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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翻译版

制胜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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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胜卷二十二

【原文】

危事无恒,方随病设。躁或胜寒,静或胜热。动于九天,入于九渊。风雨在手,百战无前。集“制胜”。

【译文】

兵事变化无常,犹如医生为病人开处方时,必须依据不同的病情,以躁制寒,以静克热;兵家论战也一样,必须根据现场急剧变化的战况,拟订最有利的战略。

792、孙膑

【原文】

孙子同齐使之齐,客田忌所。忌数与齐诸公子逐射,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有上、中、下,乃谓忌曰:“君第重射,臣能令君胜。”忌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及临质,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五千金。

[述评]

唐太宗尝言:“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奔逐不过数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阵后,反而击之,无不溃败。” 盖用孙子之术也。

宋高宗问吴璘以胜敌之术。璘曰:“弱者出戰,強者繼之。”高宗亦曰:“此孫臏駟馬之法。”

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齐威王欲将孙膑,膑以刑余辞,乃将田忌,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田忌欲引兵救赵,孙子曰:“夫解纷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尽于外,老弱罢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冲其方虚,[边批:致人。]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困,而收弊于魏也。”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边批:致于人。]大破梁军。

【译文】

孙膑(战国齐人,与庞涓一起在鬼谷子门下学兵法)与齐国使臣一起回到齐国,成为齐国大将田忌(战国齐将,曾大败魏军于马陵,杀魏将庞涓)门下的宾客。田忌生性好赌,经常和齐国公子们赌赛马。

孙膑发觉双方出赛的马匹分上、中、下三级,而同级的马匹彼此间差别不大。于是对田忌说:“将军再赛一场,我有绝对的把握能使将军获胜。”田忌一听这话非常高兴,因此不仅与诸公子对赌,也邀请齐王下注,赌金高达千金之多。

正式比赛那天,孙膑对田忌说:“将军用下等的马,跟对方最好的马配成一组比赛,然后再用跑得最快的马和对方中等马比赛,而将军中等马跟对方下等马比赛,这样一来,将军就能以二比一获胜。”

果然,三场比赛中,田忌输了一场,胜了两场,获得奖金五千金。

[述评译文]

唐太宗曾说:“为了保家卫国、拓张疆土,使朕颇知用兵之道,每次察看敌军阵势,就知道对方兵力的强弱。我经常先以弱兵御强,再以强兵攻弱,敌人趁我兵弱追击,不过只能向前推进数百步,而我以强兵攻敌之弱时,往往出现在敌军阵势之后,突袭敌军,所以敌军没有不溃散的。”这就是运用孙膑的战略。

宋高宗也曾询问大将吴璘致胜的战术,吴璘说:“我先以弱兵诱敌,等敌军疲惫气衰,再以强兵攻敌。”这也是运用孙膑的战术。

魏国大举攻赵,赵国急忙派使者向齐国紧急求援。齐王本打算派孙膑为主将,可是孙膑却以“刑余之身”为由谢绝,于是齐王改派田忌为主将,任命孙膑为军师,让他坐在车中谋划指挥。

田忌本想立即率兵救赵,孙膑谏阻说:“用兵有如解乱麻,不可胡扯硬拉,援兵救赵有如劝架,不可鲁莽持戟与人搏斗,只要攻击敌人要害,自然会出现有利我军的形势。现在魏、赵两国互相攻伐,强兵劲卒必定倾国而出,留在国内的只是一些老弱残兵,将军不如发动大军攻击魏国首都大梁。蹈其空虚,魏军一定会停止攻打赵国,班师回国救援,这样我们可以一举解除赵国的围困,又可坐收魏国兵疲力竭的利益。”

田忌采纳孙膑的意见,不久魏军果然自邯战退兵,在仓皇中回国救援魏都,和齐军在桂陵发生激战。魏军大败。

793、赵奢

【原文】

秦伐韩,军于阏与。赵王问廉颇:“韩可救否?”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问乐乘,如颇言。及问赵奢,奢对曰:“道远险狭,譬之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乃遣奢将而往,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边批:主意已定,不欲惑乱军心也。]秦军军武安西,鼓噪勒兵,屋瓦皆振。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边批:坚秦人之心。]秦间来入,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奢既遣秦间,乃卷甲而趣之,一日一夜至。[边批:出其不意。]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奢曰:“内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奢许诺,许历请就诛,奢曰:“胥后令。”至欲战,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遂解阏与之围。

[评]

孙子曰:“反间者,因敌间而用之。”又曰:“我得亦利,彼得亦利,为争地。”阏与之捷是也。许历智士,不闻复以战功显,何哉?于汉广武君亦然。

【译文】

秦国为攻打韩国,先进占赵国的阏与。赵王首先召见廉颇,问:“寡人想派兵救援阏与,依贤卿看能否救得了?”廉颇回答:“路途遥远再加上道路艰险陕隘,难以救援。”赵王又问大臣乐乘,他的意见也和廉颇相同。最后赵王再问赵奢(战国赵人,因破秦军,赐号马服君),赵奢回答说:“阏与确实离国都很远,地势也确实艰险狭隘,派援军与秦军交战,就好像是两只老鼠在洞穴里打斗,不过大王如能派一员勇将,仍旧能击溃秦军获得胜利。”于是赵王命赵奢率兵营救阏与。

赵奢率军行进到距邯郸三十里的地方时,突然下令:“凡敢以军事进谏者,不论官阶高低,一律处死。”当时秦军驻扎在武安的西方,战鼓响彻云霄,士兵喊杀的声音,几乎把武安城内的屋瓦都震落下来。有一名斥堠建议赵奢:“请将军发兵救武安。”赵奢立刻将他处死。下令全军加强防御之事,一连二十八天按兵不动,只是一味加强整饬防备。

秦军派间谍混入赵营,赵奢招待他吃喝后,又送他回去,间谍回到秦军后据实以告,秦将十分高兴的说:“赵军刚离开国境三十里,就畏惧不敢前进,只是筑垒挖沟,看来赵国是要把阏与拱手送给我国了。”

赵奢在送走秦军间谍后,却突然下令士兵整装疾速向阏与推进,仅一天一夜,大军就在距离阏与五十里处扎营,部署阵势。秦军接到情报,下令全军进攻。军士许历请求发表意见,赵奢答应他的请求。许历说:“秦人绝对料想不到我军兵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此地,他们此次的攻击一定来势凶猛,将军一定要严阵以待。否则,这一仗必败。”赵奢说:“你这话很有道理。”许历请处以死刑,以明违令进谏之罪。”赵奢说:“听候命令即可。”

到快要开仗前,许历又说:“两国军队谁能先占领北山头,谁就胜利,谁迟一步谁就失败。”赵奢认为许历的见解很高明,就派一万士兵占领北山头,秦军也想攻占,却迟了一步。这时赵奢下令全面攻击,秦军大败,成功的解除了阏与之围。

[评译文]

孙子说:“反间的意义,是在善于利用敌人派遣的间谍。”又说:“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就是我军占据对我有利,敌军占据对敌有利的地方。”阏与大捷,就是体现上面两句军事原则的实例。

许历是一位智谋之士,后来再没有立功的消息,这是什么缘故呢?汉代的李左车(广武君)的遭遇也一样。

794、李牧

【原文】

李牧,赵北边良将也。尝居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击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如此数岁,匈奴以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余,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乃复请李牧。牧固称疾,赵王强起之,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可奉令。”王许之,李牧如故约。匈奴终岁无所得,然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以数千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不敢近边。

[评]

厚其遇,故其报重;蓄其气,故气发猛。故名将用死士之力,往往一试而不再、亦一试而不必再也!今之所谓兵者,除一二家丁外,率丐而甲,尪而立者耳。呜呼!尪也,丐也,又多乎哉!

【译文】

李牧(战国赵人,以功封武安君)是赵国戌守北方边境的大将。

他曾经驻守雁门,防御匈奴。他有权依现实的情况设置官吏,租税都缴入幕府,做为犒赏士兵的费用。每天宰杀牛只为士兵加菜、又加强训练士兵骑马射箭的技巧,留心敌人动向,常派间谍刺探军情,并与士兵约法:“匈奴即将入侵,要加紧保护牲畜,但不可与匈奴人正面冲突,违者斩首。”因此每当匈奴人侵扰边境,李牧的兵士就驱赶牲畜回营,不肯作战。如此过了几年,匈奴人都认为李牧胆子小,不敢与匈奴人交战,甚至连赵国本身镇守边境的士兵也这么看。

赵王下令责备他,李牧仍一如往昔,赵王终于生气,派其他的将领取代他。经过一年多,每次出战都失利,损伤众多,边境多事,根本无法耕种、放牧,不得已赵王只有再度任命李牧。李牧称病推辞,赵王再三的请托,李牧说:“如果大王一定要用臣,必先请大王准许臣如昔日一样的做法,臣才敢受命。”赵王答应他。

李牧来到边境,又如以往般和士兵约定不可与匈奴冲突,匈奴虽几年间都一无所获,但始终认为李牧胆怯,边境的士兵每天都得到李牧的赏赐,却没有立功报答的机会,都希望能上战场作战。

李牧见时机成熟,就挑选坚固的战车一千三百辆,良马一万三千匹,能擒敌杀将的勇士五万人,神箭手十万人,要求他们加强训练。一面又任意放牧牲畜,要百姓四散于郊外,当前来侵扰的匈奴人少时,就装退败让数千人被擒,单于听到消息,以为良机可趁,遂率领大军入侵,李牧排列许多奇阵,指挥左、右二军夹攻,大破匈奴十多万大军,单于奔逃而去,往后十多年间,不敢再侵犯赵国边境。

[评译文]

对待部属愈是仁厚有如自家人,部属报答之心也愈是深切,能凝聚士兵奋勇作战的士气,才能一发而气势威猛。古代名将往往只须一次的战役就能定胜负了,不必一战再战。反观今天所谓带兵的将领,除了拥有一两名亲信部属外,其余的士兵都是带人不带心,有如外借之兵。唉,兵多又有什么用呢?

795、周亚夫

【原文】

吴、楚反,景帝拜周亚夫太尉击之。既发,至霸上,赵涉遮说之曰:“吴王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人于淆、黾陿厄之间。且兵事尚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洛阳,使搜淆,黾间,果得伏兵。

太尉会兵荥阳,坚壁不出。吴方攻梁急,梁请救,太尉守便宜,欲以梁委吴,不肯往。梁王上书自言,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亦不奉诏,而使轻骑兵绝吴、楚后,吴兵求战不得,饿而走,太尉出精兵击破之。

[述评]

吴王之初发也,其大将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他奇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边批:魏延子午谷之计相似。]吴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若借人兵,亦且反王。”[边批:何不谏他勿反。]于是吴王不许。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利险;汉多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咸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弛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老将皆言:”此少年摧锋可耳,安知大虑。”吴王于是亦不许。假令二计得行,亚夫未遽得志也。

亚夫之功,涉与吴王分半,而后世第功亚夫,竟无理田、桓二将军之言者,悲夫!

李牧、周亚夫,皆不万全不战者,故一战而功成;赵括以轻战而败,夫差以累战而败。君知不可战而不禁之,子玉之败是也;将知不可战而迫使之,杨无敌之败是也。

【译文】

汉景帝时,吴、楚等国谋反,景帝派太尉周亚夫(周勃的儿子,平七国之乱后,官至丞相,后因景帝听信谗言,绝食五日,吐血而死)带兵平乱。

大军来到灞上,赵涉(周亚夫攻吴,楚,任命赵涉为护军)暗中游说周亚夫说:“吴王一向以怀柔的方式招抚敢死之士,这次他知道将军率兵而来,一定会在殽、渑等狭隘的山道间埋伏狙击、作战,打仗讲求的是出其不意,将军为什么不由此地朝右进发,经蓝田、武关到洛阳,其间不过相差一两天的路程,将军直接率军入军械库。诸侯们听到将军部队所发出的军鼓声,会以为将军是从天而降呢。”

周亚夫接纳赵涉的建议,等到了洛阳后,派人到殽、渑等山道四处搜查,果然逮捕到吴王的伏兵。

太尉在荥阳会兵,正碰上吴国攻击梁国,情势危急。梁国好几次派使者向周亚夫求救,周亚夫却坚守营垒不出兵。梁国又派使者向景帝求救,景帝命周亚夫出兵救援,周亚夫却不接受诏命,只派人率领轻简的骑兵,把吴、楚等军的后路绝断了,阻断吴、楚运粮的粮道。吴军粮食一被断绝,士卒饥饿,好几次向周亚夫挑战,周亚夫都不出兵应战,吴楚的士卒中有许多人因饥饿而死,不得已吴王只好退兵,这时周亚夫才出动精兵追击,大破吴、楚军。

[述评译文]

吴王在刚开始发兵时,他的大将军田禄伯建议:“屯聚大军一起向西推进,若是没有奇妙的战略,是不容易战胜成功的。臣愿意率领五万士卒,另外沿着江、淮上游前进,收复淮南、长沙,进入武关,再和大王军队会合,这也算是一支奇兵呢。”吴太子劝阻说:“父王出兵已有谋反的罪名,在这情形下不能轻易的把军队交由他人,因为别人也有谋反父王的可能,那时怎么办?”于是吴王没有答应田禄伯的要求。

吴少将王将军游说吴王说:“吴国多步兵,步兵擅长在险地作战;汉多骑兵,骑兵擅长在平地作战。希望大王不要攻占沿途所经过的城市,直接向西攻占洛阳的军械库,夺取敖仓的粮食,凭恃山河的险阻号令诸侯,如此则虽还没有入关,但已能完全掌握天下的形势了。但如果大王因攻占城市而沿途逗留,汉军的骑兵一到,快马进入梁、楚的郊野,那大势就不妙了。”

吴王征询老将们的意见,老将们都说:“这只是年轻人为求表现而随口说说,怎知道如何考虑大局呢?”于是吴王也没有采纳少将的意见。

假使当初吴王能接受田禄伯以及少将所提的看法,或许周亚夫也不能顺利的平定乱事了。周亚夫平乱的事功,严格说起来,赵涉与吴王要占一半的功劳,但后世仅只推崇周亚夫,却遗漏田禄伯、王将军的建言,令人觉得遗憾,可悲!

李牧与周亚夫都是没有十足致胜的把握,不轻言出战的人,所以每战都能成功。赵括轻敌而败,战国时代吴王夫差因长期征战而亡。君王明明知道不能得胜的战争,却一定要打,这是当年楚国大将子玉失败的起因;为将者,明知不可以战,强行出征,杨无敌的失败,就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796、周访

【原文】

贼帅杜曾屡败官军,威震江、沔,元帝命周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沔阳,曾等锐气甚盛。访曰:“先入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使将军李常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访自领中军,高张旗帜。曾果畏访,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军,访甚恶之,自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其众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鼓。”赵胤兵属左甄,力战,败而复合,胤驰马告访,访怒叱,令更进,胤号哭复战,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闻鼓音,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妄动,闻鼓响乃进,贼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边批:出其不意。]曾遂大溃,杀千余人。访夜追之,诸将请待明日,访曰:“曾骁勇善战,向之败也,彼劳我逸,是以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灭。”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等走固武当,访出不意,又击破之,获曾。

[评]

先委之以两甄,以敝其力,以骄其气。卒然乘之,乃可奏功。然兵非素有节制,两甄先不为尽力矣。

【译文】

晋朝时贼帅杜曾(初为镇南参军,永嘉之乱杀胡亢,兼并胡亢部众作乱,后被周访平定)屡次打败官兵,威名震惊江、沔等地。晋元帝派周访(字士达,谥庄)出兵清剿。

周访有八千部众,进军到达沔阳。杜曾军队士气十分旺盛,周访说:“善谋者的第一步,是先一步鼓舞起部队必胜的意志力和决心。”

周访命将军李恒指挥左军,许朝指挥右军,周访自己亲自率领中军,高举旗帜,杜曾果然畏惧周访的声势,先攻打左,右两军,锐不可当,周访见杜贼气势勇猛,亲自在阵后射箭来安定官军的心理,下令说:“一军败,击鼓三次;两军败,击鼓六次。”

赵嗣居于左军,奋力作战,阵势被贼人冲散了,又立即会合在一起继续奋战。赵嗣骑马驰告周访战况,周访生气地大声命令他再进兵,赵嗣哭叫着应战。战事从早到晚未曾停歇,左右两军都战败了。

周访听到鼓声,挑选精兵八百人,亲自倒酒请他们喝,严格要求不可轻举妄动,只有在听到鼓声后才能前进,贼人进逼到三十步距离外时,周访亲自击鼓,将士都奋勇杀敌,于是杜曾大败,死了一千多贼兵。

周访下令趁夜追击,其他将领却请求等到天亮再追。周访说:“杜曾勇敢善战,刚才他们战败,是因我军以逸待劳,所以才能战胜。现在更是机不可失,应该趁着他们士气衰微的时候,一举消灭他们。”于是击鼓前进,平定了汉沔地区。杜曾往武当,周访出其不意又攻武当,擒获杜曾。

[评译文]

周访先以左、右两军消耗杜曾的战力,使杜曾因胜而骄,再出其不意的以精兵迎战,于是建功。但若不是军士们平日训练有素,左右两军怎能奋战到底,消耗敌人战力呢?

797、陆逊 陆抗

【原文】

昭烈率众伐吴,自巫峡至夷陵,连营七百余里,而先遣吴班将数千人,平地立营以挑战。吴诸将皆欲击之,陆逊不许,曰:“此必有谲。”坚壁良久,昭烈知计不行,乃引伏兵从谷中出,凡八千人,逊谓诸将曰:“所以不听击班者,正为此也。今而后吾知所以破之矣!”乃敕于暮夜,人各持茅一把,每间一营,辄攻一营,同时火举,首尾不能相救,于是四十余营,一战俱破。

[述评]

魏文帝闻昭烈树栅连营状,谓群臣曰:“备不知兵,必破矣。岂有七百里连营,而可以拒敌者乎?包原隰险阻以营军者,必为敌擒,此兵忌也!”后七日,而孙权捷书至,以昭烈之老于行间,而识不及曹丕,何也?岂所谓“老将至而髦及之”乎?

昭烈之伐吴,苻坚之寇晋,皆倾国之兵也。然昭烈之谋狡,故宜静以待之;苻坚之气骄,故宜急以挫之。狡谋穷则敌困,骄气挫败敌衰,所以虽众无所用之也。

按:淝水之役,苻融攻硖石,坚留大军于项城,自引轻骑八千就之。朱序私于谢石曰:“若秦兵尽至,诚难与为敌,今乘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石从之。

西陵督步阐以城降晋。抗闻,日夜督兵赴西陵,别筑严围,使内可围阐,外可御寇,而不攻城。诸将咸谏曰:“及兵之锐,宜急攻阐。比晋救至,阐必拔矣。何事于固,而以敝士民之力?”抗曰:“此城甚固,而粮又足,其缮修备御具皆抗所亲规,攻之急未能克,而救且至。救至而无备,表里受敌,何以御之?”诸将犹不谓然。抗欲服众,乃听令一攻,果不利,于是围备始力。未几,晋杨肇帅兵来救,时我军都督俞赞忽亡诣肇。抗曰:“赞,军中旧吏也,知吾虚实,吾尝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来攻,必先此处。”是夜易夷兵,而悉以旧将统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击之,矢石雨下。肇夜遁,抗不追,而但令鸣鼓发喊,若将攻者。肇大溃,引去。遂复西陵,诛阐。

[评]

陆逊、陆抗,是父是子!

【译文】

三国时代汉主刘备率军伐吴,自巫峡到夷陵营地长达七百多里。另又派遣吴班率几千人在平地扎营,四出挑衅。吴国将帅看到这种情形,都主张下令攻击,陆逊说:“这其中必定有诈,暂时按兵不动,先观察一阵再说。”

刘备看见诱敌不成,只好让埋伏在谷地的八千伏兵出谷攻击,陆逊说:“这就是不让各位贸然攻击吴班的原因。现在我已经知道敌人的战术了,一定能破敌。”于是下令全军于入夜之后,每人各持一把茅草,每间隔一个敌营,发动攻击,同时举火,造成声势,让敌军各营寨间陷入惊惶,不能相互救援,于是一举攻破四十多寨。

[述评译文]

当初魏文帝曹丕听说汉军设立营寨达七百多里,对群臣说:“刘备不懂兵法,一定会被打败!哪里有将帅会设立七百里的营地来抵御敌军的呢?包原平地,无险可守,设立营地一定会敌所破,这是兵家大忌呀!”

这话说完后的七天,果然接到吴军打败汉军的捷报。以刘备身经百战于军事,竟不如曹丕有远识。这是什么原因,难道真是所谓年纪大了,昏愦糊涂了吗?

刘备伐吴,苻坚攻晋,都是倾尽全国的兵力。然而,刘备用计狡诈,所以应该以静观情势的变化待之;苻坚心浮气骄,所以要急攻以挫其傲气。狡计无法施展,自然自陷困境,骄气顿挫自然士气低落,所以即使兵力众多,又有什么用呢?

按:淝水之役,苻融出兵攻击陕石,苻坚留大军于项城,自己率领轻骑八千随之。朱序乃私下向谢石说:“若秦兵尽至,诚难与为敌,今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谢石接受朱序的建议。

吴国陆抗(字幼节,陆逊的儿子)听说西陵督步阐叛吴降晋,急忙命令部队日夜开赴西陵,并另行建筑坚固的城墙,把步阐围困在内,又可抵御晋军的攻击,却不下令攻打步阐。将领们劝谏说:“应该趁着兵精气锐攻打步阐,若是晋国援军一到,步阐必然获救,何必辛苦地建筑城墙,来耗损本身的气力呢。”

陆抗说:“这座城非常坚固,城内粮食又充足,凡是守卫防御的一切措施和武器,都是我亲自规划的。现在仓促进攻,一定难以克敌,等晋军一到,我们又无法防备,内外受敌,怎么约束全军呢。”

将领们听了陆抗的话,却仍不以为然,陆抗也想让众人心服,就任由军士出击步阐,果然失利,于是全军才尽力筑城防守。

不多久,晋国杨肇率兵援助步阐,正巧吴军都督俞赞也投效杨肇,陆抗说:“俞赞是军中的老军官,知道我军的虚实,我常担忧我们结集的夷人部队训练不精良,如果敌人来攻,一定先打此地。”

当夜,陆抗就把部队中的夷人部队全部调离,代以精良的部队防守,第二天,杨肇果然攻打以前夷人防守的地方,陆抗立刻下令反击,箭石如同雨下,杨肇趁夜逃走,陆抗只敲击战鼓,作出追击的姿态,并没有真的追赶。杨肇军队大败溃逃,陆抗于是光复西陵,杀了步阐。

[评译文]

陆逊、陆抗,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798、邓艾

【原文】

邓艾与郭淮合兵以拒姜维,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维遣廖化自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边批:棋逢对手。]此维使化持吾,今吾不得动;维必自东袭取洮城矣。”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洮城,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破。

【译文】

三国时,魏将邓艾(字士载,曾辅佐司马懿抗拒蜀国)与郭淮(字伯济,卒谥贞)合力防御姜维(三国蜀汉人,字伯约)。当姜维撤兵之后,郭淮准备进兵攻打西羌。邓艾说:“敌人虽然撤退,但是并没有走远,或许还会回头来攻,所以应该分军守卫,以防意外。”于是邓艾留下驻守白水之北。

过了三天,不出所料,姜维派廖化在白水南边扎营,对邓艾叫阵。邓艾对诸将说:“姜维果然卷土重来,我军兵力薄弱,他们理当渡河来攻,而必定不会造桥直接渡河。以廖化的部队牵制,使我不得动弹,而由姜维引军向东袭取洮城。”洮城在白水北边,距邓艾防地六十里。

于是,邓艾赶紧趁夜行军,悄悄开往洮城,姜维果然渡河而来,但是邓艾已经先占领洮城,所以得以保全洮城。

799、唐太宗

【原文】

唐兵围洛阳,夏主窦建德悉众来援,诸将请避其锋。郭孝恪曰:“世充穷蹙,垂将面缚,建德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宜据武牢之险以据之,伺间而动,破之必矣。”记室薛收曰:“世充府库充实,所将皆江淮精锐,但乏粮食,故为我持;建德自将远来,亦当挫其精锐,[边批:亦是朱序破苻秦之策。]若纵之至此,两寇合从,转河北之粟以馈洛阳,则战争方始,混一无期。今宜分兵守洛阳,深沟高垒,勿与战;大王亲帅骁锐,先据成皋,以逸待劳,决可克也。建德既破,世充自下,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世民从之。由是夏主迫于武牢,不得行。

[按]

是时,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遂建旗鼓,逾太行,入上党,徇汾晋,趣薄津,蹈无人之境,拓地收兵,则关中震惧,而郑围自解矣。”妻曹氏亦曰:“祭酒之言是也。”夫此特孙子旧策,妇人犹知之,而建德不能用,以至败死。何哉?

谍告:“夏主伺唐牧马于河北,将袭武牢。”世民乃北济河,南临广武而还,故留马千余匹,牧于河渚以疑之。建德果悉众出牛口,置阵亘二十里,鼓行而进。诸将皆惧,世民升高望之,谓诸将曰:“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阵,有轻我心,我按兵不出,彼勇气自衰,阵久卒饥,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不克矣。”建德列阵,自辰至午,士卒饥倦,皆坐列,又争饮水。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经建德阵西,驰而南上,建德阵动,世民曰:“可击矣。”帅轻骑先进,大军继之,直薄其阵。方战,世民又率史大奈等卷旆而入,出于阵后,张唐旗帜。夏兵见之,惊溃。

秦王世民至高墌,薛仁杲使宗罗日候将兵拒之,世民坚壁不出,诸将请战,世民曰:“我军新败,士气沮丧,贼恃胜而骄,有轻我心,宜闭垒以待之,彼骄我奋,可一战而克也。”乃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相持六十余日,仁杲粮尽,所部多降,世民乃命梁寔营于浅水原以诱之。罗日候大喜,尽锐攻之。数日,世民度其已疲,谓诸将曰:“可以战矣。”使庞玉阵于原南,罗日候并兵击之,玉几不能支,世民乃引大军自原北出其不意,自帅骁骑陷阵,罗日候军溃,世民帅骑追之,窦轨叩马苦谏,世民曰:“破竹之势,不可失也。”遂进围之,仁杲将士多叛,计穷出降,得其精兵万人。诸将皆贺,因问曰:“大王一战而胜,遽舍步兵,又无攻具,直造城下,众皆以为不可,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罗日候所将,皆陇外骁将悍卒,吾特出其不意破之,斩获不多;若缓之,则皆入城,仁杲抚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则散归陇外,折日候虚弱,仁杲破胆,不暇为谋,此吾所以克也。”众皆悦服。

【译文】

唐朝大军包围洛阳,窦建德(隋人,大业末年被人诬陷通贼,于是占据饶阳自称长乐王,宇文化及杀隋炀帝,窦建德出兵征讨,越王侗封为夏王)发兵援救洛阳。李世民召集诸将商议,诸将请求先避开窦建德军队的锐锋。

郭孝恪却说:“王世充处境困顿,很快就要被迫投降,窦建德老远赶来救援,这是天意要灭亡他们,武牢地势险要,所以我认为我军应该坚守外,再等机会出兵,一定能打败他们。”

记室(官名,掌书记之官)薛收(字伯褒)说:“王世充据守东都,府库充实,率领的军队,都是江、准的精锐,目前只因粮食补给不及,才暂时受困于我军;窦建德亲率大军,远来救援,我军应采速攻,挫其锐气。若是让窦建德顺利到达此地,两军联合,转运河北的粮食,补给洛阳,那么战争结束的日期,就谁也不知道了。现在依下官看,不如一面在洛阳挖深沟,筑高垒,不与王世充交战;一面大王亲率精兵,占据成皋,以逸待劳,等窦建德大军到。只要窦建德兵败,王世充也自然不攻而破,我估计不出二十天,就能擒获两贼。”李世民听从这建议,于是窦建德大军被围困在武牢,不得动弹。

[按语译文]

当初,凌敬(唐陆敬另一名字)曾对窦建德说:“大王应率军渡河,攻取怀州、河阳,派大将防守,鸣战鼓,树旌旗,翻越太行山,进入上党,由汾、晋进逼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则如踏无人之地,取胜可以万全,二侧开拓土地,收取士众,形势更强,三则关中震惊,围城自然不攻而解。”窦建德的妻子曹氏也说:“祭酒(凌敬为窦建德国子祭酒)的话不可不听。”但窦建德还是不予接纳。

唉,这其实是《孙武兵法》中的旧计,连妇人都明白,而窦建德却不能采纳,以致败亡。能怪谁呢!

间谍报告说:“窦建德探知唐军牧草已尽,在河北牧马,打算偷袭武牢。”李世民一得知这个情报,就由北渡河,到广武侦察敌军形势后,故意留下千余匹牧马诱敌,而在夜晚返回武牢。

窦建德果然全军而来,由牛口布阵绵延二十里,击鼓进军,李世民的将领不禁心生恐惧。李世民登高眺望,对诸将说:“贼人起于山东,不曾遇过强敌;今天军行险地而军士喧哗,是无纪律的表现。临近都城布阵,是有轻敌之心。我军按兵不动,他们气势自然衰竭。长时间的列阵待敌,士兵们一定口干腹饥。最后自然退兵,那时我军再追击,一定能胜!”

窦建德的士兵排列阵式,自早晨七时直到中午十二时,士兵饥饿疲倦,都纷纷坐在地上,又争相饮水,队伍零落不整。此时,李世民命宇文士及率三百骑兵经过窦建德队伍的西面,试探一下,立即急驰南上。窦建德的部队因此被牵动,乱了阵脚。

李世民说:“可以攻击了!”于是率领轻骑先行发动攻势,大军继进,直逼敌阵,双方交战时,李世民又率史大奈等人卷着大旗冲进敌阵的后方,扬起唐军的旗帜。窦建德的士兵见了唐旗,大为吃惊,溃散而逃。

有一次,秦王李世民领军来到高杲。薛仁杲(薛举儿子,善骑射,外号万人敌)派宗罗日候领兵抗御,李世民坚守不出战。

诸将都请李世民下令攻击,李世民说:“我军刚败,士气沮丧,贼人恃胜骄傲,有轻敌心理,这时应该坚守不战,等待机会。一旦他们骄傲轻敌,我军奋力备战,就可克敌致胜。”

于是下令:“再有人敢说出战,立刻斩首!”

两军相持六十多天,薛仁杲粮食用尽,手下部将也都率兵来降,李世民于是命梁实率领所部,在浅水原扎营引诱敌兵,宗罗日候看了很高兴,以为有机可乘,派出所有的精兵进攻,几天后,李世民预计敌兵已经疲惫,对诸将说:“可以出战了。”

于是派将军庞玉在浅水原南边布阵,宗罗日候结合兵力攻他,庞玉迎战,几乎抵挡不住敌军的攻势,李世民亲自率领大军,出其不意地自浅水原北边突袭,宗罗日候的士兵大败,李世民率骑兵乘胜追杀。

窦轨(字士则)拦马劝阻,李世民说:“现在情势有如破竹,机不可失。”于是进兵围之。薛仁杲的将领多半叛薛降李,薛仁杲已无计可施,李世民虏获薛仁杲精兵一万多人。诸将们纷纷向李世民道贺,趁机问说:“大王一战而胜,不用步兵,又没有攻城装备,轻骑直逼城下,大家都认为一定会失败,竟然夺城成功,这是什么原因呢?”

李世民说:“宗罗日候所率领的士兵多是陇西人,将领骁勇兵卒凶悍,我先前出其不意的打败他,斩杀俘获的兵士并不多,此时若是我放慢攻势,那么敌兵都会逃入城中,只要薛仁杲加以安抚重用,日后就难以对付,立即紧蹑其后,乘胜追杀,士卒就会溃逃回陇西,高城的防备更形虚弱,薛仁杲心虚害怕,就更无法冷静思考应敌之计,这就是我战胜的原因。”

800、李靖

【原文】

萧铣据江陵,诏李靖同河间王孝恭安辑,阅兵夔州。时秋潦,涛濑涨恶。铣以靖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靖曰:“兵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雷不及塞耳,仓卒召兵,无以御我,此必擒也。”孝恭从之,帅战舰二千余艘东下,拔其荆门、宜都二镇,进至夷陵。

萧铣之罢兵营农也,才留宿卫数千人。闻唐兵至,大惧,仓卒征兵,皆在江岭之外,道途阻远,不能遽集。乃悉见兵出拒战,孝恭将击之,李靖止之曰:“彼救败之师,策非素立,势不能久,不若且驻南岸,缓之一日,彼必分其兵,或留拒我,或归自守,兵分势弱,我乘其懈而击之,蔑不胜矣!今若急之,彼则并力死战,楚兵剽锐,未易当也。”孝恭不从,留靖守营,自帅锐师出战,果败走,趣南岸。铣众委舟,收掠军资,人皆负重。靖见其众乱,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大获舟舰。李靖使孝恭尽散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借其用,奈何弃以资敌?”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距洞庭,吾悬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吾表里受敌,进退不获,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舰,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进,往来窥伺,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

【译文】

唐朝时萧铣(后梁宣帝曾孙)占据江陵,皇帝诏命李靖(字药师,谥景武)同河间王李孝恭(唐宗室,封永安王)共同出兵攻击萧铣。李孝恭由夔州出发,这时正当江水高涨,萧铣认定李靖不会来攻,因此防备松懈,而唐军的将领也都请求等水潮退后再进。李靖说:“用兵讲求的是神速难测,现在我军刚集合,萧铣还未获得情报,若是走趁着江涨突袭进攻,正是迅雷不及掩耳,他们仓促之间一定无法集合军队还击,我军必能擒获贼人。”

李孝恭依计而行,亲自率领战舰二千多艘东下,果然攻下荆门、宜都二镇,进兵夷陵。萧铣屯兵耕种,才留下几千人守卫,听说唐兵到来,大为恐惧,仓皇间征兵,兵士却都在江南、岭南之外,路途遥远,不能立即会合,只好尽现有兵力出兵反扑。

李孝恭想继续进逼,李靖阻止说:“他们是为救援而来,并不打算坚守抗拒,不耐久战,我军不如暂时在南岸驻扎,缓他一日,敌军必会分兵部署。有的留下抵拒,有的回营自守。兵力一分散,自然势力衰弱,我军趁敌军势弱松懈时加以攻击,哪有不胜之理?如果穷追进逼,敌兵一定拚死一战。楚兵生性剽悍,不易抵挡。”

李孝恭不听,留下李靖守营,自率精锐出击,果然战败,退守南岸。萧铣的部众却弃去舟船,抢夺军需用品,人人背负重物。李靖见敌兵阵势纷乱,立即下令攻击,大败敌兵,乘胜推进江陵,来到外城,得抢夺敌兵舟船。

李靖要李孝恭将舟船散置江中,诸将都说:“掳获敌人的舟船当善加利用,为何要白白弃置,反而资助敌人呢?”李靖说:“萧铣的地盘,南出岭南,东到洞庭湖。我们孤军深入敌境,若攻城不下,他们援军从四方集合,我军里外受敌,进退两难,即使有舟船又有什么用?今天弃置舟船,使它满江满河顺流而下,敌人援军看见,以为江陵已破,必定不敢贸然进兵,再三派遣间谍窥探军情,这一拖延可能就是十多天。这期间我军一定可以攻下敌城了。”

萧铣的援兵看见散置江面的舟船,果然心生怀疑,不敢进兵。

801、朱隽

【原文】

黄巾贼党韩忠,以十万人据宛,诏朱隽以八千人讨之。隽张圉结垒,起土山以临城内,鸣鼓攻其西南。贼悉众赴西南,隽自将精兵五千掩其东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子城,惶惧乞降。时司马张超等议听之,隽曰:“不可!今海内一统,独黄巾造逆,纳降徒长逆萌,非长计!”急攻之,不克。隽乃登土山望之,顾谓张超曰:“吾知之矣,贼外围周固,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不如撤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势必自出,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即解围,忠果出,因击,大破之。

【译文】

东汉末年时,黄巾贼将韩忠聚众十万人盘据苑城,汉灵帝下令朱隽(字公伟)率八千人平乱。朱隽修堡筑城,堆起能俯瞰城内的土山之后,就击鼓指挥大军攻苑城西南,贼人全力防守西南时,不料朱隽却亲自率五千精兵从东北偷袭,乘机攻入城里。韩忠仓皇退入内城,派人请降。

当时司马张超(张良后代,字子并)等人主张接受韩忠的请降,朱隽却反对,他说:“同是投降,但是情势不同,处理方式也就不能一概而论,秦朝末年项羽争霸时,天下无主,所以用奖赏鼓励归顺投诚的人。现在天下一统,唯独黄巾结党作乱,如果今天接受贼党请降,无异鼓励日后贼匪作乱谋反,并非久安之计。”

韩忠请降不成,但朱隽一时间却也无法破城歼灭韩忠。一天,朱隽登上土山眺望,回头对张超说:“我明白了,我军已围住贼党,贼人请降不成,又无法突围而出,只好拚死守城。所以我军不如撤兵,韩忠见围兵撤退,一定率贼出城,贼人一出,拚死一战的士气瓦解,就容易击溃贼人。”

于是下令撤兵,韩忠果然出城,于是朱隽下令出击,果然大破韩忠。

802、耿弇

【原文】

张步弟蓝,将精兵二万守西安,而诸郡合万人守临淄,相距四十里。耿弇进军二城之间,视西安城小而坚,临淄虽大实易取,乃下令,后五日攻西安。蓝闻,日夜警备。至期,夜半,弇敕诸将皆蓐食,及旦,径趋临淄。半日拔其城,蓝惧,弃城走。诸将曰:“敕攻西安而乃先临淄,竟并下之,何也?”弇曰:“西安闻吾攻,必严守具;临淄出不意而至,必自警扰,攻之必立拔;拔临淄则西安孤,此击一而得二也!若先攻西安,顿兵坚城,死伤必多,即拔之,吾深入其地,后乏转输,旬月间不自困乎?”诸将皆服。

【译文】

汉光武帝时,张步(琅琊人,字文公)的弟弟张蓝率精兵二万人据守西安,而其他各郡县则集结一万人防守临淄,两城之间相距四十里。汉将耿弇(耿况之子,字伯昭,谥愍)率军来到两城之间,发觉西安城虽小,但守备坚强;临淄虽是大城,但防守松懈,容易攻占。于是下令,五天后进攻西安。

张蓝听说耿弇将要率兵攻城,日夜加紧严密的戒备。到了第四天的半夜,耿弇下令全体士兵携带蓐席军粮抄小路急行军,快天亮时,来到临淄城,只用半天的时间就攻占了临淄。张蓝惊恐之下,竟弃守西安城逃逸。

事后诸将问耿弇:“元帅先前下令进攻西安,却发兵打临淄,结果两城一并攻占,这是什么原因?”

耿弇说:“西安城听说我军将要进攻,必定更加强戒备,我军出其不意进攻临淄,临淄守兵一定因料想不到而惊慌害怕,所以能立刻破城。临淄一破,西安城就孤立无援,这就是为什么只攻一城而得两城的原因。如果先打西安,西安城坚兵强,双方交战,死伤必然惨重,即使获胜,我军深入敌境,后方补给不易,十天半个月之后,难保不自陷困境。”诸将听后,大为佩服。

803、韦睿

【原文】

梁天监四年,王师北伐,命韦睿督军,攻小岘城。既至,城中忽出数百人,阵于门外,睿曰:“城中二千余人,闭门坚守,足以自完,而无故出人于外,此必其骁劲者也,先挫其劲,城一鼓可拔。”诸将疑不前,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法不可犯也!”兵遂进,殊死战,魏兵大溃,急攻之,城遂拔。

睿进攻合肥,先按行山川,曰:“吾闻之:‘汾水可灌平阳,绛水可灌安邑。’”乃为之堰肥水,堰成,而魏援兵大至。诸将俱,请表益兵。睿笑曰:“贼已至而请兵,虽鞭之长,能及马腹乎?”初战不利,诸将议退巢湖,又议走保三叉,睿怒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妄动者斩!”乃取伞扇麾幢树堤下,示无动意,而更筑垒于堤以自固。久之,堰水满,魏救兵无所用,城竟溃。

魏中山王元英,以百万众寇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钟离。帝遣曹景宗将大兵往救,敕睿帅所部往会之。睿自合肥径进,时魏兵声势甚盛,诸将惧,请缓行。睿曰:“钟离望救甚急,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可缓乎?魏兵深入,已堕吾腹中,勿忧也。”不旬日,至,遂于景宗营前二十里,一夜掘长堑,树鹿角,截土为城,比晓而营立,元英惊以为神。英先于邵阳洲两岸为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睿乃装大艘,乘淮水暴涨,竞发以临其垒,而令小船载苇藁,灌之膏油,乘风纵火,烟焰障天,倏忽之间,桥栅尽坏,我军乘势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兵大溃,元英仅以身免。昌义之得报,不暇语,但直叫曰:“更生!更生!”

[述]

时魏人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韦即睿,吕,吕僧珍,萧者,临川王宏也。

【译文】

南北朝时,后梁天监四年,豫州刺史韦睿奉命率军攻击魏军小岘城。来到城外时,魏军派出数百人在城外列阵,韦睿说:“城中虽只有二千多人,但只要闭门坚守,有足够的力量自保,现在无故派人出城,这一定是他们最勇敢善战的军士,如果能打败他们,那小岘城也就不攻自破了。”诸将却犹豫不前,韦睿指着符节说:“朝廷颁赐符节,不是用来当装饰品的,我韦睿的命令不可违抗!”于是下令攻击,士兵都拚死作战,魏兵大败,韦睿乘胜攻占城池。

有一次韦睿进兵合肥,到达之后,先观察山川地势,说:“我听说汾水可灌平阳,绛水可淹安邑。于是率部众筑堤,堵住河水,准备水淹合肥。这时魏国大批援兵开到,诸将深感恐惧,怕无法战胜魏军,想上书奏请增派援兵。韦睿笑着说:“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才要求请援,怎么来得及呢,鞭子再长也不及马肚啊(远水难救近火)!”一开始战况不利,诸将想要退守巢湖,又想回守三叉,韦睿生气的说:“军人御敌作战,只有前进没有后退,违令者斩!”于是命人拿来伞扇及麾幢,象征威权的仪仗,树立在堤堰下,表示决不后退的决心。一面在堤上修筑营垒巩固防御。不久,积储之水满溢,困住了城池,魏军的援兵竟无法发挥作用。韦睿反攻,破城而入。

北魏中山王元英(拓跋桢之子,字虎儿,谥献武)率部众百万人蹂躏徐州北方一带,在钟离城包围刺史昌义之(南朝梁人,卒谥烈)。皇帝派遣曹景宗率大军增援,并命韦睿前往会合。韦睿直接从合肥赶到钟离,一路上,军士畏惧魏兵人多势众,多劝韦睿放慢行军速度。韦睿说:“钟离城情势危急,即使车驰卒奔,火速前往救援,都还嫌太迟,慢慢走怎么来得及?魏兵孤军深入,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们不用担心。”不到十天,已与曹景宗会合,韦睿趁夜在曹景宗的营前二十里处掘了一条长沟,树立鹿角,垒土成城,天亮时,营寨已筑好,元英以为是神人。先前元英曾派人在邵阳洲的两岸架设便桥,树立围栅数百步,管制桥上通道。韦睿乘着淮水暴涨,登上战舰攻击水洲上的魏军,另外利用小船载着干草,灌上油脂,顺着风势放火,一时烟尘迷漫,刹那间便桥围栅都化为灰烬。韦睿的军队乘势奋勇杀敌,喊声震天,个个以一当百。魏兵大败,元英一个人侥幸逃走。昌义之得到魏军大败的报告,高兴得直说:“得救了!得救了!”

[述译文]

当时魏军曾编一首歌传唱:“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韦是指韦睿,吕是指吕僧虔,萧是指临川王萧宏。

804、马燧

【原文】

马燧既败田悦,会救至,悦复振。悦壁洹水,淄青军其左,恒冀军其右。燧进屯邺,请益兵。诏河阳李芃以兵会,次于漳。悦遣将王光进以兵守漳之长桥,筑月垒以扼军路。燧于下流以铁锁维车数百绝河,载土囊遏水而渡。悦知燧食乏,坚壁不战。燧令士赍十日粮,进营仓口,与悦夹洹而军,造三桥,逾洹日挑战。悦不出,阴伏万人,欲以掩燧。[边批:亦通。]燧令诸军夜半食,鸡鸣时鸣鼓角,而潜师并洹。[边批:攻其所必救。]趋魏州,下令曰:“须贼至,止为阵。”留百骑持火匿桥旁,待悦众尽渡,乃焚桥。燧行十余里,悦果率众逾桥。乘风纵火,鼓噪而前。燧令兵士无动,除蓁莽广百步,勇士五千人先为阵以待悦。[边批:以逸待劳。]比悦至,火止,气少衰。燧将兵奋击,大败之。悦还走,而三桥已焚矣。悦众赴水死者不可胜计。

【译文】

唐朝时马燧(字洵美)虽打败田悦(田承嗣的侄儿),但因有敌援开到,所以田悦势力死灰复燃。马燧随之将部队推进到邺城,并报请朝廷增兵支援。朝廷诏令河阳守李芃率兵驰援,与马燧会师于漳水。田悦派部将王光进分兵守漳水边的长桥,修筑半月型的土墙,以扼制官军的进路。马燧派出数百兵卒,牵引铁链连接河中,沿着铁链装载土袋,截断河水,让兵士可以涉水渡河。

田悦知道马燧缺粮,就挖濠沟,坚守营地不出战。马燧让士兵携带十天口粮,进兵驻屯仓口,与田悦的部队在洹水两岸对峙,另外派兵搭建三座桥道,天天渡越洹水,到田悦营前挑战。田悦不出战,却暗中埋伏一万人想突袭马燧。

马燧半夜里下令士兵起床吃饭,天刚破晓,鼓角齐鸣,佯作进攻,却偷偷地将主力渡越洹水移师魏州,下令说:“贼兵到后,停止行军,立即布阵!”同时留下一百名骑兵,拿着火把藏匿在桥旁,等田悦的兵士全部渡河后,烧毁了桥道。

马燧率军走了大约十里路,田悦果然率众渡河追来,乘着风势纵火,并且高声叫嚣着前进。马燧按兵不动,先清除阵前百步内的草丛,命勇士五千人为先锋,设阵待敌。等田悦的部众到跟前时,因火势已熄,所以士气也跟着衰竭。

马燧这时发兵攻击,田悦大败后退,但因三桥被毁,田悦军队大乱,因逃命跳水淹死的,难以计数。

805、郑子元 李晟

【原文】

桓王怒郑不朝,以诸侯伐之。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蔡人、卫人属焉;周公黑肩将左军,陈人属焉。郑子元请为左拒,以当蔡人、卫人,为右拒,以当陈人,曰:“陈乱,民莫有斗心,若先犯之,必奔。王卒顾之,必乱。蔡、卫不支,固将先奔,既而萃于王卒,可以集事。”从之,曼伯为右拒,祭仲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郑伯,为鱼丽之阵,先偏后伍,[二十五乘为偏,五人为伍。]伍乘弥缝。战于繻葛,命二拒曰:“[旝大将之麾]动而鼓!”蔡、卫、陈皆奔,王卒乱,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

吐蕃尚结赞兵逾陇岐,李晟选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阳旁,诫之曰:“蕃军过城下,勿击首尾,首尾纵败,中军力全,但候其前军已过,见五方旗、武豹衣,则其中军也,突其不意,可建奇功。”佖如晟节度,遇结赞,即出奋击,贼皆披靡。佖军不识结赞,故结赞仅而免。

[述评]

犯王不祥,而三国非郑敌,故先动其左右以摇之;尚结赞劲而狡,小挫未可得志,故专力于中军,出不意以突之。

若鄢陵之战,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于中军王族,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以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此又因晋、楚力敌而然。故曰:“知彼知己,兵法何常之有?”

【译文】

春秋时周桓王因郑国不朝拜天子,率诸侯各军征讨郑国。周桓王亲自指挥中军,虢公林父指挥右军,蔡、卫两军也归由他统一指挥,周公黑肩率领左军,陈军也在他的指挥下。

郑子元请求组成左军,以便抵挡蔡、卫两军,另再组右军抵抗陈军。他说:“陈国刚刚发生内乱,百姓都因厌战而缺乏斗志,假如先发兵攻打陈军,他们一定不战而狠狈奔逃;周王所率的中军看到这种情形,一定会引起骚动;而蔡、卫军也不能抵挡我军,当然溃逃。这时我们就可集中兵力攻打周王的中军,一定大获全胜。”

郑庄公采纳郑子元的建议,派大夫曼伯率领右军,祭仲率领左军,原繁,高渠弥率领中军,排成鱼丽之阵护卫郑庄公。所谓“鱼丽阵式”就是先锋排列二十五辆战车,其次是每排五人的五排步兵,列阵在两车之间,组成敌人无法切断的坚强阵势。

两军在繻葛(今河南省长葛县北十二里)展开激战。郑庄公下令左右两军说:“看到对方大将的军旗移动时,就击鼓前进。”

结果蔡、卫、陈三军纷纷溃散奔逃,周桓王所率领的中军也阵势大乱,郑军全力攻击,周军于是大败。

唐朝时,吐蕃尚结赞(唐时吐蕃丞相,曾助唐灭朱泚,德宗毁约食言,于是率兵入寇,为李晟讨平)入侵陇、歧,李晟派大将王佖(李晟的外甥)率领骁勇善战的士卒三千人埋伏在汧阳城旁,并告诫他说:“敌兵过境,不要去攻击他们的前锋或殿后部队,即使打败了他们的前锋或殿后部队,中间的主力部队实力仍毫无损伤,你们就无力抵抗了。不如等他们的前锋部队过去,看到五方旗,穿着虎豹图案战服的士卒,那就是他们的主力部队。你们出其不意的截击,一定能建奇功。”

王佖照着李晟的告诫去做,果然把尚结赞打得大败逃走。可惜由于士卒不认识尚结赞的长相,因而让他逃脱。

[述评译文]

与天子军队为敌,固然理亏,但蔡、卫、陈三个都不是郑国的对手,所以郑子元先动摇左、右两军的士气,瓦解他们的斗志;尚结赞悍劲狡诈,小败不能挫他威勇,所以要出其不意的全力攻击他的主力。

晋楚鄢陵之战时,苗贲皇(春秋楚人,后投奔晋国)曾对晋侯说:“楚国的精兵都在中军,请王派少部分精兵攻击左右两军,加以牵制,再集中用全力攻击楚国中军,这样一定能获胜。”所以说:“重要的是知己知彼,兵法并没有固定不变的规则。”

806、刘錡

【原文】

刘錡[字叔信。]赴官东京。至涡口,方食,忽暴风拔坐帐。錡曰:“此贼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进。闻金人败盟南下,已陷东京,錡与将佐舍舟陆行,急趋至顺昌。知府陈规见錡问计。錡询知城中有米万斛,乃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诸将谓金不可敌,请以精锐遮老稚顺流还江南。錡曰:“东京虽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敢言去者,斩!”置家寺中,积薪于门,戒守者曰:“脱有不利,即焚吾家!”[边批:李光弼纳刀于鞲中,相似。]乃分命诸将守诸门,明斥堠,募土人为间谍。于是军士皆奋。时守备一无可恃。錡督取车轮辕埋城上,又撤民户扉,周匝蔽之。凡六日,粗毕,而金兵已至城下矣。初錡傅城筑羊马垣,穴垣为门,至是蔽垣为阵,金人纵矢,皆自垣端轶著于城,或止中垣上。錡用破敌弓,翼以神臂、强弩,自城上或垣门射敌,无不中者。敌稍却,即以步兵邀击,溺河水死者无算。金兵移砦二十里。錡遣阎充募壮士五百人夜斫其营。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金兵复退十五里。錡复募百人以往,命折竹为器,如市井儿以为戏者,人持一以为号,直犯金营,电一闪则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百人者闻吹声而聚。[边批:用百人如一人,又如千人万人。]兵至此神矣,金人益不能测。终夜自战,积尸盈野,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帅十万众来援。诸将谓:“宜乘方胜之势,具舟全军而归。”錡曰:“敌营甚迩,而兀术又来,吾军一动,彼蹑其后,则前功俱废矣!”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曰:“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吾言,敌必不杀汝,今置汝绰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如人,则曰:‘平边帅子,喜声妓,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二人果如其言,兀术大喜,[边批:兀术之败,只为太自恃轻敌故。]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錡登城,望见二人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成等来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上,錡惧惑军,立焚之。[边批:有主意。]兀术至城下,谴责诸将,诸将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比,元帅临城自见。”适錡遣耿训请战,兀术怒曰:“刘錡何敢与吾战?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尖趯倒耳!”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边批:怒而致之。]迟明,錡果为五浮桥于河上,敌用以济。錡遣人毒颍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饮于河,饮者夷其族。时大暑,敌远来,昼夜不解甲,錡军番休更食羊马垣下,而敌人马饥渴,饮食水草者辄病。方晨气清凉,錡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气已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斧犯之。敌大败,兀术遂拔营北去。是役也,錡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人;金兵数十万,营西北,亘十五里,每暮,鼓声震山谷,营中喧哗,终夜有声;而我城中肃然不闻鸡犬,唯能以逸待劳,是以大胜。

[朱晦庵曰]

顺昌之役,正值暑天。刘錡分部下兵五千为五队,先备暑药,饮酒食肉。以一副兜牟与甲,晒之日下,时令人以手摸,看热如火不可着手,乃换一队。军至,令吃酒饭;少定,与暑药。遂各授兵出西门战,少顷,又换一队,出南门,如此数队,分门迭出送入,虏遂大败。缘虏众多,其立无缝,仅能操戈,更转动不得;而我兵执斧直入人丛,掀其马甲以断其足,一骑才倒,即压数骑,杀伤甚众。虏人至是方有怯中国之意,遂从和议耳。

【译文】

宋朝刘錡赶赴开封任官,中途行经涡口正要吃饭时,突然刮起一阵暴风,把帐蓬都吹倒了。他认为这是贼兵兴乱的凶兆,于是下令加紧赶路。不久,果然接到金人背盟南侵的消息,已经攻陷东京(开封)。不得已和副将弃船走陆路,连夜急行赶到顺昌城。知府陈规见到刘錡,就急问该如何御敌,刘錡得知城中尚有存粮万斛,于是决定率兵入城,再计议如何集中兵力全力防守的事宜。诸将都说金兵难以抵御,请求先派兵护送城内的老弱妇孺前往江南。刘錡说:“东京虽已失陷,但幸亏仍有完整的军队据守此地,为什么要弃城逃逸,谁再敢说弃城,军法处斩!”

于是以庙为家,在庙门堆放许多柴草,交代守卫:“万一情势危急,就点火烧毁我家。”另外分别派将领把守各城门,严格检查往来行人,并且由当地人士中招募密探,派出斥堠,如此军心大为振奋。

当时顺昌府毫无防御工事,刘錡命人取来车轮排列在城墙上,又拆去民家的大门,围在城墙的四周,花费了约六天的时间,大致部署完毕,这时金兵也来到城下。最初,刘錡即在守城周围修筑“羊马垣”(城外加筑的小隔城工事,暂为安泊羊马之用),再在垣上挖洞为门,此时,结合了许多羊马垣,加上遮盖做为防御阵地。

金人以箭阵进攻,所射出的箭若非越过垣端射到城墙,就只射到垣壁,丝毫发挥不了杀敌的作用。刘錡挑选神箭手,以强弩在城上或垣门反击,百发百中,伤敌无数,敌人稍一退兵,刘錡就出动步兵追击,金兵逃命落水而死的不计其数。

金兵退后二十里扎营,刘錡派阎充召募五百壮士,乘夜杀入金营,这夜雷电交加,宋军见到绑辫子的即予扑杀。金人再退败十五里,刘錡命一百名勇士组成敢死队,以竹子为武器,就象一副市井百姓嬉戏追逐的样子,每人拿一根竹子为暗号进攻金兵的营地,天空雷光一闪,每人就奋勇前冲,雷光止就潜伏不动,敌营大乱。而一百名敢死队员闻号角声,便齐聚进攻,金人更觉草木皆兵,兵心惶恐。竟整夜自相混战,堆尸盈野。

金兀术(完颜宗弼)在汴京接到战败的消息,率十万人军救援。诸将认为:“趁着金人退败,应赶紧备船,全军而退,不要与金兀术正面交手。”刘錡说:“敌营离我军很近,而金兀述的援军将到,如果我军一退,金兵一定出兵紧随追击,所有的战果都将前功尽弃。”

于是又召募曹成等二人,对他们说:“现在我派你们当密探,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只要你们照着我的话去做,金人就绝对不会杀你们。现在你们骑马去闲逛,看到金兵就故意坠马,金人俘虏你们后,一定会侦讯你们想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这时你们就答说:‘他身在太平盛世,平日他最欢听歌玩妓,朝廷希望两国修好,所以派他镇守东京,好安享逸乐。’”当曹成等二人照刘錡之计行事后,金兀术非常高兴,就放弃鹅车(攻城车)、大炮等攻城器械。第二天,刘錡登城,看见曹成二人回来,立刻用绳索吊他们上来,发现两人都上了刑具,还附了一封信,刘錡深恐动摇军心,立刻把信件烧毁。

金兀术来到城下后,先责备金将为什么没有攻下顺昌。诸将异口同声回答说:“南朝用兵已非昔日可比,不信,元帅亲自攻城就知道了。”正巧,刘錡派耿训请战,金兀术听了勃然大怒说:“刘錡是什么人,竟敢向本帅挑战?凭本帅十万兵力,攻下你刘錡一个小小顺昌城,就好比用脚踩平狗窝!”耿训说:“太尉(刘錡)非但请与太子(宋人称金兀术为四太子)决战,并且认为太子一定不敢渡河前来,所以太尉特别献上五座浮桥,供你军渡河用。等太子平安渡河后,再决一死战。”

第二天天亮,刘錡果然在河上架起五座浮桥,好让金兵能渡河而来,但却在河的上游和草中都撒上毒药,因此特别警告士卒说:“渴死也不许喝河水,敢违抗军令者,一律问斩。”这时正是大热天,金兵长途跋涉而来,日夜都不敢解下盔甲睡觉。反之,刘錡的军队都能轮流休息,并且在羊马垣下进食,金兵人马又饥又渴,有许多兵马因饮食水草而中毒生病。

在清晨较凉爽时,刘錡一直按兵不动,好让士兵充分休息,直到下午三点左右,见金兵已稍渐松懈,才突然派几百人从西门冲出杀敌,接着又有几千人从南门向金兵猛攻,刘錡命兵士不准出声,只能用大斧挥砍攻击,结果金兵大败,金兀术只好拔营北归。

总计这场战役,刘錡的兵力不到两万人,实际参加战斗的只有五千人;反之,金兵有几十万兵,军营由西到北绵长十五里。每晚战鼓之声震撼大地,营中通宵嘈嚷;而宋军戍守的顺昌城,城内一片寂静,连鸡狗都不叫。以“以逸待劳”战术,终于大败金兵。

[朱熹评译文]

顺昌之战正当热天,刘錡把五千人分成五个队,先准备好避暑药和饮酒食肉,在烈日下放一副兜牟与甲,不时让人去摸,一直晒到手不能触摸铁甲的热度,才换一队。军队来了,便让吃酒饭,停一会儿又给避暑药。于是从西门出兵突袭,接着再派一队由南门出击,只见全军从各城门出出入入,结果金兵大败而逃。再说金兵因人数过多,拥挤在一堆,几乎无立锥之地,仅仅只能手持矛枪站立,完全动弹不得,反之宋军却手持大斧冲入敌阵,杀金兵,砍马脚,一骑倒,数骑也随之倾倒,结果敌人伤亡惨重,由于顺昌一战,金人才知宋人战力不可忽视,生起怯意,于是同意与宋议和。

807、韩世忠

【原文】

世忠驻镇江,金人与刘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世忠饬守备,图进取,辞旨恳切。世忠遂自镇江渡师,俾统制解元守高邮,候金步卒;亲提骑兵驻大仪,当敌骑。伐木为栅,自断归路,会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给良臣:“有诏移屯守江。”[边批:灵变。]良臣疾驰去,世忠度良臣已出境,而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于是引军至大仪,勒五阵,设伏二十余所,约闻鼓即起击。良臣至金军,金人问王师动息,具以所见对。聂儿孛堇闻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别将挞孛也引千骑过五阵东,世忠传小麾,鸣鼓,伏兵四起,旗色与金人旗杂出。金军乱,我军迭进,背嵬军各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斫马足。敌披重甲,陷泥淖,世忠麾劲骑四面蹂躏,人马俱毙,遂擒挞孛也等。

【译文】

南宋名将韩世忠(字良臣,卒谥忠武)镇守镇江时,金人与刘豫(字彦游,高宗南渡后,金人册立刘豫为皇帝,国号齐)相互勾结,分头入侵宋境。宋高宗亲笔下诏,饬命韩世忠严加守备外,并希望韩世忠能进而有更大的作为。诏书言辞恳切感人,因此,韩世忠由镇江亲自率军渡河,除了命统制官解元(字善长,以屡建战功任命为保信军节度使)防守高邮,抗御金人步兵外,自己则亲率骑兵驻守大仪,抵挡金人骑兵。

韩世忠命人伐木作成栅栏,阻断自军的退路,增加士兵奋勇杀敌的决心。

正遇到魏良臣(字道弼,官至参知政事)奉命出使金国,并即刻命令撤去炊爨,移军江边屯驻,给魏良臣调动部署的印象。于是,魏良臣策马疾驰而去,韩世忠估计魏良臣已出边境后,就上马对全军士兵说:“注意看我马鞭所指的方向。”于是引领全军到大仪地区排列成五个军阵,并在二十多处险地埋伏士卒,约定以鼓声为出击信号。

魏良臣到达金人营地后,金人询问魏良臣有关宋军部署的情形,魏良臣都一一据实相告。聂儿孛堇听说韩世忠退兵守江,非常高兴,率兵来到江口,距大仪大约有五里路。这时副将挞孛也率领一千名骑兵,正经过宋军五阵的东面。

韩世忠传令小兵击鼓,埋伏的士兵蜂拥而出,宋军的旗帜与金人的旗帜混杂一起,金兵顿时大乱,宋军乘胜猛攻,韩世忠更督令背嵬兵每人各持长斧一把,上刺人胸,下砍马脚,金兵穿着笨重的盔甲,陷在泥地里,根本无法挥刀抵抗,这时韩世忠再命精锐骑兵由四方冲杀陷在泥地的金兵,人马均亡,于是擒获挞孛也等人。

808、曹玮

【原文】

曹玮知渭州,时年十九。尝出战小捷,虏引去,玮侦虏去已远,乃缓驱所掠牛马辎重而还。虏闻玮逐利行迟,师又不整,遽还兵来袭,将至,玮使谕之曰:“军远来,必甚疲,我不乘人之急,请休憩士马,少选决战。”虏方甚疲,欣然解严,歇良久,玮又使谕之:“歇定,可相驰矣!”于是鼓军而进,大破之。因谓其下曰:“吾知虏已疲,故为贪利以诱之,比其复来,几行百里矣。若乘锐以战,犹有胜负,远行之人,小憩则足痹,不能立,人气亦阑,吾以此取之。”玮在军,得人死力,平居甚暇,及用师,出入若神。一日,张乐饮僚吏,中坐失玮所在,明日徐出视事,则贼首已掷庭下矣。贾同造玮,欲按边,邀与俱,同问:“从兵安在?”曰:“已具。”既出就骑,见甲士三千环列,初不闻人马声。

[评]

只看城中肃然不闻鸡犬,便知刘錡必能胜敌;只看甲士三千环列,初不闻人马声,便知敌必不能犯曹玮。

【译文】

北宋人曹玮奉命戍守渭州时才十九岁,有一次与金人交战小胜后,金人即率兵退走,曹玮侦知金人走远后,就意态从容的驱赶所掠得金人的牛马、辎重返回营地。金人听说曹玮竟会为贪得战利品而拖延行军的速度,再听说军队的纪律也不严整,于是突然调转军队想突袭曹玮。

两军相距不远时,曹玮派人告诉金兵说:“你们大军远来,一定非常疲惫,本帅不愿趁人之急,请大军稍事休息,再决一死战。”金兵确实感到非常疲困,就欣然答应。休息一段时间后,曹玮又派人对金兵说:“休息够了,两军可以交战了。”于是击鼓进军,大破金兵。

胜利后,曹玮对属下说:“金人远道入侵,其实已露疲态,但我却故意让他们以为我贪小利,而诱使他们再调转大军来攻,这一来一回就将近一百里的路程,但若双方立即交战,胜负仍难断定。走远路的人,在休息一段时间后,双脚反而更为酸麻,不能站立。士气也变得懒散不振,我就趁这时机击溃金人。”

曹玮带兵甚得人心,军卒均乐于为之效死,平日处事意态悠闲,但却能用兵如神。

有一次宴饮僚属,酒宴进行一半时,曹玮突然离座,第二天只见曹玮仍如平日般巡视各部队,众人却赫然发现贼首已掷在庭下。

另有一次,贾同前来拜访曹玮,想视察边防,邀曹玮一起巡视,贾同问曹玮,士兵们在哪儿,曹玮回答士兵们都已列队准备好了,贾同出了营帐准备上马时,赫然见三千名士兵环列帐外,而事先竟听不到一点人马声。

[评译文]

仅只见顺昌城中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鸡鸣犬吠声,就知道刘錡军纪严整,必能败敌;光看三千装备齐全的战士环列帐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知道敌人打不败曹玮。

809、狄青

【原文】

狄青[字汉臣,汾州人。]在泾原,常以寡当众。密令军中闻钲一声则止,再声则严阵而阳却,声止即大呼驰突。士卒皆如教,才遇敌,未接,遽声钲,士卒皆止,再声再却。虏大笑曰:“孰谓狄天使勇?”钲声止,忽前突之,虏兵大乱,相蹂多死。追奔数里,前临深涧,虏忽壅遏山隅,青遽鸣钲而止。虏得引去,时将佐悔不追击,青曰:“奔命之际,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谋,军已大胜,残寇不足贪也。”

侬智高反邕州,诏以青为宣抚使击之,或言:“贼标牌不可当。”青曰:“标牌,步兵也,遇骑兵必不能施,愿得西边蕃落民自从。”或又言:“南方非骑兵所宜。”青曰:“蕃部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当瘴未发时,疾驰破之,必胜之道也。”及行,日不过一驿,所至州,辄休士一日。[边批:未战养力。]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约束,军人有夺逆旅菜一把者,立斩以徇,于是一军肃然。时智高还守邕州,青惧昆仑关险阨为所据,乃按兵不动,下令宾州具五日粮,休士卒。值上元节,令大张灯烛,首夜宴将佐,次夜宴从军官,三夜飨军校。首夜乐饮彻晓,次夜大风雨,二鼓时,青忽称病,暂起如内,久之,使人谕孙沔,令暂主席行酒,少服药乃出,数使劝劳座客,至晓,客未敢退。忽有驰报者,云:“夜时三鼓,元帅已夺昆仑关矣。”[边批:自营中且不知,况敌人乎?]青既渡,喜曰:“贼不知守此,无能为也。”已近邕州,贼方觉,逆战于归仁铺,青登高望之,贼据坡上,我军薄之,青使步卒居前,匿骑兵于后。蛮使骁勇者当前,尽执长枪。前锋孙节战不利,死。将士畏青,莫敢退。[边批:畏主将,必不畏敌矣。]青登高山,执五色旗,麾骑兵为左右翼,出其后,断蛮军为三,旋而击之。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右者复左,左者复右,贼不知所为。贼之标牌军,为马军所冲突,皆不能驻,枪立如束,我军又纵马上铁连枷击之,遂皆披靡。智高焚城遁去。

[按]

是役,谏官韩绛言:“青武人,不足专任,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边批:顾其人何如,岂在文武!]时庞籍独为相,[边批:确有此人。]对曰:“属者王师屡败,皆由大将轻,偏裨自用,不能制也。今青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号令复不得行。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专以智高事委之,必能办贼。”[边批:兵法,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节制。[边批:成功在此。]青临行,上言:“古之俘馘奏凯,割耳鼻则有之,不闻以获首者,秦、汉以来,获一首,赐爵一级,因谓之‘首级’。故军士争首级,以致相杀。又其间多以首级为货,售于无功不战之人,[边批:此从来大弊。]愿一切皆罢之。”二条皆名言,可为命将成功之法。

又青行时,有因贵近求从行者。青谓之曰:“君欲从行甚善,然智高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从青之士,击贼有功,当有厚赏;不然,军中法重,青不能私,君自思之,愿行则即奏取君矣。”于是无复敢言求从行者,即此一节,知青能持法,必能成功。

又青既入邕州,敛积尸内有衣金龙之衣者,又得金龙楯于其旁,或言“智高已死,當亟奏!”靑曰:“安知非詐,寧失智高,敢欺朝廷耶?”

合觀二事,不唯不敢使人冒功,即己亦不敢冒不可知之功。

【译文】

北宋名将狄青(汾州人,字汉臣,卒谥武襄)戌守泾原时,常能以寡击众,使敌不测。他密令全军士卒在听到第一声钲音时全军肃立,两声钲音就故意退却而实际是严阵待敌,钲声停止,则立即大喊向前奔驰突击。全军士卒都能遵守狄青的教令。

有一次与敌虏相遇,双方尚未交手,士卒们突然听见一声钲音,就全军止步不前,两声钲音响起,只见士卒们往后退,敌虏大笑说:“谁说狄青勇威,双方还没交手,就下令部队退兵。”话才说完,只听钲音停止,宋兵突然冲向敌阵,敌人阵势大乱,竟相互践踏,死伤惨重。宋兵乘胜追击,敌虏奔逃数里后,在一山涧前突然止步不再奔逃,狄青立即鸣钲而止,全军不再追击,敌虏得以逃脱。事后,副将们却后悔当时没有继续追击落败的敌虏,狄青说:“亡命奔逃的敌人,突然止步而有心与我军对抗,怎知这其中没有别的诈谋?反正我军已大获全胜,这些残兵败寇也不必再贪功计较了。”

又有一次,侬智高(曾建南天国)在邕州谋叛,仁宗命狄青为宣抚使出兵征讨。有人认为侬智高的“标牌兵”锐不可当,狄青说:“标牌是侬智高的步兵,步兵碰到骑兵就无法充份发挥战力,我将征调西边的蕃民编为部伍。”

又有人说:“南方的地形不适宜骑兵作战。”狄青说:“蕃人善于射箭,能吃苦耐劳,上高山下险坡,一如行走平地,只要趁着当地瘴气未起时,快马驰冲,一定能破敌。”

等大军出发征讨,每天行军的路程不超过一个驿站,每到一州,狄青就下令士卒休假一天,未战养力。

来到潭州后,狄青重新整编部伍,明定军纪。有一士兵抢了百姓一把青菜,狄青当场下令处斩,于是全军无人敢违抗军令。

当时侬智高据守邕州,狄青因昆仑关位居险要,害怕被侬智高所占据,于是先按兵不动,一面命宾州准备全军五日的军粮,并让士卒们就地休养。

这时正逢上元节,狄青命人张灯结彩,第一晚宴请副将,第二晚宴请各营军官,第三晚宴请各营军吏。宴请副将的那晚,宾主欢饮直至天明破晓,第二晚正碰上大风雨,大约二鼓时分,狄青突然向大家说微感不舒服,暂时离座入内室。过了一阵子,命人告诉孙沔,请他暂代主人招待宾客,等服过药休息一会儿就出来。席中,更数次派人劝客饮酒,一直到天亮,客人都不敢离席告辞。这时忽然有人骑着马前来禀报说:“昨夜三更时分,元帅已攻占昆仑关了。”自营中且不知,何况敌人?

狄青既已成功的夺取昆仑关,很高兴的说:“昆仑险要,贼人不知据守,日后想必也没有多大作为了。”

狄青率军逼近邕州时,贼人才有所惊觉,两军交战于归仁铺,狄青站在高地观看两方交战的情形。贼人据守土坡,宋军进逼,狄青命步兵为前锋,骑兵隐藏在后。贼人派出善战者在阵前手执长枪抵御,前锋孙节不幸捐躯,将士们畏于狄青的军纪严明,不敢退却。狄青站在高地上,手执五色旗,指挥骑兵分别从左、右、后三方将贼人队伍截成三段,轮番攻击,右军攻左,左军攻右,不久又交替攻击,贼人根本弄不清楚宋军从哪个方向进攻,而标牌军也被宋军骑兵冲散,根本无法发挥战力。贼人的长枪排列如林,宋军在马匹上加装铁连枷冲击,于是贼兵溃散,侬智高只有焚城逃逸。

[按译文]

当初出征前,谏官韩绛曾上言:“狄青是个武人,不能单独担任大任,请任命文臣作为他的副手。”当时宰相庞籍反驳说:“还好有这个人。以往宋军屡战屡败,都是由于轻视武将,文臣不懂兵法又固执己见,根本无法指挥军队。而狄青出身军旅,若是派文臣为副帅,军令又无法贯彻。从前狄青在鄜州曾任我的部属,为人沉稳勇敢有谋略,若能将征讨侬智高的大任交付给他,他一定能不辱使命,平定乱贼。”

于是仁宗下诏,此次征伐岭南的兵事,全都受狄青指挥。狄青出发前,也曾上奏说:“古时将帅率兵作战,为激励士气,曾有以割敌人耳朵、鼻子用来计数战功,却不曾有砍敌人首级之事。秦汉以来,取敌人一颗头颅,就赐爵位一级,所以称为‘首级’。现在演变到军士争夺敌人首级,打架斗殴、自相残杀的都有,甚至把敌军的脑袋当成货物,卖给那些没有尽力作战的人。希望能废除这种赏功的制度。”

另外,狄青出发前,有权贵人士请求同行。狄青告诉他们说:“先生想要随军出征令人佩服,但侬智高只是小毛贼,至于派我狄青征讨只因事情紧急。再者凡是随我出征者,若是尽力杀贼,必有重赏;否则一律按军法论处,不能循私。请先生再三思,若还是愿意随军出征,狄青立即请奏皇上准先生同行。”于是再没有人敢随便要求同行,仅就这一件事,就知道狄青能严守法纪,日后必能成功。

另有一件事,狄青破邕州后,搜查州府时,有人发现有个身穿金龙衣的人,身旁还有一副刻有金龙图案的盾牌,于是猜测侬智高死了,想立刻禀奏皇帝请功,狄青阻止说:“这一切怎知不是贼人故意安排的诈谋,宁可误认侬智高还活着,怎可不加查证而贸然欺骗朝廷?”

综观这两件事,就知道狄青不但不敢让人冒功求赏,即使自己也不敢冒不能确定之功。

810、王越

【原文】

王越抚大同。一日大雪,方坐地炉,使诸妓抱琵琶捧觞侍,而一千户詗虏还,即召入,与谈虏事甚析,大喜,曰:“寒矣!”手金卮饮之。复谈则益喜,命弦琵琶而侑酒,即并金卮与之。[边批:高。]已又谈,则又喜,指妓中最姝丽者曰:“欲之乎?以乞汝。”[边批:更高。]自是千户所至为效死力,积功至指挥。其夜袭虏帐,将至,风暴起,尘翳目,众惑欲归,一老卒前曰:“天赞我也!去而风,使虏不觉。归而卒遇虏人掠者还,而我据上游。皆是风也!”越不觉下马拜。功成,推卒功以为千户。[边批:今人谁肯?]

[评]

平蔡乘雪,夺昆关乘雨,破大同虏乘风,而皆以夜,所谓出其不意也。威宁恩结千户,是大手段,至推功小卒,即淮阴北面左车,意何以加此!文臣中哪得此等快士!其雄略又出韩襄毅、杨文襄上矣,百陈钺何敢望之!而阿丑以“两钺”为戏,老、韩同传,非公论也!

【译文】

明朝时王越(字世昌,封威宁伯)出任大同巡抚。

一天,天下大雪,王越刚坐在地炉边,命歌妓们弹奏琵琶侍候饮酒时,正巧有一千户(官名,掌兵千名)由虏地侦察敌情回来,王越立即召他入府,仔细的询问他有关虏地的情势,心情愉快的说:“好冷的天呀!”手持金酒杯边喝边谈,又命歌妓弹奏琵琶佐酒。

两人愈谈愈高兴,王越就顺手把金杯送给千户,接着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话家常,气氛愉快,王越指着歌妓中最美艳的一位对千户说:“喜欢吗?送给你。”从此千户对王越竭尽忠诚的效命,后来累官至指挥官。

某夜,王越命人突袭敌人营地,快到达时,突然刮起风暴,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众人都觉得时机不对想回营。有一名老兵上前说:“这是天助我军也!我们来到敌营,天刮大风让敌军守卫无法察觉我们侵入,等到我们完成任务归营,正好遇上入城掠夺的敌军,而我们位于上风处,顺风而行,敌人却逆风而行,这是风助我军也。”

王越一听立即下马拜谢,得胜后,立刻升小兵为千户。

[评译文]

李愬平蔡州是利用下雪,狄青夺昆仑关是借天雨,而王越破大同则是趁暴风,这三次战役都是利用夜晚突袭成功。正是所谓“出其不意”啊!威宁伯施恩千户,是非常高明的手腕,而且能够把功劳归于小卒的气度,比之当年韩信拜服李左车也毫不逊色。在一般文臣之中,哪能多见这等豪爽人物?他的雄才大略与魄力,远超出韩雍(谥襄毅)和杨一清(谥文襄)。即使一百个陈钺这样的人物也赶不上。

而像阿丑(明朝皇宫中一位善于说笑的宦官别名)在戏曲中把“两钺”(指王越和陈钺。陈钺曾任辽东巡抚,因附权宦汪直,为时论攻击;王越亦附汪直,所以有此附会)并称,这和《史记》中把老子与韩非子列为一传一样,都是不公平的。

811、尔朱荣

【原文】

葛荣举兵向京师,众百万。相州刺史李神隽闭门自守。尔朱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葛荣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以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边批:斩级大误事。]使以棒棒之而已。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荣身自陷阵,出于敌后,表里合击,大破之,擒葛荣,余众率降。荣以贼徒既众,若即分辖,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

【译文】

魏晋南北朝时葛荣聚众百万,朝京师进兵。相州刺史李神隽(后魏人,孝庄帝时,任吏部尚书)紧闭城门坚守不战。

尔朱荣(字天宝)率精锐骑兵七千人,带着备用的马匹,日夜赶路东出滏口赴援。葛荣的军阵绵长数十里,由两冀围成箕形前进。尔朱荣暗中在山谷埋伏袭兵,另外以每三名督将为一任务编组,负责指挥数百骑兵,命他们在各自的守备位置,策马驰骋,扬起尘土、大声喊叫,让贼人弄不清楚己方到底有多少兵力。

为了争取主动,尔朱荣调动人马进行接近战,又为了顾虑人在马上对步兵作战,刀剑不如棍棒便捷,并可避免大家争功,抢斩首级,尔朱荣暗中下令,每名骑兵配备袖棒一支,于双方交战时,无须砍下脑袋,用棒棒打。

号令既已严整,将士气势如虹,一声令下,尔朱荣更亲自冲入敌阵,由敌阵的后面与官军前后夹杀,终于大破贼人,擒获葛荣。葛荣的部众也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尔朱荣见葛荣部众人数太多,若是立即下令分别管辖,怕贼人心生疑惧再生变,于是下令众人可自行选择部伍,或与亲友相聚,不限制行动,命令公布后,人人欢欣不已,数十万人在一天之内都整编完毕。等大军行到百里外后,才又再重新照个人才能,条件组编,而贼人的将领也都量才任用,使得归顺的贼人都能安心。

当时人人称赞尔朱荣处理事情明快果决。

812、刘江

【原文】

建文三年七月,平安自真定率兵攻北平,营于平村,离城五十里,扰其耕牧。世子督众固守。上闻北平被围,召刘江[宿迁人]问策。江慷慨请行,遂与上约曰:“臣至北平,以炮响为号,一次炮响,则决围;二次则进城。若不闻第三次炮响,则臣战死矣。臣若得入城,守城者闻救至,勇气自倍,宜令军士人带十炮,俟三次炮响后,为殿者放炮常不绝声,则远近皆谓大军继至,平安必骇散矣。”江遂进兵,与安战,悉如其策,大败之。

永乐十七年,江为左都督,镇守辽东,巡视诸岛,相度地形,以金州卫金线岛西北之望海埚,地高可望,诸岛寇所必由,实滨海襟喉之地,请筑城堡,立烟燉了望。一日,了者言“东南夜举火有光”,江计寇将至,亟遣马步官军赴埚上小堡备之,令犒师秣马,略不为意;以都指挥徐刚伏兵于山下,百户姜隆帅壮士潜烧贼船,截其归路,乃与之约曰:“旗举炮鸣,伏兵奋击。不用命者,斩!”

翌日倭贼二千余人,乘海鰌直逼埚下登岸,鱼贯而行,如入无人之境,江被发举旗鸣炮,伏兵尽起,为两翼而进,贼大败,横尸草莽,余众奔樱桃园空堡中。官兵环而攻之,将士欲入堡剿杀,江不许,故开西壁以纵之,俾两翼夹击,生擒数百,斩首千余级,有遁入鰌者,悉为隆所缚,无一人得免。师还,诸将请曰:“明公见敌,意思安闲。及临阵披铠而战,追贼入堡,不杀而纵之,何也?”

江曰:“寇远来必饥且劳,我以逸待劳,以饱待饥,固兵家治力之法耳。贼始鱼贯而来,成长蛇阵,故作真武阵以镇服之。贼既入堡,有死之心,我师攻之,宁无伤乎?故纵之出路而后掩击,即围城必缺之意耳。此皆在兵法,诸君未察乎?”

【译文】

明惠帝建文三年七月,平安(小名保儿,为明太祖养子)从真定率兵进攻北平,大军驻扎在平村,平村离北平只有五十里路,平安的部众常常侵扰当地百姓的耕牧。世子率众人坚守防卫。惠帝听说北平被包围,召刘江(初名江,后改为荣,击倭人有功,封广宁伯)入宫询问对策。

刘江请求惠帝答应他率兵救援,并且与惠帝约定:“臣到北平后,以炮声为信号,第一声炮响表示臣已破围,第二声炮响表示臣正率兵入城,若是听不到第三声炮响,就表示臣已经战死。若是臣能顺利入城,守城的兵卒听到援兵来,自然勇气百倍,这时就命军士携带十枚炮弹,等第三次炮声响过后,令殿后的部队,一枚接一枚发炮,让远近都认为援军源源不断的开到,如此一来,平安一定恐惧害怕而溃散。”

刘江于是率兵进攻,一切照他与惠帝所约定的,果真大败平安。

明成祖永乐十七年,刘江官左都督,镇守辽东,曾巡视附近各岛,侦察地形,发现金州卫的金线岛西北的望海埚,地势高,视野辽阔,且是往来各岛间海寇必经之地,位置险要,于是请求修筑城堡设立瞭望台。

一天,瞭望员报告说:“东南方在夜晚有火光出现。”刘江猜测这是倭寇进兵的先兆,立即派遣兵马增援城堡戒备,一面犒赏士兵,表现出一副没把倭寇放在眼里的姿态;另一面命都指挥史徐刚率兵在山下埋伏,并命百户长姜隆带领勇士暗中烧毁倭船,阻断倭寇的退路。刘江与各军约定,以旗举发炮为信号,所有埋伏的士兵,同时现身攻击,有谁敢不奋勇作战的,一律按军法论斩。

第二天,倭寇二千多人,乘坐海鳅(战船名)直逼望海埚。上岸后倭兵鱼贯而行,就像进入无人之境。刘江出其不意地举旗鸣炮,埋伏的士兵尽出,由两翼包夹倭寇,倭兵大败,横尸山野,残余的倭寇溃逃入堡中樱桃园。全军的士兵包围城堡攻击,将士们想冲入堡中剿灭倭兵,刘江却不答应,故意撤去西边的围兵,好让倭兵突围逃逸。这时才命官军,由两冀包夹,生擒数百倭寇,另外杀死数千人,也有倭寇想登战船逃走,也都被姜隆擒获,无一人能幸免。

得胜回来后,诸将问刘江说:“元帅听说倭兵来犯,表现出一副意态安闲的样子,但对敌应战时,元帅又表现得勇猛威武,等到倭兵溃逃遁入城堡,元帅却不但不许我军入堡追杀,反而网开一面任其逃逸,这是什么原因?”

刘江说:“倭寇远道而来,士卒一定又饿又累,我军以逸待劳,以饱待饥,这是兵家必胜之道。倭兵刚登岸入山时,排成一列,鱼贯而行,所以我下令全力攻击,威镇敌兵。等倭兵逃进城堡,已有拚死一战的决心,我军如果攻堡,难保没有伤亡,所以撤去西边围兵,好引诱倭兵突围,而后再追击,这就是‘围城必缺’了,在兵法书上都有,诸位没有看过吗?”

813、马隆

【原文】

晋泰始中,凉州刺吏杨欣失羌戎之和,马隆陈其必败。俄而欣败后,河西断绝。帝每有西顾之忧,临朝叹曰:“谁能为我讨此虏,通凉州者。”隆进曰:“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灭贼,何为不任,顾卿方略何如耳?”隆曰:“陛下任臣,当听臣自任,[边批:名言。]臣请募勇士三千人,无问所从来。率之鼓行而西,禀陛下威德,丑虏不足灭也。”乃以隆为武威太守。公卿佥谓不宜横设赏募,帝不听,隆募限要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立标简试,自旦至申,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因请自至武库选仗,并给三年军资,[边批,要紧。]隆随西渡温水,虏树机能等众万许,乘险遏隆,或设伏以绝隆后。隆依“八阵图”作偏箱车,地广则为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弓矢所及,应弦而倒。奇谋间发,出敌不意,转战千里,河西遂通。

【译文】

晋武帝太始年间,凉州刺史杨欣与羌戎发生冲突,马隆预测杨欣一定会失败。不久,果然传来杨欣战死的消息,羌戎因此阻断了通往河西的通路。

武帝为此忧虑不已,有一次在早朝时曾叹息说:“有谁能为朕征讨羌戎,打通与凉州之间的通路啊?”马隆启奏说:“陛下若是能信任微臣,交付讨蛮重任,微臣一定能讨平羌戎。”武帝说:“如果贤卿有把握一定能平蛮,朕为什么不能将重任托付给贤卿?希望能听听贤卿有何对策。”马隆说:“陛下既将重责托付微臣,一切当听臣安排。臣请招募三千名勇士,不问出身来历,只要能为陛下竭忠尽力,微臣就带领他们往西征戎。蛮戎又有什么可怕!”武帝答应马隆的请求,任命他为武威太守。朝中卿大夫们都认为不妥,不应该格外以重赏招募士卒,武帝不听。

马隆规定应募的勇士要能拉开三十六钧(钧为重量名,一钧三十斤,四钧为一石)的弓,及发射重达四钧的箭,马隆设置靶标测试,从早到晚一共募得勇士三千五百人。马隆说:“人数够了。”接着请求能自行到军械库挑选合用的武器,并要求发给够三年用的后勤物资。

马隆随即率兵西渡温水,羌戎率众万人扼守险要,迎战马隆,甚而埋伏袭兵想阻断马隆的补给。马隆依照八阵图(此指诸葛亮所作,有洞当阵,中黄阵,龙腾阵,鸟翔阵,连衡阵,握机阵,虎翼阵,折冲阵等),作偏箱车(战车名,每车可载衣粮器械,配有枪炮弓弩刀牌甲士共十人),在宽广的地形就用鹿角车(兵车名),碰到狭窄的路面就在车上架设木屋,一边与羌人作战,一边向河西推进,敌人纷纷应弦而倒。马隆还常常出敌不意的发动奇兵攻击羌戎,就这样转战千里,终于打通晋与河西间的通路。

814、陶鲁

【原文】

天顺初,韩襄毅公征广东峒贼,忧其险阻难下,方食踌躇,适新会丞陶鲁直膳在侧,公顾之,问曰:“丞揣我何意?”鲁曰:“得非谋贼耶?”雍曰:“然,丞能为我击贼否?”曰:“匪直能,且易耳。”[边批:韩公异人,非大言不足以动之。]公怒曰:“吾部下文武百千人,熟视无可当吾寄者,[边批:真无当。]若妄言,合笞!”鲁不拜,抗言曰:“夫贼难攻者,非贼难也,我难其攻贼者也。公特未悉我能耳。”公异之,改容问曰:“若所将几何而办?”曰:“三百人足矣。”公曰:“何少也?”曰:“兵在精不在多。”公曰:“唯汝择。”鲁乃标式曰:“孰能力举百钧,矢射二百步者。”军士凡十五万,其比于式者,才二百五十人,曰:“未也。”复下令募数日,始足,鲁乃为别将,日操练阵法,劳以牛酒,甘苦共之。士乐为死,率以先登,大破贼,斩首无算,所得贼穴中金帛,悉分给三百人,己无与者。[边批:要紧。]贼闻陶家军至,不遁即降,无敢抗。语有之:“一夫决,万夫避。”况三百人乎?

[述评]

今塞下征兵,动数十万,其中岂无三百人哉!谁为鲁者?即有鲁,谁为用鲁者?噫!王弇州云:“鲁机明内运,而神观不足,县事多不治。或从令、尉列见上官,时时昏睡,虽督榜不恤也。韩公威严拟王者,三司长吏见,长跪白事,慑悚失措。鲁事之,若不为意,诚异人哉!”使在今日,先以不治事、不敬上官罢去久矣,孰知此丞之有用如是乎?

【译文】

明英宗天顺初年,韩雍出兵征讨广东峒贼(中国西南蛮夷,即峒徭),因峒蛮据守险要,一时难以攻克。

有一天,正在吃饭时,韩雍想到无法突破目前困境烦恼不已。正巧,县丞陶鲁(字自强,有智谋,善于安抚士卒,屡建奇功)也在一旁用饭,韩雍转头问他:“县丞可知本帅在想什么吗?”陶鲁说:“无非是破蛮败峒的对策。”韩雍说:“对,县丞能为本帅击败峒蛮吗?”陶鲁答:“小丞不但能为元帅平蛮,而且轻而易举。”韩雍生气的说:“本帅辖有文武部属不下千百人,也曾仔细观察,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你若胡言乱语,就接受鞭打的处分。”

陶鲁一听,并没有下跪谢罪,反而申辩说:“难克敌,并不是敌人难克,而是难在我们找不出克敌的人,元帅只是不明白我的本领,不是我故意胡言乱语。”韩雍听了陶鲁的解释大感惊异,于是神情严肃的问道:“县丞平蛮需要多少兵马?”陶鲁答:“三百人足够了。”韩雍说:“为什么兵力这么少?”陶鲁答:“兵在精良不在人多。”韩雍说:“任凭县丞挑选。”

于是陶鲁公告比试录取的两个标准:能徒手举重百钧,射箭能远达二百步。韩雍部众有十五万人,经过比试合格者才二百五十人。陶鲁说:“人数不够。”于是再下令招募,经过几天,才募足所需的人数。

陶鲁另立副将,日夜操练阵法,每天以酒肉慰劳受训的士兵,与他们同甘共苦,士卒都甘心为他效命。攻城时陶鲁的勇士一举先登,大破夷蛮,其死伤无法计数,所卤获的金银,丝帛全部分给三百勇士,自己丝毫不取。

尔后蛮夷一听陶家军至,无须交手就自动投降,无人敢与陶家军对抗,正是所谓“一人抱必死之心,万夫都纷纷走避”,更何况是三百人都抱必死之心呢?

[述评译文]

今天(明朝)讨伐蛮夷,动辄出兵数十万,难道其中找不出三百名抱定必死一战的勇士?只是谁能像陶鲁那般带兵呢?即使有像陶鲁这样的人才,又有谁会重用他呢?唉!王弇州说:“陶鲁足智多谋,但外表却看不出来,治理县政常荒废政务,与众官列队晋见长官时,常打瞌睡,即使提醒他,他也毫不在意。韩雍治军号令严明,本人更是具有王者威仪,一般官员见了他,总是跪着向他报告,一副手足失措的样子。但陶鲁却仍漫不经心,实在是怪人!假使陶鲁生在今天,早就因为荒废政务、不敬长官而被免职了,谁会知道这样的县丞有如此的才干?

815、韩雍

【原文】

天顺初,两广乱,韩公雍往讨。师次大藤峡,道隘,旁夹水田。有儒生、里老数百人,跪持香曰:“我辈苦贼久矣,今幸天兵至,得为良民,愿先三军锋。”公遽叱曰:“是皆贼也,为我缚斩之。”左右初亦疑。既缚而袂中利刃出,乃悉断颈,截手足,刳肠胃,分挂箐棘中,累累相属,贼大惊沮。

公尝出兵,令五鼓战,将领闻贼已觉,恐迟失事,二更即发,大破之。公赏其功,而问以违令之罪,以军令当斩,乃具闻请释,曰:“万一不用命而败,奈何?”人谓公得将将之体。

[评]

街亭马谡、好水川任福之败,皆以违令致之。必不贪功,而后功成于万全,公之虑远矣。

【译文】

明英宗天顺初年,两广境内有盗匪作乱,韩雍率兵平乱。大军来到大藤峡时,前面路面狭窄,路两旁尽是水田,只见有数百名书生打扮的百姓和耆老,手持案香跪在路旁,见了韩雍说:“我们受匪盗侵扰,生活困苦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日了,今天总算老天有眼,派天兵来解救我们,又再能回到往日平静的生活,因此我们愿意为大军领路消灭匪盗,为大军前锋。”韩雍大声怒叱说:“你们这些贼人,统统给我拿下斩首。”左右起初对韩雍的命令还有些迟疑,等到从他们手袖中抽出兵器后才深信不疑,于是砍下贼人的脑袋,四肢,挖出他们的肝肺,分别挂在树枝上,贼人见了,大为惊惧沮丧。

有一次韩雍下令士兵五更出击,而将领们听说贼人已有警觉,唯恐夜长梦多,延误时机,所以二更时分就发兵,大破贼兵。事后,韩雍按功行赏,然而问到违抗军令的罪责时,韩雍却下令将违令者斩首,将领请求解释原因,希望能予以赦免。韩雍说:“这次若不是因为军士能奋勇应战,失败了该怎么说?”有人说,韩雍深得带将之道。

[评译文]

马谡(三国蜀汉人,字幼常,与魏将张郃战于街亭,因违抗诸葛亮军令而大败。退守汉中,下狱而死)街亭之役,任福(宋人,字祐之)好水川之役,都是因违抗军令而失败的。身为将帅能不贪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韩雍治军可说是思虑深远。

816、李继隆

【原文】

淳化中,李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阴与弟继迁谋叛。朝廷遣李继隆率兵讨之。继隆夜入绥州,欲径袭夏州。或谓夏州贼帅所在,我兵少,恐不能克,不若先据石堡以观贼势。继隆曰:“不然,我兵既少,若径入夏州,出其不意,彼亦未能料我众寡;若先据石堡,众寡一露,岂能复进?”乃引兵驰入抚宁县,继捧犹未觉。遂进攻夏州,继捧狼狈出迎,擒之以归。

【译文】

北宋太宗淳化年间,李继捧(西夏人,太平兴国年间率族人入朝称臣,宋太宗授节度使,赐姓名赵保忠)授命为定难军节度使,暗中却与弟弟李继迁(李继捧族弟。继捧归顺宋朝后,继迁遁逃,辽人册立为夏国王,宋命继捧征讨无功,于是招降,赐姓名赵保吉)勾结图谋反叛。

朝廷命李继隆(字霸图,屡建战功)率兵平乱。李继隆抵达绥州时已是夜晚,想直接袭击夏州。有些将领认为,夏州是叛贼的大本营,我军兵力薄弱,恐怕难以取胜,不如先占领石堡,了解敌我形势后再进兵。

李继隆却说:“不然,正因我军兵力少,若现在直接进攻夏州,叛贼一定料想不到,而叛贼也无法估计我军的兵力;若是先占领石堡,敌众我寡,情势分明,哪能再进攻呢?”于是率兵急奔入抚宁县,李继捧还毫无警觉,等李继隆军队进攻夏州时,李继捧才仓皇应战,终于擒获李继捧,胜利回朝。

817、吴成器

【原文】

休宁吴成器由吏员为余姚主簿时,胡梅林用兵之际,闻倭至绍兴,欲择能事者往探。县令已遣丞,丞惧,不欲行。吴大言曰:“探一信便畏缩,况交锋耶?”丞以告令,令壮其言,荐于院,胡公召见,问:“吴簿能探贼乎?”曰:“能。”公曰:“若果能往,当以某部二千人畀汝,听汝指挥。”吴曰:“不须如许,但容某自选择,乃可从之。”吴于教场立格,选得五百人,帅之往。见所过山村俱束装谋遁,吴谕之:“无畏,大兵随后至矣。但尔曹须从我戒。”众唯唯听命。吴指山间草积,谓曰:“尔若遁,此皆非汝有,今与汝约,以炮声为号,为我举火焚之,我为尔杀贼。”众许诺,夜半行至陶家畈,探知倭船十三只泊河下,群倭掳掠既饱,聚饮村中,搂妇人而卧。乃分遣五百人歼其守船者,徙其舟,连举大炮,山民如约,皆举火,倭于梦中闻炮声,惊起,则火光烛天,疑大兵至,争窜至河下,已失舟,方彷徨寻觅,吴率众呼噪而至,斩获数百级,倭自此绝不敢犯绍兴。胡公上其功,随升绍兴府判,后升佥事。

[评]

如此吏员,恐科甲中亦不易得也。

【译文】

明朝人休宁县的吴成器本是小小吏员,后升至余姚县主簿。当时胡梅林正想出兵平定倭乱,听说倭人侵扰绍兴,就想派一名能干机灵的人,到绍兴打探情势。县令派县丞前去,但县丞却满心不愿意,吴成器见县丞百般推辞,就大声说:“只是前去打探消息就畏缩害怕,如果是要你冲锋陷阵,那怎么办呢?”县丞把这番话转述县令,县令非常欣赏吴成器的豪迈,于是把他推荐给胡梅林。

胡梅林召见他,并且问道:“你能为我到倭贼营地打探消息吗?”吴成器说:“能。”胡梅林说:“如果你果真愿意前去,我拨两千人给你,任你指挥。”吴成器答:“不需要这么多人,只希望能让在下自行挑选。”胡梅林依他所要求,吴成器在校场贴出公告,经过比试后选出五百人,一起前往绍兴。

沿途经过山村,村民见了他们,都收拾细软想遁逃,吴成器面告村民说:“不要害怕,官军随后就到了,平定倭乱后,大家都能过太平日子。但现在你们必须要听命于我。”众人点头答应。吴成器指着山上的积草说:“你们若逃走,这些草堆都不再属于你们的了。现在我和各位约定,以炮声为信号,听到炮声,你们就为我放火烧,我为各位杀寇平乱。”众人点头答应。

半夜时,吴成器率军来到陶家河畔,探知有十三艘倭船停泊在下游。倭寇在大肆抢掠后,正在村中欢饮庆功,喝醉了就搂着女人睡觉。吴成器先派人杀了船上守卫,解开缆绳让船顺水飘流,接着连连发炮,村民一听到炮声,都照所约定的放火烧山,倭人在昏睡中惊醒,只见满天火光,以为明朝派大军围剿,争相窜逃到河边,但船已流失,正慌张寻找时,吴成器已率兵喊杀而来,斩杀数百倭兵。

倭人从此不敢再侵扰绍兴。

事后,胡梅林奏报吴成器的战功,晋升为绍兴府判官,后累官至佥事。

[评译]

像吴成器这样有军事才略的吏员,即使科举选出的人里也难求得到。

818、王守仁

【原文】

王阳明以勘事过丰城,闻逆濠之变,兵力未具,亟欲溯流趋吉安。舟人闻濠发千余人来劫公,畏不敢发,公拔剑馘其耳,遂行。薄暮,度不可前,潜觅渔舟,以微服行,留麾下一人,服己冠服,居舟中。濠兵果犯舟,得伪者,知公去远,乃罢。公至中途,恐濠速出,乃为间谍,假奉朝廷密旨,行令两广。湖襄都御史及南京兵部,各命将出师,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宁府兵至袭杀。复取优人数辈,各将公文置夹衣絮中,将发间,又捕捉伪太师家属至舟尾,令其觇知,公即佯怒,牵之上岸处斩,已而故纵之,令其奔报。濠获优,果于衣中搜得公文,遂迟疑不发。公至吉安,调度兵粮粗备,始传檄征兵,暴濠罪恶,濠知为公所卖,愤然欲出。公谓:“急犯其锋,非计也。宜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必俟其出,然后尾而图之。先复省城,以倾其巢。彼闻,必回兵来援,我则出兵邀而击之,此全胜之策。”濠果使人探公不出,乃留兵万余守省城,而自引兵东下,公闻濠已出,遂急促各府兵,刻期会于丰城,时濠兵已围安庆,众议宜急往救,公谓:“九江、南康皆已为贼所据,而南昌城中精悍万余,食货重积,我兵若抵安庆,贼必回军死斗,安庆之兵仅足自守,必不能出而夹攻。贼令南昌兵绝我粮道,九江、南康合势挠摄,而四方之援又不可望,事其危矣!今我师骤集,先声所加,城中必恐,并力急攻,其势必下,此孙子救韩趋魏之计也!”侦者言:“新、旧厂伏兵万余,以备犄角。”公遣兵从间道袭破之,溃卒入城,城中知王师雨集,皆大骇,遂一鼓下之,濠闻我兵至丰城,即欲回舟,李士实谏,以为,必须径往南京,既登大宝,则江西自服。”濠不听,遂解安庆之围,移兵泊阮子江,为归援计。公闻濠兵且至,召众议之,众云:“宜敛兵入城,坚壁待援。”公曰:“不然,彼闻巢破,胆已丧矣,先出锐卒,要其惰归,一挫其锐,将不战而溃,所谓‘先声有夺人之气’也。”乃指授伍文定等方略,先以游兵诱之,复佯北以致之,俟其争前趋利,然后四面合击,伏兵并起,又虑城中宗室或内应为变,亲慰谕之,出给告示,凡胁从者不问,虽尝受贼官职,能逃归者,皆免死,能斩贼徒归降者,皆给赏,使内外居民及乡导人等四路传布。又分兵攻九江、南康,以绝其援。于是群力并举,逆首就擒。

[按]

陈眉公《见闻录》,谓宸濠之败,虽结于江西,而实溃于安庆。虽收功于王阳明,而实得力于李梧山。李讳充嗣,四川内江人,正德十四年巡抚南畿,闻宸濠请增护卫,叹曰:“虎而翼,祸将作矣。”遂力陈反状,廷议难之。公乃旦夕设方略,饬武备,以御贼为念。谓安庆畿辅,适当贼冲,非得人莫守。当诸将庭参,于众中独揖指挥使杨锐而进之曰:“皖城保障,委之于子。毋负我!”十五年,贼兵陷九江,公自将万人,屯采石,以塞上游之路。飞檄皖城,谕以忠义。锐感激思奋,相机应敌,发无不捷。

节发间谍火牌云:“为紧急军情事,该钦差太监总兵等官,统领边官军十万余,一半将到南京,一半径趋安庆。并调两广狼兵,湖广土兵,即日水陆并进,俱赴安庆会集,刻期进攻江西叛贼。今将火牌飞报前路官司,一体同心防守,预备粮草,听候应用等因。”

宸濠舟至李阳河,遇火牌,览之惊骇,由是散亡居半,继又发水卒千人,盛其标帜,乘飞舰百余艘,鼓噪而进,声为安庆应援,城中望见,士气百倍,锐即开门出敌,水陆夹攻,贼遂大溃。

时宸濠营于黄石矶,闻败将遁,公自将兵逐北,宸濠奔入鄱阳湖,适遇巡抚王公阳明引兵至湖,遂成擒焉。后论功竟不及公,胡御史洁目击其事,特为论列,不报,故今人盛称阳明,而不及梧山,亦有幸有不幸欤?

[又按]

宸濠兵起,声言直取南京,道经安庆,太守张文锦与守备杨锐等合谋,令军士鼓噪登城大骂,激怒逆濠,使顿兵挫锐于坚城之下。而阳明得成其功,虽天夺其魄,而张、杨诸公之智,亦足述矣。

【译文】

王阳明(即王守仁,字伯安,世称阳明先生)抚南赣时,路经丰城,听说朱宸濠(明宗室,武宗时占领南昌起兵,欲进占南京,帝派王守仁巡抚南赣,后兵败被擒,诛于通州)发兵叛乱,由于王守仁兵力不足,因此想尽快溯江赶往吉安征调兵力)。船家听说朱宸濠派出一千多人,想要截杀王守仁,都害怕得不敢搭载他,王守仁拔剑割下船家一只耳,船家才不得不发船。

傍晚时分,王守仁估量自己无法再搭乘大船继续往前行,于是暗中雇了一条小渔船,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留下一名属下,穿上自己的朝服,继续留在大船上。朱宸濠果然派人拦阻搜捕,抓到那名假扮的王守仁,才知道真的王守仁早已走远,这才作罢。

王守仁在往吉安途中,怕朱宸濠在短时间内会挥兵进攻南京,于是想出一个反间计,假装身奉朝廷密旨,被任命为两广湖襄都御史,统领两京兵部,一面命各将率众埋伏在各出入要道,见到宁王府朱宸濠的兵卒就袭击格杀。王守仁又召来乐工,暗中在他们所带的行李,夹衣中,放置公文,这一幕故意让朱宸濠的太师家属看见,然后王守仁故意生气要斩杀他们,等他们被绑缚法场准备行刑时,却又故意制造机会,好让他们乘隙逃走,奔至朱宸濠处将所见报告朱宸濠。朱宸濠捕获乐工,果然在他们行李中搜到公文,于是犹疑不敢贸然进兵南京。

王守仁到了吉安后,急忙征调兵马粮草,这才揭发朱宸濠罪行,昭告天下,共同讨平叛贼。朱宸濠才明白被王守仁蒙骗了,立即发兵,想剿灭王守仁。王守仁知道此时与朱宸濠硬碰硬并非上策,应该摆出坚守不战的姿态,等朱宸濠率军往他地时,再尾随其后,创造良机。王守仁认为,首要之务应先光复南昌,攻击朱宸濠的老巢,朱宸濠一定回兵来救,这时再出击迎战,如此才是必胜的上策。

朱宸濠果然派人侦察王守仁的动向,知道王守仁坚守不战,于是留下一万名的部众防卫南昌,而自己却率大军东下。王守仁听说朱宸濠已率兵东下,就急忙下令各府兵马,立即在丰城会师,当时朱宸濠的大军已包围安庆,诸将都认为应该救援安庆。王守仁说:“九江、南康都已被朱宸濠攻陷,而南昌城中有一万名精兵,粮食充足,我军若是前往安庆救援,叛贼一定拚死迎战,而安庆的兵力仅能自保,不能出城与我军配合夹击叛贼。如果叛贼命南昌派兵断绝我军粮道,再联合九江、南康的兵力夹击我军,我军若得不到外地援军,情势就非常不利。现在我军会师丰城,声势夺人,南昌贼兵必心生恐惧,我军合力进攻,必能一举破城,这是《孙子兵法》中围魏救赵的计谋。”

这时探员报告,新旧厂附近,各有伏兵共计万人,互为犄角之势。于是王守仁下令由小路袭击,贼兵溃败,退入城中,王守仁再率兵攻城,城中人在听说各路官军大会师时,已人心动摇,再见王守仁率兵攻城,也就一攻而破。朱宸濠听说官军会师丰城,就想搭船回城,李士实(官至右都御史,善作诗画,因归附朱宸濠被诛)谏阻说:“下官认为不如直接进攻南京,夺得天子之位,江西自然归服。”但朱宸濠不听,从安庆撤军,先驻扎阮子江边,策划救援南昌。

王守仁听说朱宸濠班师救援,就召集诸将商议,诸将说:“我们不如退兵入城,坚守不战,等待援军前来。”王守仁说:“不可,贼兵听说老巢已破,已经丧胆,先让他们所派出的精兵无功而退,挫他们的锐气,接着贼兵就会不战而败,这就是所谓‘先发制人’,能够夺人气势。”于是指示伍文定等诸将应战的方略,先以游击兵诱敌,然后假装不敌败走,等贼兵为抢功追击时,埋伏的士卒再群起围攻。王守仁又顾虑城中的皇室宗亲,或许仍是朱宸濠的内应,于是亲自一一的拜访他们,并且出示公文告示,凡过去曾受朱宸濠胁迫而为内应者,一律不予追究;虽曾接受朱宸濠任命的官职,现在能投诚反正者,也一律免去死罪;而能杀叛贼者,都论功行赏。王守仁命人将此告示四处张贴散布,另一方面又派兵分攻九江、南康,以断绝两地的救援,终于群策合力擒获朱宸濠。

[按译文]

陈眉公(陈继儒)《见闻录》记载,

朱宸濠兵败虽结束于江西,实际上却是在安庆种下败因,虽然战功首推王守仁,实际上却应归功李梧山。李梧山又名充嗣,四川内江人。正德十四年,巡抚南畿时,听说朱宸濠请求增加护卫,叹息说:“猛虎添翼,恐怕有兵祸要发生了。”于是上书极力反对。但大臣们却不赞同。

李梧山日夜加紧防备,整饰军伍,时时刻刻不忘御贼。他认为安庆位置正当要冲,一定要选择适当的将领防守。当满朝武将齐集参拜时,独独向皇帝推荐杨锐(字进之,守备安庆。朱宸濠反,东下至安庆。杨锐日夜抵御,知朱宸濠率兵十万,战船相连六十余里,召募勇士暗劫贼营,朱宸濠大惊解围而去。),说:“我把保卫皖城的重任托付给你,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正德十五年,朱宸濠攻陷九江。李梧山一面派一万名士兵在上游堆积石块,以堵塞上游之路,一面派人紧急通知皖城戒备,并以忠孝节义勉励杨锐。杨锐在感激之余,更加惕励奋发,相机应变,战无不胜。另外伪造火牌令说:“因军情紧急,特命钦差太监为总兵,统领官军十余万人,一半派赴南京,一半派赴安庆。并征调两广狼兵,湖广士兵,即日起分由水、陆同时出发,在安庆会师。限期进攻江西、剿灭叛贼。今日以火牌飞报,前路各将领需同心一体防守戒备,屯积粮草,准备应战。”朱宸濠的战船行至李阳河,截下火牌,一看之下,大为惊慌,贼兵散亡一半。

李梧山又派一千水兵,搭乘百艘船舰,在船上升起军旗,命船上军士大声叫喊,为安庆声援,城中守兵看到之后,士气大振。杨锐立即打开城门率兵迎敌,水陆两路夹攻,贼兵大溃而

逃,当时朱宸濠在黄石矶扎营,听说士兵溃逃,就趁夜遁逸,李梧山又亲自率兵追击,朱宸濠逃至鄱阳湖,正巧碰上王守仁率兵到鄱阳湖,于是被擒。

后世论功竟不提及李梧山,御史胡洁曾目睹整个事件发生的经过,还特别论述,但并没有奏禀朝廷。以一般人只大大称赞王守仁,却遗忘李梧山的功迹。唉,人幸运与否的差异真大啊!

[又按译文]

冬朱宸濠兵变之初,曾表明要直攻南京。路经安庆时,太守张文锦与守备杨锐等人商议,下令军士大声叫喊,并且登上城楼辱骂朱宸濠,使得朱宸濠因愤怒转而攻城,因此朱宸濠大军受挫于杨锐死守的安庆城下,最后王守仁能一举擒获朱宸濠,朱宸濠之败虽是天意,但张文锦,杨锐等人的智谋,也值得称道。

819、杨锐

【原文】

杨锐守备九江、安庆诸郡,既获江贼,监司喜,公曰:“江贼何足忧,所虞者豫章耳!”意指宸濠也。又谓九江为鄱阳上流,不可恃,湖最要害,当以九江中左所一旅,置戍于湖口县之高岭,可以远望,有警即可达。乃绘图呈南部及各台,又请造战舰若干艘,习水战于江上。城中治兵食,多浚井。闻宁濠变作,先引军设钩距于江侧,禁勿泄,比寇至,船二百余艘抵岸,为钩距所破。寇攻城后败去,濠泊船南岸,闻不克,大怒,率众分攻五门,各首举木为蔽,甚急,公裂帛布覆纸裹火药千数,散投所蔽木上,火发,尽弃走,火光周匝不绝,寇无所遁。寇复于北濠结木为栈,与城接,挟兵而进。城中大惊,公曰:“事急矣!”乃诡以“大将军”火铳实石被绯,金鼓迎置城上,寇兵望见,惊惧未进。潜使一卒从间道出,烧栈绝。寇众解结,且溽暑,力惫,夜鼾睡去。公募善泅者数人,于船中闻鼾声即斩首,绝其缆,放之中流;又遣一二强卒,突入岸上营,举火炮,城上应之,乘胜捕杀。声震数里,濠浩叹出涕,举帆顺风而返。

[注]

安庆不守,则阳明之功不成,故以杨锐附阳明之后。

【译文】

杨锐镇守九江、安庆等城,在缉捕水盗后,监司(官名,监察州郡之官)很高兴。杨锐说:“水盗不值得烦恼,我顾虑的只有朱宸濠。”又说九江镇位居鄱阳湖上游,不足以凭恃,反倒是鄱阳湖位置险要,所以建议在九江守备军中,拨出一旅的兵马,戍守湖口县的高地,可以监视整个湖面,万一有不寻常或紧急的状况,也能立即掌握情况。杨锐将守备的计划呈报朝廷及各府台,另外又请求建造多艘战舰,在江上训练士兵熟悉水战。而在城中也令百姓屯积粮食,开凿深井,随时准备应战。

在听说朱宸濠起兵叛变后,杨锐先率兵在江边秘密设置铁钩,等叛贼的二百艘战船靠岸时,船只都被铁钩破坏,接着,叛贼攻城又告失败。朱宸濠的座船停靠在河的另一岸边,听到攻城失利非常生气,于是命众贼分攻五个城门,举木蔽顶,全力攻击,一时情势危急。杨锐命人将棉布撕裂包裹火药,再覆以纸张,做成数千枚火药包,引火散投在蔽木上,一时火光四起,叛贼失去蔽护,死伤惨重。

接着,叛贼又在北面的城沟以木架筑栈道,想连接城内,由栈道攻城。一时城中人心惶惶,杨锐认为事情紧急,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把大火铳填满石块,并排列在城墙上,欺瞒贼兵。叛贼望见巨铳如林,果然不敢强攻。杨锐又暗派一名士卒由小道偷溜出城,焚毁栈道,断绝叛贼由栈道攻城的意图。

这期间正是大热暑天,人容易疲倦,一躺下便鼾声四起,杨锐召募善于游泳的士兵,趁夜溜上贼船,听见鼾声就割下人头,再割断缆绳,让贼船顺水飘流。杨锐又派一两名体型壮硕的士兵,潜入岸边贼营,四处发放火炮,城中闻声,也放炮应之,乘胜捕杀贼兵,杀声远震数里。

朱宸濠浩叹地流下眼泪,升帆顺风退走。

[注译文]

如果杨锐不能坚守安庆城,那么王守仁就无法顺利擒贼,成就大功,所以将杨锐的事迹附在王守仁之后。

820、沈希仪

【原文】

沈都督希仪,初为右江参将。右江城外五里即贼巢,贼詗者耳目遍官府,即闺闼中稍动色,贼在溪沿数百里外辄知。希仪至,顾令熟瑶恣出入,嬉游城中,而求得与瑶通商贩者数十人,厚抚之,使为詗。[边批:军中用詗,是第一义。]于是贼动静声息,顾往往为我所先得。

每出剿,即肘腋亲近不得闻。至期鸣号,则诸兵立集听令,[边批:曹玮后身。]令曰:“出某门。”旗头即引诸军贸贸行。问旗头,旗头自不知,顷之扎营,贼众至,战方合而伏又左右起,贼大败去。已贼寇他所,官军又已先在,虽绝远村聚,贼度官军所不至者,寇之,军又未尝不在,贼惊以为神。即官军亦不知希仪何自得之也。所剿必其剧巢,缚管绳为记,无妄杀。得妇女牛畜,果邻巢者,悉还之。唯阴助贼者,还军立剿,曰:“若奈何阴助贼战?”或刀弩而门瞷者,曰:“罚若牛五,若奈何刀弩瞷我师?”于是贼惊服。无敢阴助贼及门瞷者。

常欲剿一巢,乃佯卧病,所部入问病,谢不见。明日入问,希仪起曰:“吾病,思鸟兽肉,若辈能从我猎乎?”[边批:裴行俭袭都支。]即起出猎,出贼一二里而止营,军中乃知非猎也。最后计擒其尤黠猾善战者,支解之,四悬城门,见者股栗。

常以悲风凄雨,天色冥冥夜,察诸贼所止宿,散遣人赍火若炮,衣毳帽,与草色同,潜贼巢中,夜炮举,贼大骇曰:“老沈来矣!”挈妻子逃至山顶,儿啼女咷,往往寒冻死,或触崖石死,妻子相怨:“汝作贼何利至此?”

明詗之,则寂无人,已相闻,愈益惊;阴詗之,则老沈固在参府不出也。[边批:的是鬼神不测。]自此贼胆落。

或易面为熟瑶,而柳城旁一童子牵牛行深山,无敢詗者矣。后熟瑶既闻公威信,征调他巢,虽惧仇,不敢不往,甚而大雨,瑶惧失期,泅溪水以应。论者以为自广西为将,韩观、山云之伦,能使瑶不为贼,希仪则使瑶人攻贼,前此未有也。

【译文】

明朝名将沈希仪(字唐佐,官拜都督)最初任官右江参将。那时右江城外五里处即是贼巢,贼人的密探把官府的一举一动全探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官员家中的芝麻小事,住在数百里外山洞里的盗匪也一清二楚。

沈希仪到任以后,首先准许熟徭(汉化的徭族)自由出入城内,接着招抚与徭人交易的数十名商人,给予他们优厚的报偿,让他们充当间谍。从此盗贼的一举一动,官府也都能了如指掌,得占先机。

沈希仪每次出兵剿贼,事先连最亲信的部属也不知道,临时鸣号通知全军将士集合听令,令曰:“由某个城门出城。”队伍由掌旗官带领,至于目的地是哪里,却连掌旗官也不知道。到了时候命令扎营,大批盗匪开到时,沈希仪才快速部署,完成埋伏,再突然从左右发兵,让盗匪措手不及,大败而逃。然后当贼兵移军他处,袭击某个村落时,却发觉官军早已先一步在村落守候了,即便是最偏远的村落,贼兵有十足的把握官军不会前来围剿,可是却往往又陷入官军的陷阱,使贼兵不由惊呼神军。就连官军自己也不明白,沈希仪为什么料事如神。

沈希仪在剿灭贼巢之前,必先打探清楚贼巢所在,用管绳作记号,以避免杀错,掳获了妇女和牲畜,如果查明确属邻村的,立即予以遣还,只有暗中勾通、协助贼人的百姓,立刻加以剿灭,并责备他们:“为什么去帮助贼匪攻击善良百姓呢?”或发现有人在门后拿着刀剑,弓箭偷偷地窥伺,想伺机偷袭的通敌者,立刻加逮捕,并告诫道:“你为什么要拿着武器随时窥伺我们呢,罚你出五头牛犒军。”于是贼匪惊服,再也没人敢私下通敌和窥伺而动了。

沈希仪一旦决定了歼灭贼巢的计划,便装病躺在床上休息,部下前来探视,他都推辞不见。第二天,又有部属前来探病,他才起身说:“我生病,胃口不好,想吃点野味开胃,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出去打猎?”于是率领部下出猎,当晚就在离贼营一、二里处扎营,这时将士才明白沈希仪根本不是真的要打猎,最后终于用计擒服贼营中最狡猾善战的贼兵,把他们的尸首肢解后,悬在城门示众,看见的人都为之心惊胆战。

沈希仪经常在大风雨的夜晚,偷偷侦查贼人宿营的地方,然后派遣军士携带火炮,穿戴上与草同色的衣帽,潜入贼营,到午夜时就点火发炮,贼兵莫不惊慌失措,一边高喊,老沈来了!”一边拚命往山顶上跑,一时之间,孩子哭,老婆叫,再加上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很多贼人都被活活冻死,也有的被落石砸死,因此不少贼人的妻子,都埋怨丈夫:“你加入贼党究竟有什么好处?”第二天天亮,贼兵派人回巢查探,发现老巢中竟空无一人,惊讶究竟昨夜是谁偷袭。再派人到城中打探,老沈仍高坐参将府衙,根本不曾外出。

从此贼人更为丧胆,纷纷出山归顺,或易服为熟徭,即使是柳城旁的一个孩童牵牛入山,都不会再有徭贼骚扰。

后来,熟徭人知道沈公的威信,每当听到沈希仪征调他们攻击其他徭贼时,虽然担忧与他徭结仇,但不敢不往,有时候碰到天雨山路难行,他们怕误了集合时间,常冒险渡急湍跑步前往报到。

后人曾评论,曾任广西边将的韩观、山云(山青之子)等人,虽能使徭人不与汉人为敌,但唯有沈希仪能使徭贼自相攻杀,这种事过去从未发生。

821、赵臣

【原文】

岑璋者,归顺州土官也,多智略,善养士。田州岑猛,其婿也。猛不法,督抚上反状,诏诸土官能擒馘猛者,赐秩一级,畀半地;党助者并诛。都御史姚镆将举兵,而虑璋合谋,咨于都指挥沈希仪,沈知部下千户赵臣与璋善,召臣问计,曰:“微闻璋女失宠,璋颇恨猛,吾欲役璋破猛,如何?”臣对曰:“璋多智而持疑,直语之,必不信,可以计遣,难以力役也。”沈曰:“计将安出?”臣曰:“镇安、归顺,世仇也。公使人归顺,则镇安疑;使人镇安,则归顺疑。公若遣臣征兵镇安,璋必邀臣询故,而端倪可动也。”沈如计遣臣,臣枉道诣璋所,坐而叹息。璋叩之,不言,明日,璋置酒款臣,固叩之:“军门督过我耶?璋受侮邻仇,将逮勘耶?”臣皆曰:“否,否。”璋愈疑,乃挽臣卧内,跪叩之,臣潸然泣下,璋亦泣,曰:“嗟乎赵君!璋今日死即死耳,君何忍秘厄我?”臣曰:“与君异口骈心,有急不敢不告,今日非君死,即我死矣!”璋曰:“何故?”臣曰:“军门奉旨征田州,谓君以妇翁党猛,将檄镇安兵袭君。我不言,君必死矣;我言之,而君骤发,败机事,我必死,是以泣耳。”璋大惊,顿息曰:“今日非赵君,我族矣!”遂强臣称病,留传舍,而亟遣人驰军门,备陈猛反状。恐波及,愿自效。沈许之,遂以白镆,镆始专意攻猛。

猛子邦彦守王尧隘,璋阳遣千人助之,使为内应,皆以寸帛缀裾为识,而潜以告沈。时田州兵死守隘,众莫敢前,沈独往,战三合,沈以奇兵千余骑间道绕隘侧,旗帜闪闪,归顺兵呼曰:“天兵从间道入矣。”[边批:朱序间秦兵类此。]田州兵惊溃,沈乘之,斩首数千,邦彦死。猛闻败,欲自经,璋诱之,使走归顺,奉以别馆。[边批:多事。]而别将胡尧元等嫉沈功,[边批:可恨。]欲以万人擣归顺。璋先觉之,遣人持百牛千酝,迎军三十里,谓尧元曰:“昨猛败,将越归顺走交南,璋邀击之,猛目集流矢南去,不知所往,急之,恐纠虏为变,幸缓五日,当搜致。”尧元许之。璋复构茅舍千间,[边批:有用之才。]一夕而讫。诸军安之,无进志,璋还诡猛曰:“天兵退矣,然非陈奏不白。”猛曰:“然,顾安得属草者?”璋即令人为猛具草,促猛出印封之,既知猛印所在,乃置酒贺猛,鼓乐殷作,酒半,璋持鸩饮猛曰:“天兵索君甚急,不能相庇。”猛大呼曰:“堕老奸矣。”遂饮药死。璋斩其首,并印从间道驰诣军门。而斩他囚贯猛尸,诣掷诸军,诸军嚣争,击杀十余人,飚驰军门,则猛首已枭一日矣。诸将大恚恨,遂浸淫毁璋,而布政某等复阴害镆,倡言猛实不死,死者道士钱一真也。御史石金遂劾镆落职,[边批:好御史。]而希仪等功俱不叙。璋怏怏,遂黄冠学道。[见田汝成《留青日札》]

[述]

田汝成曰:“岑猛之伏诛也,岑璋掎之,赵臣启之,沈希仪王之,而功皆不录,其何以劝后?两广威令浸不行于土官,类此。书生无远略,琐琐戚戚,兴逸参也,宁惜军国重轻哉!”

王弇州一代史才,其叙岑猛事,亦云猛实不死,岂惑于石侍御之言耶?李福达之狱,朝是暮非,迄无确见。不知异日又何以定真伪也!

【译文】

岑璋是明朝归顺州的土官,聪明多谋略,深懂带兵之道。田州的岑猛是他的女婿。岑猛触犯律令,督抚奏告岑猛罪行,皇帝下诏谕各州土官若能擒获岑猛首级,加爵一级,另赐岑猛一半的田地,若与岑猛勾结,则一律格杀。

都御史姚镆(字英之)准备出兵征讨岑猛,想与岑璋合作,于是与都指挥沈希仪商议。沈希仪知道部属中有个千户长叫赵臣的,一向和岑璋交情不错,于是召来赵臣商议,说:“我听说岑璋的女儿婚后似乎并不幸福,为了女儿的事,岑璋对岑猛很不谅解,我想借岑璋助我俘获岑猛,你看如何?”

赵臣说:“岑璋为人聪明但生性多疑,若是直说,他一定不相信,所以只能用计劝服,不能强行命令。”

沈希仪说:“该怎么办呢?”

赵臣说:“镇安、归顺两州是世仇,大人派人前往归顺州,那么镇安一定起疑;派人到镇安,那么归顺又会疑心。所以若大人派我到镇安征兵,岑璋一定会问我去镇安做什么,我就可见机行事了。”

沈希仪就照计行事,赵臣故意绕道拜访岑璋,但见了岑璋却只是不断叹气,却不说话,岑璋问他,他也不回答。第二天,岑璋准备了酒菜款待赵臣,问赵臣:“我得罪了沈都指挥史吗,还是我犯了罪您要逮捕我?”

赵臣只连连说:“不是,不是,都不是。”

于是岑璋愈是疑心,挽着赵臣进入内室后,跪在赵臣面前,赵臣流着眼泪,岑璋也哭着说:“先生,今日就是要我岑璋死,那我也认了,何苦要瞒我呢。”

赵臣说:“与您虽非一家人,但也相交甚深,今天有紧急事不敢不告诉你,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岑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赵臣说:“元帅奉旨出征田州,有人说先生是岑猛岳父,一定是岑猛同党,现在发公文到镇安,征兵攻先生,我不告诉你,你一定死;我现在告诉你,万一先生突然发兵叛变,泄露军机,我也一定按军法处死,所以才难过流泪。”

岑璋惊讶得顿脚叹息说:“今天要不是先生,我全族的人都完了。”于是强要赵臣称病留宿家中,一面急忙派人前往都指挥史所,列举岑猛的罪状,说明不愿受岑猛连累,愿意投效官军。沈希仪接受岑璋的请求,将此事告诉都御史姚镆,于是姚镆全力攻伐岑猛。

岑猛的儿子名叫邦彦,率众防守隘道,岑璋表面派一千人相助,实际是做官军内应,以在衣摆缝上一寸的帛布为识别标帜,暗中向沈希仪通风报信。当时田州兵死守隘道,官军不敢贸然进攻,沈希仪带着一千名骑兵,由小道绕路从隘道侧边进攻,看到飘动的军旗,再听到归顺兵大声叫道:“天兵从小路攻入隘道了!”田州兵不由得震惊而溃散,沈希仪乘胜追杀,死伤数千人,岑邦彦也难逃一死。

岑猛听说战败,想自杀,岑璋却说服他先到归顺,住在别馆中,而副将胡尧元等人嫉妒沈希仪的战功,想带兵一万直捣归顺。岑璋察觉后,立即派人带着百头牛及千醰好酒,在三十里外迎接胡尧元等人,对胡尧元说:“昨天岑猛大败,他打算率残众,经由归顺往交南方向走,我出兵攻击,他眼睛中箭后,现在不知逃往哪个方向,官军若是急急追捕,我怕又生乱事,能否给我五天的时间,我一定将他擒下送给将军。”胡尧元点头答应。

岑璋急命人在一天之内搭盖千间茅舍,供官军住宿。而后岑璋回到别馆,骗岑猛说:“官军暂时撤退了,但若是不上书奏报,不能表明你的清白。”岑猛说:“有道理,能否为我准备文具?”岑璋立即命人为岑猛准备纸笔,并且一直催促岑猛盖上印鉴封口,因而知道岑猛藏放印鉴的地方,接着命人准备酒菜向岑猛道贺,一面命人弹奏乐曲助兴,酒宴进行一半时,岑璋手拿毒酒说:“官军全面紧急搜捕你,我实在护不了你。”岑猛大叫说:“我上了你这老狐狸的当了!”于是喝下毒酒而死。

岑璋砍下岑猛脑袋,连同印信一并由小路快马送交沈希仪,却将岑猛的尸体与他人调包,丢到胡尧元的军前,众人为争功竟自相残杀,击杀十余人,好不容易取得尸体,快马来到军门,却发现岑猛的首级早已悬挂在城门上一天了。诸将把岑璋恨得牙痒痒的,发誓要杀岑璋。另有一布政使也暗中陷害姚镆,散布岑猛其实并没有死的谣言,死的是一名叫钱一真的道士。御史石金竟以此弹劾姚镆,免去他的官职,而沈希仪等人的战功也未表彰,岑璋也就抑郁上山学道了。

[述译文]

田汝成说:“岑猛伏法被诛,岑璋、赵臣、沈希仪各有其功,但都略而不提,日后要如何劝勉后人呢?大明书生没有远大抱负,只知听信谗言,嫉妒他人功劳,不知国事轻重。

王弇州是一代史家,在叙述岑猛一事时,竟也认为岑猛并没有死,难道是被御史石金的一番话所迷惑了吗?今人李福达的刑狱,至现在还没有一个定案,日后真不知要如何辨明事实真假了。

822、王式

【原文】

浙东贼裘甫作乱,以王式为观察使讨平之。诸将诣于式曰:“公始至,军食方急,而遽散之,何也?”式曰:“贼聚谷以诱饥人。吾给之食,则彼不为盗。且诸县无守兵,贼至,则仓谷适足资之耳。”“不置烽燧,何也?”式曰:“烽燧所以趋救兵也,今兵尽行,徒惊士民耳。”“使懦卒为候骑,而少给兵,何也?”式曰:“彼勇卒操利,遇敌则不量力而斗,斗死则贼至不知矣。”皆拜曰:“非所及也。”

【译文】

明朝时浙东乱匪裘甫作乱,观察使王式(后因平乱有功,官封左金吾大将军)派兵讨平。得胜后,诸将向王式讨教说:“大军一入城,正急需军粮时,元帅为什么却将仓库中存放的粮米,散发给城中百姓?”

王式说:“匪盗以稻谷引诱饥民投靠他们,我将粮米分赠百姓,那么百姓就不会沦为盗匪。再说浙东各县城都没有守兵,在敌人进城之后,不是正好资助了盗匪吗?”

诸将又问:“元帅不设烽火台是什么原因呢?”

王式说:“设烽火台是为了召救兵,现在已知没有援军,设烽火台只是徒增恐惧不安的情绪罢了。”

又问:“元帅派懦弱胆小的士兵为斥堠,也不多给人员,又是什么原因呢?”

王式说:“勇猛的士兵平日经过严格训练,遇到敌人就会不考量本身兵力与敌作战,如果战死了,就不会有人通知我们贼人来袭了。”

诸将听了王式的解释,都佩服说:“元帅的智谋,非我等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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