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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校注

山海經海經新釋卷十一  山海經第十六  大荒西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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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負子1,有兩黃獸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2。水西有濕山,水東有幕山3。有禹攻共工國山4。

1郭璞曰:「淮南子曰:『昔者共工與顓頊爭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維絕,地柱折。』故今此山缺壞不周帀也。」珂案:郭注引淮南子天文篇文。今本云:「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今作「天柱折,地維絕」(論衡談天篇、列子湯問篇並同)為異。楚辭天問云:「康回馮怒,墬何故以東南傾?」王逸注云:「康回,共工名也。」又引淮南子,與此注同。蓋各所見本異也。經文「不周負子」,文選甘泉賦、思玄賦注及太平御覽卷五九引並無「負子」二字,郭注亦祗釋「不周」,「負子」二字蓋衍文。西次三經云:「不周之山,北望諸毗之山,臨彼嶽崇之山,東望泑澤,河水所潛也。爰有嘉果,其實如桃,其葉如棗,黃華而赤柎,食之不勞。」郭璞注云:「此山形有缺壞不周帀處,因名。云西北不周風自此山出。」即此。

2珂案:三餘帖(見百二十卷本說郛)云:「半陽泉。世傳織女送董子(董永)經此,董子思飲,揚北水與之,曰:『寒。』織女因祝水令暖,又曰:『熱。』乃撥六英寶釵,祝而畫之,於是半寒半熱,相和與飲。」經文寒暑之水,亦斯之類與?

3郭璞云:「音莫。」

4郭璞云:「言攻其國,殺其臣相柳於此山。(歸藏)啟筮曰:『共工人面,蛇身,朱髮』也。」

珂案:此經所記,蓋有二事,均共工神話之零片散見於此者。一曰「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是以山名不周,郭注引淮南子天文篇文是已。一曰禹治洪水,逐共工,郭引海外北經禹殺相柳(大荒北經作『相繇』)事是已。然細按之,共工與顓頊爭及共工與禹爭,要無非黃炎鬥爭神話之餘緒而已。以其所爭之對象不同,而其人亦或為正面,或為反面,蓋皆神話流傳之演變,非可以一概而論也,說已詳海外北經「禹殺相柳」節注中。郭注引歸藏啟筮「共工人面,蛇身,朱髮」,神異經亦引述之,而云「貪惡愚頑」,則亦詆毀之甚矣。

有國名曰淑士,顓頊之子1。

1郭璞云:「言亦出自高陽氏也。」

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1,化為神,處栗廣之野2,橫道而處3。

1郭璞云:「或作女媧之腹。」

2郭璞云:「女媧,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其腹化為此神。栗廣,野名。媧,音瓜。」珂案:郭注「其腹化為此神」,藏經本腹作腸,太平御覽卷七八引同。

3郭璞云:「言斷道也。」

珂案:女媧之名,首見於楚辭天問,云:「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王逸注云:「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案王之意或謂天問此語當因女媧造人神話而設問,意謂女媧造就他人身體,其「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之「體」又是誰所創造乎?女媧造人神話有二,一則風俗通所記者,云:「俗說天地開闢,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貧賤凡庸者,絚人也。」(太平御覽卷七八引)貧富貴賤之別,乃階級社會階級烙印,非神話本旨,置勿論可也。此女媧造人神話之彰明顯著者也。一則見諸淮南子說林篇,較隱晦,云:「黃帝生陰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高誘注云:「黃帝,古天神也,始造人之時,化生陰陽。上駢、桑林皆神名。」則是以女媧為主之諸神造人神話也。「黃帝生陰陽」,疑陰陽即陰陽性性器官。「女媧七十化」,「化」當作「化育」解。說文十二云:「女媧,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即此「化育」之意也。郭此注本諸淮南子,而以「變」釋「化」,謂「七十化」為「七十變」,失本旨矣。此寫女媧在多次誕育人類之過程中,諸神俱同參加造人工作,有助其生陰陽性性器官者,有助其生耳目臂手者。惜詞旨隱晦,竟沈堙不傳。女媧功烈,非僅造人,又兼補天。淮南子覽冥篇云:「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是女媧者,誠天地初闢摩肩盤古之大神矣。宜此經記女媧之腸化為十神而處栗廣之野,蓋猶盤古垂死化身而為四極五岳、日月星辰也。然古籍記女媧補天,或又牽連於共工神話中。論衡談天篇云:「共工與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其後史記司馬貞補三皇本紀因之,亦說女媧補天,是因共工觸山而使天地殘毀之故,不過易共工所與爭之對象顓頊為祝融而已。二文若非訛傳,即係誤記,實未得古神話本貌。古神話蓋以女媧補天為一事,共工觸山又為一事,二者並不相涉也。女媧所補之「天」,乃洪古時代,由於今已不能詳悉之某種原因——自然界大變動或神國大擾亂——所導致之「四極廢、九州裂」之天地大殘毀之「天」,故有「斷鼇足以立四極」等語。而共工觸山所造成之毀壞,則局面較小,僅「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且毀壞以後,至今未聞修復,故始日月西移,百川東注,不周壞而不帀。且不周,天柱也,共工觸山「折天柱」者,折天之一柱也,又何用女媧「斷鼇足以立四極」為?則觸山與補天之不相涉也明矣。補天神話自應在觸山神話之前。又女媧神話,稍後又與伏羲神話相結合,謂女媧、伏羲兄妹締婚而繁衍人類。通志卷一三皇紀第一引春秋世譜云:「華胥生男子為伏羲,女子為女媧。」而漢代石刻畫象與塼畫中,恆有人面蛇身之伏羲、女媧交尾象。文選王文考魯靈光殿賦亦云:「伏羲鱗身,女媧蛇軀。」知女媧兄妹結婚之說由來亦古矣。唐李冗獨異志云:「昔宇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崑崙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崑崙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於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乃結草為扇,以障其面。今時人取婦執扇,象其事也。」除「結草為扇,以障其面」仍是封建社會產物外,餘則此一神話之概略也。此一神話今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猶傳有之,其內容則更近原始,云,伏羲女媧兄妹入葫蘆逃避洪水而結婚而再造人類,則是已兼古神話中女媧造人、補天(女媧補天亦有「水浩洋而不息」、「積蘆灰以止淫水」語)之部分情節矣。

有人名曰石夷1,來風曰韋2,處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3。

1珂案:據大荒東經「(有人)名曰折丹,東方曰折」、「有人名曰鵷,北方曰鵷」及大荒南經「有神名曰因乎,南方曰因」文例,此經「有人名曰石夷」句下,疑脫「西方曰夷」四字。

2郭璞云:「來或作本也。」

3郭璞云:「言察日月晷度之節。」郝懿行云:「大荒東經既有{鳥宛}處東極(極應為北,見大荒東經『女和月母國』節注4——珂)以止日月,司其短長,此又云『司日月之長短』者,西北隅為日月所不到,然其流光餘景,亦有晷度短長,故應有主司者也。」珂案:經文司日月之長短藏經本作司日月短長。

有五采之鳥,有冠,名曰狂鳥1。

1郭璞云:「爾雅(釋鳥)云:『狂,夢(今本作〈寐,未改夢〉——珂)鳥。』即此也。」珂案:郭注爾雅釋鳥,亦引此經文。狂,玉篇作鵟,疑即鳳凰之屬,已見海外西經「滅蒙鳥」節注。

有大澤之長山。有白氏之國1。

1珂案:白氏之國,宋本、藏經本、毛扆本、吳任臣本氏均作民,作民是也。白民國已見海外西經。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東,有長脛之國1。

1郭璞云:「腳長三丈。」郝懿行云:「長脛即長股也,見海外西經。郭云腳長三丈,正與彼注同。一本作三尺,誤也。藏經本作腳步五尺,亦與前注不合。」

有西周之國,姬姓1,食穀。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2,稷降以百穀3。稷之弟曰台璽4,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穀,始作耕5。有赤國妻氏。有雙山6。

1郝懿行云:「說文(十二)云:『姬,黃帝居姬水,以為姓。』史記周本紀云:『封弃於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漢書)地理志云:『右扶風斄,后稷所封。』然則經言西周之國,蓋謂此。」

2郭璞云:「俊宜為嚳,嚳第二妃生后稷也。」郝懿行云:「帝嚳名夋,夋、俊疑古今字,不須依郭改俊為嚳也。然經中帝俊屢見,似非一人,未聞其審。大戴禮帝繫篇云:『帝嚳上妃,有邰氏之女也,曰姜原氏,產后稷。』史記周本紀同。郭云嚳第二妃,誤也。」珂案:經言「帝俊生后稷」,亦帝嚳生后稷也。后稷本西方民族所奉祀之農神,而又附會於東方民族神話中,故言「帝俊生」也。實則后稷之生,與俊嚳俱無關係,乃出於原始母權制社會時期「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商君書開塞篇語)之「感天而生」之神話也。詩生民首詠其事,其後史記周本紀又從而記之,云:「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為帝嚳元妃。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置之隘巷,馬牛過者,皆辟不踐。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姜原以為神,遂收長養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除「姜原為帝嚳元妃」一語為神話牽合於歷史不可信外,餘均得其厓略矣。楚辭天問記后稷之神話亦云:「稷維元子,帝何竺之?投之冰上,鳥何燠之?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既驚帝激切,何逢昌之?」從「馮弓挾矢」句觀,似后稷亦如羿之以善射聞,以典籍散亡,其詳不可知矣。

3珂案:經文「稷降以百穀」者,謂稷自天降嘉穀之種以為農殖之需,稷之神性於此可見。書呂刑云:「稷降播種,農殖嘉穀。」此之謂也。

4郭璞云:「音胎。」

5珂案:海內經云:「后稷是播百穀。稷之孫曰叔均,是始作牛耕。」即此。叔均或為后稷弟子,或又為其孫者,以傳聞不同而記載小有歧異也。孟子滕文公上篇云:「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人民育。」淮南子氾論篇云:「周棄作稼穡,死而為稷。」后稷在古神話傳說中為農事之創制發明者。此經云「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穀,始作耕」者,蓋叔均又繼承后稷之業而發揚光大者也。

6珂案:海內經「巧倕、叔均」節「大比赤陰」句下郝懿行注云:「『大比赤陰』四字難曉,推尋文義,當是地名。大荒西經說叔均始作耕,又云,有赤國妻氏,然則大比赤陰豈謂是與?」郝說大比赤陰即赤國妻氏,是也,然謂是地名則非,疑均是人名。「大比」之「比」,或即「妣」之壞文,大妣與妻氏義正相應,或指后稷之母姜原乎?未可遽定也。

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樹1,名曰柜格之松2,日月所出入也3。

1珂案:初學記卷一引此作青松。

2郭璞云:「木名,音矩。」

3珂案:此方山為日月所出入唯一之山也,然而地在西荒,何可云「出」,此神話之山,誠如郭璞所云:「不可以常理推」(海內西經「貳負」節郭注)矣。

西北海之外1,赤水之西,有先民之國2,食穀,使四鳥。

1郝懿行云:「初學記十卷引此經無北字,明藏本亦同。」

2郝懿行云:「先當為天,字之訛也。淮南墬形訓海外三十六國中有天民,天古作{一先},或作{兀兀},字形相近,以此致訛。」珂案:郝說是也;王念孫校同。

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1。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顓頊生老童2,老童生祝融3,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榣山,始作樂風4。

1郭璞云:「此山多桂及榣木,因名云耳。」

2郭璞云:「世本云:『顓頊娶于滕〈王賁〉氏,謂之女祿,產老童也。』」珂案:滕〈王賁〉,宋本、藏經本作滕墳,大戴禮帝繫篇作滕奔。云「顓頊娶於滕氏,滕氏奔之子謂之女祿氏,產老童。」西次三經云:「騩山,神耆童居之,其音常如鐘磬。」郭璞注:「耆童,老童,顓頊之子。」即此老童也。

3郭璞云:「即重黎也,高辛氏火正,號曰祝融也。」珂案:據海內經,祝融乃炎帝之裔,據此經則又為黃帝之裔(此經祝融為顓頊孫,海內經顓頊為黃帝曾孫,故云),亦傳聞不同而各異其辭也。

4郭璞云:「創制樂風曲也。」郝懿行云:「太平御覽五百六十五卷引此經無風字。西次三經騩山云:『老童發音常如鍾磬。』故知長琴解作樂風,其道亦有所受也。」

有五采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一曰鳳鳥1。

1珂案:經內五采鳥凡數見,均鳳凰、鸞鳥之屬也。明藏本皇鳥作鳳鳥,鳳鳥作鳳皇,與此異。

有蟲狀如菟1,胷以後者裸不見2,青如猿狀3。

1郝懿行云:「菟、兔通。此獸也,謂之蟲者,自人及鳥獸之屬,通謂之蟲,見大戴禮易本命篇。」

2郭璞云:「言皮色青,故不見其裸露處。」

3郭璞云:「狀又似猿。」郝懿行云:「此獸即〈毚,去免〉也。說文(十)云:『〈毚,去免〉,獸也,似兔,青色而大。』此經云『狀如菟』是也。又云如猿者,言其色,非謂狀似兔,又似猿也。猿,明藏本作蝯,是。」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豐沮玉門,日月所入1。

1珂案:此豐沮玉門山為日月所入山之一也。

有靈山1,巫咸、巫即、巫朌2、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3。

1珂案:靈山,疑即巫山。說文一云:「靈,巫也,以玉事神。」楚辭九歌東皇太一:「靈偃蹇兮皎服。」王逸注:「巫也。」雲中君:「靈連蜷兮既留。」王逸復注:「楚人名巫為靈子。」是靈、巫古本一字,而此山復有諸巫採藥往來,「百藥爰在」,與大荒南經巫山「帝藥,八齋」之情景相類,因疑此靈山即彼巫山也。

2珂案:經文「巫朌」,宋本作「巫昐」。

3郭璞云:「群巫上下此山采之也。」珂案:經言「十巫從此升降」,即從此上下於天,宣神旨、達民情之意。靈山蓋山中天梯也。諸巫所操之主業,實巫而非醫也。郭云「群巫上下此山采之(藥)」者,特其餘業耳,非可以因有「百藥爰在」語遂以醫職替巫職也。說已見海內西經「開明東諸巫療窫窳」節注,並參見海內經「九丘建木」節注。

西有王母之山1、壑山、海山2。有沃之國3,沃民是處。沃之野,鳳鳥之卵是食4,甘露是飲。凡其所欲,其味盡存5。爰有甘華、甘柤、白柳、視肉、三騅、璇瑰、瑤碧6、白木7、琅玕、白丹、青丹8,多銀鐵。鸞鳳9自歌,鳳鳥自舞,爰有百獸,相群是處,是謂沃之野10。

1郝懿行云:「西有當為有西,太平御覽九百二十八卷引此經作西王母山可證。」珂案:郝說是也,藏經本正作「有西王母之山」。王念孫、孫星衍校同。下文有為西王母取食之三青鳥,可證經文確應作「有西王母之山」。

2郭璞云:「皆群大靈之山。」

3郭璞云:「言其土饒沃(藏經本作沃饒——珂)也。」王念孫云:「類聚木部下(卷八九)沃(指經文——珂)下有民字,文選十九之十三(洛神賦注——珂)同,御覽居處六(卷一七八)同,珍寶八(卷八0九)同,羽族十五(卷九二八)同,木部六(卷九五七)同。」珂案:郝懿行校文選洛神賦注引此經作「沃人之國」,疑避唐(李世民)諱改耳。經文「沃之國」正應作「沃民之國」,「沃之野」即海外西經諸夭之野也,已見該經「諸夭之野」節注。

4珂案:呂氏春秋本味篇云:「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鳳之丸,沃民所食。」高誘注云:「丸,古卵字也。」

5郭璞云:「言其所願滋味,此無所不備。」珂案:郭注海外西經與此略同。

6郭璞云:「璇瑰亦玉名,穆天子傳(卷四)曰:『枝斯璿瑰。』枚、回二音。」郝懿行云:「璇當為璿,本或作琁,誤也。琁與瓊同,見說文(一)。郭音此為枚,則當為玫字,亦誤也。晉灼注漢書云:『玫瑰,火齊珠也。』若經文為玫瑰,郭又不得云亦玉名矣。李善注江賦及洛神賦引此經並作璿瑰,又引郭注云:『璿瑰亦玉名也,琁回兩音。』是知經文『璇瑰』,注文『枚回』,並今本之訛矣。大荒北經(首節——珂)正作璿瑰瑤碧,可證。又玉篇廣韻引此經並作璿瑰瑙碧,瑤作瑙字,形雖異,音義當同。」珂案:郝說是也。郭注枚回,宋本作旋回,王念孫校同。穆天子傳「枝斯璿瑰」句,郭璞注:「璿瑰玉名。旋回兩音。」知郭注本不作枚音,枚實今本訛字。

7郭璞云:「樹色正白。今南方有文木,亦黑木也。」郝懿行云:「文木即今烏木也。劉逵注吳都賦云:『文木材密緻,無理,色黑如水牛角,日南有之。』」

8郭璞云:「又有黑丹也。孝經援神契云:『王者德至山陵而黑丹出。』然則丹者別是彩名,亦猶黑白黃皆云丹也。」郝懿行云:「黑丹即下文玄丹是也。白丹者,鶡冠子度萬篇云:『膏露降,白丹發。』是其事也。」

9珂案:鸞鳳,藏經本作鸞鳥,吳任臣本、汪紱本、畢沅本同,作鸞鳥是也;茲經各卷所記均作鸞鳥,無作鸞鳳者,鳳字訛。

10珂案:經文沃之野,藏經本沃下多民字。

有三青鳥,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1,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鳥2。

1郭璞云:「音黎。」

2郭璞云:「皆西王母所使也。」珂案:三青鳥已見海內北經「西王母」節。

有軒轅之臺,射者不敢西嚮射1,畏軒轅之臺2。

1郝懿行云:「藝文類聚六十二卷引此經無射字,藏經本亦無射字,嚮作鄉,是也。」珂案:郝說是也,王念孫、畢沅均校衍射,孫星衍校嚮作鄉。大荒北經云:「有共工之臺,射者不敢北鄉。」文例與此經同,可證此經下射字實衍,嚮應作鄉。

2郭璞云:「敬難黃帝之神。」郝懿行云:「臺亦丘也。海外西經云:『不敢西射,畏軒轅之丘。』」

大荒之中,有龍山,日月所入1。有三澤水,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也2。

1珂案:此龍山為日月所入山之二也。

2郭璞云:「穆天子傳(卷四)曰:『滔水,濁繇氏之所食。』亦此類也。」珂案:郭注穆天子傳引經文此二語原作「山海經曰:『有川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亦此類。」與此經略異,或省言之也。郝懿行云:「食謂食其國邑。(國語)鄭語云:『主芣騩而食溱洧。』是也。」

有人衣青,以袂蔽面1,名曰女丑之尸2。

1郭璞云:「袂,袖。」

2珂案:女丑之尸已見海外西經,彼云「以右手鄣其面」,蓋亦圖象之不同也。

有女子之國1。

1郭璞云:「王頎至沃沮國,盡東界,問其耆老,云:『國人嘗乘船捕魚遭風,見吹數十日,東一國,在大海中,純女無男。』即此國也。」珂案:女子國已見海外西經。郭注本三國志魏志烏丸鮮卑東夷傳。

有桃山。有{亡虫}山。有桂山1。有于土山。

1郝懿行云:「上文已有芒山、桂山。芒、{亡虫}聲同也。」

有丈夫之國1。

1郭璞云:「其國無婦人也。」珂案:丈夫國已見海外西經。

有弇州之山,五采之鳥仰天1,名曰鳴鳥2。爰有百樂歌儛之風3。

1郭璞云:「張口噓天。」

2郝懿行云:「鳴鳥蓋鳳屬也。周書君奭云:『我則鳴鳥不聞。』國語(周語)云:『周之興也,鸑鷟鳴於岐山。』珂案:郝說是也。鳴鳥即海內西經之孟鳥,亦即爾雅釋鳥之寢〈侵改夢〉鳥,均鳳類也。見海外西經「滅蒙鳥」節注。

3郭璞云:「爰有百種伎樂歌儛風曲。」郝懿行云:「文選注王融曲水詩序引此經儛作舞,餘同。注爰字,明藏本作言,是也。」珂案:王念孫亦校爰作言。

有軒轅之國1。江山之南棲為吉2。不壽者乃八百歲3。

1郭璞云:「其人人面蛇身。」珂案:軒轅國人「人面蛇身,尾交首上」,見海外西經。又郭此注六字明藏本作經文。

2郭璞云:「即窮山之際也。山居為棲。吉者言無凶夭。」

3郭璞云:「壽者數千歲。」珂案:軒轅國在窮山之際,不壽者八百歲,已見海外西經。

西海陼1中,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2,名曰弇茲。

1郝懿行云:「爾雅(釋地)云:『小洲曰陼。』陼與渚同。」

2郝懿行云:「此神形狀,全似北方神禺彊,唯彼作踐兩青蛇為異,見海外北經。」珂案:此神與北方神禺彊、東方神禺〈豸虎〉(大荒東經)似均同屬海神而兼風神。」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月山,天樞也。吳姖1天門,日月所入2。有神,人面無臂,兩足反屬于頭山3,名曰噓4。顓頊生老童5,老童生重及黎6,帝令重獻上天,令黎邛下地7,下地是生噎8,處於西極,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9。

1郝懿行云:「姖字說文玉篇所無,藏經本作姬。」

2珂案:此日月山為日月所入山之三也。

3珂案:山當為上字之訛,宋本、吳寬抄本、藏經本作上。王念孫、畢沅、邵恩多校同。

4郭璞云:「言噓啼也。」珂案:此四字王念孫校作音唏。

5郝懿行云:「史記楚世家云:『高陽生稱,稱生卷章。』譙周云:『老童即卷章。』」珂案:老童、卷章並字形相似。

6郭璞云:「世本云:『老童娶于根水氏謂之驕福,產重及黎。』」郝懿行云:「大戴禮帝繫篇云:『老童娶于竭水氏之子,謂之高緺氏,產重黎及吳回。』史記楚世家云:『卷章生重黎。』徐廣注引世本云:『老童生重黎及吳回。』與帝繫同。是皆以重黎為一人也。此經又以重、黎為二人,郭引世本又與徐廣異,並所未詳。」珂案:書呂刑云:「(皇帝)乃命重、黎,絕地天通。」國語楚語亦云:「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則重、黎古傳實二人也,至於後來又以為一人者,則是神話傳說之演變,錯綜紛歧無定,不足異也。

7郭璞云:「古者人神雜擾無別,顓頊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重寔上天,黎寔下地。獻、邛,義未詳也。」珂案:郭注此語,本於國語楚語。楚語下云:「昭王問於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此社會發展,第一次階級大劃分在神話上之反映也。「古者民神不雜」,歷史家之飾詞也;「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原始時代人類群居之真實寫照也:故昭王乃有「民能登天」之問。龔自珍壬癸之際胎觀第一(見龔自珍全集)云:「人之初,天下通,人上通,旦上天,夕上天,天與人,旦有語,夕有語。」斯可以解答昭王之問矣。至於「使復舊常、無相侵瀆」云云,則無非「絕地天通」後統治者建立之「新秩序」,非可以語於「舊」與「常」也。此經「帝(顓頊)令重獻上天、令黎邛下地」,即國語之所謂「絕地天通」也;而郭璞注却云:「獻、邛,義未詳。」韋昭注國語「重寔上天、黎寔下地」二語云:「言重能舉上天,黎能抑下地。」似即本此經「獻、邛」義為說。則「獻、邛」之義殆即「舉、抑」乎?重舉黎抑,而天地遠睽,正神話中「絕地天通」之形象描寫也。「獻」有「舉」義,固易曉也;然「邛」何以有「抑」義,則難知矣。疑「邛」初本作「印」,印,甲骨文作,象以手抑人而使之跽,義即訓抑訓按,此印之本義也。後假借為印信之印,漸成專用詞,又造「〈印,卩改彐〉」字以替之,謂之為「抑」,云:「按也,從反印。」(見說文九)其實抑、印古本一字,印即抑也。「帝令重獻上天,令黎印下地」,韋昭所見山海經或即如此,義固朗如也。殆後「印」字一訛而為「卬」,再訛而為「邛」、「邛」,則晦昧難曉矣。今山海經各本有作「卬」、有作「邛」、亦有作「邛」者,書各不一。余所據郝懿行箋疏本作「邛」,未知郭璞當時所見何如?云「義未詳」。則字已有訛誤,又可知也。

8郝懿行云:「此語難曉。海內經云:『后土生噎鳴。』此經與相涉,而文有闕脫,遂不復可讀。」珂案:此噎即上文之噓,亦即海內經之噎鳴。海內經云:「后土生噎鳴。」而「黎邛下地」,是黎即后土也;黎所生之噎亦即后土所生之噎鳴也。

9郭璞云:「主察日月星辰之度數次舍也。」珂案:國語楚語云:「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即此經噎處西極以行日月星辰行次之歷史化也。

有人反臂,名曰天虞1。

1郭璞云:「即尸虞也。」郝懿行云:「尸虞未見所出,據郭注當有成文,疑在經內,今逸。」珂案:郭注「即尸虞也」,宋本、毛扆本「即」作「亦」。

有女子方浴月1。帝俊妻常羲2,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3。

1郝懿行云:「北堂書鈔一百五十卷引浴上有澄字。」

2珂案:世本帝繫篇(張澍稡輯補注本)云:「帝嚳下妃娵訾氏之女,曰常儀,是生帝摯。」羲、儀聲近,常羲即常儀也,帝俊亦即帝嚳也。呂氏春秋勿躬篇云:「尚儀作占月。」畢沅注云:「尚儀即常儀,古讀儀為何,後世遂有嫦娥之鄙言。」「鄙言」與否姑無論矣,然其說則誠不可磨也。是「生月十二」之月神常羲神話,乃又逐漸演變而為奔月之嫦娥神話;常羲本為天帝帝俊之妻,又一變而為其屬神羿之妻:神話傳說之演變無定,多如是也。

3郭璞云:「義與羲和浴日同。」

有玄丹之山1。有五色之鳥,人面有髮2。爰有青{文鳥}3、黃鷔4,青鳥、黃鳥5,其所集者其國亡6。

1郭璞云:「出黑丹也。」郝懿行云:「上文沃民國有青丹,郭云『又有黑丹也』,謂此。」珂案:藏經本經文「玄丹之山」下有「者」字。

2珂案:此「人面有髮」之五色鳥,即下文「青{文鳥}、黃鷔」之類,說詳後。

3郭璞云:「音文。」

4郭璞云:「音敖。」

5珂案:經文「青鳥、黃鳥」,大約即釋上「青{文鳥}、黃鷔」者,說詳後。

6珂案:海外西經云:「{次鳥}鳥、〈詹鳥〉鳥,其色青黃,所經國亡。」又云:「青鳥、黃鳥所集。」即此是也。其云「其色青黃」,可知彼經下文「青鳥、黃鳥」即上文「{次鳥}鳥、〈詹鳥〉鳥」,此經之下文「青鳥、黃鳥」亦即上文「青{文鳥}、黃鷔」矣。海外西經又云:「{次鳥}鳥人面居山上」,可知此經所記「人面有髮」之五色鳥即「{次鳥}鳥、〈詹鳥〉鳥」,亦即「青{文鳥}、黃鷔」矣。古文樸陋,故記之凌雜也。

有池名孟翼之攻顓頊之池1。

1郭璞云:「孟翼,人姓名。」珂案:孟翼之攻顓頊之池者,蓋猶此經上文禹攻共工國山,皆因事以名地也。孟翼或亦共工之類,其攻顓頊者,亦黃炎鬥爭之餘緒也。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鉅1,日月所入者2。

1郭璞云:「鏊音如敖。」

2珂案:此鏖鏊鉅山為日月所入山之四也。

有獸,左右有首,名曰屏蓬1。

1郭璞云:「即并封也,語有輕重耳。」郝懿行云:「海外西經云:并封前後有首,此云左右有首,又似非一物也。」珂案:郭說屏蓬即并封,是也;或前後、或左右有首者,皆獸牝牡相合之象,郝云「似非一物」,其說泥矣。已見海外西經「并封」節注。

有巫山者1。有壑山者2。有金門之山,有人名曰黃姖3之尸。有比翼之鳥4。有白鳥青翼,黃尾,玄喙5。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者有兵6。

1珂案:巫山已見大荒南經。

2珂案:上文已有壑山、海山。

3珂案:姖,藏經本作姬。

4珂案:比翼鳥已見海外南經。

5郭璞云:「奇鳥。」

6郭璞云:「周書云:『天狗所止地盡傾,餘光燭天為流星,長數十丈,其疾如風,其聲如雷,其光如電。』吳楚七國反時吠過梁國者是也。」王念孫云:「開元占經妖異占篇引郭注云:『周書云:「天狗所止地蓋傾,餘光飛天為流星,長數十丈,其疾如風,聲如雷,走如電。」吳楚七國反時過梁野。』」郝懿行云:「赤犬名天犬,此自獸名,亦如西次三經陰山有獸名天狗耳,郭注以天狗星當之,似誤也。其引周書,逸周書無之。」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1。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2,皆白——處之3。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4,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5。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6。此山萬物盡有7。

1珂案:昆侖之丘已見西次三經、海內西經。海內西經丘作虛。

2珂案:太平御覽卷三八引此經無兩有字,兩有字疑衍。

3郭璞云:「言其尾以白為點駮。」珂案:西次三經云:「昆侖之丘,實為帝之下都,神陸吾司之。其神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時。」即此神。

4郭璞云:「其水不勝鴻毛。」珂案:弱水已見海內西經。古小說鉤沉輯玄中記云:「天下之弱者,有崑崙之弱水焉,鴻毛不能起也。」說與此同。史記大宛傳索隱引輿地圖云:「昆侖弱水,非乘龍不至。」則尤見其難渡也。郭氏圖讚云:「弱出昆山,鴻毛是沉;北淪流沙,南映火林;惟水之奇,莫測其深。」火林,即下文炎火之山也。

5郭璞云:「今去扶南東萬里,有耆薄國;東復五千里許,有火山國,其山雖霖雨,火常然。火中有白鼠,時出山邊求食,人捕得之,以毛作布,今之火澣布是也。即此山之類。」珂案:神異經南荒經云:「南荒外有火山,其中生不盡之木,晝夜火然,得暴風不猛,猛雨不滅。不盡木中有鼠,重千斤,毛長二尺餘,細如絲。但居火中洞赤,時時出外而毛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取其毛績紡,織以為布用之;若有垢涴,以火燒之則淨。」即郭氏所說也。而搜神記火澣布則是崑崙炎火之山所有,云:「崑崙之墟,地首也,是惟帝之下都,故其外絕以弱水之淵,又環以炎火之山。山上草木鳥獸,皆生育滋長於炎火之中。故有火澣布,非此山鳥獸之皮枲,則其鳥獸之毛也。」則又傳說之發展也,可逕以之釋經矣。

6王念孫云:「(文選)思玄賦注引此經豹尾上無有字,西山經(西次三經——珂)亦無,(後漢書)張衡傳作有尾,無豹字。」珂案:經文有豹尾之有字實衍。

7郭璞云:「河圖玉版亦曰:『西王母居昆侖之山。』西山經(西次三經——珂)曰:『西王母居玉山。』穆天子傳(卷五)曰『乃紀名跡于弇山之石,曰西王母之山』也。然則西王母雖以昆侖之宮,亦自有離宮別窟,游息之處,不專住一山也。故記事者各舉所見而言之。」郝懿行云:「今本穆天子傳作『紀丌跡于弇山之石』,丌即其之假借字也。郭云『西王母雖以昆侖之宮』,以當為居。以,古字作;居,古文作凥,皆形近而訛也。藏經本作『雖以昆侖為宮』,其義亦通也。經言西王母穴處者,莊子大宗師篇云:『西王母坐乎少廣。』釋文引司馬彪云:『少廣,穴名。』是知此人在所,乃以窟穴為居。故穆天子傳(卷三)載:『為天子吟曰:「虎豹為群,鳥獸與處(今本作於鵲與處——珂)。」』蓋自道其實也。它書或說西王母所居玉闕金堂,徒為虛語耳。」珂案:郭注「雖以昆侖之宮」,王念孫亦校以作居。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常陽之山1,日月所入2。

1郝懿行云:「或說(畢沅說——珂)海外西經形天葬常羊之山即此,非也;常羊之山見下文。」珂案:此常陽山與下文「偏句、常羊之山」(二山名)之常羊山,疑均海外西經刑天所葬之常羊山;荒經地名多複沓重出,記非一手,不足異也。

2珂案:此常陽之山為日月所入山之五也。

有寒荒之國。有二人女祭、女薎1。

1郭璞云:「或持觶,或持俎。」珂案:女祭、女薎,即海外西經之女祭、女戚,蓋祀神之女巫也,說詳該節注。

有壽麻之國1。南嶽娶州山女,名曰女虔。女虔生季格,季格生壽麻2。壽麻正立無景,疾呼無響3。爰有大暑,不可以往4。

1郭璞云:「呂氏春秋曰:『南服壽麻,北懷闒耳。』」郝懿行云:「郭引呂氏春秋任數篇文也,南當為西,字之訛。壽麻,彼作壽靡。高誘注云:『西極之國,靡亦作麻。』今案麻、靡古字通。(漢書)地理志云:『益州郡收靡。』李奇云:『靡音麻,即升麻也。』」珂案:藏經本郭注南服壽麻南正作西。

2吳任臣云:「冠篇:『黃帝鴻初為南岳之官,故名南岳。』女虔學海作女〈鬼友〉。又路史(後紀六)曰:『帝鴻生白民及嘻,嘻生季格,季格生帝魁。』注云:『嘻其南岳也。』未審孰是。」珂案:吳所引冠編及路史雖均後起臆說,未足為據,然此南嶽疑實亦當為黃帝系人物也。經又云:「壽麻正立無景,疾呼無響,爰有大暑,不可以往。」并疑與大荒北經黃帝女魃之神話有關,壽麻其黃帝女魃之轉化乎?

3郭璞云:「言其稟形氣有異於人也。列仙傳曰:『玄俗無景。』」郝懿行云:「淮南墬形訓言『建木日中無景,呼而無響』也。拾遺記(卷一)云:『勃鞮之國,人皆日中無景。』列仙傳云:『玄俗者,自言河閒人也,餌巴豆雲英,賣藥於市,七凡(丸)一錢,治百病。王病瘕,服藥,用下蛇十餘頭。王家老舍人自言父世見俗,俗行無景,王呼俗著日中,實無景。』案此據劉逵注魏都賦所引,與今列仙傳本不同。」

4郭璞云:「言熱炙殺人也。」珂案:楚辭招魂云:「西方之害,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王逸注云:「言西方之土溫暑而熱,燋爛人肉,渴欲求水,無有源泉,不可得之。」亦此類也。

有人無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1。故成湯伐夏桀于章山,克之2,斬耕厥前3。耕既立,無首,走4厥咎5,乃降于巫山6。

1郭璞云:「亦形天尸之類。」

2郭璞云:「于章,山名。」珂案:郭以「于章」為山名,蓋誤也。章山始是山名,于乃介詞,猶下文「乃降于巫山」之于也。

3郭璞云:「頭亦在前者。」

4珂案:「宋本、毛扆本均作走。」

5郭璞云:「逃避罪也。」珂案:藏經本立字在無首字下。

6郭璞云:「自竄於巫山,巫山今在建平巫縣。」郝懿行云:「(漢書)地理志云:『南郡巫。』應劭注云:『巫山在西南。』郭云『今在建平巫縣』者,見晉書地理志。」

珂案:夏耕斷首神話,充分表現成湯亦是具有神性之英雄人物,故其伐夏也,亦得神助。墨子非攻下云:「遝至乎,天有酷命,五穀焦死,鬼呼國,日月不時,寒暑雜至,鶴鳴十夕餘。天乃命湯於鏕宮,用受夏之大命。湯焉敢奉率其眾,是以鄉有夏之境。帝乃使陰暴毀有夏之城。少少,有神來告曰:『夏德大亂,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於天,天命融(祝融)隆(降)火於夏城之閒,西北之隅。』湯奉桀眾,以克有夏,屬諸侯於薄。」是其徵也。雖然,已帶宿命論之色彩。楚辭天問云:「緣鵠飾玉,后帝是饗,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帝乃降觀,下逢伊摯,何條放致罰,而黎服大說?」夏殷之事,概括於此數語矣。

有人名曰吳回,奇左1,是無右臂2。

1珂案:王念孫校改經文「奇左」為「奇厷」,恐非。

2郭璞云:「即奇肱也。吳回,祝融弟,亦為火正也。」郝懿行云:「此非奇肱國也。說文(十四)云:『孑,無右臂也。』即此之類。吳回者,大戴禮帝繫篇云:『老童產重黎及吳回。』史記楚世家云:『帝嚳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後復居火正,為祝融。』是皆以重黎為一人,吳回為一人。世本亦同。此經上文則以重黎為二人,似黎即吳回。故潛夫論志氏姓云:『黎,顓頊氏裔子吳回也。』高誘注淮南(時則篇)亦云:『祝融,顓頊之孫,老童之子吳回也;一名黎,為高辛氏火正,號為祝融。』其注呂氏春秋(孟夏篇)又云:『吳國回祿之神託於竈。』與注淮南異也。王符、高誘並以黎即吳回,與此經義合。重、黎相繼為火官,故皆名祝融矣。」

有蓋山之國。有樹,赤皮支榦,青葉,名曰朱木1。

1郭璞云:「或作朱威木也。」珂案:朱木已見大荒南經,青葉作青華,是也,此蓋字形之訛。

有一臂民1。

1郭璞云:「北極下亦有一腳人,見河圖玉版。」

珂案:一臂民即一臂國,已見海外西經。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1。有人焉三面,是顓頊之子,三面一臂2,三面之人不死3,是謂大荒之野。

1珂案:此大荒之山,蓋日月所入山之六也。

2郭璞云:「無左臂也。」郝懿行云:「說文(十四)云:『孓,無左臂也。』即此。」

3郭璞云:「言人頭三邊各有面也。玄菟太守王頎至沃沮國,問其耆老,云『復有一破船,隨波出在海岸邊,上有一人,頂中復有面,與語不解,了不食而死』。此是兩面人也。呂氏春秋曰『一臂三面之鄉』也。」珂案:郭說本三國志魏志東夷傳,所引呂氏春秋求人篇文,云「禹西至三面一臂之鄉」。注文「頂中復有面」句,宋本、明藏本、毛扆本、吳任臣本、畢沅校本、百子全書本,頂均作項,三國志魏志東夷傳亦作項,作項是也,頂字訛。

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后開1。開上三嬪于天2,得九辯與九歌以下3。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4,開焉得始歌九招5。

1珂案:開即啟也,漢人避景帝(劉啟)諱改。

2郭璞云:「嬪,婦也,言獻美女(宋本作人——珂)於天帝。」郝懿行云:「離騷云:『啟九辯與九歌。』天問云:『啟棘賓商,九辯九歌。』是賓、嬪古字通。棘與亟同。蓋謂啟三度賓于天帝,而得九奏之樂也。故歸藏鄭母經云:『夏后啟筮,御飛龍登于天,吉。』正謂此事。周書王子晉篇云:『吾後三年,上賓于帝所。』亦其證也。郭注大誤。」珂案:郝說甚是。天問「啟棘賓商」,據近人研究,商乃帝之形訛,「啟棘賓商」者,即「啟亟賓帝」也,是知郭注所云為「大誤」也。

3郭璞云:「皆天帝樂名也,開登天而竊以下用之也。開筮(啟筮——珂)曰:『昔彼九冥,是與帝辯同宮之序,是謂九歌。』又曰:『不得竊辯與九歌以國于下。』義具見於歸藏。」

4郭璞曰:「竹書曰『顓頊產伯鯀,是維若陽,居天穆之陽』也。」珂案:經文天穆之野,王念孫校改作大穆之野,然「天穆」、「大穆」,古書並見,天、大古本一字,不必改也。

5郭璞云:「竹書曰『夏后開舞九招』也。」珂案:經文及郭注九招,明藏本字均作韶。經文「開焉得始歌九招」,王念孫校改「得始」為「始得」,固於今文法為順,然未可以律古文法,亦不必改也。關於夏后開(啟)乘龍賓天神話,詳海外西經「夏后啟」節。

有互人之國1。炎帝之孫2名曰靈恝3,靈恝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4。

1郭璞云:「人面魚身。」珂案:經文互人之國,王念孫校改互作氐,是也,見海內南經「氐人國」節注。郭注「人面魚身」四字,畢沅校本以作經文,云藏經本作經文。郝懿行云乃郭本海內南經之文。今案宋本此四字仍作郭注,則郝說是也。

2郭璞云:「炎帝,神農。」珂案:漢書人表「炎帝神農氏」張晏注曰:「以火德王,故號曰炎帝;作耒耜,故曰神農。」然炎帝與神農在先秦古籍本不相謀,至漢以後始合而為一也。史記五帝本紀云:「軒轅之時,神農氏衰。」又云:「軒轅乃脩德振兵,以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是以炎帝為神農矣。繹史卷四引周書云:「神農之時,天雨粟,神農遂耕而種之,作陶冶斧斤,為耒耜鉏鎒,以墾草莽,然後五穀興助,百果藏實。」拾遺記卷一亦云:「炎帝時有丹雀銜九穗禾,其墜地者,帝乃拾之,以植於田,食者老而不死。」此炎帝神農之所以號為「神農」也。有關炎帝神農之神話,其最著者厥為嘗藥與鞭藥。淮南子脩務篇云:「神農嘗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搜神記卷一云:「神農以赭鞭鞭百草,盡知其平毒寒溫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穀。」述異記因謂「太原神釜岡,有神農嘗藥之鼎;成陽山中,有神農鞭藥處」:神話而又加以遺跡之指證焉。而明周游開闢衍繹第十八回王子承「釋疑」且云:「後世傳言神農乃玲瓏玉體,能見其肝肺五臟,此寔事也。若非玲瓏玉體,嘗藥一日遇十二毒,何以解之?但傳炎帝嘗諸藥,中毒者能解,至嘗百足蟲入腹,一足成一蟲,遂致千變萬化,炎帝不能解其毒而致死,萬無是理,此訛傳耳。」無論「寔事」或「訛傳」,要為後世神農嘗藥之民間傳說,可無疑問。則炎帝之德施亦溥,愛念亦堅矣。西次三經云:「發鳩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遊於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於東海。」其堅志乃甚有父風而令人嚮慕無窮焉。

3郭璞云:「音如券契之契。」

4郭璞云:「言能乘雲雨也。」珂案:此經互人國即海內南經氐人國,已見海內南經「氐人國」節注。

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復蘇1。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2,蛇乃化為魚,是為3魚婦。顓頊死即復蘇4。

1郭璞云:「言其人能變化也。」

2郭璞云:「言泉水得風暴溢出。道,猶從也;韓非(十過篇)曰:『玄鶴二八,道南方而來。』」

3珂案:宋本作謂。

4郭璞曰:「淮南子曰:『后稷龍在建木西,其人死復蘇,其中為魚。』蓋謂此也。」珂案:郭注引淮南子墬形篇文,今本云:「后稷壟在建木西,其人死復蘇,其半魚在其閒。」故郭注龍當為壟,中當為半,並字形之訛也。宋本、明藏本中正作半。據經文之意,魚婦當即顓頊之所化。其所以稱為「魚婦」者,或以其因風起泉湧、蛇化為魚之機,得魚與之合體而復蘇,半體仍為人軀,半體已化為魚,故稱「魚婦」也。后稷死復蘇,亦稱「其半魚在其閒」,知古固有此類奇聞異說流播民間也。

有青鳥,身黃,赤足,六首,名曰〈鳥蜀〉鳥1。

1郭璞云:「音觸。」珂案:海內西經云:「開明南有樹鳥,六首。」疑即此。

有大巫山。有金之山。西南,大荒之中隅1,有偏句、常羊之山2。

1珂案:藏經本隅上無中字。

2郝懿行云:「海外西經云:『帝斷形天之首,葬之常羊之山。』淮南墬形訓云:『西南方曰編駒之山。』編駒疑即偏句。呂氏春秋諭大篇云:『地大則有常祥不庭。』疑常祥即常羊也。不庭已見大荒南經。」

按:夏后開即啟,避漢景帝諱云。(珂案:此按語為原書所有,未詳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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