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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翻译版

集哲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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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哲卷二十五

【原文】

匪贤则愚,唯哲斯尚,嗟彼迷阳,假途闺教。集“集哲”。

【译文】

一个人如果不是天生的智者,总希望自己能有可以学习、仿效的对象。除了千篇一律的男性光辉外,有时也不妨就教于闺中的妇人。

908、马皇后

【原文】

高皇帝初造宝钞,屡不成。梦人告曰:“欲钞成,须取秀才心肝为之。”觉而思曰:“岂欲我杀士耶?”马皇后启曰:“以妾观之,秀才们所作文章,即心肝也。”上悦,即上本监取进呈文字用之,钞遂成。

【译文】

明太祖即位初期想发行纸币,但筹备过程中屡次遭遇困难,有一天夜晚梦见有人告诉他说:“此事若想成功,必须取秀才心肝。”太祖醒后,想到梦中人话,不由说道:“难道是要我杀书生取心肝吗?”一旁的马皇后提醒太祖说:“依臣妾的想法,所谓心肝,就是秀才们所写的文章。”太祖听了大为赞赏,立即命有关官员逞上学者的研究心得,终使纸币得以

顺利发行。

909、赵威后

【原文】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悦,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问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有民?苟无民,何有君?有舍本而问末者耶?”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衄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不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译文】

齐王命使者送信给赵威后向她请安。书信尚未取出来,赵威后就问使者:“今年田地的收成如何?人民生活是否都好?大王的身体是否康健?”

使者很不高兴地说:“我奉王命前来向王后请安,王后不先问大王近况,却先问农地的收成和百姓的生活,把大王的事放在最后,这不是有些尊卑颠倒吗?”

赵威后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假使田地收成不好,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国家没有百姓,又怎会有君王呢?如果先问君王事,那才真是舍本逐末呢。”

接着赵威后又问:“齐国有位叫锺离子的处士,他目前的生活还好吧?他这个人是不管自己有没有饭吃,都想办法给他人饭吃;不管自己有没有衣服穿,都想办法给他人衣服穿。这样一个辅佐大王养民的人,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拔擢他?还有,业阳子这个人也好吗?他同情失去丈夫的女人和失去妻子的鳏夫,抚恤失去父母的孤儿和失去子女的老人,常常帮助穷困的人,以弥补他们生活上的不足,这也是个辅佐大王养民的人,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拔擢他?还有,北宫的女婴儿子(人名)好吗,她放弃自己婚姻的幸福,将珠花首饰搁在一旁,留在家里侍奉父母,可说是一位贤慧的女子,可做为天下万民的表率,为什么到今天还没让她进宫呢?如果朝延不重视前面这二位贤臣和一位贤女,那齐王又如何能以王者姿态统治万民呢?于陵(地名)的子仲还活着吗,这个人上不能尽忠于王,下不能治理室家,中不能结交诸侯,只知道驱使百姓做些无益的事,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把他杀了呢?”

910、刘娥

【原文】

刘聪妻刘氏,名娥,甚有宠于聪。既册后,诏起皇鸟仪殿以居娥。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将斩之,娥私敕左右停刑,手疏上,略曰:“廷尉之言,关国大政,忠臣岂为身哉?陛下不唯不纳,而又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怨,咎皆归妾;拒谏戮忠,唯妾之故,自古败亡之辙,未有不因于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忿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视妾,亦犹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色荒之过。”聪览毕,谓群下曰:“朕愧元达矣。”因手娥表,示元达曰:“外辅如公,内辅如娥,朕复何忧?”

[议]

姜后、樊姬、徐惠妃一流。

【译文】

刘聪(五胡十六国前赵人,刘肃第四子,字玄明,晋永嘉年自立为帝)的妻子叫做刘娥,刘聪对她宠爱有加。册立为皇后后,下为她建造皇鸟仪殿。廷尉(官名,掌刑狱)陈元达上书劝谏,言辞激切,刘聪大为震怒,下令斩陈元达。

刘后听说这件事,秘密敕令左右停止行刑,亲笔写了奏章说:“廷尉的话,关系着国家兴亡、百姓福祉。忠臣进言时,哪里会先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呢?想不到陛下不仅不采纳他的忠言,反而要诛杀他。陛下的怒气是因臣妾而起,廷尉遭到杀害是由臣妾招致,如此一来,天下的罪过都集中在臣妾身上;陛下拒绝进谏,杀害忠良都是因为臣妾的关系。自古以来国家的败亡,往往由于妇人所引起,臣妾每见史册所记,常常难过得吃不下饭。没想到今天自己却做出这种事,那么后人看臣妾,不是如同今日臣妾看古人吗,臣妾还有什么脸面来服侍陛下,请求在这堂下赐臣妾一死,以防止陛下贪慕美色的过失。”

刘聪看了奏章,对群臣说:“朕实在愧对元达。”他又把刘氏的表章拿给陈远达看,说:“朕外有像贤卿这样的大臣辅佐,内有像刘后这样的贤妻辅佐,还有什么事情好忧虑的呢?”

[议译]

姜后(周宣王之后,有贤德)、樊姬(春秋楚庄王夫人)、徐惠妃(唐朝人,八岁就能写文章,太宗召为才人)等都是和刘氏同样的贤德的人。

911、李邦彦母

【原文】

李太宰邦彦父曾为银工。或以为诮,邦彦羞之,归告其母。母曰:“宰相家出银工,乃可羞耳;银工家出宰相,此美事,何羞焉?”

[评]

狄武襄不肯祖梁公,我圣祖不肯祖文公,皆此义。

【译文】

宋朝人李邦彦(字士美)的父亲曾是银矿场的采石工人。有人用李父的职业讥讽李邦彦,李邦彦觉得自己在人前无法抬头,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说:“宰相家的人曾沦落为矿工,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矿工出身的父亲,家中出了个当宰相的儿子,却是件非常光彩的事,有什么好丢脸不敢见人的呢?”

[冯评译文]

宋朝的狄青,明朝的太祖不肯轻易认祖归宗,也都是和李邦彦有同样的想法。

912、唐肃宗公主

【原文】

肃宗宴于宫中,女优弄假戏,有绿衣秉简为参军者。天宝末,番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善为优,因隶乐工,遂令为参军之戏。公主谏曰:“禁中妓女不少,何须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耶,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若果冤横,又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哉?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遂罢戏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咸重公主。公主,即柳晟母也。

【译文】

唐肃宗在宫中欢宴群臣,宴中有女艺人表演助兴,其中有一段是穿着绿衣手持简牌,模仿参将打扮的表演。天宝末年,番将阿布恩获罪被杀,他的妻子被发配宫廷充当艺人,肃宗命她反串表演参军。

公主劝阻说:“宫中女乐已经够多了,不差这名女子。再说,如果阿布恩真是叛将,他的妻子也该视为受刑人,按律不能接近皇上身边;如果阿布恩是含冤横死,皇上又怎么忍心让他的妻子与其他艺人杂处,成为别人娱兴助乐的工具呢?臣妹虽然愚笨,但仍认为皇上要慎重。”

肃宗听了,不由得同情起阿布恩的妻子,于是下令取消演出,另外也赦免阿布恩妻子。从此对公主也更加敬重。这位公主,就是柳晟(柳敏六世孙)的母亲。

913、房景伯母

【原文】

房景伯为清河太守。有民母讼子不孝,景伯母崔氏曰:“民未知礼,何足深责?”召其母,与之对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食。未旬日,悔过求还,崔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旬余,其子叩头出血,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卒以孝闻。

[评]

此即张翼德示马孟起以礼之智。

【译文】

后魏人房景伯(字长军)为清河太守时,有位民妇呈递状纸控诉儿子不孝。房景伯的母亲崔氏说:“百姓们没有知识,怎么忍心苛责呢?”于是召来民妇母子,与民妇同榻共食,要民妇儿子在一旁观看房景伯平日是如何侍奉母亲。不到十天,民妇的儿子便表示悔过,要求与母亲一同回家,崔氏说:“这个孩子虽然面有惭愧的神色,但心中并没有真正的悔改,暂时再留他们一段时间。”过了二十多天,民妇的儿子向房景伯不断磕头,甚至额头都磕出血来,非常地悔过,民妇也哭着要求回家。后来,民妇的儿子果然成为一位远近知名的孝子

[冯评译文]

这就是张飞提醒马超对刘备要以事君之礼的智计。

914、柳仲郢婢

【原文】

唐仆射柳仲郢镇郪城,有婢失意,于成都鬻之。刺史盖巨源,西川大将,累典支郡,居苦竹溪。女侩以婢导至,巨源赏其技巧。他日巨源窗窥通衢,有鬻绫罗者,召之就宅,于束缣内选择,边幅舒卷,第其厚薄,酬酢可否。时婢侍左,失声而仆,似中风。[边批:诈。]命扶之去,都无言语,但令还女侩家。翌日而瘳,诘其所苦,青衣曰:“某虽贱人,曾为仆射婢,死则死矣,安能事卖绫绢牙郎乎?”蜀都闻之,皆嗟叹。

[评议]

此婢胸中志气殆不可测,愧杀王濬冲一輩人。

【译文】

唐朝刑部尚书柳仲郢出任郧城令时,在成都卖了一个和家人处不来的婢女。刺史盖巨源以西川大将军的身份开拓边疆,当他驻守苦竹溪期间,一家佣工介绍所把这婢女介绍给他。盖巨源很欣赏这名婢女心灵手巧。

一天,盖巨源从窗内往街上看,无意中看到一个卖绫罗绸缎的商贩,于是唤进宅里准备买一些。他将所有布匹都摊开来,然后薄薄厚厚,好好坏坏挑个没完。那时这婢女也站在旁边,突然叫了一声便倒地不起,好像中风一般不醒人事。于是盖巨源就叫人把她抬回原来那家介绍所。

第二天婢女病愈,人们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回答说:“我虽是个出身卑贱的女婢,但毕竟还曾经服侍过尚书,我宁可死,也不愿给那种俗不可耐的人当婢女,如果我不倒地装病,他又怎肯辞退我呢。

此事一时传遍整个成都城,大家都很钦佩这婢女的志节。

[评议译文]

这名婢女胸中的气节颇值得钦佩,王濬仲(王戎)那种人和她比起来可真要羞死了。

915、崔敬女 络秀

【原文】

唐冀州长史吉懋欲为男顼取南宫县丞崔敬女,敬不许。因有故,胁以求亲,敬惧而许之。择日下函,并花车卒然至门,敬妻郑氏初不知,抱女大哭曰:“我家门户低,不曾有吉郎。”女坚卧不起,其小女白其母曰:“父有急难,杀身救解,设令为婢,尚不合辞,姓望之门,何足为耻,姊若不可,儿自当之!”遂登车而去,顼后贵至拜相。

周顗母李氏,字络秀,少在室,顗父浚时为安东将军,因出猎遇雨,止秀家。会秀父兄出,乃独与一婢为具数十人馔,甚精腆,寂不闻人声。浚怪觇之,见秀甚美,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秀曰:“门户单寒,何惜一女,焉知非福?”已归浚,生顗及嵩,谟,已三子并贵显。秀谓曰:“我屈节为汝门妾,计门户耳。汝不与吾家为亲亲者,吾亦何惜余年?”顗等敬诺,自是李氏遂振。

[评]

绝无一毫巾帼气。“生男勿喜女勿悲”,此诗正堪为二女咏耳。

【译文】

唐冀州副刺史吉懋,想要为儿子吉顼娶南宫县丞崔敬的女儿为妻,但是崔敬认为两家门第悬殊而拒绝。于是吉懋就利用权势胁迫崔敬,崔敬恐惧之余只好同意。吉懋选了个黄道吉日,抬着一顶花轿带着聘金前来迎娶。由于事出突然,崔敬的妻子郑氏还不知道已答应这门亲事,因此抱着女儿痛哭,感叹自己家的门第太低,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能做主;女儿也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这时崔敬的小女儿对母亲说:“父亲遭逢危难,杀身营救乃属当然,即使被卖为奴婢也心甘情愿,想那吉家也算是名门大户,嫁到他家并不算耻辱,如果姊姊不愿意嫁,那就让我来代替好啦。”于是妹妹坐上花轿,吉顼果然很有出息,后来官至宰相。

晋朝人周顗(字伯仁)的母亲李氏,闺名叫“络秀”。当她还待字闺中时,周顗的父亲周浚官拜安东将军。有一次,周浚外出打猎遇到大雨,投宿在络秀的家中。正巧这天络秀的父兄外出,她跟婢女两人作了满桌的菜,色香味俱全,让周浚和随行的许多人饱餐一顿。由于家中悄然没有人声,周浚觉得很奇怪,就偷偷探头往室内看,这才发现络秀是一个出奇的美女,惊喜之余,想要把她纳为侍妾。络秀的父亲、哥哥对这门婚事都不表同意,可是络秀却说:“我们家门第这么卑下,为什么还可惜我这个女儿,我嫁过去以后说不定会很幸福。”

络秀嫁给周浚为妾后,一共生了周顗、周嵩、周谟三个儿子,每个儿子都非常有出息,成为朝中显贵。

后来络秀对儿子们说:“我所以愿意嫁来你们家当妾,为的是想照顾娘家,可是你们却不把我的娘家当亲戚,我对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呢?”从此周浚就和络秀的娘家经常来往,李家也因而一天比一天有声望。

[评译文]

绝无一毫巾帼气。“生男勿喜女勿悲”,这句诗正好可借为咏叹这两位奇女子。

916、乐羊子妻

【原文】

乐羊子尝于行路拾遗金一饼,还以语妻,妻曰:“志士不饮盗泉,廉士不食嗟来,况拾遗金乎?”羊子大惭,即捐之野。

乐羊子游学,一年而归。妻问故,羊子曰:“久客怀思耳。”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自一丝而累寸,寸而累丈,丈而累匹。今若断斯机,则前功尽捐矣!学废半途,何以异是?”羊子感其言,还卒业,七年不返。

乐羊子游学,其妻勤作以养姑。尝有他舍鸡谬入园,姑杀而烹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故,对曰:“自伤居贫,不能备物,使食有他肉耳。”姑遂弃去不食。

[评]

返遗金,则妻为益友;卒业,则妻为严师;谕姑于道,成夫之德,则妻又为大贤孝妇。

【译文】

乐羊子有次在路边捡到一锭金子,回家后很高兴的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说:“有志节的人不喝‘盗泉’的水,廉节的人不吃乞讨来的食物,更何况是捡来的金子呢?”乐羊子听了大为惭愧,立即将金子放回路边。

乐羊子离家求学一年后突然返家,妻子问他为何提早回家。乐羊子说:“久居异乡心中想家,所以就回来了。”妻子就拿着剪刀走到织布机旁,对乐羊子说:“这匹绢布是由一丝一线累成尺寸,再由尺寸累成丈,最后成匹,今天若是剪掉织布机只织到一半的布,那么前些日子所织的布,全都成没有用的废物了。现在你求学半途而废,和我将这半成品毁掉有何差别?”乐羊子被妻子这番话所感动,于是发愤继续求学,七年间不曾返家。

乐羊子离家求学期间,妻子辛勤持家,照顾婆婆。有一次,邻家所养的鸡误闯入乐羊子的园中,婆婆便抓来杀了做菜吃。到吃饭时,乐羊子妻知道鸡的来历,直对着那盘鸡流泪,不吃饭。婆婆感到奇怪,问她原因,乐羊子妻说:“我是难过家里太穷,不能有好菜吃,才让您吃邻人家的鸡。”

婆婆听了大感惭愧,就把鸡丢弃不食。

[评译文]

劝勉丈夫不拾遗金,乐羊子妻可说是益友;断织布鼓励丈夫坚持完成学业,乐羊子妻可说是严师;用道理晓喻婆婆,保全丈夫的名声,又可说是贤德的孝妇了。

917、孙太学妻

【原文】

嘉靖间,娄东有孙太学者,与妓某善,誓相嫁娶,为之倾赀。无何孙丧妇,家益贫落,亲友因唆使讼妓。妓闻之,以计致孙饮食之,与申前约,以身委焉。孙故不善治产,妓所携簪珥,不久复费尽,妓日夜勤辟纑以奉之,饘粥而已。如是十余年,孙益老成悔过,选期已及。自伤无赀,中夜泣,妓审其诚,于日坐辟绩处,使孙穴地得千金,皆妓所阴埋也,孙以此其选县尉,迁按察司经历。宦橐稍润,妓遂劝孙乞休归,享小康终其身。

[评]

既成就孙,而身亦得所归,可谓两利;所难者,十余年坚忍耳。

【译文】

明朝嘉靖年间,娄江地方有位孙太学(太学,对监生的尊称),他和一个妓女是老相好,两人立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孙太学为了她散尽家财。

没多久,孙太学元配去世,孙家的家道更加衰落,生活日益困难。亲友们于是唆使孙太学具状控告妓女。妓女听说这件事,就派人照料孙太学的起居,并提醒他两人曾有的盟约,愿意嫁他为妻。

孙太学本来是个不善理财的人,不久便把妓女陪嫁过来的玉簪、珠宝都散尽花光,妓女日夜辛勤的纺织,张罗家用,也仅够糊口而已。

这样一晃便是十多年,孙太学年纪大了,开始后悔年轻时的荒唐孟浪,眼看又到大比之年,想到没有盘缠赴京应考,不禁伤心落泪。

妓女发觉孙太学是真心想上进求功名,就要孙太学在她平日织布的地方向下挖,结果挖出一千多两黄金,都是妓女悄悄埋藏的。孙太学终于如愿赴京参加考试,放榜后被任命为县尉,后来调升为按察司经历。生活比以往改善许多,于是妓女勤孙太学辞官回家,安享余年。

[评译文]

妓女既成就孙太学,也为自己觅得一个好归宿,可说是相互得利;所难的是她竟能熬得住这十多年。

918、吴生妓

【原文】

真定吴生有声于庠,性不羁。悦某妓,而橐中实无余钱。妓怜其才,因询所长,曰:“善樗蒲。”妓乃馆生他室中,所遇凡爱樗蒲者,辄令生变姓名与之角,生多胜。因以供生灯火费,妓暇则就生宿,生暇则读书,后生成进士,欲娶妓,而妓适死,因为制服执丧,葬之以礼,每向人言,则流涕。

[评]

吴生从未出丑,此妓胜汧国夫人多多矣。

【译文】

真定地方有个姓吴的书生,性情豪迈不拘,在太学中小有名声。他爱上一名妓女,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可让他常上妓院。妓女怜惜吴生是个人才,就问他擅长什么。吴生说:“掷骰。”于是妓女就在妓馆中另辟一室,凡是碰到喜欢掷骰的客人,就要吴生改名换姓与客人对掷,吴生常赢,于是就有余钱充当生活费。

妓女有空就去陪吴生,吴生也尽量利用空闲时读书,后来吴生高中进士,想迎娶妓女,没想到妓女却在这时去逝。吴生为她服丧,并以礼厚葬她,后来每逢向人道及妓女的种种往事,必会流下泪来。

[评译文]

以吴生豪放不羁的个性,在妓馆掷骰从未出过差池,这妓女真是胜过妍国夫人多多呀!

919、陶侃母

【原文】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初侃父丹聘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每纺绩赀给之,使交结胜己。侃少为浔阳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封鲊遗母,湛还鲊,以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唯不能益我,乃以增吾忧矣。”鄱阳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仆马甚多,湛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卧荐以为马草,遂具精馔,从者俱给,逵闻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至洛阳,大为延誉,侃遂通显。

【译文】

陶侃的母亲湛氏是豫章新淦人,早年被陶侃的父亲纳为妾。生下陶侃后,陶家更加穷困,湛氏每日辛勤的纺织供给陶侃日常所需,要他结交才识高的朋友。

陶侃年轻时当过浔阳县衙小吏,曾掌鱼市交易。有一次他派人送给母亲一条腌鱼,湛氏退还腌鱼,并且写了封信责备陶侃说:“你身为官吏,假公济私把鱼拿来送给我,非但不能让我高兴,反而更增加我的困扰。

鄱阳的范逵以孝闻名,被举为孝廉(时选举科目名,推举能孝顺父母,德行廉洁清正的人)。一次他投宿陶侃家,正逢连日冰雪,陶侃家中空无一物,而范逵随行仆从,马匹甚多,湛氏对陶侃说:“你只管请客人留下,我自有打算。”

湛氏有一头乌黑亮丽,长度及地的头发,她一刀剪下头发,买得好几斗米回来,又将睡觉用的草垫一割为二,做为马匹的粮草,再砍断屋柱作柴薪,就这样准备了丰盛的馔食,使范逵主仆受到周全、忱的招待。

事后范逵曾感叹的说:“没有湛氏这样的母亲,生不出陶侃这样的儿子。”

范逵到洛阳后,对陶侃大加赞誉,极力推荐陶侃的才学,陶侃终于成为晋朝大臣。

920、李畲母

【原文】

监察御史李畲母,清素贞洁。请禄米送至宅,母遣量之,剩三石,问其故。史曰:“御史例不概。”问脚钱几,又曰:“御史例不还脚车钱。”母怒,令送所剩米及脚钱,以责畲。及追仓官科罪,[批:既沿例亦不必科罪。]诸御史皆有惭色。

【译文】

唐朝监察御史李畲(字玉田)的母亲,是个清廉贞节的人。有一次李畲命人把自己的俸米送回家,李母命人量米,结果多出三石,问小吏原因。小吏说:“按旧例御史所领的俸米,都会超过应领的数量。”李母又问要给搬夫多少工钱。小吏答:“按旧例御史是不用给脚钱。”李母听了大为生气,命人把多领的俸米及工钱送还,并生气的责备李畲。于是李畲追究有关官员的失职罪,令其他的御史大感惭愧。

921、王孙贾母

【原文】

齐湣王失国,王孙贾从王,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处,汝尚何归?”贾乃入市呼曰:“从我者”袒!”从者三百人,相与攻杀淖齿,求王子奉之,卒复齐国。

[述评]

不杀淖齿,则乐毅之势不孤,而兴复难于措手,非但仇不共戴天已也。张伯起作《灌园记》传奇,只谱私欢,而于王孙母子忠义不录,大失轻重,余已为改正矣。

【译文】

战国时齐国淖齿叛乱,当初王孙贾追随齐湣王,齐湣王去世后,他的母亲说:“每当你朝出晚归,我总是倚门盼望你回来,又或你晚出不归,我也总是倚闾盼望你回来。你口口声声要事奉君王,如今连君王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能追随谁呢?”

王孙贾听了大感惭愧,就来到市街大声叫喊:“淖齿叛乱,杀了君王,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杀淖齿的,请卷起衣袖,露出你的左臂来!”经他大声一呼,立刻有三百人愿意跟随他一起去杀了淖齿,并找到湣王的儿子,拥立他为齐王,最后终于复兴齐国。

[冯评译文]

王孙贾不率众人杀淖齿,燕国乐毅的用兵形势就不会显得薄弱,如此一来齐国不仅无法报杀君之仇,更谈不上复兴了。

张伯起著有《灌园记》传奇,但只记叙男女情爱,对于像王孙贾母子这般忠义的事迹却不予记载,失去著书立论的轻重旨趣,我已加以改正了。

922、赵括母 柴克宏母

【原文】

秦、赵相距长平,赵王信秦反间,欲以赵奢之子括为将而代廉颇。括平日每易言兵,奢不以为然,及是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父子异志,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不称,妾得无坐。”王许诺,括既将,悉变廉颇约束,兵败身死,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评]

括母不独知人,其论将处亦高。

后唐龙武都虞侯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沈嘿好施,不事家产,虽典宿卫,日与宾客博奕饮酒,未尝言兵,时人以为非将帅才。及吴越围常州,克宏请效死行阵,其母亦表称克宏有父风,可为将,苟不胜任,分甘孥戮。”元宗用为左武卫将军,使救常州,大破敌兵。

[评议]

括唯不知兵,故易言兵;克宏未尝言兵,政深于兵。赵母知败,柴母知胜,皆以其父决之,异哉!

【译文】

战国的秦国派兵攻打赵国,两国军队在长平对阵,赵王中了秦国的反间计,想派赵奢的儿子赵括代替廉颇为将。赵括平日将兵法等闲视之,善于纸上谈兵,但父亲赵奢总认为儿子赵括的本领还不到。听说赵括即将率兵启程时,他的母亲亲自上书赵王,说不可派用赵括。赵王问为什么,赵母说:“当初赵括他父亲在世为将时,屈身去亲奉饮食的人就有十几人,和他结交为友则有一百多位;国君及皇室所赏赐东西,先夫全都分给官兵;每当接受君命之日起,便不问家事专心投入作战准备;现在赵括做了将军,军官无人敢抬头看他,君王一有赏赐,就统统拿回家收藏起来;看到便宜、增值快的田宅,能买的便把它买下来。大王认为赵括像他父亲,其实父子的心志不同,希望大王不要派他去。”

赵王说:“你不用再多说了,孤王已经决定。”

赵母说:“既然大王已经决定,如果今后赵括有不称职的事情发生,请大王记得老妇有言在先,不要怪罪于我。”

赵王立即答应。

赵括代廉颇为将军后,完全改变廉颇的作战方式,最后果然兵败身死,赵王因有言在先,所以赵母并未受到牵连。

[评文]

赵母不仅仅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谈论带兵之道也颇为高明。

后唐的柴克宏是柴再用的儿子。平日不多话但喜欢帮助别人,平时对自家产业的经营并不重视,虽然他身为禁宫警卫,但从来没有听他谈论用兵之道,只是和朋友下棋饮酒,有人因此断定他绝非将帅之才。

后来吴越王围攻常州时,柴克宏请求准许随军御敌,他的母亲也上表章说儿子有乃父之风,可以任命为将领,如果日后柴克宏有失职之处,愿意领罪受罚。

元宗于是任命他为左武卫将军,命他救援常州,果然大破敌兵。

[评译]

正因赵括只知死读兵书,不知随机应变,所以才敢轻易的谈论兵事;柴克宏不曾谈论兵事,却深懂用兵之道。赵母知道儿子带兵必败,柴母知道儿子为将必胜,两位母亲都是由他们的父亲来评断儿子日后的作为,不能不令人称奇。

923、陈婴母 王陵母

【原文】

东阳少年起兵,欲立令史陈婴为王。婴母曰:“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封侯;不成,非世所指名也。”婴乃推项梁。

王陵以兵属汉,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送使者,泣曰:“愿为妾语陵,善事汉王,汉王长者,毋以老妾故持二心。”遂伏剑而死。[边批:干净。]

[评]

婴母知废,胜于陈涉、韩广、田横、英布、陈豨诸人;陵母知兴,胜于亚父、蒯通、贯高诸人。姜叙讨贼,其母速之:马超叛,杀刺史、太守,叙议讨之,母曰:“当速发,勿顾我。”超袭执叙母,母骂超而死,明大义也;乃楚项争衡,雌雄未定,而陵母预识天下必属长者,而唯恐陵失之,且伏剑以绝其念,死生之际,能断决如此,女子中伟丈夫哉!徐庶之不终于昭烈也,其母存也,陵母不伏剑,陵亦庶也。

【译文】

汉朝时东阳的年青人杀死县令,聚集两万人,想拥立陈婴(秦二世时为东阳令史,谥安,为王)。陈婴的母亲说:“你家不曾有过显赫的祖先,突然获致尊荣,并非吉兆,不如依附他人,如果起义成功,日后仍能封侯;即使失败,也不致成为后世指名叫骂的对象。”于是陈婴率军推项梁为王。

汉朝人王陵(曾率兵归汉,天下既定,受封为安国侯)率兵投靠汉王刘邦,项羽把王陵的母亲请来,安置在军中,王陵派人探问消息,项羽就让王陵母亲向东坐,表示尊敬,想以此招降王陵。王陵的母亲偷偷送走使者,哭着对他说:“希望你替我转告王陵,好好事奉汉王,汉王是个长者,最后终会得到天下,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对汉王抱持二心。”于是引剑自杀。

[评译文]

陈婴的母亲在起义之初,就已断定必败,就这点已强过陈涉、吴广等人;王陵的母亲断定刘邦必胜,也强过亚父、贯高等人。

马超谋叛,姜叙的母亲鼓励他尽快发兵,并因此而死,可说是位深明大义的妇人。楚汉相争,胜负未定时,王陵的母亲已断言天下必属于汉王,惟恐王陵失去辅佐汉王定天下的机会,引剑自杀,了断王陵心中的牵挂,生死关头能如此果断,真可说是女中丈夫。

徐庶最后不能辅佐刘备,是为保全母亲的性命,如果王陵的母亲不自杀,王陵的遭遇也将和徐庶一样吧!

924、叔向母

【原文】

初,叔向[晋大夫羊舌]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夏姬也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昔有仍氏生女,发黑而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惏无厌,忿顈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今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汝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叔向之母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译文】

春秋时,晋大夫叔向(本名羊舌芢)想娶申公巫臣的女儿为妻,可是叔向的母亲却希望他娶自己娘家的人。

叔向说:“我的庶母虽然很多,但是庶兄弟却很少,我讨厌亲上加亲。”

他母亲说:“子灵的妻子,夏姬,害死了三个丈夫,一个国君,一个儿子,导致一个国家和两位卿大夫灭亡,这还不够可怕吗?我听说:‘世上出现过份美丽的女人,必然有凶险万端的祸事伴随而来。’古时的有仍氏生了个女儿,一头青丝又黑又美,光可鉴人,人称她为‘玄妻’。后来乐正后夔娶她为妻,生了个儿子名叫‘伯封’。这儿子的性情像猪一样,贪婪无厌,凶狠无度,所以人们给他取了一个‘封豕’的外号。后来有穷国的后羿把伯封杀了,从此夔氏断了香烟。三代的灭亡,和晋太子申生的废立,祸端都是出在美女,你为什么还要娶美女呢?天生的美人足以迷惑人心,假使没有完美的品德,一定会带来灭祸。”

叔向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害怕,就打消娶尤物为妻的念头。可是晋平公却强逼叔向娶申公巫臣的女儿,婚后生了个儿子名叫伯石。当伯石出生时,叔向的母亲前去探视,才到堂前,听见婴儿的哭声就掉头而走,说:“这哭声简直像豺狼的声音!狼子野心,如果有了他,恐怕我们羊舌家会灭亡。”她因而不肯探视孙子。

925、严延年母

【原文】

严延年守河南,酷烈好杀,号曰“屠伯”。其母从东海来,适见报囚,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责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扫除墓地。”遂去归郡。后岁余,果败诛。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译文】

汉朝河南太守严延年凶狠好杀,河南郡的人都称他为“屠伯”。有一天,他的母亲从东海来,正好碰上他在决狱,一看之下大为震惊,便留在都亭,不肯走进郡府。

她见了严延年便责备道:“一个人要敬畏天道神明,不可任意杀人,我不想在年老的时候看到自己正值壮年的儿子遭到刑狱。好了,我要回东海去,如果你再不改过,我会先在东海替你整理墓地,等你的噩耗传来。”

她于是回到东海郡,一年多以后,严延年果然被判死刑,东海郡的人都称赞他母亲的贤明与智慧。

926、伯宗妻

【原文】

晋伯宗朝,以喜归。其妻曰:“子貌有喜,何也?”曰:“吾言于朝,诸大夫皆谓我智似阳子。”对曰:“阳子华而不实,主言而无谋,是以难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我饮诸大夫而与之语,尔试听之。”曰:“诺。”其妻曰:“诸大夫莫子若也。然而民不能戴其上久矣,难必及子,盍亟索士,憖庇州犁[州犁,伯宗子]焉?”得毕阳。后诸大夫害伯宗,毕阳实送州犁于荆。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难。”

【译文】

春秋时晋国大夫伯宗早朝后很高兴的回到家里,他的妻子问他说:“有什么喜事让夫君这么高兴呢?”

伯宗说:“今天我在朝上奏事,其他大夫们都称赞我,说我和阳处父(春秋晋国太傅)一样的有智慧。”

妻子说:“阳处父徒有外表,内心却不实在。说话冲动但常不经深思,所以后来才会灾祸临身。说夫君像他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伯宗说:“我把在朝上所发生的事讲给你听,你就会明白了。”

说完后,他妻子说:“其他大夫和夫君不同,再说百姓对朝政的不满已经很久了,我怕夫君会遭到殃及,何不招募侍卫保护州犁(伯宗儿子)的安全呢?”于是找到毕阳。后来诸大夫想陷害伯宗,州犁遂在卫士毕阳的护卫下避难楚国。

其实当初伯宗每次上朝时他的妻子就经常提醒他说:“盗匪憎恶有钱的富人,饥民怨恨不爱民的官吏。夫君平日喜欢疾言直谏,要提防因此而惹来灾祸。”

927、李新声

【原文】

李新声者,邯郸李岩女。太和中,张谷纳为家妓,长而有宠。刘从谏袭父封,谷以穷游佐其事,新声谓谷曰:“前日天子授从谏节钺,非有拔城野战之功,特以先父挈齐还我,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自刘氏奄有全赵,更改岁时,未尝以一履一蹄为天子寿,且章武朝数镇倾覆,彼皆雄才杰器,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子手中耶!以不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终,公不幸为其属,若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计,则宜脱旅西去,大丈夫勿顾一饭烦恼,以骨肉腥健儿衣食。”言毕悲泣不已,谷不决,竟从逆死。

【译文】

李新声是邯郸人李岩的女儿。三国魏明帝太和年间,张谷把李新声纳为家妓,非常宠爱她。刘从谏承袭父亲的官职后,张谷就以私人的交谊为他做事。

有一天,李新声对张谷说:“日前天子虽颁授刘从谏大将军的符信,并不是因为他有攻城掠地的辉煌战功,只是将他先父的官职赐还他,保留他的继承权罢了。自刘氏建汉到现在改朝换代,从不见刘从谏对当今天子有任何尽忠报效的举动,再看看当初那些伐蜀汉立大功的英雄豪杰们,尚且不能长久蒙受天子皇恩,更何况刘从谏只是个从诸多兄弟中挑选出来继承官位的人呢。,凡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东西,到头来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失去它,您不幸身为刘从谏的属下,如果不能痛下心意斩断与他的关系,而尽心效忠当今皇上,就该脱离军籍向西走,大夫夫千万不要因对方对您有一饭之恩,享有暂时的荣华,而使骨肉蒙受血腥的灾难。”说完后,难过得不停的流泪。

然而,张谷却未听从李新声的忠告,最后与刘从谏一起遭到诛杀的命运。

928、娄妃

【原文】

宁藩将反,娄妃尝泣谏之,不听。既就擒,槛车北上,与监押官言往事即痛哭,且曰:“昔纣用妇言而亡天下,吾不用妇言而亡家国,悔恨何及?”

[述评]

仆固怀恩之母劝其子勿反,谢综等赴东市,综母独不出视,皆能识大义者,与妃而三耳。

【译文】

宁王朱宸濠想举兵谋反,娄妃在他起事前曾流着眼泪劝阻,但朱宸濠不听。后来朱宸濠兵败被擒,被关在牢车中押送北方时,与押车的狱卒闲话旧事,不由悔恨痛哭,说道:“从前殷纣王听信宠妃褒姒的话断送了商朝,我没有听从娄妃的忠言也遭到丧家灭族的命运,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述评译文]

唐朝的仆固怀恩想起兵反叛时,曾遭他母亲劝阻;谢综被绑赴东市斩首时,谢母独不外出看望。这三位妇人都是能深明大义者。

929、侯敏妻

【原文】

则天朝,太仆卿来俊臣之强盛,朝官侧目。上林令侯敏偏事之,其妻董氏谏曰:“俊臣国贼也,势不可久,一朝事坏,奸党先遭,君可敬而远之。”敏稍稍而退,俊臣怒,出为涪州武隆令,敏欲弃官归,董氏曰:“但去莫求住。”遂行,至州,投刺参州将,错题一张纸,;[边批:故意。]州将看尾后有字,大怒曰:“修名不了,何以为县令?”不放上,敏忧闷无已,董氏曰:“但住莫求去。”停五十日,忠州贼破武隆,杀旧县令,略家口并尽,敏以不许上获全,后俊臣诛,逐其党流岭南,敏又获免。

【译文】

武则天临朝时,御史中丞来俊臣(性残忍)权重气骄,朝中大臣对他无不敬畏三分。上林令侯敏则与来俊臣往来密切,侯敏的妻子董氏劝阻丈夫说:“来俊臣是戕害国家的国贼,得势不会太久,万一哪天失势获罪,他的党羽一定会遭殃,夫君不妨对他敬而远之。”侯敏听从妻子的劝告,对来俊臣略微疏远,立即引起来俊臣的不满,不久被贬为涪州武隆县令。

侯敏想辞官回乡,董氏说:“只管去报到,但千万不要存有长久居留的打算。”于是侯敏就前往涪州报到,在给州将呈递名片时,故意写错了格式,州将看了之后,生气地说:“连张名片都写不好,怎么当县令?”就搁置他前来报到的公文。

侯敏忧心忡忡,董氏说:“只管住下,千万不要有逃走的打算。”

住了五十天后,忠州贼匪作乱,不但杀了武隆县的旧县令,并且还杀害旧县令的家人,侯敏因不得上任而保全一命。

日后,来俊臣被诛杀,他的党羽全部流放岭南,侯敏因听从董氏的话,并未遭到牵连。

930、王章妻

【原文】

王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诀,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在廷,贵人谁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后章历位至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耶?”[边批:遭乱世不得不尔。]章曰:“非女子所知。”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曰:“平日狱上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明日问之,章果死。

[吴长卿曰]

“妻能料生,女能料死,虽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译文】

汉朝人王章还是儒生时,在长安求学,与妻子住在一起。境十分穷困,有一次王章生病,由于家里没有棉被,王章只好用牛栏中的乱麻保暖。时万念俱灰,流着眼泪与妻子诀别,妻子生气的叱责王章,说:“放眼当今朝廷众官,有谁的才学能比得上你?今天你只是有病在身,一时遭遇困顿,不自我激励奋发,反倒流泪怨叹,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后来王章果然居高位,成帝时官至椋京(官名,掌治京师),想上书密奏弹劾王凤,妻子劝阻他说:“一个人要守分寸,不要贪求高位。你难道忘了当年在乱麻堆中流泪的日子吗?”王章说:“国家大事不是你们女人懂得的。”于是仍上书弹劾,果然获罪下狱,妻女也都成为阶下囚。

当时王章的女儿只有十二岁,半夜时惊醒,哭着说:“平常狱吏要囚犯报数都是到九,今天只报数到八,父亲个性刚直,一定会先判死刑。”第二天询问狱吏,王章果然已经死了。

[吴长卿评译文]

妻子能指出如何明哲保身,女儿能推断出死期。然而,王章妻子的保身哲学,并非难以企及,但他女儿的推断,就实在非常人所及了。

931、陈子仲妻 黄霸妻

【原文】

楚王聘陈子仲为相。仲谓妻曰:“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于前矣。”[边批:陋甚。]妻曰:“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乱世多害,恐先生之不保命也。”于是夫妻遁去,为人灌园。

黄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子伯为楚相,子为郡功曹。子伯遣子奉书于霸,客去,久卧不起。妻怪问之,霸曰:“向见令孤子容甚光,举措自适;而我儿蓬发历齿,未知礼则,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夙志而惭儿女子!”霸决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终身隐遁。

[评议]

孟光梁鸿妻、桓少君鲍宣妻得同心为匹,皆能删华就素,遂夫之高;而子仲、黄霸之妻,乃能广其夫志,使炎心顿冷,化游无患,丈夫远不逮矣。

【译文】

楚王想聘陈子仲(战国齐人,名子终)为相。陈子仲回家后,对妻子说:“今天我成为相国,明天开始,我出门就有四匹骏马拉乘的马车可坐,每餐摆在我面前的都是山珍美味了。”

他的妻子说:“乘坐四匹骏马拉乘的马车,只不过是坐起来比较舒服;每餐的山珍海味,只不过是吃起来比较奢华。今天只是为坐的舒服、吃的奢华,就担负楚国兴亡的重责。目前世局纷扰,处境艰危,我担心你会因此而丧命。”

于是夫妻两人埋名隐姓,为人浇灌果园了。

汉朝时黄霸(字次公,谥定)和同乡令狐子伯是好朋友。子伯为丞相,儿子是州郡的属官。有一天令狐子伯要儿子送封信给黄霸,客人走后,黄霸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他的妻子觉得奇怪,问他原因。

黄霸说:“刚才看令狐子伯的儿子容光焕发,举止优雅,想想自己的儿子不修边幅,不懂礼仪,客人来了常不知所措,真有乌鸦凤凰之别,父子情深,我觉得自己平日疏于教导儿子,感到十分愧疚。”

妻子说:“夫君节操清廉,不贪慕官禄荣华。今天令狐子伯的显贵,与夫君的清廉,究竟是谁的气节高,为什么因为儿女而妄了自己以往所坚持的理念呢?”

黄霸由床上一跃而起,笑着说:“夫人说得好。”

于是夫妻二人决定从此隐居。

[评议译文]

梁鸿(后汉人,字伯鸾)的妻子孟光、鲍宣(东汉人,曾拜桓父为师)的妻子桓少君都是能和丈夫同甘共苦,一洗过去的奢华而安于朴素,成就丈夫清廉气节的妇人;陈仲子、黄霸的妻子,能开阔丈夫的心志,打消丈夫逐名追利的野心,终身优游不患身边祸患。这种远识是世间一般男子所比不上的。

932、屈原姊

【原文】

屈原既放逐。其姊闻之,亦来归,责原矫世,喻令自宽,故其地名姊归县。《离骚》曰:“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余。”[楚人谓女曰媭。]

[评议]

梁公委蛇,其姊讽之以方正;仁杰往候卢姨,欲为表弟求官,卢曰:“姨只一子,不欲其事女主。”仁杰大惭;屈平方正,其姊进之以委蛇。各具卓识,而姊之作用大矣。

【译文】

屈原的姊姊听说屈原遭楚王放逐,就前去探望屈原,责备他太过耿直,要屈原放开心怀,不要太过忧伤,所以当地的地名叫“姊归县”。《离骚》中有一回说道:“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余”,意思是说:阿姊关心我,再三的责骂我。

[评议译文]

唐朝的狄仁杰接受武则天任命的官职,他的姨妈讽谕他要正直刚毅,狄仁杰曾想为表弟在朝中谋一官职,他姨妈说:“阿姨就这一个儿子,不希望他效命女君王。”狄仁杰大感惭愧。

屈原太过刚直,他姊姊用委婉的言辞劝诫宽慰他。

不论是屈原的姊姊或是狄仁杰的姨妈,她们都是有见识的妇人,可见身为姊姊对弟妹的影响是很大的。

933、僖负羁妻

【原文】

晋公子重耳至曹,曹共公闻其骈胁,使浴而窥之。曹大夫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贰焉。”乃馈盘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及重耳入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

[议]

僖负羁始不能效郑叔詹之谏,而私欢晋客;及晋报曹,又不能夫妻肉袒为曹君谢罪,盖庸人耳。独其妻能识人,能料事,有不可泯没者。

【译文】

晋公子重耳到达曹国时,曹共公听说重耳天生肋骨连成一片,于是就趁重耳洗澡时,故意走近他身边偷看。曹大夫僖负羁的妻子说:“我看晋公子重耳的随从,个个都是将相之材,重耳在他们辅佐下,日后一定能重返晋国,登上王位;重耳成为晋君之后,也一定能成为天下诸侯的霸主;一旦成为霸主,必然会诛伐以前曾对他无礼的国家,那么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曹国。你为什么不趁现在结交重耳呢?”

于是僖负羁派人送了一盘食物给重耳,并且暗中放了一块宝玉在食物里,可是重耳只收下食物,却退回宝玉。

日后,重耳即位为晋文公,果然攻打曹国,他念及僖负羁当年的厚遇,特别下令三军不得侵入僖负羁住的地方。

[议译]

僖负羁不能仿效叔詹劝郑伯杀重耳在先,却私下巴结重耳;等重耳再返曹国,僖负羁又没有挺身为曹共公的怠慢谢罪在后,实在是在没有见识的庸人。唯独他的妻子,不仅有眼光,而且能推断事理,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

934、漂母

【原文】

韩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尝从人寄食,人多厌之。尝就南昌亭长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觉其意,竟绝去。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边批:信之受祸以责报故。]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信既贵,酬以千金。

[述评]

刘季、陈平皆不得于其嫂,何亭长之妻足怪!如母厚德,未数数也。独怪楚、汉诸豪杰,无一人知信者,虽高祖亦不知,仅一萧相国,亦以与语故奇之,而母独识于邂逅憔悴之中,真古今第一具眼矣!淮阴漂母祠有对云:“世间不少奇男子,千古从无此妇人。”亦佳,惜祠大隘陋,不能为母生色。

刘道真少时尝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边批:具眼。]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最非常人。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而去。后为吏部郎,妪儿时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其故,问母,母言之。此母亦何愧漂母,而道真胸次胜淮阴数倍矣!

【译文】

韩信还没有显达时,家里贫贱,平日也没有什么善行。为了填饱肚子,常在熟人家吃闲饭,所以很多人都讨厌他。

有一次韩信在南昌亭长家白吃白住了好几个月,亭长的妻子非常讨厌他,于是每天就早早做好了饭,躲在房间里吃,等韩信来了之后,也不请他坐下吃饭。韩信察觉到他们不礼貌的举动,就调头而去。

有一天,韩信在城下钓鱼,有一些妇人在附近漂洗衣物,其中一个见韩信没饭吃,就拿饭给他吃。一连几十天都这样。韩信很高兴,对老妇人说:“我将来一定要重重报答您。”老妇人很生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养不活自己。我看你一表人才,可怜你才给你饭吃,谁指望你的报答!”

后来韩信显贵后,以千金酬谢那位老妇人。

[述评译文]

汉高祖、陈平等人在还没有显贵时,也都曾遭嫂嫂的白眼,所以亭长妻子的举动也不足为怪。老妇人这般宅心仁厚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当时楚汉的英雄豪杰,竟没有一个人能了解韩信身价的,甚至连汉高祖也不例外,唯有萧何在和韩信谈话时,认定韩信是个奇才,而老妇人在河边偶遇饥饿憔悴的韩信,就一眼看出他有过人的才识,真可说是古今第一慧眼!淮阴县有座漂母祠,其中有幅对联是:“世间不少奇男子,千古从无此妇人。”正是最佳写照,可惜祠堂太窄陋,不足为漂母生色。

刘道真年轻时,也曾在河边捕鱼为生,他天生一副好嗓音,听到他歌声的人都忍不住要停下脚步欣赏。有一位老妇人知道他绝非普通人,再加上喜欢他的歌,就杀了一只小猪请他吃,刘道真吃完猪并不向老妇道谢。老妇人见他好像还没吃饱,又再杀一头猪,刘道真吃了一半就离去了。

后来刘道真官至吏部侍郎时,老妇人的儿子只是一名地方小官,刘道真越级拔擢他,妇人的儿子感到奇怪,问他母亲,他母亲就把当年杀猪一事告诉儿子。

唉!这妇人识人的眼光也不比漂母差,但刘道真的心胸却要比韩信大得多了。

935、何无忌母

【原文】

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登凳密窥之,泣曰:“汝能如此,吾复何忧?”问所与谋者,曰:“刘裕。”母尤喜,因为言玄必败,事必成,以示之。

[评]

既识大义,又能知人。

【译文】

晋朝人何无忌(桓玄篡位后,与刘裕等人起兵讨伐桓温)夜晚在屏风后面草拟讨贼文书,他的母亲是刘牢之的姊姊,站在矮凳上偷偷观察何无忌的举动,不禁高兴得流泪说:“你能如此上进奋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接着又问他共谋大事的人是谁。

答说:“刘裕。”(即南朝宋武帝。)

他母亲听了更为高兴,接着分析桓玄必败、他们起兵必成的原因给他听。

[评译文]

何母既深明大义,又有知人之明。

936、王珪母

【原文】

王珪始隐居时,与房、杜善。母李氏尝曰:“儿必贵,然未知所与游者何许人,试与偕来。”会玄龄等过其家,李窥见,大惊,敕具酒食,尽欢。喜曰:“二客公辅才,尔贵不疑。”见《新唐书》。

一说,珪妻剪发供客,窥坐上数公皆英俊,末及最少年虬髯者,曰:“汝等成名,皆因此人。”少年乃太宗也,杜子美有诗纪其事。

【译文】

唐朝人王珪,字叔珍,默默无闻隐居时,与房玄龄(唐名相,字子乔)、杜如晦(唐名相,字克明)等人交往密切。王珪的母亲李氏曾说:“我儿是大贵之人,不知平日都和哪些人往来,有空不妨请他们到家中坐坐。”

正巧有一天房玄龄等人路过他家,李氏一见房玄龄大感惊异,立即准备丰盛的酒菜款待他们,宾主尽欢。

李氏高兴的对王珪说:“有房玄龄等人的提携,日后你必会显贵。”见《新唐书》。

此事另有一种说法是:王珪的妻子剪发卖钱,招待来客。他窥见座上诸客个个英挺俊美,最后看见一位留着胡子的年轻人,说:“日后你们的显贵全靠这年轻人。”这年轻人就是唐太宗。杜子美(即杜甫)有诗记叙这件事。

937、潘炎妻

【原文】

潘炎侍郎,德宗时为翰林学士,恩渥极异,妻刘晏女。有京兆谒见不得,赂阍者三百缣。夫人知之,谓潘曰:“为人臣,而京兆尹愿一谒见,遗奴三百缣。其危可知也!”劝潘公避位。子孟阳初为户部侍郎,夫人忧惕,谒曰:“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之必至也!”户部解喻再三,乃曰:“试会尔同列,吾观之。”因遍召客至,夫人垂帘观之。既罢会,喜曰:“皆尔俦也,不足忧矣。”[边批:轻薄。]问末座惨绿少年何人,曰:“补阙杜黄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

【译文】

唐朝礼部侍郎潘炎,有节操,在德宗时曾任翰林学士,极受德宗宠信,权大势重,他的妻子是刘晏(字士安)的女儿。

有一天京兆尹(官名,掌治京师)有事想求见潘炎,为门仆所阻,只好贿赂门仆三百丝绢。夫人知道后,对潘炎说:“你只是一名朝臣,京兆尹想见你一面,竟要贿赂门仆,你将惹来什么危险就可得而知了。”于是劝潘炎辞官,避居孟阳。

当初潘炎还是户部侍郎时,夫人也常提醒潘炎说:“以你的学识才能任侍郎,我实在担心哪天会有祸事临头。”潘炎再三的向妻子解释,要妻子放宽心,夫人说:“请你的同事到家中,让我认识认识。”

于是潘炎请同事到家作客,夫人在帘后窥视,聚会结束后,夫人很高兴的说:“他们的才识和你不相上下,我不用担心了。”

接着又问席间坐在最后面的那位年轻人是谁。潘炎答:“补阙杜黄裳(即杜如晦)。”夫人说:“这人和其他人不同,日后必是有名的卿相。”

938、辛宪英

【原文】

晋羊耽妻辛宪英,魏侍中毗女,有才鉴。初曹丕得立为世子,抱毗项谓曰:“知吾喜不。”毗归语之,宪英叹曰:“世子,代君主国者也,代君不可不戚,主国不可不惧,宜戚宜惧而反喜,魏其不昌乎?”弟敞为曹爽参军,宣帝谋诛爽,或呼敞同赴爽,敞难之,宪英曰:“爽与太傅同受顾命而独专恣,于王室不忠。此举度不过诛爽耳。”敞曰:“然则敞无出乎。”宪英曰:“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安可不出,若夫死难,则亲昵之任也,汝从众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诛爽,敞叹曰:“吾不谋诸姊,几不获于义。”

钟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耽从子祜曰:“钟士季何故西出?”曰:“将伐蜀。”宪英曰:“会任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会行,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难至吾家矣。”琇固辞,文帝不听,宪英谓琇曰:“行矣戒之,军旅之间,唯仁恕可以济。”会至蜀,果反,琇守其戒,竟全归。

【译文】

晋人羊耽的妻子辛宪英是辛毗(三国魏人,字佐治)的女儿,颇有才识。

当初,曹丕刚继立为太子时,曾抱着辛毗的脖子说:“你知道我心中的高兴吗?”辛毗回家后,将此事告诉辛宪英,辛宪英叹口气说:“太子是代掌君主宗庙、社稷的人,继位为君,不可以不忧戚;主持国政,不可以不戒慎。应该忧戚戒慎的心情,却反而高兴,难道说魏国不会昌盛太久吗?”

后来魏宣帝想要杀曹爽,邀集辛宪英的弟弟辛敞出城参与此事,辛敞觉得很为难。辛宪英说:“曹爽与太傅司马懿都同样接受先皇顾命辅佐当今,而今天曹爽专断独行,对王室不忠,太傅只不过想杀曹爽罢了。”

辛敞说:“那我能不出城吗?”

辛宪英说:“怎么能不出城呢?为人做事而不能尽忠职守,这是大不祥啊!再说受人器重,为人而死,这是最感荣宠的事,你还是随众人出城吧。”

于是辛敞出城,宣帝果然诛杀了曹爽。

事后,辛敞感叹的说:“如果不听姊姊的话,我几乎要成为不义的人了。”

钟会为镇西将军时,辛宪英问他丈夫的堂侄羊祜说:“钟会为什么率军西行?”

羊祜说:“要去攻打蜀汉。”

辛宪英说:“钟会身为大将军,任性放纵,不是朝臣应该有的行为,我怕他心有二志。”

钟会即将出发伐蜀前,请辛宪英的儿子羊琇做参军,辛宪英忧愁地说:“以前我替国家忧心,现在要忧心家里人了。”

羊琇向文帝表明希望辞去参军职务的心意,但文帝不答应。

辛宪英对儿子说:“可以去,但要小心谨慎,身在军旅,只有心存仁恕才能成大事。”

钟会到蜀后果然谋反,羊琇谨遵母亲的告诫,终能平安归来。

939、许允妻

【原文】

魏许允为吏部郎,选郡守多用其乡里,明帝遣虎贲收之。妇阮氏跣出,谓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否,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得人,乃释允。及出为镇北将军也,喜谓其妇曰:“吾其免矣。”妇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允与夏侯玄、李丰善,事未发而以他事见收,竟如妇言。允之收也,门生奔告其妇。妇坐机上,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门生欲藏其子,好曰:“无预诸儿事。”乃移居墓所。大将军遣钟会视之,曰:“乃父便收。”儿以语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会语,便自无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不可数问朝事。”儿从之。大将军最为猜忌,二子卒免于祸者,母之谋也。

【译文】

三国魏人许允在吏部任官选派郡守时,常任用同乡,明帝为此派卫士收押许允。许允的妻子见丈夫被抓,光着脚跑来对许允说:“明理的君主可以用道理说服他,但不能向他求情。”许允来到明帝面前后,明帝问他任用同乡的原因。

许允说:“皇上曾要臣推举人才,臣的同乡都是臣所知的人才,皇上只要检核他们的职位和能力是否相称,如果他们的能力不足胜任职务,臣愿接受责罚。”

明帝经过检试后,发觉每人都能胜任其职,就将许允释放了。

后来许允官运亨通,被任命为镇北将军,很高兴的对妻子说:“今后我可以不再担心有祸事发生了。”

他妻子说:“我看祸事正由此产生,怎么说不会有祸事呢?”

当时许允与夏侯玄(三国魏人,字太初)、李丰(中书令)等人往来密切,想谋诛司马师,还未发兵,就受其他事件牵连下狱,果真如他妻子所予言的。

许允被收押后,他的学生急忙赶来告诉他妻子,当时她坐在织布机前,神态从容的说:“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学生们想将许允的儿子藏起来,许妻说:“不要先安排儿子们的事。”于是带着儿子搬到墓地去住。

大将军派锺会去探视他们,交代锺会说:“他们若提起父亲就擒下他们。”儿子将这话告诉母亲,他母亲说:“你们虽然乖巧,但才识仍嫌不足,只要坦率地与锺会交谈就会平安无事,不须表现出极度的悲伤,也不可询问锺会最近朝廷所发生的事。”

儿子们听从母亲的话,大将军疑心病重,许允的两个儿子能免遭祸害,完全是得自于母亲的智谋。

940、李衡妻

【原文】

丹阳太守李衡,数以事侵琅琊王。其妻习氏谏之,不听。及琅琊即位,衡忧惧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女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君宜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当逆见优饶,非止活也。”衡从之,吴主诏曰:“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狱,其遣衡还郡。”

【译文】

丹阳太守李衡(三国吴人,字叔平)屡次跟琅琊王发生冲突,他的妻子习氏屡劝不听。后来琅琊王即帝位,李衡大为惊恐,不知该如何是好,习氏说:“琅琊王本是位喜好名声的君王,现在初即位更是想显扬美名于天下,所以显然不会因为你们过去的嫌隙而杀你。现在你倒不如自动请罪入狱,一一列举你以前的过失,表示你诚心认错。这么一来,不但能促全一命,还能化敌为友,转祸为福。”

李衡采纳了妻子的建议,吴王果然下诏说:“丹阳太守李衡,由于过去曾冒犯寡人,如今自请入狱,并愿接受司直(法官)定罪,这种勇于认错的行为值得嘉许,寡人愿既往不咎,李衡仍续任为丹阳太守。”

941、庾友妻

【原文】

庾友妇,桓宣武温弟豁女也。桓诛庾希,将及友,桓女徒跣求进,阍禁不纳,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友小字]脚短三寸,常因人,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庾友一门。

【译文】

庾友的妻子是桓温弟弟桓豁的女儿。桓温杀了庾希(庾冰的儿子,字始彦),眼看庾友也难活命。

庾妻亲自前去求见桓温,看门的人不肯让她进入,她就大声骂道:“你这个狗奴才,竟敢不让我进我伯父的大门!”说着强行闯入,见了桓温后堆出笑容说:“庾友人矮腿短,常听人摆布,这种人是作贼的料吗?”

桓温笑着说:“我根本无意杀他,是他自己多心。”于是饶了庾友一命。

942、李文姬

【原文】

李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二子归乡里。时燮年十三,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见二兄归,具知事本,默然独悲,曰:“李氏灭矣,自太公以来,积德累仁,何以遇此?”密与二兄谋,豫藏匿燮,托言还京师,人咸信之。有顷难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门生王成[边批:知人。]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内,令变姓名为酒家佣,而成卖卜于市。名为异居,阴相往来,燮从受学。酒家异之,意非常人,以女妻燮。燮专精经学。十馀年间,梁冀既诛,为灾眚屡见,明年,史官上言:“宜有赦令,又当存录大臣冤死者子孙。”于是大赦天下,并求固后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厚遣之,皆不受。遂还乡里,姊弟相见,悲感旁人。既而戒燮曰:“先公正直,为汉忠臣,而遇朝廷倾乱,梁冀肆虐,令吾宗祀血食将绝。今弟幸而得济,岂非天耶?宜杜绝众人,勿妄往来,慎无以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唯引咎而已。”

【译文】

后汉人李固(字子坚)被罢官后,知道自己必不能躲过灾祸,就将两个儿子遣返回乡。当时小儿子李燮才十三岁,他的姊姊文姬是同乡赵伯英的妻子,贤德有智慧。李文姬见两个哥哥回乡,知道事情的原委,遂在一旁独自哀伤,心想:“李氏一门从此要断绝香火了,想我李家自前代太公以来,行善积德,怎会遭到这种报应呢?”于是暗地与两个哥哥商议,将小弟送往外地避难,假装是要送他到京师父亲那儿,左右邻居都相信了。

不久,难事发生,朝廷下令收押李固的三个儿子。两个哥哥遇害后,李文姬对父亲的门生王成说:“先父秉持正义,有古人气节。现在不幸遇害,今天我将李氏孤儿托付给你,李氏的香烟能否存续就看你的了。”

王成被李氏的节义所感动,就带着李燮顺江东下来到徐州,要李燮改名换姓,投身酒家作酒保,而自己则在市场中为人卜卦算命,表面上两人不相识,暗中却保持联系。后来李燮在王成的指导下求学,酒家老板认为李燮绝非普通人,就把女儿嫁他为妻。

李燮潜心研究经学,十多年来世局变化颇大,大将军梁冀(后汉顺帝梁皇后之兄,字伯车)被诛后,不时有自然灾害发生。第二年史官上书天子,请求准许颁下特赦令,又建议应当照顾抚恤当年含冤而死的大臣的子孙,于是大赦天下,并访求李固的后代。

这时李燮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丈人,丈人准备车辆,礼物为他饯行,李燮都予婉拒,他回到故乡,姊弟相见,悲喜交集,连一旁观看的邻人,都忍不住落泪。李文姬告诫弟弟说:“先父为人正直,是汉朝忠臣。只是遭逢朝廷变乱,梁冀逞凶肆虐,几乎断绝我李氏一门。今天弟弟能安然活命,岂不是老天保佑?从今起更应小心交友,千万不要有任何对梁氏不满的言辞。对梁氏的不满就是间接批评了皇上,又会再度招致灾祸,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943、王佐妾

【原文】

都指挥使王佐掌锦衣篆,而陆松佐之。松子炳未二十,佐器其才貌,教以爰书,公移之类,曰:“锦衣帅不可不精刀笔。”炳甚德焉。后佐卒,炳代父职,有宠,旋掌篆,势益张。而佐有孽子不肖,纵饮博,有别墅三,炳已计得其二。最后一墅至雄丽,炳复图之,不得,乃陷以狎邪中罪,捕其党与其不才奴一二,使证成佐子罪而后捕之,死杖下者数人矣。佐子窘甚,而会其母,故妾也,名亦在捕中。既入对,炳方与其僚列坐,张刑具而胁之。其子初亦固抗,母膝行而前,道其子罪甚详。其子恚,呼母曰:“儿顷刻死,忍助虐耶?”母叱曰:“死即死,何说?”指炳坐而顾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复奚言?”炳颊发赤,伪旁顾,汗下,趣遣出,事遂寝。

【译文】

明朝时,都指挥使王佐被任命为锦衣卫总监,陆松担任副总监。陆松的儿子陆炳,当时只有二十岁,王佐很器重陆炳的才学,就自动教他爰书(司法文书)和公移(行政文书)等公牍,并且告诉他:“身为锦衣卫的总监,不可不在刀笔上下功夫。”陆炳因此非常感激王佐。

后来王佐死了,陆炳接替父亲的职务,颇得到天子的器重,当上锦衣卫总监,一天比一天有权势。

王佐有个妾生的儿子,平日喜欢喝酒赌博。王佐留给他的三座庄院,被忘恩负义的陆炳用计夺去两座,但陆炳仍不满足,还想夺取那座最华丽的庄院,由于一直无法得逞,因此就怀恨在心,设计陷害。陆炳以王佐的儿子为非作歹为由,把他逮捕下狱,并且找来两名混混,编造虚假的证词,想要置之死罪。

在狱中经常有人犯被乱棍打死,王佐的儿子在狱中的境况相当凄惨,这时王佐的妾因为儿子的关系,成为陆炳逮捕的对象,也被抓来问罪。陆炳与其他的狱卒高高上坐,而把刑具排列在他们母子俩的面前,借此要胁恫吓。

开始时王佐的儿子顽固地不说话,可是王佐的妾却跪地求饶,详述儿子的罪状。王佐的儿子大声埋怨母亲说:“我已经快要被杀了,您再说这种话不是要我快些死吗?”母亲叱责儿子说:“死就死,说了又怎么样。”说着手指陆炳的坐椅说:“想当初你父亲坐在这个位子也非一天两天的时间,做这种事应也不只一次,生下你这个不肖的儿子,也只能说是老天爷的报应,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话一说,把陆炳羞得面红耳赤,假装把脸扭过去看别处,很快就把他们母子都释放了,不再有夺取王佐遗产的念头。

944、王冀公孙女

【原文】

陈恭公执中当国日,曾鲁公由起居注除待制。恭公弟妇,王冀公孙女,曾氏出也。岁旦拜恭公,公迎谓曰:“六新妇,曾三除从官喜否?”王固未尝归外家,辄答曰:“三舅甚荷相公收录,但太夫人不乐,责三舅曰:‘汝三人及第,必是全废学,丞相姻家,备知之,故除待制也。’”恭公嘿然,未几改知制诰,盖恭公不由科举,失于查考,女子之警敏如此。

【译文】

宋朝人陈执中(字昭誉)当宰相时,曾鲁公由起居注(官名,掌皇帝起居)转任为特制(官名)。陈执中的弟妹是王冀公的孙女,曾氏所生。过年时前往陈执中家拜年,陈执中说:“新娘子,曾三被任命新官,你高兴吗?”由于王女出嫁后尚未回娘家,就回答说:“我三个舅舅很感激您的照顾,只是太夫人不高兴,责备他们说:‘你们三兄弟虽高中科举,但一定才学不精,亲家丞相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才调为待制。’”

陈执中一听,说不出话来。

不久,曾鲁公的官职改为知制诰(官名,草拟皇上诏令)。原先陈执中并没有参加科举考试,朝廷一时疏忽,才被任命为官,王女真可说是机警敏锐啊。

945、袁隗妻

【原文】

袁隗妻,马融女也,字伦,有才辩。家世丰豪,资妆甚盛,初成礼,隗问之曰:“妇奉箕帚而已,何过珍丽乎?”对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慕鲍宣、梁鸿之高者,妾亦请从少君、德曜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举,世以为笑,处姊未适,先行可乎?”对曰:“妾姊高行殊貌,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边批:隗应大惭。]又问曰:“南郡君学穷道奥,文擅词宗,而所在动以贿闻,何也?”对曰:“孔子大圣,蒙毁武叔;子路大贤,见愬伯寮。家君获此,固其宜耳。”隗默然,不能屈。

【译文】

后汉人袁隗(字次阳)的妻子是马融的女儿,名伦,有辩才。因家世显赫,所以平日非常注重衣着妆扮。刚嫁入袁家时,袁隗曾问妻子:“妇人在家只是洒扫、整理家务而已,为什么要穿得如此华丽?”

妻子说:“父母的爱心不敢违逆,如果夫君羡慕鲍宣(汉朝人,字子都)、梁鸿的气节,愿意效法他们,妾身当然也愿追随夫君。”

袁隗又说:“兄弟二人,如果弟弟比哥哥先中举人,世人就会讥笑那个做哥哥的人;你姊姊还没嫁,你怎么就先嫁了呢?”

妻子答:“我的姊姊品高貌美,一时间找不到可堪匹配的郎君,不像我眼光鄙俗,一切马马虎虎也就算了。”

袁隗又问:“老丈人学识渊博,更擅长词赋,只是为什么他老人家任官之地,常有贿赂的传闻发生呢?”

妻答:“像孔子这般的圣人,也曾遭武叔(春秋鲁大夫,即叔孙州仇)毁谤;像子路这般的贤者,也曾遭伯僚(孔子弟子,字子周)的诬陷。我父亲会遭到小人谗言毁谤,也就不足为怪了。”

袁隗说不过妻子,只好闭口不语。

946、李夫人

【原文】

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李生昌邑王。]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上曰:“夫人第一见我,将加赐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上复言,必欲见之,夫人遂转向嘘唏而不复言。于是上不悦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耶,何为恨上如此?”夫人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恋恋我者,以平生容貌故。今日我毁坏,必畏恶吐弃我,[边批:识透人情。]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及夫人卒,上思念不已。

【译文】

李夫人(李延年之妹,受宠于汉武帝)病势危急时,汉武帝亲临探病,李夫人听说皇帝来了,急忙用棉被蒙着脸说:“臣妾生病这期间,形容憔悴,不敢见皇上,只希望将臣妾儿子昌邑王及臣妾兄弟的后事托付皇上。”

武帝说:“夫人既然病重,为什么不见这最后一面,托付后事呢。”

夫人说:“臣妾未经修饰妆扮,不能见皇上。”

武帝说:“只要夫人见朕一面,朕立即赐予千金,封夫人兄弟高官厚爵。”

夫人说:“封官是陛下的恩典,与见面不相关。”

武帝仍然坚持要见一面,夫人索性转身向内,抽抽噎噎的哭起来,武帝非常不高兴地离去。

夫人的姊妹纷纷埋怨说:“你为什么就不肯见皇上一面,嘱托兄弟呢?”

夫人说:“以容貌事奉君王的人,一旦容貌衰老,对方的爱意也会跟着衰退;爱意一衰退,则恩情也将断绝。上之所以对我还恋恋不忘,就是贪恋我往日的美貌,今天如果见了我这憔悴的样子,一定失望厌恶,还肯以往日的恩情照顾我兄弟吗。我之所以不肯见皇上,正是为了要托付兄弟啊。”

不久李夫人死,武帝果然思念不已。

947、张说女

【原文】

张说女家卢氏,女尝为其舅求官,说不语,但指搘床龟示之,归告其夫曰:“舅得詹事矣。”

【译文】

张说的女儿嫁入卢府,张女为公公向父亲要求谋一官职,张说不说话,只是用手指着支床的乌龟。张女回家后对丈夫说:“公公已经被任命为詹事(官名,掌东宫内外庶务,詹事与‘占事’谐音,以手指龟,影射占卜之事)了。”

948、湖州妓

【原文】

湖守饮饯。客有献木瓜,所未尝有也,传以示客。有中使即袖归曰:“禁中未曾有,宜进于上。”顷之解舟而去。郡守惧得罪,不乐,欲撤饮。官妓作洒纠者立白守曰:“请郎中尽饮,某度木瓜经宿,必委中流也。”守征其说。

曰:“此物芳脆,初因递观,手掐必损,何能入献?”会送使者还,云:“果溃烂弃之矣。”守因召妓,厚赍之。

[评议]

谚云:“智妇胜男。”即不胜,亦无不及。吾于赵威后诸人得“见大”焉,于崔敬女、络秀诸人得“远犹”焉,于柳氏婢得“通简”焉,于侯敏、许允、宰宪英妇得“游刃”焉,于叔向母、伯宗妻得“知微”焉,于李新声、潘炎妻等得“亿中”焉,于王陵、赵括、柴克宏诸母得“识断”焉,于屈原姊、娄江妓得“委蛇”焉,于王佐妾得“谬数”焉,于李文姬得“权奇”焉,于陶侃母得“灵变”焉,于张说女得“敏悟”焉。所以经国祚家、相夫勖子,其效亦可睹已!

【译文】

湖州郡守为人送行饯别,有客人送来一个木瓜,由于平日难得一见,所以传给在坐的客人轮流观赏。客人中有一位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手捧木瓜说:“这珍果连宫中都不曾有,应该拿回宫中献给皇上。”说完近臣离席搭船返京,近臣离去后,郡守很担心,怕为此事而获罪,因此面带忧戚地宣布散席。

这时有个在席间斟酒的官妓,起身对郡守说:“何不请大家再坐下继续畅饮?依我推断,这木瓜过不了今晚,就会被扔到河里。”

经这官妓一说,郡守才想到,木瓜的皮肉很细致,很容易受损伤,再说经过这么多客人观赏,必然很快就腐烂,近臣如何能献给皇帝呢?不久护送近臣的使者回来,向郡守报告,木瓜因腐烂而被近臣丢到河里去了。郡守召来那名官妓予以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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