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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义

卷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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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九

盱江危大有集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吕氏曰:古之君天下者,治必有乱对,安必有危对,当其国家安静,则易为维持,及其倾危,则难於守御,故《周书》曰:制治於未乱,保邦於未危,盖芽蘗未坚,则其脆易破,悔吝未着,则几微易散。取之己也,少壮身安之时,易於行持,见功犹速,盖疾病未兆,其修炼则易谋而易成,暨乎嗜欲过多,神衰精损,疾病一作,便逐逝波,傥保养得宜,神气冲和,或染微痾亦易治也。故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且未疾之人,易为医也。未危之国,易为谋也。若预为之防,则未然之祸,何由而萌。若先为之计,则未形之患,何缘而起。是以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况祸福本相倚伏,自其胎基之未兆而虑之,祸可转而为福,任其已然忽之,福可移而为祸,不可救药矣。故治身调心之道,盍亦预防其情欲,和适其神气,而使之不乱也。○李氏曰:按上章之义,其安易持,言作事谋始,修真志士,正心於思虑之先,抑情於感物之前,则心易正,情易绝,苟治事於已乱,远祸於已萌,不亦难乎。○林氏曰:方其安时,持之则易,及至危则难持矣。事之未萌,谋之则易见,其形见则难谋矣。脆而未坚,攻则易破,及其已坚则难攻矣,事必为於未有之先,治必谋於未乱之始。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吕氏曰:患不预防,恶不杜渐,其由植木乎。初生於毫末,可拔而绝之,甚易为力矣。及其合抱,青青百寻,乌可伐哉。又若筑台焉,起土於一畚,可蹴而起之,又何难哉。及其九层也,耸百尺之势,乌可毁哉。又若远行,始於跬步,可旋踵而返,及其千里,长涉渺渺,乌可还哉。故曰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李氏曰:积小成大,不可救也,故《易》有履霜坚冰之戒,传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林氏曰:合抱之木,其生也必自毫末而始,九层之台,其筑也必自一篑之土而始,千里之行,必自发足而始,凡此以上,皆言学道者必知几。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吕氏曰:有为於分别,则败其自然,有执於欲利,则失其精神,未若安其所安,守其所守,则治而不知其治,为而不见其为矣。圣人察夫事之所败,起於有为,不为则何败之有,意之所失,失有所执,不执则何失之有。治身有为,则形劳神役,心灵疲薾,有执则偏滞方隅,不离众有,去道远矣。曾未尝无为无执,天真纯粹,故亘万劫而无败,无象可执,何失之有。○何氏曰:圣人作事谋始,善始善终,曾不敢轻於有为,执其所见,盖怀微妙,抱朴质,不敢起天下之争心,循理而举事,吾何为,因时而立功,吾何执,名各自命,事由自然,吾何败何失。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吕氏曰:世人虽务於善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皆初勤而后惰,始乐而终厌,几於成而复败之,良由抱一不固,则胎真不凝,丹液漏泄,故乃曰炁亡液漏非己形。若夫至人,则用志不分,始终如一,万神自正,孰能败之。○何氏曰:凡民好为者,以因循为无能,好执者以通变为无守,所以事败於垂成,此言不能慎终如始,而为有初鲜终之戒。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吕氏曰:至人非无欲也,欲人之所不欲,不以物易性,则难得之货又奚贵之有。非无学也,学人之所不学,不以搏溺为心,凡众人之所过,吾得以复之,故曰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至不益生,不助长,顺物自然,无容私焉。道可以为亲,德可以为友,以道德辅佐其体,触事莫非自然而然,曷敢有所为也。○吴氏曰:圣人之欲,以不欲为欲,圣人之学,以不学为学,难得之货,人所欲者,不贵重之,是不欲其所可欲也,故曰欲

不欲。众人之所趋者,我则不趋,众人掉臂过之而不顾者,我则还反其处,是不学众人之所学也,故曰学不学。凡此不欲不学者,盖以万物之理无为而自然,故吾亦无为,与万物同一自然,如辅之以轮辐,相依附而为一也。○何氏曰:此章先言为之於未有,中言为者败之,末又言不敢为,然则为者是乎,不为者是乎,皆是也,岂不曰为无为,则无不治。○林氏曰:众人之所不欲者,圣人欲之,众人之所贵者,圣人不贵之,借喻语也。众人之所不学者,圣人学之,众人之所过而不视者,圣人反而视之。复,返也,此亦借喻语也。圣人惟其如此,於事事皆有不敢为之心,而后可以辅万物之自然。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吕氏曰:古之时善为治化民者,以道集虚,以性开天,正心诚意,欲导斯民於朴质之地,盛德容貌,终日如愚,使民终身由之而莫之所以然。善以道自治者,非显彰其光耀,以眩惑於世俗,同乎无知,抱朴而已。○吴氏曰:上古无为而治其民,淳朴而无知,后世有为而治其民,浇伪而有之,是以难治也。○林氏曰:聪明,道之累也。圣人之教人,常欲使之晦其聪明,不至於自累,故曰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智巧多则民愈难治,故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也。○李氏曰:将以愚之者,谓其政闷闷也。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者,谓其政察察故也。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於大顺。

林氏曰: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盖上下相寻,皆以智巧,则乱之所由生,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两者,智与不智也。能知智之为贼,不智之为福,则可为天下法矣。能知此法,则可以谓之玄妙之德,深矣远矣者,叹美之辞也。大顺即自然也。○吕氏曰:夫弓弩毕弋之智多,则禽乱於上矣,钩饵网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夫上以智御下,则下以智应上,故上下殽乱,奸臣贼子侵权怙势,何所不有,此不谓之以智治国而何。且古之有国者,结绳画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不治而自治,所以开人之天,曾未若开天之天,此不谓不以智治国而何。若治身而以智自役,则神明不安,乌得不盗其真气乎。生而不以智为者,谓之以智养恬也。智与恬交相养,则百神平泰,万气皆融,非忘形抱道者,孰能此乎。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盖用智者蠹政害民,不用智者善政养民,两者楷模而法式之也。既知楷式而不用其智,致斯民於富寿,循天之理,与天同德矣。故曰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夫玄德者,深不可测,远不可窥,至幽至微,不可察也。然观其用似与物违反,究其理则与物同归,入于自然之境而无所逆也。至人者与世俗万事相反,而复乎素朴,同於大通,大通则无碍矣,故曰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何氏曰:圣人不以智治智,与天下相寻於机巧法术之中,而以愚治智,挽之归简易平直之道,有由也哉,故曰上。诚智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也,夫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鸟乱於上矣,网罟罾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智多,则人惑於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好智,自三代以下是矣。以智治国,则贼夫民,不以智治国,乃福夫民。知此两者亦楷式,乃有国者之良法,常守此良法,则德玄且深且远矣。故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多,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者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与物反者,彼以其智,我以其玄,彼以其贼,我以其福,相反而不相入也。正言若反,乃至大顺,顺之至也,岂在用私用智,与物相靡相刃,而莫之能止也。○李氏曰:无为宽大,治平天下,民之福也。有为谨严,宰制下民,国之贼也。民之难治,以其多事,是以圣人以无为清静治国,使夫知者不敢为也。虽与物相反,反贯自然,民遂其生,获百倍之庆,天下治平,成大顺之化,尽此道者,是谓玄德。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

吕氏曰:江海之王百谷者,谦卑处下,虚以待之,无为为求,而百川自然来也。由此观之,卑损之为道也大矣,人身以脐间下丹田为气海,乃五脏六腑生气之本,一万三千五百息之源,十二经脉之祖,人能谨守下丹田气海,守之不间,则百关之气自然朝之。○何氏曰:江海不让细流,故能成其大,自有王百谷气象,然非强为大也。水无分东西而分於上下也,海居下则百谷斯朝宗矣,经曰: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此道何道也,圣王知雄守雌也。○林氏曰:百谷之水皆归之於江海,江海为百谷王之尊,而乃居百谷之下,此借物以喻,自卑者人高之之意。

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乐推而不厌。

吕氏曰:圣人能体谦下之道,将欲处人之上,故必先以其言下於人者,知满之必招损也。故言则谦柔,名则孤寡,以下於物,而盛德日崇,大宝弥固,自然为物所推而居於上矣,将欲首出庶物,必先身谦言逊,退在人后者,盖谨身顺道,不以先物,故能为物所推,而处於先矣。故曰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故能处人之上而不以为重,其从之也轻。处物之前而不以为害,其利之也众。不重故不轻,不利故不害,利害轻重,付之自尔,其何容心哉。故天下共黄老清静之化而无厌者,以其谦卑之德所至,故天下乐推而不厌。上学之士,天下自然钦敬,上於人,先於人,谦光而尊,德之所致,何厌之有。○何氏曰:圣人心如太虚,道如天地,以柔静待天下,又何欲焉。欲上人,欲先人,示人以可则可效,顺人情而言之也,圣人何心哉。人皆取福,己独曲全,故处民之上而彼不以为重,而压己自下者,人高之也。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故处民之前而彼不以为害,而伤身自后者,人先之也。托小包大,志弱事强,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常情所恶而忌者,变为乐推,无复厌教。○吴氏曰:以言下之,谓卑屈其言而不尊高,以身后之,谓退却其身而不前进,然此皆圣人谦让之盛德,非有心於欲上人欲先人,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林氏曰:圣人非欲上人先人而后为此也,其意盖谓虽圣人欲处人上人先,犹且如此,况他人乎。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吕氏曰:圣人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心形既定,物孰可争。《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此之谓也。夫至人者忘其耳目,遗其肝胆,消殒万缘,泯绝身世,和以天倪,与物委蛇,而天下孰与争乎。○何氏曰:人心天理,可以道感,不可以力争也。以其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所守者约而服从者众,理也。老子尝语文子曰:圣人欲贵於人者,先贵人,欲卑人者先自卑。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吕氏曰:夫道旷然无形无名,充遍万物,虽有而若无,其与物无一相似,此其所以为大也。若肖似於物,道亦物尔,而何足大哉。○董氏曰:若有所肖似,则同於一物,何足为大也。○何氏曰:圣人以玄德自持,不欲见贵於世,宜其天下亦以为博大,无所肖似。夫惟大则混混冥冥,人不可得而名,如有所肖似,则细行之人尔。肖,似也。○林氏曰:一本於谓我下添道字,其细下添也夫字,皆误也。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吕氏曰:人能抱道持身,有如持宝,固当爱护持守而不失也。所履践者有三,体仁博施,爱育群生,慈也,节用厚人,不耗於物,俭也,不为事始,和而不倡,不敢先也。至人保持三宝者,广度众苦,衣被万物,慈之至也。俭视听则神不荡,俭言语则气不耗,俭嗜欲则心不摇,此养生之至宝也。能后其身,谦光自隆,故曰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何氏曰:圣人不以珠玉为宝而所宝惟道,何道也,慈俭后三者之道也。匹夫抚剑疾视,是则好勇者,细人自逞之气,而我以慈为宝,小器塞门反坫,是则好广者,细人自侈之见,而我以俭为宝也,名利都府,众人所驰,是则好先者,细人自矜伐以为能,而我以不先为宝。○吴氏曰:持谓守之而不失,慈谓柔弱哀悯而不刚强,俭谓寡小节约而不侈肆,不敢为天下先,谓谦让退却而不锐进,持此三宝,故虽大而似不肖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吕氏曰:知谦和柔弱能胜刚强,顺化有情曰慈,遂可以言勇,知节俭为可贵,用之不可既曰俭,遂可以言广,知先人后己可以克己复礼,惟仁是与,遂可为器用之长。夫刚强则易挫,慈柔则不可敌,慈也者,不刚而勇,俭爱精气,神明不劳,而我道弥广,未尝先人,故乐推不厌,遂成法器之主,故曰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世俗则不然,舍弃慈仁,将为勇义,费气轻生,不能保啬节用,崇奢尚侈,伤财害民,反招匮乏,无谦退之心,有刚强之志,好处物先,耻居人后,皆非长生大道之术,乃丧身之具尔。故曰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林氏曰:器,形也,成器即成形也,凡在地之成形者,我皆为之长,故曰成器长。今人舍慈而用其勇,舍俭而用其广,舍后而用其先,此非保身之道也,故曰死矣。○吴氏曰:舍谓不用,不用慈俭退后之宝,而刚强以为勇,侈肆以为广,锐进以求为先,则将不能保其生,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吕氏曰:且慈兵入於敌境也,则人知有所庇矣,不践禾稼,不穴丘墓,不践积聚,不焚屋室,则人人悦之,何必陈兵以战,野而后胜,重门击柝,以为守固哉。故天道福善祸淫,善人自天佑之,开其心志,使之无所不慈,无所不慈则物为之卫矣,至人能守慈勇以战世缘,则万邪不能入,千魔不敢干,其道日固,盖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林氏曰:战交物而动也,犹《庄子》曰:与接为构,日与心斗也。守犹《庄子》纯气之守也,人能以慈为主,则外可胜物内可自守,前言三宝,此举其一,能慈则二者在其中。○吴氏曰:慈者生之道,仁之德,为三宝之首,故此以下专言慈之一宝,而二宝在其中矣。慈者人人亲之如父母,岂有子而敌其父母,攻其父母者哉。故以慈而战则人不忍敌,是能胜也,以慈而守则人不忍攻,是能固也。纵有来敌来攻之寇,人之助其父母者多,亦必能胜能固,或人力不逮,天亦救助之而不令其败且溃,天之所以救助之者,以其能慈而救护之也。○李氏曰:慈之一字战则胜,守则固,仁者无敌,真勇也。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

何氏曰: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周宣王备礼以聘之,观形懦夫也。宣王曰:尔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断秋蝉之翼。王曰:吾之力能裂犀角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汝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曰:善哉王之问也,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於天下,而六亲不知,以其未尝用其力故也,今臣之名闻於诸侯,是臣违师之教,彰臣之能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善为下者不武,槩事见矣。《庄子》:市南仪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此不怒者善战,不争者善胜也,韩信解广武君之缚,东向师事之,问燕齐之策,此善用人者为下也。古之善为士者,不怒而威於斧钺,不战而屈人兵,则有道存,故有人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吴氏曰:古者车战,为士谓甲士三人在车上,左执弓,右执矛,中御车,掌旗鼓,皆欲其强武,战卒七十二人,在车下,将战必激发其勇,与所敌争雄而取胜。慈者之用兵,则不以此为善也。士不欲其强武,战不欲其夺怒,胜敌不待与之较力,兵刃不施,彼将自屈,古之智能。○林氏曰:四者之善,皆不争之用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何氏曰:不争之德,仁不以勇也。用人之力,群策屈群力也。配天古之极,天道不争而善胜,自古以固存,道合其极。○林氏曰:以其不争之德可以配天,可以屈群力,用天下,自古以来无加於此,故曰古之极。○李氏曰:不争之德,用人之力,皆仁慈之谓,故曰配天。以此修身,则形存而寿永也。○柴氏曰:惟善则合上古立极之道,故曰配天古之极。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何氏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者,是所谓应兵也,故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无敌,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愤兵,兵愤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於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老子尝以语文子,今言不敢为主而为客者,主先而客应之,非得已。不敢进寸而退尺者,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慎之至也,而非怯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也。○吕氏曰:古之有言兵略者,必以先举为主,后应为客也。主,造事者也,客,应敌者也。且圣人之兵,沉机密用,虽有敌至,我则坐观其变,随变而应,迫而后起,不得已而后动,若轻动者所谓轻敌也。大抵有意於争,争之未必胜,无意於争,争之未必负,机谋进止,其亦有待焉。至人应世,一视一听,一语一笑,万缘交接,皆谓之魔也。战胜之决,不敢为主之先倡,俨然若客,常居静定之中,精神不乱,进寸则有敌,退尺则无争,故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是以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

何氏曰:兵之常势,行有行阵,攘有手臂,扔有对敌,执有兵徒,而乃一无有焉,如无手行拳,又如枕席上过师,不战而屈人兵之意,所以然者,重而不轻也。扔,引也,如攘臂而扔之扔,扔古本并从才,音同,有挥敌意。○河上公曰:彼遂不正,为天下贼,虽欲行诛之,不成行列也,虽欲大怒,若无臂可攘也,虽欲扔引之,若无敌可扔也,虽欲执持之,若无兵可持也。○林氏曰:此皆兵家示怯示弱,以误敌之计。扔,引也,引敌致师也。如此用兵,方有能胜之道也。轻敌而自矜自眩,则必至於丧败。○王弼本仍作扔。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何氏曰:勿曰何害,其患甚大,此轻敌之戒,祸之大者。圣人以慈为宝,而天将救之,以慈卫之,今对敌而轻用其锋,以求胜於天下,则是先自丧其道之宝矣。故两兵相遇,哀矜者胜,故曰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俱死,以慈战则胜,一言而三军,如挟纩吮疽,而士卒父子争死,夫谁与敌。此章言兵不可轻用,而不用为之大用,有出于兵之外。○吴氏曰:行三军者,临事而惧,不敢轻敌也。轻敌则轻战,以致杀人而丧吾慈宝矣,祸莫大焉。虽未进战,然一有轻敌之心,则以有杀人丧宝之渐,故曰几丧吾宝。抗,举也,哀者慈心之见,而天人助之胜也。○苏氏曰:两敌举兵相加,而吾出於不得已,则有哀悯杀伤之心,哀心见而有天人助顺之胜矣。○林氏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则非哀者矣,此章全是借战事以喻道。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何氏曰:道者何,清静是也,简易为上耳。道本清也,人自浊之,道本静也,人自动之,道本简也,人自繁之,道本易也,人自难之。玄圣所言,以我观甚易知易行,以人观乃不能知不能行,术岂异哉,盖亦反其本矣。且言刚强则难,言柔弱岂不易。言华饰则难,言朴素岂不易。而惟其易知,反成不知,惟其易行,反成不行,为其太近也。列子善力举秋毫,善听闻雷霆,知道之言也。○李氏曰:前章云哀者胜,谓仁慈无敌,故次之以甚易知易行,世人莫能知莫能行者,信不及也。间有信者,又不能行,力不及也。○吴氏曰:老子之言教人柔弱谦下而已,其言甚易知,其事甚易行也,世降俗末,天下之人,莫能知其言之可贵,故莫有能行柔弱谦下之事者。

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何氏曰:老子两语文子,以言有宗,事有君,而日至言去言,至为去为,曰失其宗本,侠能虽多,不如寡言,此也。秉要执本,则得所以知所以行所以易也。无他,泛知则难寡者,众宗於此而知斯易矣,泛行则难静,为躁君於此而行斯易矣。然知道之说有三:甚易者近也,莫能知者味也,而惟无知者忘也,故道由易知,而至於无知。圣人事也,吾超然不识不知之境,又谁得而测识之。关尹子能忘道乃能有道,又曰:有人问於我,我尚不知我,将何为我所,此无言无事,内知而抱玄也。吾尚不自知,宜其人之不吾知,人之得以知其道,亦何贵哉。故得道畏人知,又先畏自知,人己两忘,云为俱泯。至贵者道,大音希声,岂在求知哉。而难易之知,又不足言矣。○林氏曰:众言之中,必有至言,故曰言有宗,举世之事,道为之主,故曰事有君。世无知至言至道之人,所以莫有知我者,故曰夫惟无知,始不我知。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何氏曰:列子居郑圃四十年,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由是观之,圣人譬如被者褐,怀者玉,外不自贵而中有至贵者存。褐,毛布,贱者之服,故云褐宽博。○吕氏曰:圣人无名,至人无己,神人无光,虽衣弊履穿,蒙以养正,心如玉石,积蓄至宝,韬藏光耀,未尝显露,默养道胎,故曰是以圣人被褐怀玉。○林氏曰:圣人之道,足於内而不形於外,犹被褐而怀玉,故人不得见之也。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林氏曰:於其至知而若不知,此道之上也。於不可知之中,而自以为知,此学道之病也。人能病其知之为病,则无此病矣。圣人之所以不病者,盖知此知为病而病之,所以不病,此一章文字最奇。○李氏曰:知不知上,接上章吾言甚易知,圣人无所不知,不自以为知,真知也。世人无所知,自以为知,妄知也,故曰病。若知妄知为病,而病其病,则妄知之病瘥矣。圣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病其多知,是以不病也。○ 吕氏曰:至哉妙道,冲默渊奥,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不可得而测度,不可得而拟议,知之外矣,不知内矣,知之浅矣,不知深矣。圣人察气冲粹,天性高明,内怀真知,万事自悟,始能无知,不以自矜,是谓真知真识,乃知不知不识者也。且世之人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极,而知事物之末,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骇,内多机智,徒事夸大,而实不知道,弊精神,役思虑,以文灭质,以博溺心,而强辩饰说,以为知之,是德之病也。至士达道明真,得之固穷,钳口结舌,保而秘藏,不敢宣泄,常若不知,而况不知其道,而乃肆高雄之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也。○何氏曰:《庄子》: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故深知而不自以为知,於道为上,始於不可知之中,强自以为能知,於学为病,《庄子》:太清问乎无穷曰:子知道乎?曰:吾不知也。又问无为,曰:吾知道。问无始,曰:弗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太清知而叹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大畏至矣。

河上公曰:威,害也,人不可不畏小害,不畏小害,大害至矣。○吕氏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人能体常尽变,以全性命之理,则内真赫然充塞于外,思虑忧愁,无自而入,众之所畏,不可不畏,世愚不知天命,乐高好大,负威任势,矜尚贤能。《南华经》:大愚者终身不灵,大惑者终身不解,勿谓小恶无伤,遂阔略而不知悔,苟积累之久,人威将不能加,天威必至。○何氏曰:昔人有言,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怀如流,民之下也,见怀思威,民之中也,是则人心最不可无所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大人者君父之严,及大德之人,固可畏,不可狎。圣人所言,犯其告戒,必不免。其有身固可畏,不可侮。而三畏之中,又以畏天命为先,天命者,乃天所付与万物当然之理,畏之,一念一动一言,天地鬼神临之,罔敢玩易。道者万物共由,得之者生,失之者死。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取福,败者取祸,故君子畏义,小人畏刑,皆畏天也。不此威之畏,则威有大於此者。《易》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荷校灭耳,凶,岂非不畏威而来大威哉。○林氏曰:不畏刑者常遭刑也。

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是以不厌。

河上公曰:谓心居神当宽柔,不当急狭,人所以生者,为有精神,若忽其道,好其色,是谓伐本厌神。夫惟独不厌精神之人,洗心涤垢,澹泊无欲,则精神居之不厌也。○何氏曰:人与道居,则能居天下之广居,故欲无狭所自居,不则室无空虚,妇姑勃溪矣。人以道生,则能生天地之所生,故欲无厌所自生,否则心无天游,六凿相攘矣。夫惟乐道而内不自厌,则上不见厌於天,下不见厌於人,是以皆不厌也。○林氏曰:居,广居也,生,长生久视之理也。人皆自狭其所居,自厌其所生,不能安於退而务於进,不能观於无而惑於有,是自狭也,自厌也。无者戒饬之辞,言不可如此也。夫惟不厌者,而能久安,故曰是以不厌。○董氏曰:狭,隘也,厌,弃也,无当作毋。居者性之地,居天下之广居,则与太虚同体矣,生者气之聚,含太乙之至精,则与造化同其用矣。惟曲士不可以语道,苟不溺於小术,而实诸所无,以自狭其居,则必弃有着无,而蔽於断灭,以厌其所生矣,是以告之以无狭无厌,使学者知夫性者气之帅,而其大无量,当扩而充之,以全其大。生者道之寓而其用不穷,当葆而养之以致其用,则养气全生,尽性至命,而不生厌弃之心,所以体无非强无,而无非顽也,长生非贪生,而生非下也。夫如是,则生与道居,而道亦未尝厌弃於人矣。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河上公曰:自知者,自见己之得失,不自见者,不自显露德美於外,藏之於内也。自爱者,自爱其身,以保精气,不自贵者,不自贵高荣名於世也,去彼者,去彼自见自贵也,取此者,取此自知自爱也,○何氏曰:圣人自知则是非美恶不敢昧,而自见则自足之心生矣,自爱则安危去就不敢轻,而自责则自骄之气动矣,此乃畏不畏之所以分。一彼一此,何去何取,可不知所择哉。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九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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