。故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先儒解之曰:「不移,

非不可移也,直不肯移

耳。」噫,人之不肯者失教故也。余平日谓,身教上等人,言教中等人,法教下等人」。身与

言顾不重且急哉。

余家居终飬,荷圣恩者十年,每与州大夫同有移风易俗之志,而州大夫亦每以教化乡里,

望余为首倡。余门愧躬之不逮,言之徒劳,不若存乡里间浑厚淳良之质,以俟在位大君子各有施

教地也。自先慈儿背,读礼方终,州大夫三韩佟公持其贤昆仲邮寄感应篇注释示余,余捧读一过,

见其为善去恶,与福善祸淫之说,本经据傅,昭然洞然,堪与理学相表裹,世道人心实嘉赖之。

未几,州大夫又付梓人矣。一日登余堂,属余为序,以广其传。余作而叹曰:「州大夫

主教思无穷,有如是哉。」窃念州大夫居家孝友,治民仁慈,待人接物,惟有礼让,以此为教,感

应在身矣。复重刻是编。因余有「智者信理,愚者信事二语,不以为谬也。盖天下之人,不过智

愚两种耳。智愚皆化,又何事焉,则是刻也,感应又在言矣。身与言合。是谓心感。挽其险危嗜

欲,归于浑厚淳良,是谓心应。乃所以广天子之教,而卽所以广天之教也。不独蔚也,行将布诸

海内,俾家传户诵,风移俗易,凡王法之所不及者,从容渐渍以佐之,州大夫可以为臣矣。

造命篇序

大学「毋自欺三字,圣贤教人过关处也。学者,童而习之,长而忘之,且弃之矣。噫,

不读书者,吾无责焉尔,读书而不能得三字之用,良可叹哉。夫此三字者,父不能贷之子,兄不

能贷之弟,而往往不

能用者,盏由声色嗜好之纷纭,日陷于中而不能自觉也。今人知识方开。父师始教,耳闻目

见,巧伪百端。方其习之时,卽作昧心事。及共长电,机智愈熟,掩饰愈工,势必忘之、弃之,

以至饮食居处,衾影梦魂,无时、无地不有「欺」字在。岂一生读书,祇学自欺二字耶,抑未有

以提醒之故也。余见士大夫刊刻感应诸书甚多,提醒世人,不为不详切曲尽,第恐言之而不行,

是已先「自欺」,而欲人之不欺,其可得乎。

余妻之侄李生天葩,天姿过人,耕读为业,奉妻兄恒岳先生庭训,循理乐善,济人利物,

世世以之。其子若孙,必有光大其门者。兹得造命篇一帙,藏之家塾,以课子孙。又付诸枣梨,

以公同志,因问序于余。余读至不欺暗室一语,知书中大意,颇与余台,遂喜而序之,为天葩勖

也。葢诸格自记功过,本诸袁了凡先生。工夫,在人不知己独知之地,省察,在可对人可对天之

时,始而勉强,久而自然,打过自欺一关,便是圣贤地位。学者顾可忽乎哉。或曰此于「毋自欺」

则得矣,于造命何涉?余笑而不知所答,以俟会心者自得之。

节孝录序

割股:非经比,固矣。然事虽非经,心有可取者。余读王孝子传,而重有感也。孝子,

一庶入耳,律之以立身行道扬名显亲则甚难。第推共心,谓股母股,疾母疾也,以吾所得于母之

股,疗吾不能代母之疾,疾苟愈,安问经耶。设余过其乡、叩其庐,呼王孝子而责之曰:「尔何为

是非经心?王孝子必曰:「唯

唯。」又必曰。「否否。」世有割人之股者,吾知其非经不敢为也。余必曰:「人股叮割乎」王

孝子必曰;「凡攫人之财,夺人之产,俾其人痛心疾首,女哭儿号。吾但取以奉吾亲也,此与割人

之股何异。念吾母处艰难闲苦之余,当死生存亡之际,吾自割吾股耳,于身何毁,于心何憾焉。」

余闻此数语,宁不汗颜而退也哉。故曰:「事虽非经,心有可取也。」

余尤有感者,孝子之母,固节母也。一门之内,母以节着,而子以孝称,溯厥渊源,

抑又远矣。传日:「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今则求孝子于节母之门,庶人之家,顾可淹没不傅欤。

宜其乡之绅士长老,亟亟乎表而出之也。吾蔚杨子广尘司教高阳,介在完封,有风教之责,属余

一言,以志同善。余不揣,濡笔而书之,以复杨子,粘于苜蓿萧之右。孝子王学斯,完县人。

风木声序

李手晋阳,英年美质,在洪州称佳士云。平日雅有稽古励俗之志,往往于家庭问事,不

遣余力焉。曩因共尊人蚤逝,方哀毁中,出所辑实迹一帙,按年纪事,大小悉存,孝子用心,颇

云周挚。余读而序之,表其书以风当世矣。

近又览晋阳五七言近体诗若干首,大抵因风木而作也。夫孝子之于亲,终身焉耳,遐生

辰令节,如见如闻,悲感之声,尤不容已。迨至登山临水,问月看花之处,以及兄弟、友朋论文

对客之时曰:「某某是吾亲之所居也,某某是吾亲之所游也,某某是吾亲之所敬而执,乐而与也。

抱之为情,抒之为言,或

不自知其为诗,卽知为诗,而工拙得失,俱不暇计矣。」晋阳风木之诗,有自来乎?呜呼,诗

之为教也,孔子谓:一言蔽之,而归于思无邪。」晋阳之思其亲而不能忘,是得诗之正者也。若夫

立身行道,以光显家庭,孝子之为思也无尽。晋阳当知自处焉,勿负余再序之意。

勉言集序

余闻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然则言之不朽者,舍伦常何由哉。而世之论者日.某

文,某名公巨卿之所为,是可传也」。不然而曰,某文,某韦布山人之所为,是可传也」。迨叩其

文之所以然,未知于伦常为何如也。余论文则异是。夫言者,心之声,行者,言之表。有是心,

则有是言矣。有是言,则有是行矣。其自名公巨卿,以至韦布山人,凡其发于心而见诸行者,舍

伦常固无由也。

近读徐子门勉言一集,深有合于立言之道矣。夫云门一韦素耳,乎日着书可等身,名啧

啧云晋间,每诗一章、文一篇出,相与咨嗟而叹赏者久之。今授梓独勉言若干,何也?云门垂老不

仕,名位不逮所亲,将追溯庭训以及负笈授经时,其犹有手泽之思乎。且积学有年,于古今治忽

成败得失之故,抵掌而谈,不啻身屉目击。若志谱诸编,又未始非文献之一征也。海内读是集,

必有咨嗟叹赏,想见其为人,而并及其渊源者,则真不朽矣,汗牛充栋之书,又何补焉。余益知

云门之文之所以然,舍伦常固无由也。

母寿集序

家庭之间,情至无文,非无文也,一言.一笑、一菽、一水,苟可以得亲之欢心,天

下之至文出焉。卽人操撮一歌一咏。而升堂者,亦莫不曰:「是母是子,情之所不容已也。」占人

扬名显亲,必本之立身行道、良有以哉。

近读王子允大所父寿母诗,皆人所赠言,为其母寿者也。余因是思允大之情.益思余与

允大相与之情矣。允大为余己丑分较所得士,自县令以迄提学臬司,暦官垂三十年,克承母训惟

谨,而余亦以一日长,往往谆切玉于戒。方其作令也,余以「循埋、守法、安命六字箴贻之书日;

「此六字当竞竞奉之,或可望竿头一步。不则得以保县令而归,亦庶几父母不受辱,子孙不致祸

耳。」岁满,果擢兵曹主政。及视陕酉学政时,余家居侍养,于其行也,则又寄书日;「足下善事

慈闱,色养备至。今凛凛简书,生平一日,与其得罪于寒儒素士也,宁得罪于卿大夫。昔令师孙

兴公先生之较三晋士,芳规具在焉。太夫人亦未尝不爱其子,一如兴公先生之为提学也。不佞与

足下片纸只字,从此断绝。卽足下有起居于不佞者。亦付之水火不敢开。三年竣事,卽擢江南臬

司,奉母就养,晨昏相依,允大慰甚。未几,其母以春秋高思归里,弟举武科亦授官,此允大之

情所以动也。既得请,又赋诗见志,余览而答之曰;「太夫人年高,两子俱仕,谁为菽水,情实难

堪。圣主以孝治天下,凡忠君者必爱亲,皆朝廷教之也,门下素有至性,北举顾不美哉。」歴述三

十年情事,

知余之始终与允大相成者葢如此。余既以立身行道之事望允

大,果以立身行道之事报之。允大足以致人之歌咏而无愧,与夫士君子歌咏其母而无憾焉者,

皆情也,文云乎哉。孔子曰:「得人之欢心以事其亲。」允大有之矣。余稔知允大之母贤,当必寿。

愿自今以往,日坐板舆出,子若孙扶持左右,顾而乐之。或夜听读书声、纺续声,怡然色喜,太

和常在家庭间。此则余之所以致祝也。

悼荆纪畧序

蔚去西洪百里许,虽分隶燕晋,仅隔嗓陇一水耳,其订金兰通世好者,比比而是。葢以

两地风土人情,原不相远,故乐于相亲也。李氏素为西洪望族。其先世有隐德,培蓄甚厚,一传

再傅,愈积愈深。子姓之蕃滋,如云蒸霞起而不可遏也,人物之英伟,如麟游凤翥而不可狎也,

家庭之孝友,如玉润珠辉而不可掩也。余心重之久矣。近有李子宏基字裕修者,持其祖盛明公行

实入都,就余言曰:「某幼而丧父,不逮事先祖。追思前绪,绳武莫由。一日从断简残编中,捡

得两伯祖悼荆纪畧一书,且悲且喜,如获拱璧。及问厥巅末,正阳伯父曰.是我幼年代书也。晋

阳叔父又曰【,今日得此,奚啻壁书冢竹耶。子宜梓而傅之』。某『唯唯』。敢请于先生,以丝萝

姻娅之宗,兼文章道谊之雅,忍靳一言表章乎。」余不敏.谊不能辞。

窃闻东川别驾公生丈夫子四人,盛明其季也,少有文名,屡困场屋,貌魁梧,美髭髯,

议论风生;慷慨好义,乡人德之,事母尤称至孝,人无间言。其详已见于法黄石、胡东瓯两先生

传中。余友云门氏又

表其墓,勒诸石,长安诸君子且有闻其风而赠以言者,诗律歌行,凡若干首,盛明可以不朽

矣。余因是有感于宣明、文明两公悼弟之深情,典裕修述祖之肫念也。夫温公之白首,姜公之大

被,千古传为美谈。今读纪畧效则,俾盛明公之须眉如见,謦咳加闻,亦何异于白首不易而大被

重新乎。两公之用心可谓至矣。裕修以茕茕藐孤,积诚所动,忽若有启其衷而告之者。昔马璘谊

祖马援传,輙慨然曰.「使吾祖动业坠地下乎。」异日,裕修奋步成均,坐看石鼓,由璧水而逢天

池,未可量也。丘文庄云,在生虽不遇,后嗣必有闻」,则李氏祖德之光大,不有厚幸哉。虽然,

凡今之人,谁无兄弟,谁非子孙,使后之读是集者,

兴水源木本之思,笃同气连枝之爱,友恭慈孝,一道同风,便成雍熙世界。余又不独为李氏

一门幸矣,遂书此以为序。

好字说小序

汉关公之言日:「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斯言也,与吾夫子老安少怀之志,君

子有恒之思,何以异。夫所谓好人者,子臣弟友是也;所谓好事者,忠孝廉节是也。天下亦安能

别有所谓好人好事哉。

近得魏太翁先生奸宇说读之,爰因子若孙男女各十五人,象形取义,而命之曰「好」。其

中仕者、读者、力田者、习女红课纺续者、嬉笑膝前含饴抚弄者,门以内雍雍如也。先生特举一

好字,非止庆瓜瓞之蕃滋,实以垂义方之训诫。推其心,葢将欲人人为子臣弟友中人,行忠孝廉

节主事。在一家,则一家好,在一乡,则一乡好。卽异日,男子志四方,与而措之,或仁民爱物,

或继往开来,其好又在天下万世,

宁第一家一乡而已哉。忆余与痈伯侍御共事西台,夙闻太翁先生家教之美,门第之盛,早知

其光大而显扬者,方来未艾,皆自好字开之矣。因敬而书此,以广关公所言好人好事之意。

集义堂诗序

知人,而不于忠、孝、廉、节,必非深知。教人,而不以忠、孝、廉、节,必非善教.某

之受知于孟先生也,在晋闱己卯之役。先生拟为麟经魁,已入彀而复失之卷。既乙,乃指其小疵,

示以深惜爱之至,而器之重,抑之暂,而望之远。至今叹服先生之教我,卽成我也。壬午叨荐后,

得晤先生于居庸道上。先生尽其诚,某尽其虚,文宁之交笃于性命。年来远隔函席,犹致诗若干

首,以为教,抑何倦倦不忘也。某受而卒业,知先生剔历于燕、晋、豫、浙之间,抒写其忠、孝、

廉、节之性,卓有三百篇遗风。海内知先生文章经济,必有知先生诗者。某虽不足测高深,然读

先生之诗,窃以受知于先生者,还以知先生。其诗曰「点缀太平惭补衮,叨承殊宠庆弹冠」。曰「姬

公纳册衷唯赤,廉帅负荆过自知」。某知先生之忠也。曰「万里云山悲失路,一江风雨泣斑莱」。

曰「岭隔白云亲舍在,此行殊白愧登僊」。某知先生之孝也。曰「平生只此战兢时」,曰「宦贫有

若水同清」,曰风生两袖不胜寒」,曰「首阳千古遗芳在」,某知先生之廉也.曰;羞将华发对鹓班」,

曰「名根断处愧争先」,曰「龙头应属老藩臣」,曰「提醒清梦连湘灵」,某知先生之节也。至甲申,

先生襄事思陵,书明怀宗梓宫,诗曰「开队愚忠留碣石,依墙血泪滴铜肝』。慷慨悲壮,声泪不磨,

生平之文章经济,于此尽,卽有明三百年之风雅于此终焉。

噫,先生至性过人远奂。今荷圣天子俞解组之请,归老苏山,囊惟一砚,读书教子,清

白传家,抚松菊而寄兴,策鸠杖以夷犹,出对乡里故老,浑是太和元气,充满洋溢。人可传,诗

更以人传。惟先生始而爱某、器某,抑某、望某,而且谓某可教,不远数千里,独问某叙。葢既

以忠、孝、廉、节之义知某,卒以忠、孝、廉、节主义教某也。某不才,讵忍负先生教哉。

率庵草序

杏怀无父母伯叔之乐,育于祖以有其名。名成而祖不逮,哀伤愁苦,托之乎诗以系思。

诗不一其思,流行散徙,放之于无止,大抵皆哀伤愁苦之所为托也.夫人可乐之物,可乐之人之

事,恒多于哀伤愁苦。哀伤愁苦勿得而移之,葢有托焉尔。以我七孔四支之所发,托于箫鼓、琴

筑、登木、执楫、持筐之所歌,輙泫然不乐之数物者,不能使人不乐,亦久矣。中有诚,乃通于

情,虽介然之守,唯然之音,草木鱼虫,妩不动焉,况诗以系思者乎。

灵运思祖其诗乐,杏怀思祖其诗哀,锺嵘谓谢诗风流媚趣,不以哀伤愁苦易其乐,所托

异也。若一人之身,而备有其哀伤愁苦,名不成何乐,名成何乐,且名多有所不乐也。往年举孝

廉、成进士,有名当世之巨公伟人,相与饮酒说扭,观宫阙图书巷市,记所遇高山大河,可乐之

物,可乐之人之事众矣。众人且乐,为足以得乐之情。苟人与事物之可乐,果不足以得乐之情,

则乐将安在乎。

今杏怀行行九达之衢,待一官未卽予,身鲜父母伯叔之乐,郁郁然欲讳穷,穷卒不免。

匡坐旅邸

中,倚槁梧而吟,或怀古,或悼亡,或言志,或感遇放歌,固无异尔祖膝下也。曹家之像,

范家之砚,泪摇潘至踵,岂直太息而言思哉。余读其诗,平厚似栗里,简远似苏州,多感慨似香

山,自然似元次山,大抵皆哀伤愁苦之所托也。人舆事物之可乐,非所托尔。古言灵运才力弱,

务为清淡,无淝水霜戈电戟,已变太元之气。杏怀诗激壮,殆共祖烈士风耶。嗟乎,前有贤者声,

无谓众人不乐也。

胡东瓯诗集序

昔人非穷愁不着书,穷愁亦何负于人哉。今人处穷愁时,抑郁无聊,愤懑不平之气,辙

形歌咏间去风人温厚和平远甚。欲其垂世立教,志在千秋,葢臻道德文章之极境,益戛戛乎难之

矣。

余同年胡束瓯家世为上谷名族,负才不凡,少年登甲第,恂恂如处女。初宰豫章,卽值

金逆之变,似乎造物者挫抑之,不欲竞其才,穷愁逼人固尔也。人为东瓯惜,余曰:「否否,造物

主成就东瓯在此矣。」夫人方为诸生,习举手业,竞尚华缛,以博一售,其于圣贤之理,未暇讲究

大源。及取科第后,又谓圣贤之理,迂阔不近事情,率堕于游燕逸荡而不顾,甚且说空说幻,学

出世法,避而逃焉者比比,其于圣贤之理,愈驰愈远,回绝不啻霄壤矣。若东瓯者,日处穷愁中,

了无抑郁愤懑意,求不负造物之成就

者,意有在也。今闻共归田后,绝意仕进,闭户矻矻,读古今书,不尽不止。所著诗文,沉

挚奥博,而大要根于温厚和平,不屑屑字句为工,亦不斤斤形貌为法。故自评云,「字后于诗,诗

后于古文词」。岂欺我哉。东俨年齿方壮,学力渐深,名山之业,究不可量。余性不善谀,思有以

助其高深而不能得,惟期

着书立言,发明圣贤之理,俾道德文章,不愧为垂世立教者足矣,穷愁亦何负于人哉。余不

敏,勉自奋励,异日愿与王子近微及君,鼎峙宣.云之间,不知其许我乎不也。

宋紫庭诗集序

周礼,大史陈诗以观民风,故十五国之贞淫正变,得上輶车,非若近代浮华佻佚,字栉

句比,无一可献者。风雅而降,唐杜甫诗犹近古。共长篇短句,悉出忠孝,为得性情之正,后世

特称曰「诗史」。其自开元迄大暦,凡天巡、人事、物情,一一了如指掌,三百篇之遗意存焉。介

尝执此以论诗,于海内之牛耳吟坛者,未敢「某某少凌、少陵云,然而志在少陵久矣。

山中颇近灵邱,余谬以文字交宋侯,因出居山、塞外诗凡两帙,示余。卒业,如宫叶商,

如珀引芥。其舆余旷然相感者,直在气格声光之外。顾以博雅如公,过名山,历大都,足迹几半

天下,乃无地不诗,且系之记,大抵察风土之变迁,稽形势之险易,辨物理之淳浇,问民生之疾

苦。所在耳而目之者,輙留连不忍去,往往从野老田父断碣残碑得一二语,遂收奚囊,不欲使见

之、闻之,歌之、咏之者,失实而无据。或亦少陵之信以传信,欲使后世读之,所称为「诗史」

者非耶。异日輶车之上,采而献之,将勒金石,奏郊庙,永之千百世,传之学士大夫之口,则翩

翩风雅,是岂浮华佻佚字栉句比之侈于近代者哉。

太史李长文序公塞外集曰;「以公才处馆阁一席,为天子黻黼太平盛典,如汉迁、固,唐燕、

许故事,庶称其长。」知言哉。蕞尔山邑,呜琴而治,亦何足见其一斑也。,

澹明野啸序

诗之自得于心,与依傍蹊径者有辨,风云月露,点染凑泊,岂有道者所宜言哉。太原裴

晋卿先生,究心性命之学久矣,燕邸每相过从,輙抵掌谈所学诗与文,曾未尝一语旁及之者。丁

酉冬,余候补无事,闭户抄书,光上携澹明杂俎文集,属余论定。余唯唯,谢不敏去。迨戊戌之

秋,又出诗草名澹明野啸者问余序。

余作而叹曰:「先生才高而立身也静,学富而着书也晚。其为诗也,必有自得于心者,而

后发孺篇章,于修词立诚之道合焉,扬挖顾不难耶。」既而卒业先生之诗,见其浑然以涵者,海岳

之气也;湛然以清者,冰玉之质也,铿然以和者,金石之声也,卓然以大者,台阁之象也。持此

四者,以验其中之所得,直灯影之取耳。

如一登临也,江水、湖山,岳庙、海市之什,臣壑在胸,化工在手,诗中有画矣。一

纪述也,土门、华宅,长平、京师之咏,上下古今,慷慨悲壮,诗中有史矣。一寄兴也,漳水、

迷楼,闻蛙、昆鹞之句,嘻笑怒骂,无非文章,诗中有刺矣。一赠送也,寂寞懿侯、榆林中丞、

怀宁野泽、歙令海若诸作,大义微言?肝胆相照,诗中有诤矣。一歌哭也,司寇、别驾之篇,指

剑光而泣下,招提、风木之赋,盼云影以肠回。令人不忍读,不忍不读,读之而终不成声者,诗

中有泪矣。呜乎,情至矣。惟光生从静中体认,不斤斤依傍蹊径,又复晚年沉郁,而出之忠孝,

隐约之旨居多焉。摩诘而后,此道在太原者,属之先生无疑。况

诗言志,志者,发于一日,而信之天下后世者也。诚顾名而思澹明之义,先生之修词立诚,

无一非性命之学矣。余固知先生之诗有所得也,野啸云乎哉。

止斋文集序

世之为文有二:有儒者之文,有文人之文。文人之文,俪花偶叶,雕虫绣悦.如好鸟之

娱耳,时花之悦目。其文无关于世道,无轻重于人心,存之以为游艺之一助可也。儒者之文,扶

名教,正人心,着经权,约旁者以正,迪幽者以明。葢将与日星河岳,同其久远,仅仅语言文字

云乎哉。且厉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又非可以虚气承当,空言领畧,必实能以天地之心为心,

生民之命为命。不则支离涣隔,漠不相关,天地自天地,生民自生民,吾人自吾人,比而合之,

非谬则妄。余养母林居,垂二十年,常静中较勘,慨此学之不易,而吾道之甚孤危也。

岁壬子秋,奉召入都,卽次十日得读安邑马玉笋先生止斋文集。忆余向同先生立朝,先

生议论严正,操履坚白,其学以明伦反己为工夫。伦安所出,乃天地之自然,伦安所行,乃生民

之同然。己安所始,天地之全理,己安所成,生民之正性也。是「明伦反己」四字,卽「通天通

地,通人通己」,古今圣贤之学,有踰此者乎。先生由水部调铨曹,清正不阿,考功敷载,侃侃持

正,朝野重之。都门与余比邻,数晨夕,每过从先生,见素几萧然,壁上但书「事必告天,心惟

向日二语。平日着书,大抵以忠、孝、廉、节,立身行道为根本。使卫则孙锺元先生,居乡则吕

见斋先生,以道义相切劘,学不少懈。终养时,与余笔札

往来,商立身行己之道。余尝窃幸斯道之大明于世,共在先生乎。惜也,其养未终而逝矣。

先生有子四人,服先生家学,治丧一禀文公礼。既竣,乃搜辑遗文,弟子景君、象纬千

里荷、书至.乞余序。余读之,不觉涕之无从也。夫以入之存亡,系吾道之盛衰,则文人之微彰,

亦关吾道之明晦.余又敢以不文辞,不为表而山之哉。三晋自文清后,有真予先生衍其传,先生

又接真子先生之传,先生于吾道可谓有功矣,词组单词皆堪宝惜也。至其奏议之剀切,誓词之真

挚,诗文之淡雅,讲训之醇正,读者反复求之,如见先生危冠匡坐而论学矣。呜呼,此世祖皇帝

培养之人才,开国元气之所钟也,而今长往,不可作矣。诸子能世先业,读其遗书,益勉强焉。

取其言行而光大之,勿以文人自画,见天地生民,为吾人分内事,则玉笋先生不死矣。

云门全集序

文以人传。人传而文可勿闸,大约忠孝质直,笔墨之根抵托于斯。卽布衣终厥志,娱亲

以老,允不愧名流。况乎励秘枕之勤,研风雅之细,著作伙够,所谓文行克副,隐显一致,获信

于知己,举所生平得力者,同人珍重而传之,斯岂易得也哉。

平城徐云门,余之道义交也。云门未冠失怙,所业未就,惟好自古命,崛起塞上,自成

一家言。有所撰着,輙为名卿士大夫赏识。然而蓬户尚友,孳孳乎若不遑也。里选待年之期,适

甲申鼎革,一意甘贫奉母。时母逼桑榆,千孤幼不能代养,无复仕进想。岁辛卯,余捧诏云晋.与

云斗相得甚晚、其欢

二十余年间,往复辨难,各有所益。尝与抵掌沦古轶事,知其于经史诸书,肆习若服食,而

汲冢苍邱,罔不究极阃域。以故着书首在郡乘十四卷,总计数十万言,已见蕴蓄有素。次则为诗、

为赋、为记、为序、为.传、为议、为赞、为词、为状畧铭诛、.为乐府诗余之属。体裁既备,风

格斯变。而晚年质语,又进一境,葢本共天性之所近.与大学问阅历之所归,见诸长言微言者,

自少壮以至迟暮,如一口也。

雁门冯子讷生,以渊源之学,司教云庠,与云门称莫逆,得共全集。如袁公安之于天池

生,慨然以必传焉己任。余读讷生赠诗,有高文垂国史,奇笔寿名山」之句。宪副曹秋岳先生下

车,慕云门之为人,赠诗,有「天留黄发老,诗重白登城」之句。声气之感召如此。集中如荐橘、

啼菰诸篇,无非负米夙志,而郡乘佐国史,粲粲儒凤,比诸野人献曝,忠孝之概已着。王于励志

守四壁,手一卷不裰,吟哦之声彻于户外,从不问他事,尤共行谊之表表者。余知云门生平甚悉,

其可传者自在,不必以文也。今云门之文,得讷生以传,云门可传矣。讷生既传云门之文,而并

传云门也,讷生更可传矣。

致知格物解自序

一部大学,所学何事?致知格物,是入门第一事也。儒者辨论纷纷,意见各出,说心、说

性、说理、说良知,千言万语,近是者多。若以之表章圣经,垂训后世,实有大不可解者。抑人

自解,而枢自不解。枢自不解,而并诸家之解,亦若有不解者耶,窃尝愧焉。

近见刁蒙吉先生格致补传一编,汇集诸说,参以独解,似为不解者这一解矣。枢再四读

之,又不

能解,盖枢鄙儒也,浅学也,未能读传,安敢解经。第见致知格物之解,聚讼数百年而终无

把柄。有说内一边者,如淘沙井,愈淘愈深;有说外一边者,如放风鸢,愈放愈远,又有内外兼

说者,如对镜花捉

水月,愈寻愈没着落。只一格字有解为「格鬬」之「格」者,有解为「仠格」之「格」者,

有解为「感格」之格」者,有解为「格式」之「格卜者,有解为「格眼」之「格」者,有解为「天

寿平格」之「格」者。犹曰.旁引曲喻」,以明『格」字之义也。独于「物」字不一其说,大抵多

在大学之外着解,间有一二从大学看出者,又若含而不露,露而不全。而其极力阐发者,又谓六

经、孟子句句是格物,而反不以大学所以格物者解格物,则枢中之惑也滋甚矣。嗟乎:一部大

学.所学何事?而致知格物一语,竟终身不解,可乎。此枢所为管窥蠹测,谬成拙解,终不敢自信

共不谬,窃愿与海内学者互相发明,以证朱手卽物穷理之意云尔。

赠言集自序

赠言集者,辑诸公赠言,以志不忘云。昔扎手去周,老聃赠以言,则曰。「敬奉教。」欧

阳文忠、得龙图,卽席赠诗,则曰:「在于顽蒙:获此开警,无忘长者之言。」呜呼,圣喆犹然,

况中人乎。

念广自内戌释褐,同举追士者四百人,同选庶常者四十九人,同出入掖析垣者三十人.雁

序鹓班,一时称盛,岂无一言之几于道,足当书绅者哉。然而忠孝取与出处死生诸大节,知不

言而言不尽,共不为声释老所夺者幸耳至是孤陋半生矣。

近年谪补闲秩,退食有余,始兢兢奉先生长者之教。所朝夕耳而目之者。小而声韵词章,

大而政治名节,间有及于穷理尽性之学者。尝抚心自问,以落落寡合如此,碌碌无能如此,顾犹

进而教之,异日夸于田夫野老,差可当一部宦游纪也。然而散佚几半,可奈何。迨至归省归养,

两荷俞旨,诸公有祖道国门,谬加缱绻,凡为诗若干、文若干,语若干以赠,其中奖借期许之意,

热异饮醇醪而坐春风。甚有素不相识亦贶好音,投之司阍,不顾而去者。有美一人,何幸而得此。

夫同人们和赠答,声出而事已者,则偶然耳。诸公以彬彬大雅之章,匡余所不逮多矣。锡类之恩,

圣主所予山,而颂之。乌哺之私,慈母所待也,而慰之。志存乎君亲,言发于道义,行将与二疏

书图,并垂天壤,是岂偶然也哉。山中菽水之暇,忆当日握手言别时,孰进孰退,孰在孰亡,无

从知之者,揽其尺素篇章,伊人宛在焉。尽置之

残编断简之中,为老蠹所蚀,余独亡情若是,岂汲汲于古人受言之一节,亦有不足者耶,将

何以谢诸公。

李氏合刻家稿序

余以文知李子崧岩,盖己丑分皎之役也。榜发,谒余门,见其英英年少,血性过人,比

考家世,则曰;「世大父方壶公业。与叔若弟,自相师友,不及户外事。」因知崧岩能爱身,异日

之能爱民爱士可知也。时粤东初辟,受天手特简,分巡海务,余曰:「李子自此将爱民乎。」寻从

邸报中,闻共兼视粤.学政,余曰;「李广自此将爱士乎。」不意为恶弁嘱托,不遂。因加倾害,

义不可辱,引刃断颈,含寃长

逝也。

呜呼,崧岩之死,非若弁死之,而谁死之哉。事闻,下抚军御史台罪之。夫死死者弁也,

不死死者法也。而崧殷之叔父损斋,犹恨不手刃仇人,以雪若侄之鬼于地下,贻其先人恫,倂贻

崧岩恫也。既为收其残骸,招万里不返之魂,复为刻其遗书,表数世相传之业,损斋仁人哉。崧

岩母老,不能事,嗣未立,仅在遗腹,悉损斋保全之。损斋无侄,崧岩有叔矣。独余悼崧岩宁可

杀之身,又欲存崧岩不可朽之言如此。始因文以知其人,继因人以志其文如此。若崧岩之爱身不

终,余不能无责焉。

王成博文稿序

古人以文配质又配行,尝深味此旨,于八股帖括之外,名实不易副。卽以文名著,亦非

天下士,莫预斯选也。况通经之儒,经术经世,恒以精专名其家,文岂仅八股帖括乎哉。

昆山王君成博为戴礼名宿,着书伙够,海内宗之。屡试艰一第,壬子、癸丑之间,馆余

家文授余儿经,乙卯同荐于乡,成博再捷于南宫,余始叹大器之贵晚成也,因忆成博平日于吐务

无不涉,每与余书斋晤对,非圣人之旨不余问,非苍生之苦不余闻,是深喻余怀,不交余以世务,

而交余以道谊者。余今不以此意相期得乎。榜役,将南归,操其素业,请余言。

夫成博既成进士且释褐,文已着矣,余复何言。及卒业诸篇,其真朴大雅,浑浑噩噩,

力追正始元音者,则质在其中也。其明体适用,准诸人情,验诸物理,斟酌于上下古今,凡是非

可否成败利钝之

故,如烛照敷计而得之,几经阅历而后发者,则行在其中也。名与实亦云相副矣。虽然,此

犹以文之相配为言也。若夫雅志理学,明于圣人之旨矣,而抚躬自问曰;吾能践履乎否乎?」留心

民瘼,悉于苍生之苦矣,而反己自责曰:吾能宏济乎否乎。」卽此自问自责,便是真质真行。成博

真天下士非成博、之文非仅作八股帖括观矣。余儿既与成博有渊源之谊,成博又与余儿有年谱之

情,余叨一日长,所期于成博者盖如此。成博谅不鄙余言之迂阔也。

送解法周戍粤东序

处死生患难之际,必曰;吾安命也,是已。」夫安命者,其惟读书学道乎。世之人方富贵

福泽、赫赫奕奕时,求一安命者不可得,而颇诩诩然号于人曰:吾将读书学道也。」谁其信之。

余于解公法周独以读书学道望之,公与余山甲乙榜,赋性质朴,自处以约,口无欺人语。

筮济阳令,以清慎勤自矢,余亦交相勉以玉于成。三年报政,果以廉卓闻,上赐袍肌宠异之,邑

人德公者,颂声为最着。寻奉命擢户曹主政,司易州饷,大有廉名,军之颂于伍者,无异民主颂

于邑也。既而大农虑漕事多弊,于坐粮一官,议才守兼优者,疏公名以阖,上报可。公至,则力

革夙弊,往来河干继日夜,无退食晷,不知为劳也。未几,以艰去。资斧无给,不知为贫也。服

阕,俸居前,或诱之奔竞,公峻谢去。擢池州太守,任事年余,人比之松江李正华,李盖去官之

贤二千石云.

己亥,海寇犯池郡,内应者,实繁有徒,城陷,公抱郡符求死,不果,逆党亦避杀官名,

不加刃.

事平,坐失守遣戍。会鞫逆党,得情皆伏诛。公日:「今朝廷始知封疆陷之鼠辈,臣戍得甘心

矣。」每读公着书大意,引咎自责,卽谓官累公,公亦不必受也,公行矣。余初闻之,泪数行下,

问戍所,则日,「粤东」。余又为公喜,盖喜读书学道之有其地,又私淑之有其人也。按前代谪此

地者,文公芳迹,子瞻高风俱在焉,或寻铁汉,或摹壁记、皆可为公友。然余更有进者,粤人陈

白沙先生以理学着久矣,语录无多见,仅遗集十二卷耳,至今学先生之学者,当不乏人,设一旦

遇之白云山前,执弟子礼,北面请益,庶几如见先生焉。他如刚峯、甘泉、复听,亦皆此地伟人

也,文章事业,表表天壤,访其遗书,凡择之精,语之详者,遣所寓焉尔,何不可并取而读之。

不特此也,王阳明先生贬龙旸,固人所不堪者,先生从死生患难中,磨炼良知,数年而成大儒。

以公今日视龙场,不啻过矣。苟有得于良知之学士盆精而进之,夫岂富贵福泽赫赫奕奕之辈所能

及也哉。余不敏,养母山居,口不废学,以求几于大道之万一。异日走尺一书,从岭海万里外,

讯读书学道之浅深,余必不逮公。公必有所以报余者也,始信公之善安命也已。

贺董承宇耆宾序

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闻昔哪先生者,蔚之弁族也,雅嗜儒害,积简牍千余帙,曰吾

后人或能读之」。居家以孝友闻,还遗金,让家赀,有古义士风。处里党之间,虽犯不校。岁饥,

出米百石脤之,当事请于朝,旌其门。时郡侯以德齿三请为乡饮宾,一时观者比之祥麟威凤。按

州志既为传,傅其事,复

纂有荣终録,撮善行垂于家,至今表表若前日事。

余闻暖泉董君承宇,质朴长者也。乐善不倦,好槛不奢,积能散,安能迁,共有邹先生

之行哉。乎生操来耜,不入城市,若无所求于人。顺治十一年饥,煑粥出钱活里人,及邻封就食

者甚众。蔚之西界则广灵也,长壑阻行人,乃独力成石梁,通往来如红渡。然居乡忍让热竞?易人

所难,尤好施予,亲族待以举火者多德君。州大夫备稽厥行,避奉典制,修养老仪,君与焉,秩

然成礼去。有只旦之者曰,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不愧尊养盛事云。自绅士圜圚,罔不重其人,

丐余一言以表之,余何言哉,爰述邹先生之风,与君前后相辉映者有如此。

寿锡伯长兄六十序

昔司马温公事其兄伯康,每食少顷,冈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

薄乎?」每读小学至此,窃欺事兄如温公者,苌不可多得也。枢滋愧焉。他不具论,卽如生日举觞,

亦问食、问衣之类也。往崴因老母喜静却繁,至今岁八十始行庆,吾兄六十初度之祝,亦移之今

岁。兄有子甫弱齢,弗娴礼仪,枢乃补一言以为寿,聊着兄所以可寿之理。他人有及知有不及知,

枢则稔知之者。

吾兄少游州序,壮登武科,平小不作欺人一语,人称笃实君子云。晚居南庄,守敝庐薄

田,奉祖宗俎豆暨老母菽水,三五日入城一省问,寒暑风雨不惮往来。或瓜菜初摘,卽携筐笼献

慈闱,归乃尝之。于枢极尽友爱,忆枢官京邸时,一切家产租粮赖儿悉心综理,自供办税粮,及

送水师食用外,余者登.

簿存之,一毫一粒,井井分明,以待枢归里之需。尝曰:吾兄弟虽不分尔我,但弟清苦无钱

吾不忍不相体也。」嗟乎,处财之义,谁其知之哉。近年村居俭约,所积米粟,聊足餬口,仍乐以

升斗济人。且重

修南关石桥,一望如长虹飞渡,而且施薬息争,乡人德之者尤多焉。夫以如此之孝,如此之

友,知此之仁且义,皆山于至诚而不欺,则寿之理宁外此欤。是年筑草堂三间戍,枢题日「见山

堂l。盖开户见山。言景也。而乐山又可以言寿,家庭之问,情至无文,敢饰说乎。遂跽告母知,

登斯堂而祝以词,曰:「昨岁已周花甲子,今年纔祝六旬人。俚言记取生平意,不及温公保爱真。」

愿吾兄进一觞。

寿张公选先生六十序

交以道也,而不以情,道之至者,情之深者也。仆窃思之,天下之巨公伟人多矣,而交

者有几。交矣而往来形迹间,颇类迂搁拘谨之所为,亦遂落落若热情者。然其于道也,犹未敢輙

以自信,敢云信友乎哉。缅惟国初定鼎,正天下人才辐辏之时,大小臣工以道自守,兢兢乎有私

交之嫌。卽一时从龙诸君子,起自辽左,盛如丰沛,亦各乐受祖宗之法度,而莫之或渝。识者于

此觇景运焉。仆尝官掖址,居小臣之列,从未敢与大臣交,亦曰「分在故也」。至铨部诸曹,比肩

事主,固非大臣比也。然而嫌疑所在,

亦尝退然不相近,乃独与先生无所嫌,每岁之中,或一再晤,讯起居,问职业,而语不及他。

盖仆谏官也,先生铨曹也。立身行己之间,各有道以处此。

越数年,先生受特简督学河南,仆以终蔷归云中。仆于天下之学使,从未尝以竿牍通,

先生早信

之深矣。仆仅于长林丰草间,遮说中州有贤学使,衡文知有文耳,较士知有士耳,未尝问其

谁为喜,谁为怒,而易吾文舆士也。嗟乎,国家人才之盛,祖宗养士之报,拒不彰明较着也乎。

仆于是窃有感也。士大夫有人心世道之责,所守者廉耻耳。近者法度渐轻,廉耻道丧,此官行同

市井,而坐拥皋比,不知其所衡何文,所较何士耶。间有一二清正,如中州者,又不知于时人意

中,喜怒果何如耶。闻先生报绩后,束数卷书,下黄河,渡艮江,归金、焦。上下虽未邀特达之

命,而家学渊源,其子拔鼎甲,授词臣者二人,成进士者一人,余皆翩翩知名士,门第且光大矣。

先生独闭户读书,昼夜课诸子孙,以学古事君,持身善世之道。而父与子言孝,兄典弟言友,家

庭以内蔼然太和,乡党之间醇乎喜气。先生之德,常仲于北固南屏万椒之上,都下士君子思之,

中州士君子又思之。仆乃介短札,讯林下高风,循我辈迂阔拘谨之故迹,共情亦大可见矣。先生

出山何日,仆欲一望颜色不可得。幸素存侍读以父执事仆,仆亦以通家子友之,志同道合,互为

砥砺,一以躬行实践相敦勉。今日交素存之道,犹是昔日交先生之道,先生其信我乎否也。今圣

主聪睿典学,迥出前代,素存列侍从,备讲幄,以道自守,以家学事君。且君子道升,诸贤并进,

无异当年人才辐辏时。先生仰觇景运,必手额为朝廷庆。仆正于景运方新之会,卜先生之纯嘏永

锡矣。

丙辰之崴,先生行年六十,九月四日是其初度辰也。仆拟进质言,叙世交,为先生寿觞

助。然仆老矣,农部事繁,绠短汲深,退食之余,举笔艰沘,乃于次年五月补前说之未逮,聊代

起居云尔。

寿韩母某太宜人七十序

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七日,为韩母太宜人七十之初度,先家慈设悦辰者一岁.(三)余与仲

君子良同壬午乡举,又与季子六一交且善,谊属犹子云。时方从乡先生后致祝词,事未举,沁邑

之绅士以跽进太宜人觞,走问序于余,且家世懿范颇悉,余起而受之曰:「若母卽吾母也,愧不文,

聊质言可乎。」

余尝读史传,见所谓贤母令手之言行可傅千古者,輙千录成帙,矢勿谖。窃有取于陶侃、

隽不疑之母,及潘岳之为子者,有似乎太宜人家庭之梗概也。侃职监鱼池,以鱼炸遗母,母封鲊

还,责之曰,「此官物也,遗我乃增我忧。」不疑为京兆尹,每行县治狱还,其母问,不疑多有所

平反,遂喜笑为饮食,否则怒而不食。岳值微雨新晴之际,太夫人乃御板舆』远览王几,近周家

园,或宴于林,或楔于汜,昆弟班白,儿童稚齿,寿觞举,慈颜和,人生安乐孰知其它。由斯以

观,侃与不疑之母之训其子,及岳之事其母,总以求此心之安耳。

太宜人,系出望族,夙娴内则,事太恭人以敬闻,待妯娌姊姒尤尽和好,仁孝备矣。犹

恐违赠公菽水之志.友让之情,此心未尝一日少自安也。五子勉读父书,馆谷有不备者,脱簪珥

充之,以故仲季先后捷南宫,有名当世,巨公伟人多器重焉。余子头角虽未成,皆卓荦非池中物,

而熊丸之教,苦心滋多矣。先是仲季同侍膝下时,闻太宜人之言曰:「汝辈次第入官矣,各矢清白,

勿负官守,令我心不安也。」今仲释褐,将为循良吏,以待大用。而季先以中书舍人,历三载称职,

邀封典,擢刑部主事,复遇覃

恩,晋太宜人云:「纶纬之荣,翟弗之美,光大先人之门户,猗欤盛哉」。庶几安太宜人之心

乎。且清白之训,是不受遗鲊之高风也,勿负官之诫,是多所平反之成榘也。仲同诸弟率诸孙,

侍慈闱,举寿觞,而季西望白云,再拜为祝,亦何异于板舆之奉,林汜之间哉。吁,太宜人之心

可以自安矣。

昔人有云:「福集于惠,家裕于俭,德聚于敬,寿之征也。」魏子曰:「心安则气和,气和

则神永,寿之理也。盍近观于太行、王屋子之山乎,潋峙者其形耶,凝定者其神耶,其安何如,

其寿何如也。若西池、东海荒唐怪诞之说,非道谊之所敢出矣。篇初就,余持告家慈,颇以为然,

遂书此为太宜人寿。

寿傅母某太夫人序

余腐儒也,素戋陋不文,重以母命寡言为兢兢,称功颂德,慨非所长。而祝寿家复好谈

神僊术,余又未之习闻也,往往谢不敏。有名当世之巨公伟人,皆深信之,曰「若岂故托者哉」。

年来家居侍慈闼,匪但不文也,且寓书知友,如刁蒙占、徐云门者率机戒勿为。惟有退然缄默,

修家庭问事,门以外弗及焉足余之所以报母命也。

日者应州傅侯,以夙望摄蔚家,甫两月,值太母六十一诞辰,蔚绅士稔知侯至孝,显体

侯之所以寿太母者,以为太母寿,因制词赋以将之,谓余不可以不文谢。余作而言日;「此非歌功

颂德,欲吾所谀也,亦非侈口谈神僊术,欲吾为幻也。言者,固家庭间事耳。方今圣天子以孝治

天下,郡邑实广被其化者。余与侯同为膝下子,母氏劬劳,昊天罔极,卽不文亦曷敢不自勉,以

与侯共勉之哉。

余尝读孝经至卿大夫之孝,有曰:「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

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有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呜呼,一言一行,孝子所以显其

亲,孝义深远也。曩与候神交,未窥涯际。近颇悉其议论动止,骎骎乎法与道之间,固宜应蔚两

州之亟为太母寿也。夫寿之数最微:而寿之理甚着。余第言其理而已,余亦第以老母之寿之理,

言太母之寿之卜而已。老母今年七十有九,其所得于天者,无非老母所自得。老母助先严敦善行,

为清白吏,式于乡,俎豆宫墙之内.人母克相尖子,尽瘁王家,以忠节邀赠废大典,光照史朋,

妇道得矣,宜寿。老母躬行节俭,浣衣脱栗,不惮持鐡庀微,以肃家政,太母首诫奢侈,以俭助

廉,懿训凛若金石,家人奉为师帅,壶道得矣,宜寿。老母两子无异视,慈爱备至,惟以守法攀

公,继述祖德,为家世光,善养禄养,无不色喜;太母诞育二难,名邑大郡之中,务以爱养百姓

为事,行见大业日富,显秩日增,海内苍生,无吾抱与,无异太母乱哺伯仲时也。太母之生成,

千载犹有余庆,母道得矣,宜寿。

卽今金城、蔚萝,闻父老欢声,与士君子颂言,并献堂上。太母御板舆小、五马在前,

诸孙环远左右,间起居者至再,三顾而乐之:当必忻然加匕箸。余于时初进觞斗,「是乃所谓体侯

之所以寿太母者.寿太母也」。再逛觞曰,「是乃所谓推老母之寿之理,寿太母也」。三进觞曰,「是

乃所谓溯太母之宜寿者,寿人母也」。余复何言哉。余复何言哉。惟念侯为凌川先生后人,先小前

理学名臣也。渊源有自,典型尚存。若乃仕优则学,其相与以有成者,几何人也。下车以来,升

堂拜母.卓乎古人风,交余尤极谦谨,意或有在焉。特放以卿大夫之孝进,窃愿自勉.以与侯共

勉之矣。

寿佟母王太夫人序

孝有二乎,曰「无二也,若母卽吾母」。斯言也.可以知孝之无二矣。夫天下事物繁多,

苟非吾亲之所应有者,视之为二可也。承欢聚顺之际,关人子大节,必有非法不言,非道不行之

心,施受乃各得其安,其无分于人与我之孝而二之也,明矣。

我郡佟侯事太夫人以孝着,幸际太夫人之贤而孝益彰,家庭之闸融融如也。公刺蔚近两

载,以平恕为治,政间刑清,卓迹甚多。大约归于爱惜百姓,每行一事,曲体太夫人抚摹至意,

蔼然划然而出之,视百姓羣黎在堂下.无异侯依依膝下也。某稔知大夫人贤而有德,相夫子以诚,

训侯以慈,持家以俭,御仆婢以正,确确乎典古之贤母相媲美.不独某知之,某老母亦知之。忆

初夏举老母八袤寿觞.公撰文帨为寿,荣溢庭闱。时老母语某曰。「太夫人其贤哉,有子且孝,非

吾家母子所敢望也。汝辈其识之。」某跽受命。会值太夫人设悦辰,德日积寿亦日积,纯嘏之锡,

不蔡而征,而又有侯之孝以致之,拙笔安能赞一辞。

虽然,某之寿太夫人者,文也;侯之寿太夫人者,实也,文生于情,则文而实矣。第愧

某为子不克孝,不足握管以言其情。盖某所尽者,菽水尔;侯之孝,则德加百姓者也。百姓食侯

之福,卽侯所以致太夫人之寿。侯之福一州也,正而不私,平而不苛,苦则恤之,灾则救之,寃

则白之,蠹民而困商者,则厘剔之。令人爱不令人畏,令人服不令人疑,俾羣黎百姓如登春台之

上焉。且时和年丰,人歌太平,遥知

太夫人御板舆,履寿筵,问民情以朴对,问民风以俭对,乃为怡然色喜,如呼闾阎之家人妇

子,话鸡犬桑麻也。太夫人之德曷可量,寿曷可量哉。卽勉为文辞,阐扬盛美,无以尽万一。某

业受老母命,操一辞登堂献祝,是仍以侯之孝之所推者,寿太夫人也。情在则然,礼在则然,所

谓施与受各得其安者,讵分人与我而二之哉。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维公有焉,太夫人

当笑而颔之矣。

寿卫母贾太宜人序

生而负天地正大之气,长而励公忠伉直之风,屹然于当代。人为家庭重,出为朝廷重,

往往推本于笃生毓德之二人。然亦有以母代父,以母代师者,尤推本于慈育贞静之一人。其积之

也厚,而发之也必昌,其事或不可得而究,其理皆可得而断也。间尝以理征事,木公生于东,金

母成于西,长养收藏,乃归其功于太华之上而不居,此地道也,臣道也,母道也。所以佐干德而

相成,故远而食其报者,更无穷期也。

我年伯母贾太宜人世缔阀阅,性直端敏,幼从父母就家塾,读孝经、内则、女训诸书,

未笄.卽俨然士君子行也。及于归,去贵介气,执妇礼,事公姑。勃夫子,友诸姑妯娌,服劳谦

谦。时家政殷繁,内外食指千数,凡朝夕饔殓,春秋晏享,婚嫁吉凶,事无巨细,皆身任之。而

公姑兄弟上下皆以「孝」称.犹曰「此妇功之始也」。

所难者,年伯赠公甫二十三岁,卽不禄。上奉垂白,下抚孤息,一女一男,收泪疆生,

支持内外,谢除

衣饰,蓬垢经营,吸啖冰霜,惨悴荆棘。十年内,女娴执盥,子励釆芹。乃别治腴田百亩,

茅屋数椽,龟勉孝慈于风雨晦宾之交。卽公姑父母,亦莫窥其治生之策,而宗族乡党皆望之为巍

然丈夫事,犹曰,「此家庭热事之日,可从容观子女之有成者也」。

俄而公姑捐馆舍,茕茕孙子,变罹寇警,兵戎生郊,外婴仓卒,内应艰虞。卽二人襄事,

诸昆亦竭蹶张皇。太宜人悉倾夙橐,尽哀尽礼。不以抢攘而废其仪,不以分爨而卸共咎。远迩大

小,无不以纯孝。称冢妇,此尤丈.人十之所难者也,犹曰「家事耳」。

既恤篝灯,亦尝履冰,授书诲子,成丙戌进士。初筮商城,萧萧行李,老犊莫支。太君

曰,吾有生不作称贷赀,亦未有谋称贷资做好官之理」。乃毅然售孔西业,约得金百余雨,属单骑

走,仍戒以勿妄取,勿苛刑,贻母氏忧。

而商城,公甫下车,芟荆蓁,缮睥睨,均里甲,招荒亡七千余家,商得成邑。诸台交列

剡章,称循良第一,天下皆闻而贺之,曰「此母教所成也」。虽然,此子以心事亲,臣以事君,义

在则然耳、犹忆公偶遣仆省母,具服食一橐,使者过渡遗水渍。太宜人知,乃手书戒之,曰「守

土不除道路,辑棂梁,是溺职也」。公受书,卽往鸠工治桥成,至今民怀之.泐石曰「卫母桥」。

犹曰「此有司细事也」。

商之境内,悍民负嵎者,四十余寨,历年未得平。太宜人方属之勿请兵,勿邀功,徒殃

吾民无益,汝其开诚布公,躬宣朝廷德意,去剑以留吾赤子。公卽身犯贼垒.贼环甲列弓矢伺公。

公宣大义,倡忠孝之旨,诸寨伏帜敛罪,流涕请降。是太宜人一言,而胜数十万甲兵,仁人孝子,

共社稷之利哉。犹曰

「此吏治之可为者也」。

公既以贤良受世祖章皇帝特达之知。僊上曹,卽以本官兼御史按江南,宗族里党咸贺,

太宜人独愀然曰:「儿性刚直.疾恶甚获过。」公入境,果访大贪臬司,特简入告,世祖章皇帝立

逮置诸法。遂奉温旨,谓公「却馈发奸,不负委任」:乃破格升京堂。一时吏胥怖恐,天地震动。

事已,忌者借端肆诬。几叵测。闻者忧之,太宜人独怡然曰:「儿未获罪于君父,勿忧也。」未几,

荷恩归,是明于事上之义,持身之节,而事变祸福之所不能移者也,岂非女中丈夫哉。

长女归趟,赵两世皆遗孤、乃顾乃复,廷师成家室,迄今为赵氏留一块肉,未尝坠厥宗

也。公以长孙未立,忧形于色。太宜人曰:「勿忧也。儿性直不能乐善;倘勉行十事,将为吾家咏

昌炽矣。」侍御跽受教。母日:「先平耀,次周同族,次恤戚里,次救枯骨。平道路。请于官免里

民贡丝苦,累岁除逋租.遇饥量赈,置祭田,立宗族约。」行未逾十年,举.四孙方未艾也。

且也躬尚俭朴,不佞佛,不信鬼神。而霜露伏臈,必祭必恪,勿盭典常。内外子侄男妇

少长六十余人,婚嫁诸人事,赠遗无间。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吾里大司寇白公语宗族

里党曰:「贾太君善以持躬,严以教子,惠以及人,宽以逮下.私德以裕后昆,可为吾邑诸巨室法。」

盖达于学问之渊,明于艰贞之义,不以穷连易其所占,不以常变违其所守,不以一日之华膴、而

遗后人之骄奢。六十年苦节之真,八十年劬劳之迹,此真伟然丈夫事,而士君于之笃行所不逮者。

枢与侍御公同年登进士,见公丰釆气骨,杰出三晋,洵园家未易得之才也.比奉简书。枢窃喜此

出必不辱君命。而骢马到处、墨吏望

风解绶,实足为慈闱光。十年来菽水承欢,躬耕侍养,闻者未尝不慕其天伦之乐,而惜其身

退之蚤也。兹逢设帨之辰,子若孙进觞膝下,顾而乐之,且曰:「今日之举,皆朝廷之恩也,祖宗

之德也,吾茹檗抚孤,敢云有功于卫氏哉,亦祇求不负卫氏耳。」猗欤盛哉。天地正大之气,公忠

伉直之风,在卫氏家庭间。此卽年伯母之所以为福,而卽所以为寿矣。交梨火枣,王母、西池何

足称耶。枢因书之以答士大夫之请,及宗族里党所愿焉。

寿李太母吴太淑人序

尝闻天地间中和纯粹之气,蕴蓄久而发越必奇,发越奇而凝承必厚,是以为慈为孝,为

忠为义,皆中和纯粹之气所结而成。而锺于阃内者,尤未易多觏,非若西母、瑶池之淡长生久视

之术,浮夸怪诞为吾儒所不道者也。

壬戌之春,正月二十六日,为李太母吴太淑人设帨辰,乡之先达暨诸同人辈,佥谋致一

言以寿,属余文。余不敏,谊不容辞,然又不敢以文祝,惧失实也。

盖太母于归后,妇道克修,家政严肃。上事舅姑,下处兄弟妯娌,或致敬致爱,或尽礼

尽哀。家人妇子,稔知懿行有素,自宜曲致共欢忻,各罄其琐祷。初非宾客祝嘏之事,余鸟得而

称,卽称之,犹阃德之常,何足为太母异。

余所异者,惟太母之慈孝忠义,且俾令子不负亲,不负君,不负圣贤师友,有以仰承太

母之慈孝忠

义耳。八阈自定鼎以来,海寇扰攘,几四十年。太母,巾帼丈夫也,身处困阨之中,动以大

义激发,虽崎岖多难,艰苦备尝,无几微怨叹。甲午、乙未问,海氛尤剧,惨掠遍野,太翁负经

世才.慷慨有大志,聚众抵敌,贼莫敢犯。尔时邻近乡邑,依托者甚伙,太母日备饘粥,以食来

者,至事平不倦。太翁得以专力御贼,一乡赖为长城,皆太母内助力也。

迨甲寅之变,逆藩弄兵,全省沦陷,一时封强大灾守节无亏者,仅二三人耳。其文武将

士,苟且偷生,且眺然为功名富贵之计者,不可胜数。太母素以忠孝教诸子,长公晋卿以编修归

省,适家居,奉太母慈训,矢擒逆渠以报朝廷。间道具腊丸疏,奏破贼方畧,请大兵迅入.愿躬

率乡勇一旅,迎王师、恢复省会,安辑闽疆。未卽行时,太翁尚无恙,与太母百计绸缪,镇静一

方,而家门之安危利害,介在呼吸,视之泰如也。迟之又久,大兵度僊

霞岭,全闽底定。不意海孽复肆猖獗,围困泉郡,漳援截断,不得过。晋卿凿山开道,斩木

成桥,具牛酒迎劳大兵,解泉围,贼败遁去。事既平,晋卿奉温纶,以学士特用,闻邸报至,伏

膝下不忍离。太母曰:「君父恩深,正宜图报,此行同尔北上。尔安心供职,是吾所愿。虽异乡风

土,霜雪飘摇弗避也。晋卿喜甚,万里间关.奉慈舆抵都。躬侍色养,每五漏趋朝,办事毕,归

寓所,与次君孝廉左右相依,已极人伦之乐。圣主方事两宫,因滇南捷至,海内荡平,恭上徽号,

锡烦加恩,太母荣膺天宠。回想逆氛煽乱,流毒家乡,抗节不屈,亲族莫保,幸而得有今,乃北

向稽首,祝万寿无疆,人母之心慰矣。

余谓晋卿所以慰太母之心者,正未有艾也。晋卿学宗孔孟,理贯程朱,平口不负亲.不

负君,不负圣

贤师友之志,征诸践履久矣。今尧舜在上,典学日亲,宵旰图治,期于家给人足,户登仁寿。

晋卿入而备顾问,资启沃,以嘉谟嘉猷,仰佐圣德高深,或出而秉节銊,诘兵戎,任察吏安民诸

大事,皆足国尔忘家,显亲扬名,使太母之慈孝忠义,流行天壤间,尽化不慈、不孝、不忠、不

义之人,太母之心不更慰哉。

余闻李之先世有清溪公者,以布衣善盖乡国,敞传至太翁,蕴蓄既久,而太母贪成之。

既相夫子,遂启后昆。始以义成晋卿之忠,继以慈成晋卿之孝,中和纯粹之气,结于一门,发越

奇而凝承厚,寿之理醇乎备矣。余不文,敢以实为太母颂者有如此。其乡之先逢暨诸同人闻余言,

佥日「是可以为太母寿矣」。遂书之,以效升堂拜母之谊云。

李湘北少司农五十寿序

岁在甲子,历转上元,是为先生揽揆之辰。其属司咸欲以一言寿,先生固辞再,以余言

焉请,则诺。余窃念素不文,卽文不足重先生。其不以余言为鄙者,以余知先生深,而不欲以世

俗格套,为先生寿也,余第言其理而已。

先生以理学词臣,历清要,为文章辞赋宗,性无他好,惟谈学问,育人材为乐。及勷赞

密勿,克勤职业,虽非外廷所知,然以素心卜之,其忠爱谅无不尽。辛酉春,先生由阁学破格拜

少司农,时偕诸卿贰,扈驾东游,余亦在列。初闻命,人皆为先生贺,先生惕然若不胜。既而驻

石门,陟高山,慷慨誓天,歌诗

以见志,有曰:「谊阴关国事宁逢众,事涉民生敢爱官。为语故人休夜至,如今不比四知宽。」

人读之,有疑其过激者,云「何至是」。先生曰,人各有志,不可强也」。先生之期许远矣。履任

后,洁己率属,肃然霜清,事大小若无不以前诗券者。夫司农为天子平邦赋,养兆民,十五国地

利之肥瘠,天时之水旱凶丰,民间户口之消长,国计之盈虚,中外千斤万兵糈之缓急,胥以待命。

而数午问,军兴旁午,度支日不暇给,虽使刘管持筹,未有不仰屋嗟者。且计邮为财赋所汇,一

不慎,卽有伺其隙而借之以为缘,往往明察秋毫,犹虑不免,势使然也,而先生裕如。余问先生

之言,曰:吾朝夕冰兢,前有典型在焉。」谬谓不才也。因念余向承乏此席,鳃鳃然思以白励,独

才识不逮,迄无短长。今观先生从容综理,有革有兴,而冰操傈傈,诸司敬惮,职分以外惕焉不

敢犯。乃愧余之瞳乎其后,而诸司又复惧欣鼓舞,丐余言

为先生祝者,意有在乎。

先生令嗣丹壑向与儿子学诚游,见其英英玉立,气骨不凡.卽以大器期之。及二子同为

诗,倡和风雅,各期不坠家声。丹壑果以妙龄读书中秘,而学诚无似,又幸出先生之门,附西清

末选。两家世好。渊源倍笃,每见必以力学相品。又念余衰老,问饮食起居状,殷殷不置口,古

道之厚如此。余因是益知生之先生为人,以廉静寡欲存心,以光明正大莅事,以文章道义待天下

士,而且忠爱缠绵,答君父而信僚友.油然蔼然,发于至诚。董江都所谓正其谊小谋其利,明其

道不计其功」,先生有焉。以理论之,皆寿征也。余尝于廷议班中。见先生议事,不激不随,至虚

至公,卓然有古大臣风度。自兹以真学问为真事业,寿民寿国,方来未艾,此固理之确乎可信者

矣。

余更有言者,今圣天子轸念民生,蠲租赋,恤灾伤,除用兵以来权宜诸款,直省地方,

莫不沾恩被泽,颂声大作。先生仰体仁爱,培邦本,佐太平,当有益加推广,为民请命者,俾穷

荒遐陬,鸡犬桑麻,千百年受朝廷之赐,是司农事可无愧矣。然而汲引人才,亦大臣事也。余既

衰迈,下范有为,实望诸君子为之。敢因先生前诗所期许者,再为先生进祝焉。

岳镇九掌科六十寿序.

祝寿之文,不易为也,亦不易读。读者第取其确实近理为上,曰「此文之有规矩准绳者

也」。今世之为寿文者,吾惑焉。叙家世,则曰「科目几何,代官爵几何」。人或称当身之科目、

官爵,权势赫赫.显荣当世者,又累千百言不止。凡皆于寿之理无当也。余论及此,未有不嗤其

迂者矣。间有不嗤其迁者,亦未尝是余言而乐道之。余是以终不敢为祝寿之文也。掌垣镇九岳先

生,为人落落寡合,余心窃重之,神相亲,迹甚疎也。今年嘉平月,遇先生揽揆之辰,其从学诸

弟子,拟进一觞介眉寿,属余为文以将之,余儿亦叨及门列,故不敢辞。

窃谓人之品,与人之寿,百有不齐,此心同,此理问也。若以理断之,无论其家之积德

梨功,与其人之履仁蹈义,以及治国安民,济人利物,无一不足为寿征。余闻先生家世儒素,蔽

古力学。做秀才,以天下为己任,正其人也。登第后,犹衣布素。既而释褐,谒选始衣绵,膺一

命,莅封邱,真有琴鹤风度。余考其治绩,惟有噪农桑,讲孝弟,视黄童白叟如父子家人.而清

操饮冰,特举卓异第一,甘棠之爱,至

今蔼蔼口碑间.嗣蒙内召,简擢礼垣。余初识荆,聆其瞀软,如商彝周鼎,知非近令人物。

继见给事数载,封章屡上,上卽焚草,卓然以古谏官自期,度其有伤国体,无济民生者,宁让而

不言,鄙迎合揣摩之风,耻干谒奔竞之习,为朝廷存大体,为言路扶正气。退食有暇,晤对圣贤,

恬如也。分校文武两闱,矢秉虚公,用光抡才大典,所拔类多宿学英伟之士,长安无不共羡。先

生时进诸士,训以砥名砺行,躬为模楷,复加意培植,于其最贫者,留之邸舍,分清俸以食之,

若不知其为师弟然者。诸子饮水思源,争自濯磨,各期不负所学,以图建立,皆先生之教也。夫

以先生心性如此其坚凝,胸襟如此其宁静,气骨如此

其孤峻,饮食居处如此其淡泊,文章政事如此其中正而和平,怜才爱士如此其真切而笃厚,

以理断之,洵寿征也。如松栢然,历霜雪而不变,受雨露而自如,亦何尝矫然求异,与琪华瑶草

争长久之道也哉。

方今圣天手敛福,以锡臣民。说者谓明岁值上元甲子,四海清晏,万姓咸登春台,正人

君子济济在列,共修职业,以佐雍熙之治,是为国运之昌,以人事应之,又理之确实可见者。先

生之德业日进,其福、其寿,当与国运同新,亦无俟区区一言祝颂为也。余虽老迈,愿与先生谈

关闽、濂洛之学焉。

重修蔚州学庙碑记

人文之盛衰,系于学庙之兴废,余观蔚事而重有感也。蔚为三晋边徼地,方人文盛时,若德

行气节,

经济文章,以及理学名儒,载在郡志者,代不乏人。育之成之,率出于乡校。明末学宫倾圮,

乏科第者凡十八年。旧州守陈公鹏举拓修明伦堂,课士较文,科目始开。其后官此土者,仅朔望

一瞻趋耳,虽茂草盘阶,弗问也。嗟乎,为天子命吏,曾不闻操激劝者何政哉。

会有曹侯者以淇令擢知吾州事,下车以来,有百废俱兴之志,甫谒庙庭,口:「士首四民,

学宫所以养士,为圃家用,此而可缓,孰不可缓。」遂捐俸修葺,无一烦民力,阅数门而上讫,自

殿庑以至扃垣。悉灿然可观。郡诸生魏宗周、阎之秀等董是役,感侯之德,走书属余记,将勒石

焉。余亦德侯者,曷敢以不文辞乎。

余惟天子右文,前岁幸太学行释菜礼,几省士子肄业国雍者,咸与观听,一时人文丕变,

纪清朝盛事。曹侯仰体上意,以爱吾蔚士,所谓上作之,斯下应之。兹举其作之者比。

诸士方明伦正经,弦诵不辍,宁惟是寻章摘句.纡青拖紫,以应之」耶.抑志尹学颜,

流鸿树骏,以应之也。孔孟、颜曾之书,童而习之。濂洛、关闽主学.长而闻之,余不敢悉举,

吾蔚先辈中典型尚在,人皆吾师。以德行应,则有史先生东昌之孝无间言,以气节应,则有龚先

生谅之从容就义;以经济应,则有郝先生杰之鞠躬尽瘁,以文章应,则有尹先生耕之著述自命;

以理学应,则有邹先生森之致知格物;是皆产于蔚,学于蔚,至今尚凛凛乎有生气者。诗曰:「伐

柯伐柯。其则不远。诸士身近高山,又何必仰止遍海内,先名后实,以辜我侯作之之美意乎。年

来科第多人,后先辉映.诸士入学宫,承教泽。霞超罢蒸,奋然而异,以待异日之用,卽与吾蔚

先辈诸君子联踪接武,又何多让。且人视蔚为穷边绝徼

者,论地也,非论人也。人杰则地灵,亦非风水家荒唐之说也。合观壬午以前,甲申以后.盛

衰兴废之理,皆实有征验,在入耳目间。卽我侯藉手以报天子者,尤勿作寻常文具观矣。诸士其

善应我侯哉。

重修蔚州东岳庙碑记

东岳之为祠也,义何防乎,世主人弗察也。其以神道祠之乎,抑以人道祠之乎?如以神道

祠之,神不享非礼,礼之所制举,非入主所得而祠也,不然者,非僭则渎。如以人道祠之,古者

扫地而祭,于礼尽然,祖宗不血食,孝子慈孙有闻而恫焉者,而岳不与焉。呜呼,世主人何弗察

也。按礼冬至祭始祖,程子曰:「此厥初生民之祖也。」冬至为一阳之始,故象其类而祭之,求之

洪蒙胚胎之中。凡困类致报者,窃附于尊所自出之义,而不为过。

泰山位峙东土,天地生气,从此舆焉。盖自冬而春,负气成形,于义为父母,祠所由昉

也、读大雅之诗,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蔚地故属边塞岂无名世之产,寄我圣朝之藩翰者。卽甫中伟业,代不常有。至间出而为

忠为孝,为狂为狷,近邹鲁之门、接濂洛、关闽之派者!亦不乏人。下而氲读之子,耕鉴之俦,介

胄之夫,坐作贸易之辇,身际太平,遇岁时伏腊、习蜡社诸故事稔矣。巍巍岳祠,岂办香而忘之。

虽然.先王以神道设教,所以教天下后世之孝子慈孙者,讵如斯而已乎。

夫人之生也,由父母而推之以至于始祖,远矣;一呼吸而近焉。由始祖而推之以至于天,

尤远矣,

一呼吸而近焉。世之人有亏体而辱亲,违心而害礼者,祖父之罪人,卽天之罪人,而天犹有

享之者哉。孔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顾往往以负罪之身之心,操楮币纷然走祠下,余不

知岱宗有灵,其果享之乎否也。曩为里人进此说,惜未有明其义者。时父老某以庙貌倾圮,募金

重茸,一旦作新。是举也,为祠之义,亦可以察矣。因其间记,遂书以勒石。孜旧碣创建于明

万历四十年,重修至今始,殿庑门楹,俱罔增置,故不悉载。厥工兴落,则康熙元年壬寅岁云。

蔚州曹侯去思碑记

郡大夫曹侯,刺蔚三年,擢粤西浔江府悴去。去之日,蔚民贤者执爵,愚者攀辕,爱侯

如慈母,盖侯治蔚有循良风云。既去十阅月,父老忽以去思碑文请,余起而应之曰:「世之颂德政

者多矣,大抵任则颂,不任则不颂。」颂以任而胁也,思者百无一焉。尝闻颂羊叔子之文,远者悦

观;赞狄梁公之碑,不获见者憾焉。无他,情在其中也。今者父老言之而余记之,(四)夫亦何所

胁而为之者,甚矣。

我侯之贤,而民之思之者,其情至也。衣不深练,食不重豆,我侯之俭,以爱吾民也,

民思之。不用勾摄,不扰车牛,不受饮酰投缳诳词,以长轻生之习,我侯之严,以爱吾民也,民

思之。革赎锾,绝请托,我侯之正,以爱吾民也,民思之。修学宫以课士,饬保甲以缉盗贼,我

侯之勤,以爱吾民也,民思之。禁私派,惩健讼,听讼不加严刑,而两造俱服,我侯之明,以爱

吾民也,民思之。夫民有情而无文,其丐余者文也。

余文曷能文,文而不及情焉,勿文可也。聊采众之所言者书于石,以志蔚民之情如此。

前之去此土者,可以知蔚民之情矣。后之官此土者,亦可以知蔚民主情矣。曹侯名士琦,号韩伯,

辽东人,由贡士,顺治十年任,十三年去位。

梦记告魏石生先生

余梦中得句曰:「天地何功,功在乾坤之后,鬼神何事,事在性命之先。」应作何解,以

告石生。石生曰:「此乃先圣之微指,造化之奥义,未易以言语形容也。然既蒙下询,敢不臆测以

对。夫天地者,乾坤之郛廓,乾坤者,天地之实理,其实一也。天地以阴阳生生万物.功莫大焉。

然天地自然而成化,不有其功,易曰:『干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故凡言功者,

已落乾坤之后矣。鬼神者,性命之枢纽,性命者,鬼神之体用也。易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

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既成变化,岂能无事。然其事虽推衍无穷,而其理

则无声无臭,岂非性命之先乎。人能于性命之

内,时常戒慎恐惧,得其所谓性命之先者,是濂溪所谓太极而无极也,则能与鬼神合其用,

与天地合其体,何事与功之不化乎。鄙见如此,希更进而详之。」此汇月八日梦、九日解也。

余读至戒慎恐惧数语,意先贤所云,「观未发时气象,亡夫只一个静字」。离却静字,便

涉后天学问。微危之界,人禽之关,于兹判矣。越十日,为燕九节,同诸友过白云观中,余因而

乞梦,梦长春告曰念静则恶息,一念动则善生」。觉时,如冷水浇背,猛然可省,始知君子戒慎恐

惧,兼乎动静以为功也.

若兀坐一室,塞耳闭目,毕竟可静不可动耳,高明以为何如。

梦谒孔庙记

枢行年四十有二,未尝一至鲁邦,瞻仰允师庙貌。顺治戊戌岁之仲冬,太原友人讲孟子

「尽今知性」章,于立命有异解,枢不敢闻,曰「此异端之说,非孟子意也」力辨之,直至二鼓,

散去就寝。是夜梦青衣儒绦高巾者二人,导入庙,立殿门阈内,令跪拜兼古今仪。先师命赐饭一

盂,谢毕,二人.导谒四贤祠,颜子、曾子,同龛并坐,子思子降一独龛坐,孟子别宠侧坐,呼

枢名.语者再。二人复导之出。觉、遂记之。

归里,如前梦置木主,祀于授经堂,朝夕对越,规模宛然,殆所谓羹墙寤寐者非耶。呜

呼,先师不梦见周公,自叹其衰。枢梦见先师暨诸贤,幸而未衰,究恐虚生浪死,为孔门罪人,

是梦在宫墙之中,巾酿在宫墙之外也。枢之为记,得无梦寐乎?

梦易记与王允升广文

壬寅十一月二十六日,夜梦与一长者讲易。余问曰:六十四卦之外,仍有卦否?」长者曰:

有。」余曰;「从何起。」长者曰:「从寅字。」余曰:「取河象。」长者日:「执象而忘象。」先父亟来

语之曰:「欲仁而仁至。」

夫梦,幻境耳。古人常以验学力,况言理言事,有裨身心者.虽幻亦真,必达一而记之.今

夜讲易一梦,问答分明,尤不可忘也。良者之数语,固非常谈。先君之一言,实为特训。足下易

学精切,苜蓿齐中.默会而详解之,勿讶说梦也。王君步阶解之曰:「梦之说不一。有所谓真梦者,

如圣人周公之梦,是」也。圣人生六百年后,精神上注于六百年前,始于梦寐问,恍惚晤对,是

卽心成象,殆所谓梦寐通之耶。」

晚谓尊梦亦然,想梦中论易之人,即生平持敬所学之人也。佩敬久,而象因以生焉。门、

六十川卦之外有卦否」,日「有」。夫卦诚不尽于六十四也,引件触类之说,已见于系辞。故焦氏

之易四千九十六卦之繇辞所由来也。问曰「从何起」,曰「从寅字起」。噫,寅之时义大矣哉。天

地生生不已之心,至寅而始动,造化阴阳之气,至寅而始舒,昼以寅为始,人以寅而与。故康节

先生元会运世之数,开物于寅,闭物于戌也。寅于卦为艮,系辞云,「艮,东北之卦也,蔑物之所

成终而所成始也」。皇极内篇亦云,「东北万物之所出也」,亦卽太极图所谓继诤而动之候也。统观

之,寅乃动之始也,始悟朱了所云「稽实待虚、存体应用」,或在宣之前也。筮法,九六为老,七

八为少。老极而变,少守其常。十有八变之后,奇偶动而变生,九六兴而卦立,从寅字起者,或

此之谓欤。问曰「取何象」,曰「执象而忘象」。夫忘象之说,未易易也。夫易假象以明理,诚静

反乎理之原。卽象而理固在,不必象而理亦无不在仕也。盖着眼须在象先也,况形而下者有象,

形而上者并无象之可执乎。上古圣人,立象以尽意;后之圣人,得意而忘象。故学易君子居安乐

玩,以身心体之,诚以非深于易者,未足以语此也。后太老先生亟语之,曰「欲仁而仁至」,是点

醒语。若谓欲论易,而易之理已至,欲传易之人,而傅易之人已至。如以道纶道,

至忘象而道已至,如以学论学,至忘象而学已至也。夫论易而及道与学者,何也。盖寅者,

敬也。从寅字起者,或仍示以持敬为入门也。道与学,舍持敬工夫,曷以几忘象之境乎,未知孰

是。惟先生夙夜兢兢,务以持敬为下手工夫,思上卽曾孟之传,下明伊洛之学,真积力久,纯一

无间,自有梦寐之通,恍惚晤对,此卽性地灵觉之神悟也。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或此之谓欤。

宜与圣人周公之梦同一精神之感召,似未得以梦说而概忽之也.晚之管见若然,不知果有当否。

邹子传

邹子讳森,字渐斋,明嘉靖辛卯科举人,未仕而卒。蔚州义民铭之孙也。按义民素行着

于乡,祠乡贤尝积书累万卷,每卷题曰卖者不仁,买者不义」。巳曰,吾子孙或有能读者」。后梦

谒孔子,命弟子某读其书,遂育邹子。邹子生而清慧,体不胜衣,弱冠以仲尼徒自许。诸子避席

不敢近,下帷数年,积书凡再读。每究心阴阳、象数,鬼神、礼乐之故,独与尹先生商订之,走

一蒙者往来傅诵、数千言无舛谬。尹撰两镇三关志,以百卷计,摭陶唐迄今,故实且备。邹子校

譬足多焉。会志成作序,尹属稿诣邹所,邹亦属稿,两人各出袖中,指率同,相视而笑。邹子所

著观心约若干篇,未及传不起。先是病初笃,家人恐,

询后事,邹子曰「某卷好书,某卷好书」。别无答者,人谓「书魔云

邹子与尹少年同乡举,尹举壬辰追士,官至河间府知府,或云终佥事。谪戍卒。邹子负

异才。读异书,未竟厥施亦卒,蔚人惜之。观心约垂百年,湮没不可考,询故老无复识者。余友

武承之素以占学自勖,雅志表章,尝就缙绅家力索不得,偶从市上敝纸中见原稿,鬻得之,如获

拱璧。甲乍秋,策蹇入都,属余为传。又二年,卫澹足水部,梓而传之。尹先生讳耕,字子莘,

来驭仲州,守为之传颇悉,着有两镇三关志、乡约、塞语、朔野山人集诸卷,皆行世,蒙者亦一

时异人也。

屯牧道范公传

范公,名志纞,字太乙,河南虞城县举人。阴崇桢年问,任蔚州屯牧道。先起家合阳令,

肿朔州肠和监司,改蔚州。公少服家学,以忠孝存心。母太君逝,遗八行图说为训。时有冰渊之

志,率僚属,对百姓,悉遵慈训惟谨。生平不衣帛,不茹腥,朴素如韦布。盖赋性清介,尚俭约,

为仕宦倡,非佞佛持斋者比。属下吏热政馈一酒一蔬者,阙西四知,惟公有焉。每朔望诣乡约所

讲八行,励蔚士民,大意归重孝弟,口自申说,提出良心,听者无论老幼多感泣,风俗差变焉。

着弟经十八篇、十让一不让说,行世。次年,以疾卒于官。无子,棺敛不能给。媵妾绝食,亦缢

死,俱藁葬广昌。土人哀之,为罢市。

方伯冯秋水先生传

公讳如京,字修隐,号秋水,家本齐青州人,先世讳盛者,始徙雁门。盛生时,时生天

禄,封文林郎,昌黎令。皮林生四子,季讳愈,岁进士,是为公祖。生三子,长讳明期,字闇若,

号熙字,万历庚子以

第二人应解额。生平笃学力行,殁祠乡贤,世称雁门先生,是为公父。母太夫人王,笮甫廿

七卽寡,守志五十余载,诏表其宅,为节孝。后以公贵,累封太夫人,是称太夫人,实生公。公

九岁失怙,性不好嬉,一循太夫人教,授以诗、易,輙成诵如宿习。出就外傅,博综羣籍,为文

不屑为尺幅恒语。甫弱冠,以诸生高等,饿于廪。崇祯初,诏郡国选士,公衰然为三晋举首。然

数奇,善病,屡踬秋闱。乃益邃心理学,若无复庸心进取者。迨庚辰,大举海内经明行修之儒,

公闻之,与曰「初,进士起隋代,而循良盛于汉家,岂尽由甲乙第乎」。乃赴廷对,多关切时政语。

除知滦州,如掊积猾,复流亡。驿不累民,蝗不为灾,种种诸异汝,州人歌咏焉。三载迁永平郡

丞,无何,甲申,流寇陷明都,贼徒扰乱三辅。公不得已避地山中,仍数与北平豪,击杀贼之攻

砦者,益知寇虐必不久。其胆识过人远矣。

王师入关,闻公名,檄逞郡署,寻擢守永平。是秋,东迎世祖皇帝驾,道径卢龙,令支

间,多崎岖,不可行,公乃跨滦水为梁数十,又民不知劳,乘舆甚安之,资赐慰劳渥至。阅明年

丙戌,擢按察副恢。戊手晋大参,历陕西榆林、西宁、浙江金衢诸道,江南右布政使,覃恩诰授

通奉大夫,追赠两代祖考,皆如其官。祖妣刘二前妣崔皆为夫人。以广东左布政使致仕。公在榆

林,则平黄色俊之乱,西宁则平回贼丁米之乱,金衢则平翁大泮结速闽寇之乱。皆躬履战陈,歼

渠道散胁,而地方晏如。其在江南也,应诏陈言、条上崇理学谨兵权厚储积谨边兵四事疏,入报。

闻其中粤东入觐也,疏地方利弊:如别荒税,以足征输,禁杂派,以供惟正,严委署,以肃官方;

移重镇,以靖海氛,诸类。世祖皇帝下其章,令所司议行。盖

与前报闻之旨,皆嘉之电。先是公在粤东,当平、靖二王驻师之地,度大维繁,非如在江南

时,仅司鼓

铸,得优闲啸咏已也。公雅量,既能揖谐两藩将士,时小其精敏之才,厘盐敢,嶷荒税。.不

一年中,至完积逋八十余万,督抚以卓异闻,行且迁秩。公念太夫人春秋高,庾岭赣滩之险,不

能板舆迎养。且入觐役竣,冒暑南旋,行至寿州,病惫不能前矣,乃力请于朝,得解组归,年甫

五十有八耳。归侍太夫人,借极色养。阅七年,太夫人以八衮寿终,公泣血三年,至葬,哀毁几

殆,犹扶掖徒步至窆所。问公善养生家言,素康疆,及太夫人卒,连精神日减,寝以成疾,享年

六十八岁,端坐而逝。所著有道学钞、史疑、歴代诗录。其行世者,则秋水集、奥槎日记、北征

纪畧;宫词、古今雁字诗选、圣贤正谛、春秋大成若干卷。子云骧,顺治乙未进士,户部主事,

云骕,康熙己卯科举人,余具志状中。

旧史氏曰,公以雁、代人杰:蹶起仕籍,由良二千石跻方岳,称守藩重臣。至今畿辅、

五原、湟中、于越、金陵、南海间,有召公之思焉。乃年甫逾艾,卽决志悬车归。辟二知园,日

著述其中未尝远出里门,及通刺长安也。冢嗣七载,雍博第,勉以勤职业,勿躁进而已,闻者称

之。著述甚富,而大成一编,允为海内春秋家津梁。正谛,先儒诮『周礼为天理烂熟之书』,余于

斯编亦云。迹其生平,事母服官,居家处乡,莫非天理所形也。且冢嗣云骧,以濂洛、关闽之学

奉庭训,与余互相砥砺,振家耸。先生之所贻,又如此。呜呼,贤哉。」

郡县令宋公传

公讳永誉,字葆耻,汗骦其别号也,中前明崇祯壬午科乡试。父学韶,万历壬午科举人,伯

学遭,万

历庚戌科进士。世为广平府永年人,其事迹载在家乘者不复赘。公家学渊源,淹贯博洽,性

复豪爽,不事生业,辟精舍于治水聪明山下,寓意诗酒,雅有希文九忧后乐之志,人未之知也。

本朝定鼎,乙酉岁,入都谒选,授鳯翔府郿县令,受命之日,单车就任。郿俗素悍,且

近终南,称盗薮,颇难洽。公莅任后,日夜焦劳,感以诚,人皆劝。凡征愉、断狱、课士诸务,

虽倥偬抢攘中,井井有条。本年分较秋闱,得士六人,极一时之选,人望归焉。时贺逆蓄异志久,

公忧之,豫戒城守具,躬率邑之慕义有胆识者,画战守策。绅士谓邑妩重兵,度不能御,公曰:

「臣子之义,誓与此土共存亡,战或不克,守则无虞也。」亡何,贺逆令贼党持诱牌降,给以重禄。

公立碎共牌.禁锢贼役。次夕,贼遂薄城下,攻五日夜,公多方御之,势不支,城陷。贼执公不

忍杀,复温言劝公降,公挺立骂不绝口,索县印不予,赋怒,手刃公。督府盂公乔芳称其一死尽

节,忠烈可悯」。抚军雷公兴称其「为国尽忠,死贤于生」。会议上其事,请恤典,得旨追赠陕西

按察司佥事,荫一子入监读书。

赵介庵先生传

公姓趟,讳时腴,新安休宁县人,号介庵。八世祖为征君子常公,讳访,卽世所称东山

先生也。光禄文水公讳廷贤,是为公祖。儒林伯玉公讳完壁,是为公父。

公性至孝,善读书,少补邑诸生,旋游国学。公兄大鸿胪讳时用为都谏,时家居。顾宗

伯瑞屏至自昆山,见公于坐,奇之。其乡之金太史正希亦尝称公善属文,因负笈从两先生游。公

固端人,而又日

闻山先生持论侃侃,莫非忠孝大节砥行立名之说,益敦伦门内,为为己之学。伯王公客亡真

州,公甫弱冠,擗踊几绝,抉榇江行,至芜关登陆,号泣徒跣以归,卜葬从礼。公体素豊伟,至

是赢瘠,宗党相见有不能识者。读礼既终,澹于进取,每天下大比,或劝之试,必谢曰:「母老矣,

吾当以义命自安。」自是奉母家居者三十年,既殁.哀毁一如居父忧时。

公族姓繁衍,惧亲尽则情疏,为立宗祠,置祭田,岁时伏腊,集共父兄子弟,以飨以燕,

尊卑秩秩,四方观者,莫不油然生孝悌之心也。公尝渡浙江,乐武林湖山之胜,遂家焉。甲寅冬,

省墓归,而饶州寇起,逼新安。新安人恐,各谋徙他郡县。公独以邱垄所在,无去志。未几,寇

果至。里有恶少年引贼党盗劫公家。公走入松萝山,趋而蹶,自悬崖堕,着树得不死,质明为贼

党所获。公骂贼,贼大惊,巳见公修髯广颐,衣冠甚伟,严若神入,勿敢害,由是播迁流离者久

之。寇退而返,室庐一空,公视之不以为忧,独登向所藏书处名万青楼者,见标帙无存,而东山

公所著春秋属辞、师说、集傅、左氏补注、杜诗注诸书镂版亦皆失去,乃叹曰;「丧吾宝矣。」因

谕诸子恢复故业,当以重梓东山公著述为首务。先是诸子宦游四方,迎养则拒,寄俸则却。公子

天羽官户部,遇覃恩,封公奉直大夫如其官。而公于处乱之后,益留意身心性命之学。足迹不入

城市,布衣蔬食,萧然环堵中,日读书数卷,体固神完,不杖而行,间为吟咏,能灯下作细楷,

如是者复数年。寿七十,无疾而终。子六人。长端,山西介休令;次吉士,户部主政,次靖士,

杭卫守备,又次俊士、竑、翊士,皆邑诸生。孙二十二人,为明经者一,为文学者七。曾孙十人

并幼。

庸齐子曰,予日与江左之贤士大夫游,但闻介庵为隐君子。及询共生平后,知阶庵以纯

孝称。余叙次行事于处家庭之际致详焉。雄八排人之难,救人之危,莫可弹述。然百行之原,其

最大者,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暮齿婴锋镝之祸,而卒免于难,宜矣。次子天羽服官农部,闻

讣京邸,予往书之,日见苫块悲号,至情惨切,向之须发如漆扦,不一朝而如丝,予深为感动。

归语同署诸君子曰:『天性过人,不可强也。昔眭夸丧父,柳敏丧母,皆须发顿白,至今称之。天

羽亦然,孰谓古今人不相及哉。

动忍子传

动忍子姓武,名之烈,字承之,蔚州高士也。赋性疏懒,不事干谒,见人富贵悖道义,

輙狂笑不已。里中有孝友者,如某某虽极贫且贱,乃肃然敬惮之。读书尤好博古,汉魏以上,唐

宋以下,年月姓氏,世系爵里,悉成诵。有友劝攻举子业,承之曰,吾无宰官命,科第非吾志也,

愿以诸生老牖下。」又通数学,舆人卜多验,以故四方之人人蔚者,知有动忍子云。

幼失恃,稍长,事其翁,备色养。翁老疾,承之昼夜侍床榻,衣不解带者数月。翁曰:

「苍头可代汝。」动忍子曰:「苍头服役,久倦于勤,焉能代儿乎。」比翁弃世,晨夕奉木主,一羹

一菜,必整衣冠揖而献,既撤乃食,垂三十年如一日。作五噫歌,追念庭训,孝思极笃。行事取

法古人,跬步不肯苟,而自检复甚严。尝指天而问曰。「性命形骸,皆主人翁卜我者,我敢效贾客

之营利而忘本耶。」有辨才,论古今事,赖类滑稽。闻人有遇,輙面诤,语出,人多衔之。因作动

忍子傅,盖自箴也。时或携妻子居荒村,不欲入城

市,人亦莫与交。魏子每就而问之,得所著诗文一集,名曰动忍斋小言,为行于世。

奇穷手传

奇竆子者,环极魏生以号蔚之旧弁也。弁姓易,名柏,字象南,家世载郡志颇详。其父

挥使公乏嗣,祷于三官祠,夜梦神人抱见予之,遂育象南。生而颖异,美髭髯,貌磊磊有丈夫气,

性喜豪华,不谨细行。官洗马林守备,不克终。

归焉,卜宅数畆,莳花树石,费不赀。尝好客,典衣充酒资,饮不醉不辍,醉后或歌或

诗,动百言,多羽音。然亦不欲传,人从旁窃听,得其拟古闺词凡若干首,皆哀而不怨,殊无一

语及生事者。会三冬煤尽,家人索之,弁曰:「屋上椽,非吾薪乎,成毁吾事耳。」及构草庐栖之,

亦不怪。客有惠米者,倾以易花,环列儿前,赏且乐。檐际笼诸鸟能语者,当半部鼓吹。日或不

再食,曰:「胸中免俗足矣,饱何如耶。藏古琴、玉环各一,朝夕抚弄,手谱数曲.有「唞断白云

乡」之句,名曰「壮士操」。每一临弦,岛呜花笑,无异流水高山。弹罢抱琴.而涕曰:「此吾生

死交也,而物之乎。」又摩其环曰:「安得君子兮,赠之以白玉。」

以共言近放,人多嫉之者,卒得诋,亦不少贬。后以草庐敝,穴地五六尺许,妻子同居其中。

遇一兀旦,服葛衣行市上,手携二子,身无完挎,裹鹿革缓步,各不少乱。及与人詨,风生四座,

了无抑郁之声。有疑难商之,可立决,于里中之大贾巨家,投一刺以为耻。其生平行事,异于乡

人者有如此。嗟乎.若象南眼

孔中,视人之酒囊饭袋,规规拥铜臭以为莫予过者,不知作何等矣。此魏生所谓奇穷者也,

为作奇穷

子传,以示予友武承之,承之素交象南云。

(一)时原作「特」,据畿辅岩书本改。

(二)史原作「吏」,据畿辅丛书本改.

(三)先畿辅丛书本作「后」。

(四)余原作「今」,据畿辅丛书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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