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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翻译版

灵变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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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变卷十六

【原文】

一日百战,成败如丝。三年造车,覆于临时。去凶即吉,匪夷所思。集“灵变”。

【译文】

一日之内上百次会战,胜负之机往往在一线之间。花三年的时间造好一辆马车,往往因一刹那的疏忽而翻覆。洞见危机,趋吉避祸,难以想象。

599、鲍叔牙

【原文】

公子纠走鲁,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国杀无知,未有君。公子纠与公子小白皆归,俱至,争先入。管仲扞弓射公子小白,中钩;鲍叔御,公子小白僵,管仲以为小白死,告公子纠曰:“安之,公子小白已死矣!”鲍叔因疾驱先入,故公子小白得以为君。鲍叔之智,应射而令公子僵也,其智若镞矢也。

[述评]

王守仁以疏救戴铣,廷杖,谪龙场驿。守仁微服疾驱,过江,作《吊屈原文》见志,寻为《投江绝命词》,佯若已死者。词传至京师,时逆瑾怒犹未息,拟遣客间道往杀之,闻已死。乃止,智与鲍叔同。

【译文】

春秋时齐内乱,公子纠(齐襄公无知弟,襄公杀无数,群弟恐祸,纠奔鲁,齐人杀无知,小白先回齐,立为国君,鲁人遂杀纠)走避鲁国,公子小白(齐桓公名,齐襄公弟,春秋五霸之首)投奔莒。不久齐人杀国君无知。为争取王位,公子纠与公子小白,都想抢先回到齐国,半途两车相遇,鲍叔牙(春秋齐大夫,荐管仲于桓公,佐桓公成霸业)为公子小白驾车,管仲(名夷吾,初事公子纠,后事齐桓公为相,一匡天下,桓公尊为仲父)用箭射中公子小白腰带上的环扣。管仲见小白僵卧车上,以为小白已死,便对公子纠说:“请公子安心,小白已经死了。”这时鲍叔牙与公子小白却快马疾行回到齐国,所以小白才登上王位,成为齐君。鲍叔牙能将计就计,要公子小白中箭后僵卧不动,才取得入齐的先机,这种应变的机智,像箭一般犀利。

[述评译文]

王守仁为救戴铣(明弘治进士,因弹劾宦官获罪)上奏武宗而被贬至贵州龙场驿。王守仁穿着便服前往驿场,过长江时作了一篇《吊屈原文》表明心志,又写一首《投江绝句词》,让人以为他已投江自尽。本来宦官刘瑾对王守仁怒气未消,打算派杀手半途劫杀王守仁,在京师看了王守仁所写的词、文,以为王守仁已死,便打消原意,王守仁因而保全一命。王守仁和鲍叔牙都是有智慧的人。

600、管仲

【原文】

齐桓公因鲍叔之荐,使人请管仲于鲁,施伯曰:“是固将用之也。夷吾用于齐,则鲁危矣!不如杀而以尸授之。”[边批:智士。]鲁君欲杀仲,使人曰:“寡君欲亲以为戮,如得尸,犹未得也!”[边批:亦会话。]乃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管子恐鲁之追而杀之也,欲速至齐,因谓役人曰:“我为汝唱,汝为我和。”其所唱适宜走,役人不倦,而取道甚速。

吕不韦曰:“役人得其所欲,管子亦得其所欲。”

陈明卿曰:“使桓公亦得其所欲。”

【译文】

齐桓公因为鲍叔牙的大力推荐,派人到鲁国要管仲。施伯(春秋鲁大夫)对鲁庄公说:“齐君派人要回管仲,一定是要重用管仲。如果管仲为齐效命,一定会威胁鲁国的安全,不如杀了管仲,把尸首交给齐君。”鲁庄公本已答应杀掉管仲,但齐国的使者对庄公说:“管仲曾经射伤我国的君王,是我国君王的最大仇人,想亲手杀死管仲,一直是我国君王最大的愿望,今天如果鲁国杀了管仲,只把尸体交返齐国,等于鲁国不肯把管仲交返齐国一样。如此,鲁国使得罪齐国了。”

于是,鲁庄公命人把管仲绑起来,以囚犯的槛车送往齐国。

路途上,管仲怕鲁君改变心意派人追杀,想尽快到达齐国,因此对车夫说:“我唱歌给你听,你为我和拍子。”一路上,管仲所唱的歌都是节拍轻快,适合马车快步疾行的曲子,马夫精神大振,愈走愈快,管仲也就平安的到达齐国。

吕不韦说:

“管仲这一唱歌,车夫得到好处,忘了推车的辛劳;管仲自己得到更大的好处,平安快速的回到齐国。”

陈明卿说:

“齐桓公更得到好处,顺利要回管仲来治理齐国而成为春秋时代第一位霸主。”

601、延安老校头

【原文】

宝元元年,党项围延安七日,邻于危者数矣。范侍御雍为帅,忧形于色。有老军校出,自言曰:“某边人,遭围城者数次,[边批:言之有据,其势有近于今日者。]虏人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万万无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可,某甘斩首。”范嘉其言壮人心,亦为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赏拔,言知兵。善料敌者,首称之,或谓之曰:“汝敢肆妄言,万一不验,须伏法。”校曰:“若未之思也,若城果陷,谁暇杀我耶,聊欲安众心耳。”

【译文】

宋仁宗宝元元年,党项人(西夏族)围攻延安城七日,礼部尚书范雍任统帅领军防守。敌人不断进攻,延安情势危急,好几次濒临陷落,范雍非常忧虑。有个老校头自告奋勇去见范雍,说:“我长年住在这边境之地,以前也曾多次遭到敌人围攻,危急的情势和今天差不多。党项人不善攻城,最后还是被击退,所以请督帅您放一百万个心,如有任何闪失,我愿意接受死罪。”

范雍对老校头的胆识大加赞许,而老校头这番话也稳定军心不小。

乱事平定后,老校头以善于预料战局发展,获得晋升和赏赐。

有人对老校头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敌兵不退,你的脑袋就没了。”

老校头笑着说:“我不担心这个,假使敌兵真的破城,人人逃命不及,谁有空杀我?当日那番话,不过是安定人心罢了。”

602、吴汉

【原文】

吴汉亡命渔阳,闻光武长者欲归,乃说太守彭宠,使合二郡精锐,附刘公击邯郸王郎,宠以为然。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乃辞出,止外亭,念所以谲众,未知所出。望见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使人召之,为具食,问以所闻,生言:“刘公所过,为郡县所归,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光武书移檄渔阳,[边批:来得快。]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汉随后入。宠遂决计焉。

【译文】

吴汉(宛人,有智谋,初贩马为业,后汉光武帝拜偏将军)逃至渔阳,听说刘秀(后汉光武帝)将到渔阳,想说服渔阳太守彭宠联合夹据有邯郸一带的王郎(喜占卜术,曾冒称汉成帝之后,后被光武帝打败),而彭宠的属下却大多主张归附王郎,彭宠拿不定主意,十分为难。

吴汉见此情形,只好暂时中辍说服彭龙,希望能想出一个有效劝服众人的办法。正在苦恼时,突然见到一位儒生打扮的人远远走来,立刻派人把儒生找来,准备了酒菜,向儒生探听沿路上所听到一般老百姓对刘秀、王郎的看法。儒生告诉吴汉,刘秀声望日隆,所经过的郡县都受到百姓的拥护,在邯郸假冒天子名讳的王郎,其实根本不是汉成帝之后的刘姓宗室。吴汉听了非常高兴,立即伪造一封刘秀的书信,请儒生送交彭宠,并要儒生对彭宠说明一路上所见所闻、刘秀得民心的实情。

等吴汉随后再见彭宠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彭宠就决定归顺刘秀了。

603、汉高祖

【原文】

楚、汉久相持未决,项羽谓汉王曰:“天下汹汹,徒以我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毋徒罢天下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乃与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羽罪十,项王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下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评]

小白不僵而僵,汉王伤而不伤。一时之计,俱造百世之业!

【译文】

楚汉两军对峙,久久没有决定性的胜负。项羽对刘邦说:“如今天下所以纷扰不定,原因在于你我两人相持不下。不如干脆一点我们两人单挑,不仅谁胜谁负马上水落石出,也省得天下人因为我们两人而送命。”

刘邦说:“我宁可和你斗智,不想和你斗力。”

后来项羽和刘邦在广武山隔军对话,刘邦举出项羽十条罪状,项羽一听不由怒上心头,举箭一射,正中刘邦前胸。刘邦却忍痛弯身摸脚说:“唉呀,蛮子射中我脚了。”说完便已倒地。

刘邦其实伤重得几乎下不了床,张良却要刘邦强忍创伤起来巡视军队,除了安定军心外,更为了不让项羽知道刘邦伤重而乘机进攻。刘邦才一离开军营,便因伤重不支,立即快马返回成皋。

[评译]

小白受管仲一箭,本来没有怎么伤,却佯作伤死;刘邦受项羽一箭,已经重伤,却佯作无事。两人都因一时机敏应变,成就日后百年基业。

604、晋明帝

【原文】

王敦将举兵内向,明帝密知之,乃乘巴賩骏马微行,至于湖,阴察敦营垒而出。有军人疑明帝非常人,又敦正昼寝,梦日环其城,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帝母荀氏,燕代人,帝状外氏,须黄,故云。]于是使五骑物色追帝。帝亦驰去,见逆旅卖食妪,以七宝鞭与之,曰:“后有骑来,可以此示。”俄尔追者至,问妪,妪曰:“去已远矣。”因以鞭示之,五骑传玩,稽留良久,帝遂免。

【译文】

晋朝时王敦(与从弟王导共佐晋元帝,后拥兵谋反被杀)准备举兵造反夺取帝位,明帝先察知王敦的奸谋,于是换上便服骑马来到王敦的军营,暗中观察王敦军营部署的情形。有一士兵觉得明帝看起来不像寻常百姓,立即报告王敦。

王敦正在午睡,梦到太阳环绕着军营上空,再听到士兵的报告,惊叫着说:“这一定是那个黄头发的鲜卑人来了。[明帝母亲是鲜卑人,因此明帝发皆黄,长相像外国人。]于是王敦命五名兵士快马加鞭追赶一名黄头发的人。

明帝也有所惊觉,快马离去。明帝路过一家客店,见门口有位卖小吃的老妇人,便把手中镶着七种宝石的马鞭送给她,嘱咐道:“待会儿会有士兵前来,你就把这马鞭拿给他们看。”

不久,士兵追来,询问老妇人可曾见到一名黄头发的骑士经过。老妇说:“他已经走远了。”说完拿出马鞭,五名士兵轮流观看这罕见的宝物,因而耽搁不少时间,明帝也就逃过一劫。

605、尔朱敞

【原文】

齐神武韩陵之捷,尽诛尔朱氏。荣族子敞[字乾罗,彦伯子。]小随母养于宫中,及年十二,自窦而走,至大街,见群儿戏,敞解所着绮罗金翠之服,易衣而遁。追骑寻至,便执绮衣儿,比究问,非是。会日暮,遂得免。

【译文】

北齐神武帝高欢在韩陵之役中,几乎杀尽了尔朱氏一族。尔朱荣族中有一名子弟名敞,自小随母亲在宫中长大,这时年才十二岁,在混乱中由宫墙边的小洞逃走,来到大街,看见一群小孩当街嬉戏,尔朱敞就和其中一名儿童交换衣服,然后混入人群中逃走。

不久追兵来到大街,抓住那个穿着华丽的小孩,等到弄清楚那名孩子不是尔朱敞时,天色已黑,尔朱敞因而保全了一命。

606、韦孝宽

【原文】

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韦孝宽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长文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邺,孝宽续进。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既到汤阴,逢长文奔还。孝宽密知其状,乃驰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勒驿将曰:“蜀公将至,可多备肴酒及刍粟以待之。”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译文】

北周人尉迟迥(因平蜀有功封蜀公)任相州都督时,文帝命韦孝宽(屡有战功,官至骠骑大将军)代理尉迟迥的职务,又命叱列长文为相州刺史,并要叱列长文早韦孝宽一步上任。韦孝宽行至朝歌时,尉迟迥派手下的大都督贺兰贵送来一封问候信,韦孝宽因怀疑尉迟迥另有用心,想办法留住贺兰贵,不断用话刺探。于是,韦孝宽称病慢行,并以请医生为名,派人到相州暗中监视尉迟迥的举动。

才到达汤阴,正好碰到叱列长文奔离相州,韦孝宽立即命军队回头,沿途所经的桥道都下令拆毁,各驿站的马匹也全数带走,临行还嘱咐各站驿丞:“蜀公尉迟迥将到此地,你们赶紧准备酒菜及上等草料好迎接蜀公。”

不久,尉迟迥果然派大将军梁子康率数百骑追杀韦孝宽,然而沿途受到驿丞热忱的款待,使得军队耽搁不少时间,而让韦孝宽从容逃脱。

607、宗典 李穆 昙永

【原文】

晋元帝叔父东安王繇,为成都王颖所害,惧祸及,潜出奔。至河阳,为津吏所止,从者宗典后至,以马鞭拂之,谓曰:“舍长,官禁贵人,而汝亦被拘耶?”因大笑,由是得释。

宇文泰与侯景战,泰马中流矢,惊逸,泰坠地。东魏兵及之,左右皆散。李穆下马,以策击泰背,骂之曰:“笼冻军士,尔曹主何在?而独留此?”追者不疑是贵人,因舍而过。穆以马授泰,与之俱逸。

王廞之败,沙门昙永匿其幼子华,使提衣幞自随,津逻疑之,昙永呵华曰:“奴子何不速行?”捶之数十,由是得免。

【译文】

晋元帝的叔父东安王司马繇被成都王司马颖所陷害,害怕祸事上身,潜逃出京,却在渡河时被守军拦下。随行的宗典赶上来,用马鞭打司马繇,大笑说:“国家下令禁止朝廷大官渡河,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糟老头,也被当成贵人拦下来。”士兵听了不疑有他,遂让东安王安然渡河脱险。

南北朝时期宇文泰(西魏人,子宇文觉篡魏为北周)与侯景(曾自立为汉帝)交战时,坐骑被流矢射中,受到惊吓而狂奔,宇文泰摔下马来。这时东魏士兵已逼近过来,而宇文泰的侍卫战士却已走散,不见一人。李穆(隋文帝时官至太师)在旁,跳下马用鞭子抽打宇文泰,骂道:“你这无能的败兵,你的主子在哪儿?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儿?”东魏兵没有起疑匆匆而过,李穆于是把自己的坐骑让给宇文泰,两人遂得逃过一劫。

晋朝时王廞(曾随王恭举兵)战败后,有个叫昙永的和尚收容了王廞的幼子王华,命王华提着包袱跟在自己身后。巡逻的士兵怀疑王华的身份,正待上前盘查,昙永灵机一动,对着王华骂道:“你这下贱小鬼还不赶快走!”接着一阵拳打脚踢,就这样安然脱险。

608、王羲之

【原文】

王右军幼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逆节事,都忘右军在帐中,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熟眠,敦论事半,方悟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纵横,信其实熟眠,由是得全。

【译文】

晋朝人王羲之(元帝时为右将军,世称王右军,草书、隶书冠绝古今)幼年时,甚得大将军王敦的宠爱,常要羲之陪着睡。

有一次王敦先起床,不久钱凤(与王敦密谋造反,事败被杀)进来,王敦命奴仆全数退下,两人商议谋反大计,一时忘了王羲之还睡在床上。王羲之醒来,听见王、钱二人谈话的内容,知道难逃一死,为求活命,只好在脸上、被上沾满口水,假装一副熟睡的样子。

王、钱二人话谈到一半,王敦突然想起王羲之还没起床,大惊道:“事到如今,只好杀掉这个小鬼了。”等掀开蚊帐,看到王羲之满脸口水,以为他睡熟了,什么也没听到,王羲之因而保住一命。

609、吴郡卒

【原文】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吏民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以蘧蒢覆之。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括甚急,卒泊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惊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浙江,寄山阴魏家,得免。后事平,冰欲报卒,问其所愿,卒曰:“出自厕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译文】

苏峻以诛杀庾氏一族为名谋反,一时势如破竹,庾姓诸人四处逃散。当时,庾冰身为吴郡太守,也弃官逃亡,惟吴郡的官员百姓都各自逃命,只剩一名小兵用船搭载庾冰逃出吴郡。

船到钱塘江口,小兵用粗席盖在庾冰身上,这时苏峻到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捉拿庾冰。小兵把船停在渡口后就进城买醉,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挥动着船桨指着船说:“你们不是要找吴郡的庾冰吗,他就在这船上。”

船上的庾冰听了大为惊慌,躲在粗席下连大气都不敢喘,苏峻手下见船舱狭窄,以为小兵酒后胡言,就不再理他。于是庾冰平安的过江,藏身在山北的魏家。

苏峻乱事平定后,庾冰想要回报小兵,问他有什么心愿。

小兵说:“我出身贫寒,对官禄爵位没野心也不敢奢求,我平生只有一个愿望一直无法实现,就是不能痛快的喝酒,假使您能让我后半辈子都不愁没酒喝,我就再无所求。”

于是庾冰为小兵盖了一幢大房子,买了奴婢来侍候他,屋中随时保持上百醰的美酒,让小兵能一辈子不愁没酒喝。

一般人在谈论这件事时,都认为这名小兵不但机智,也是个心性豁达的人。

610、元伯颜

【原文】

有告乃颜反者,诏伯颜窥觇之。乃多载衣裘,入其境,辄以与驿人。既至,乃颜为设宴,谋执之。伯颜觉,与其从者趋出,分三道逸去。驿人以得衣裘故,争献健马,遂得脱。

【译文】

有人向元世祖密告乃颜有意谋反,世祖命元伯颜暗中调查。元伯颜行前购置了许多皮裘,一进入乃颜的驻地,就分送给当地各驿站的人员。乃颜见元伯颜到来,便以设宴款待为名,想伺机擒下元伯颜。元伯颜察觉乃颜的阴谋,连忙和随员奔出乃颜营地,朝三个不同方向逃离,各驿站的驿丞因先前曾得到元伯颜所赠的裘衣,都争相以快马相赠,元伯颜等人也就顺利脱险。

611、徐敬业

【原文】

徐敬业十余岁,好弹射。英公每曰:“此儿相不善,将赤吾族。”尝因猎,命敬业入林趁兽,因乘风纵火,意欲杀之。敬业知无所避,遂屠马腹伏其中。火过,浴血而立,英公大奇之。

[述评]

凡子弟负跅鍮之奇者,恃才不检,往往为家门之祸。如敬业破辕之兆,见于童年。英公明知其为族祟,而竟不能除之,岂终惜其才智乎?抑英公劝立武氏,杀唐子孙殆尽,天故以敬业酬之也!

诸葛恪有异才,其父瑾叹曰:“此子不大昌吾宗,将赤吾族!”其后果以逆诛。

隋杨智积文帝侄。有五男,止教读《论语》、《孝经》,不令通宾客。或问故,答曰:“多读书,广交游,才由是益。有才亦能产祸。”人服其识。

弘、正间,胡世宁(字永清,仁和人。有将略)按察江西时,江西盗起。方议剿,军官来谒,适世宁他出,乃见其幼子继。继曰:“兵素不习,岂能见我父哉?”[边批:语便奇。]军官跪请教,继乃指示进退离合之势,甚详。凡三日,而世宁归,阅兵,大异之,顾军官不辨此,谁教若者。以实对。继初不善读书,父以愚弃之,至是叹曰:“吾有子自不知乎?”自此每击贼,必从继方略。世宁十不失三,继十不失一也。世宁上疏,乞以礼法裁制宁王。继跪曰:“疏入,必重祸。”不听,果下狱。继因念父,病死。世宁母独不哭,曰:“此子在,当作贼,胡氏灭矣。”此母亦大有见识。

【译文】

徐敬业十多岁时,就喜欢骑马射箭。徐勣(即李勣,唐太宗李世民的创业功臣,李为赐姓)曾多次感叹的说:“这孩子的面相不好,恐怕日后会祸及家门。”于是徐勣曾经趁着打猎,命徐敬业深入树林驱赶野兽,顺着风势纵火,想就此烧死徐敬业。徐敬业见火势蔓延,知道很难安然逃出大火,当下杀了马匹,躲在马腹中,等大火烧尽熄灭后,再一身血污逃出来。

徐勣见徐敬业安然回来,虽然讶异,但也不得不佩服儿子的机智。

[述评译文]

大凡子孙有过人才智,仗着聪明,而不知谨慎进退,往往会成为家门的祸害。以徐敬业来说,他日后举兵的征兆,其实在童年时就已显现,李勣虽明知他终会带来不幸,却始终不曾杀了他,究竟是爱惜他的才智呢,还是因李勣曾拥立武则天,而武氏几乎杀尽大唐子孙,上天要李勣赔上一家子性命以报大唐呢?

诸葛恪有过人的才智,他的父亲诸葛瑾也曾叹息说:“这孩子日后不是大大光耀家门,就是

毁我诸葛一族。”后来诸葛恪果然以谋逆的罪名遭到诛杀。

隋杨智积(文帝侄)有五个男孩,却只教他们读《论语》、《孝经》,不让他们见客人。问其原因,答道:“多读圣贤书,多结交朋友,聪明才智自然可以得到长进。可是才能也可以带来灾祸。”大家都佩服他的见识。

弘正年间,大将胡世宁有军事才能,出任江西按察,当时江西盗匪四起,手下诸将商议如何剿匪。有位军官入府求见胡世宁,碰巧胡世宁出城,只见到他的幼子胡继,胡继说:“我见那些兵士们个个散漫,不懂战阵,身为带兵的将领,你怎么有脸见我父亲?”军官连忙跪下请教,胡继于是为他详细说明进退攻守的战略。

三天后胡世宁回来,检阅部队,觉得非常讶异,认为凭手下将领的能力,绝对没有如此的成果,于是将领据实禀告。由于胡继从小不喜欢读书,因此胡世宁并不特别宠爱胡继,这时才感叹的说:“这孩子有如此的天份,我竟然不知道。”从此,每次剿匪都征询胡继的意见,胡世宁自己只能十不失三,胡继却能十不失一。

有一次,胡世宁想上书奏请皇帝依国法制裁宁王,胡继跪地请求胡世宁三思,说:“上书必会祸及身家。”胡世宁不听,果然下狱。胡继因思念父亲,不久病死,众人都伤心不已,唯有胡世宁的母亲没有流泪,说:“这孩子若活着,只怕将来会成为叛贼,那么胡氏一门才会真的万劫不复。”这做母亲的可说大有见解。

612、陈平

【原文】

陈平间行,仗剑亡,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腰中当有金宝,数目之。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述评]

平事汉,凡六出奇计:请捐金行反间,一也;以恶草具进楚使,离间亚父,二也;夜出女子二千人,解荥阳围,三也;蹑足请封齐王信,四也;请伪游云梦缚信,五也;使画工图美女,间遣人遗阏氏说之,解白登之围,六也。六计中,唯蹑足封信最妙。若伪游云梦,大错!夫云梦可游,何必曰伪?且谓信必迎谒,因而擒之。既度其必迎谒矣,而犹谓之反乎?察之可,遽擒之则不可。擒一信而三大功臣相继疑惧,骈首灭族,平之贻祸烈甚矣!

有人舟行,出石杯饮酒,舟人疑为真金,频瞩之。此人乃就水洗杯,故堕之水中。舟人骇惜,因晓之曰:“此石杯,非真金,不足惜也。”

又,丘琥尝过丹阳,有附舟者,屡窥寝所。琥心知其盗也,佯落簪舟底,而尽出其衣箧,铺陈求之,又自解其衣以示无物。明日其人去,未几,劫人于城中,被缚,语人曰:“吾几误杀丘公。”此二事与曲逆解衣刺船之智相似。

【译文】

陈平由小道带着一把剑逃亡,乘船渡河时,船夫见陈平相貌俊伟,又是单身一人,怀疑他是逃亡的将军,身上一定带着许多珠宝,于是一双眼睛在陈平身上转来转去。陈平知道船夫不怀好意,就脱下上衣,主动帮船夫撑船,船夫知道陈平身上并没有财宝,就打消谋害陈平的念头。

[述评译文]

陈平投效刘邦时,曾六次出奇策解困:建议刘邦拿出四万黄金行反间计,这是第一计;故意用粗劣食物招待项羽使者,让项羽怀疑亚父范增私通刘邦,这是第二计;由滎阳城东派出两千名女子,诱使项羽出兵追击,使刘邦由城西安然脱身,这是第三计;脚踢刘邦,示意封韩信为齐王,这是第四计;建议刘邦詭称游云梦而擒拿韩信,这是第五计;用美女图游说匈奴后,解刘邦平城之围,这是第六计。

六计之中,以脚踢刘邦封韩信为齐王最神妙,而假称游云梦捉韩信的点子最糟.云梦本就是值得游玩的地方,何必假称呢?再说陈平计划乘韩信迎接刘邦时,命人捉拿韩信.既已料到韩信一定会亲迎刘邦,怎么能说韩信想谋反呢?若疑心韩信可能谋反,可以暗中观察韩信言行,但断然命人逮捕、加以杀戮就不妥当了。再说杀一个韩信,其他的功臣如彭越、英布对刘邦也相继起疑,陈平此计,可说种下了一个大祸根。

某个人搭船时用石(铜与炉甘石合炼而成的金属)杯饮酒,船夫以为是金杯,想占为己有。这人就利用洗杯时故意把杯子掉到河里,船夫见了惊叫可惜,这人告诉船夫:“那是石杯,不是真金,不必可惜。”

另外,丘琥有一回搭船到丹阳,有个同船的人频频打量丘琥的寝舱,丘琥知道遇上盗匪,于是假作遗失一支头簪,因着寻物时将身边的衣物摊散一船,又脱去上衣,借此显示身上没有财物。第二天,贼人就离船他去。不久就听说那人因劫人财物被捕,后对人说:“我差点就误杀了丘公。”

石杯与丘琥这两件事所表现的机智,和陈平的脱衣撑船有异曲同功之妙。

613、刘备

【原文】

曹公素忌先主。公尝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适雷震,因谓公曰:“圣人云,讯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述评]

相传曹公以酒后畏雷,闲时灌圃轻先主,卒免于难。然则先主好结髦,焉知非灌圃故智?

【译文】

曹操对刘备一向心存顾忌,曾对刘备说:“放眼天下,能称得上英雄的只有你、我二人,至于袁绍,根本就排不上边。”刘备正在吃饭,吓得掉了一根筷子,刚巧天上打雷,刘备担心曹操起疑,就对曹操说:“圣人说:‘有巨雷暴风,必是天地有巨变的征兆。这话实在有道理,难怪刚刚一打雷,连我都吓得掉筷子了。”

[述评译文]

相传曹操曾以酒后怕雷掉筷,闲时养花莳草,而以为刘备成不了大事,才打消杀刘备的念头,然而刘备以喜欢编结羽饰出名,又怎知不是和养花莳草一样,都是避杀身之祸的手法呢?

614、崔巨伦

【原文】

北魏崔巨伦[字孝宗]尝任殷州别将。州为贼陷,葛荣闻其才名,欲用之。巨伦规自脱。适五月五日,会集百僚,命巨伦赋诗。巨伦诗曰:“五月五日时,天气已大热,狗便呀欲死,牛复吐出舌。”闻者哄然发噱,以此自晦获免。已潜结死士数人,乘夜南走。遇逻骑,众危之。巨伦曰:“宁南死一寸,岂北生一尺。”遽绐贼曰:“吾受敕行。”贼方爇火观敕,巨伦辄拔剑斩贼帅,余众惊走,因得脱还。

[述评]

嘉靖中,倭乱江南,昆山夏生为倭所获,自称能诗。倭将以竹舆乘之,令从行,日与唱和,竟免祸。久之,夏乞归,厚赠而返。此又以不自晦获全者也。夏称倭将亦能诗,其《咏文菊》诗云:“五尺阑干遮不尽,还留一半与人看。”

【译文】

北魏人崔巨伦曾在殷州当一名武官,殷州被葛荣攻陷后,葛荣听说崔巨伦的才名,想任他为官,崔巨伦却想尽办法逃脱。五月五日端阳佳节时,葛荣召集手下,命崔巨伦当场作一首诗以表现才情,崔巨伦却说道:“五月五日时,天气已大热,狗便呀[张口]欲死,牛复吐出舌。]在场众人哄堂大笑,葛荣见崔巨伦不过尔尔,也就不再重视他。崔巨伦暗中结交多位死士,有一天趁着夜晚一齐往南逃,途中遇到一队巡逻兵士,情况危急,崔巨伦说:“宁可近南方一寸死,不愿靠北地一尺活。”于是,崔巨伦欺骗贼兵说:“我奉有军令出城。”贼兵正想点燃火把检视军令,崔巨伦抽剑杀了贼兵首领,其余贼兵也就仓皇逃散,崔巨伦等人安然逃往南方。

[述评译文]

明世宗嘉靖年间,倭人作乱江南,昆山有位夏姓书生被倭人俘掳,夏生自称会作诗,倭将听了,便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每天作诗唱和,就这样夏生捡回一条命。一段时日后,夏生向倭将要求回家,倭将不但答应他的请求,还送他许多财物,这是因不隐才而得以保命。夏生回乡后,曾对人说倭将也会作诗,还咏了一首诗中的两句:“五尺阑干遮不尽,还留一半与人看。”

615、布商吴生

【原文】

娄门二布商舟行,有北僧来附舟,欲至昆山,舟子不可,二商以佛弟子容之。至河,胡僧拔刀插几上,曰:“汝要好死要恶死?”二子愕曰:“何也?”僧曰:“我本非良士,欲得汝财耳!速跃入湖中,庶可全尸。”二子泣下曰:“师容我饱餐,就死无恨。”笑曰:“容汝作一饱鬼。”舟子为煮肉,多沃以汁,乃以巨钵盛之,呼二子肉已熟,二子应诺,舟子出僧不意,急举肉汁盖其顶,热甚,僧方两手推钵,二子即拔几上刀斩之,掷尸于湖,涤舟而去。

吴有书生假借僧舍,见僧每出,必锁其房,甚谨。一夕忘锁,生纵步入焉,房甚曲折,几上有小石磬,生戏击之,旁小门忽启,有少妇出,见生,惊而去,生亦仓惶外走。僧适挈酒一壶自外入,见门未钥,愕然,问生适何所见,答曰:“无有。”僧怒,掣刀拟生曰:“可就死,不可令吾事败死他人手。”生泣曰:“容我醉后,公断吾头,庶懵然无觉也。”僧许之,生佯举杯告曰:“庖中盐菜乞一茎。”僧乃持刀入厨,生急脱布衫塞其壶口,酒不泄,重十许斤,潜立门背,伺僧至,连击其首数十下,僧闷绝而死。问少妇,乃谋杀其夫而夺得者,分僧橐而遣之。

【译文】

有两位布商在篓门雇船回家时,有个北方和尚想到昆山,要求搭个便船,船夫不答应,但两位布商见和尚是佛门子弟,就答应和尚的请求。船到河中央,和尚突然拔刀往桌上一插说:“你们要死得舒服些,还是死得痛苦些?”

布商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

和尚道:“我本非好人,装成和尚只是想得到你们的财物。你们乖乖的自己跳河,还可以留个全尸。”

布商哭道:“既然非死不可,请大师让我俩饱餐一顿,那么死也无怨。”

和尚大笑道:“好吧!就让你们做个饱死鬼。”

船夫烧一锅肉,在肉里加上许多汤汁,用大碗盛装,趁和尚不注意,全倒在和尚头上,肉汤滚烫,和尚只顾着用手把大碗拨开,布商说时迟那时快,拔出桌上的刀杀了和尚,三人合力将和尚的尸体丢入河中,把船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继续前行。

吴地有位书生,借住在一间寺庙时,发现寺里和尚每次外出,一定锁牢房门,非常谨慎。有一天和尚出寺,忘了锁门,书生好奇的推门入室,只见屋内别有天地,布置十分精雅。桌上有一小石磬,书生好玩的敲了一下,旁边的一扇小门立刻自动开启,走出一名少妇来。少妇见了书生,吃惊得连忙离去,书生也不好意思的匆忙往房外走,迎面碰到和尚带着一大壶酒回来,见房门没上锁,急忙问书生看见了什么,书生忙说:“没有。”

和尚突然用刀抵着书生说:“你只好死,我的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书生哭着说:“既然要我死,就请让我喝醉,等我没有知觉时你再杀我。”和尚答应书生的要求。

书生拿起酒杯后,又说:“能否请大师给我一碟厨房里的咸菜下酒。”

于是和尚拿着刀到厨房拿咸菜,书生趁着和尚离开的空档,立即脱下衣服 塞住酒壶壶嘴,让酒倒不出来。酒壶重有十多斤,书生拿着酒壶躲在房门后,等和尚一进门,立刻朝着和尚头部连打数十下,直到和尚气绝身亡。

询问少妇身世,才知和尚谋害少妇的丈夫,强虏她来此地。二人瓜分了和尚的财物,各自离去。

616、张佳胤

【原文】

张佳胤令滑。巨盗任敬,高章伪称锦衣使来谒,直入堂阶,北向立。公心怪之,判案如故。敬厉声曰:“此何时,大尹犹倨见使臣乎?”公稍动容,避席迓之。敬曰:“身奉旨,不得揖也。”公曰:“旨逮我乎?”命设香案。敬附耳曰:“非逮公,欲没耿主事家耳。”时有滑人耿随朝任户曹,坐草场火系狱。

公意颇疑,遂延入后堂。敬扣公左手,章拥背,同入室坐炕上。敬掀髯笑曰:“公不知我耶?我坝上来,闻公帑有万金,愿以相借。”遂与章共出匕首,置公颈。公不为动,从容语曰:“尔所图非报仇也,我即愚,奈何以财故轻吾生?即不匕首,吾书生孱夫能奈尔何,[边批:缓一着。]且尔既称朝使,奈何自露本相?使人窥之,非尔利也。”贼以为然,遂袖匕首。公曰:“滑小邑,安得多金?”敬出札记如数,公不复辩,但请勿多取以累吾官。[边批:又缓一着。]后覆开谕。久之,曰:“吾党五人,当予五千金。”公谢曰:“幸甚,但尔两人橐中能装此耶?抑何策出此官舍也?”贼曰:“公虑良是。[边批:餂尽其计。]当为我具大车一乘,载金其上,仍械公如诏逮故事,不许一人从,从即先刺公。俟吾党跃马去,乃释公身。”公曰:“逮我昼行,邑人必困尔,即刺我何益?不若夜行便。”[边批:语忠告,又缓他一着。]二贼相顾称善。公又曰:“帑金易辨识,亦非尔利,邑中多富民,愿如数贷之。既不累吾官,尔亦安枕。”二贼益善公计。公属章传语召吏刘相来。相者,心计人也。相至。公谬语曰:“吾不幸遭意外事。若逮去。死无日矣,今锦衣公有大气力。能免我,心甚德之。吾欲具五千金为寿。”相吐舌曰:“安得办此?”公蹑相足曰:“每见此邑人富而好义。吾令汝为贷。”遂取纸笔书某上户若干、某中户若干,共九人,符五千金数。九人,素善捕盗者,公又语相曰:“天使在,九人者宜盛服谒见,[边批:讽使改装。]勿以贷故作窭人状。”相会意而出,公取酒食酬酢,而先饮啖以示不疑。且戒二贼勿多饮,贼益信之。酒半,曩所招九人各鲜衣为富客,以纸裹铁器,手捧之,陆续门外,谬云:“贷金已至,但贫不能如数。”作哀祈状,二贼闻金至,且睹来者豪状,不复致疑。公呼天平来,又嫌几小,索库中长几,横之后堂,二僚亦至,公与敬隔几为宾主,而章不离公左右,公乃持砝码语章曰:“[边批:步步精细。]汝不肯代官长校视轻重耶?”章稍稍就几,而九人者捧其所裹铁器竞前,公乘间脱走,大呼擒贼。敬起扑公不及,自刭树下;生缚章,考讯又得王保等三贼主名,亟捕之,已亡命入京矣。为上状,缇帅陆炳尽捕诛之。

[祁尔光曰]

“当命悬呼吸间,而神闲气定,款语揖让,从眉指目语外,另构空中筹画,歼厥剧盗,如制小儿。经济权略,真独步一时矣。”

【译文】

张佳胤为滑州县令时,有大盗任敬、高章伪装锦衣使前来见他。二人大剌剌的直入府堂,面朝北方,张佳胤虽觉奇怪,但仍然照常判案,这时任敬突然大声骂道:“什么时候了,还不立刻见我?”

张佳胤连忙命人退下迎见二人。

任敬对张佳胤说:“有圣旨在身,不能下拜。”

张佳胤说:“是圣上下旨要拘捕我吗?”一面命人摆设香案恭迎圣旨。

任敬在张佳胤耳边说道:“不是拘捕你,是要抄耿主事家。”府衙中有个叫耿随朝的本地人,是个小官,因草场发生火灾受到牵连下狱。

张佳胤更觉可疑,于是请两人到后堂休憩,任敬一进后堂便扣住张佳胤左手,高章搭着张佳胤的肩,三人一同走进内室坐在坑上。任敬手摸着胡子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从山寨来,听说县府库房中有不少银子,想暂借一用。”二人说完用匕首抵着张佳胤脖子。

张佳胤不慌不忙地说:“既然你们不是来寻仇,我再笨也不会为省几个钱赔上自己老命,就算你们不用刀,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气力没有你们大,工夫更不及你们好,又能拿你们怎么样呢?只是你们既自称朝廷钦差,如果现在自露行迹,万一让人看到,这不是对你们不

利吗?”

二人听了觉得有理,就把匕首藏在袖中。张佳胤说:“滑州是个小地方,能有多少钱呢?”谁知任敬早有准备,拿出一本簿子,上面记载各州钱数,张佳胤没办法,只好求他们不要拿得太多,以免影响自己日后的升迁。二人商议许久,说:“我们兄弟有五人,你就给我们五千金吧。”

张佳胤说:“太好了,谢谢谢谢,但你们的背囊中装得下这么多钱吗?再说,又怎么走出县府大门呢?”二人说:“你考虑的也对,你先为我们准备一辆车,把钱放在车上。”说完仍用匕首抵着张佳胤,不许有人跟随在后,否则就刺杀张佳胤,又说:“等我们上马离去后,就放了你。”

张佳胤说:“你们若是在白天押着我走,一定会引起百姓的围攻,即使杀了我,你们也难脱身,不如等到晚上再启程。二人连说此计甚好。

张佳胤又说:“官银容易辨认,使用也不方便,县中有几个有钱人,不如由我向他们借来给你,这样我不会因官银短少而影响官运,你们也不用怕官府追捕。”二人更加称赞张佳胤考虑周到。

张佳胤嘱咐高章传话下去,召手下小吏刘相前来,刘相这个人一向多心计。张佳胤假意对刘相说:“我运气不好受到牵连,若被捕一定会砍头,现钦差大人有能力为我脱罪,我内心非常感激,想送五千金聊表心意。

刘相听了,吐了吐舌头说:“一时间到哪儿筹这许多钱?”

张佳胤暗踢刘相一脚说:“我常见县中富人热心助人,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我向他们借钱用用。”于是取来纸笔,写下某大户多少,某中户又多少,一共九人,加起来正好五千金。这九人其实是县中捕盗高手,并不是什么县里的有钱人。

张佳胤又对刘相说:“有钦差大人在,待会儿他们送钱来,都要穿着整齐,不要因为我向他们借钱,就装出一副穷相。”其实是暗示那些人要准备好武器。

刘相这时已完全明白张佳胤话中的含意,告辞离去,张佳胤命人送上酒菜,并且先尝表示酒菜无毒,以安贼心。张佳胤又频劝二人不要多喝,以免酒后误事,二人更加信任张佳胤。

饮酒至半,所召九人各自穿着光鲜,好像富豪般,双手捧着用纸包裹的兵器站在门外,作出哀求的神情,说道:“大人借的钱已经拿来,可是小人家中实在没有这么多。”二贼听说钱已送来,再看到来人都是富人打扮,更不怀疑。

张佳胤命人取秤来,又嫌桌子小,命人取库房中长几横放在后堂,二名役卒也跟着进来,张佳胤与任敬隔着长几,而高章却紧挨在张佳胤身旁,张佳胤拿着砝码,对高章说:“你难道不为你的长官秤金吗?”高章稍一靠近长几,九人立即捧着手中的兵器冲上前去,张佳胤乘机脱身,大叫捉贼。任敬想扑向张佳胤已经来不及,逃往厨房见大势已去,只有自杀,众人捉住高章拷问,供出王保等三名同党,立即下令逮捕,三人虽逃至京师,最后还是被逮捕正法。

[祁评疑问]

当张公命在危急时,仍能从容不迫,一面轻声有礼的和敌人周旋。一面暗中筹划,眉目传意,歼灭巨盗有如制服孩童,这种权术智慧在当时真是无人能比。

617、罗巡抚

【原文】

罗某初出使川中,泊舟河边,川中有一处,男女俱浴于河,即嬉笑舟边。罗遣人禁之,[边批:多事。]男女鼓噪大骂,人多,卒不可治。反抛石舟中而去,乃诉之县,稍鞭数人,既而罗公巡抚蜀中,县民大骇。罗公心计之,是日又泊舟旧处,大言之曰:“此处民前被我惩创一番,今乃大变矣。”嗟叹良久,川民前猜遂解。

[评]

不但释其猜,且可诱之于善,妙哉!

【译文】

罗公初次出使四川,官船停在河边,有一群男女不顾礼俗,在河边共浴嬉戏,甚至在官船边嬉闹。罗公命人制止,但那群男女仗着人多,不但不听劝阻,反而大声喧骂,甚至向官船丢石头,小兵也无可奈何。罗公将此事告知县令,县令抓来几人,鞭打一顿以示惩戒。

不久,罗公出任四川巡抚,县民大为惊慌,罗公知道县民的恐惧后,心生一计,又命船停在当日所停的地方,大声说道:“当日为了维护礼俗,此地的百姓曾被我惩戒一番,现在百姓一见我就害怕,有谁了解我的苦心呢?”接着连连叹气,从此川民对罗公不再有猜疑之心。

[冯评译文]

罗巡抚一叹,不但去除川民的猜忌,也导正善良的风俗,可说是妙计。

618、沈括

【原文】

沈括知延州时,种谔次五原,值大雪,粮饷不继。殿值刘归仁率众南奔,士卒三万人皆溃入塞,居民怖骇。括出东郊饯河东归师,得奔者数千,问曰:“副都总管遣汝归取粮,[边批:谬言以安其心。]主者为何人?”曰:“在后。”即谕令各归屯,未旬日,溃卒尽还。括出按兵,归仁至,括曰:“汝归取粮,何以不持兵符?”因斩以徇,[边批:众既安,则归仁一匹夫耳。]

[述评]

括在镇,悉以别赐钱为酒,命廛市良家子驰射角胜。有轶群之能者,自起酌酒劳之。边人欢激,执弓傅矢,皆恐不得进。越岁,得彻札超乘者千余,皆补中军义从,威声雄他府。真有用之才也!

【译文】

宋朝人沈括(博学善写文章,著有《梦溪笔谈》(等))治理延州时,北方种谔逼近五原。正值大雪,军队粮饷接继不上,殿值(官名,宋置殿廷武官)刘归仁不但不安抚士兵,反而带领兵士南下,一时有三万多人涌入延州。

消息传来,延州各地百姓大感恐惧。为安民心,同时让士兵能尽快地返回驻地,不再逃窜,沈括准备了衣物粮饷,并亲自到河东迎接,在第一批数千名逃兵到达时,沈括故意不拆穿他们,只说:“你们奉副都督命来延州领粮,领队是何人?”

兵士也就顺水推舟的答:“随后到。”沈括命已领到米粮的士兵立刻返回驻地,不到十天,所有溃逃的士兵都已回营。

等局势安稳下来,沈括才找来刘归仁,责问道:“你带兵来取粮,兵符何在?”于是以此罪名斩了刘归仁。

[述评译文]

沈括曾用皇帝所赐的钱购置好酒,邀集州内子弟参加马术、射箭、角力等比赛,优胜者沈括便亲自斟酒祝贺,众人见获胜时如此光荣,无不使出混身解数,唯恐不能得胜。一年后,得到殊荣的好手有上千人,沈括皆把他们编入军队,因此延州军力较其他各州壮盛。沈括可说是个会用人的官。

619、程颐

【原文】

河清卒于法不他役。时中人程昉为外都水丞,怙势蔑视州郡,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程颢以法拒之。昉请于朝,命以八百人与之。天方大寒,昉肆其虐,众逃而归。州官晨集城门,吏报河清兵溃归,将入城。众官相视,畏昉,欲弗纳。颢言:“弗纳,必为乱。昉有言,某自当之。”既亲往,开门抚纳,谕归休三日复役。众欢呼而入。具以事上闻,得不复遣。后昉奏事过州,见颢,言甘而气慑。既而扬言于众曰:“澶卒之溃,乃程中允诱之,吾必诉于上。”同列以告。颢笑曰:“彼方惮我,何能尔也!”果不敢言。

[评]

此等事,伊川必不能办。纵能抚溃卒,必与昉诘讼于朝,安能令之心惮而不敢为仇耶!

【译文】

宋神宗时,黄河的水兵,按律法不必服其他劳役。宦官程昉(神宗时王安石欲兴水利,以为程昉知治河,任河北河防水利令)为河防大臣,仗势不把州郡律法放在眼里,想征调黄河水兵整治三股河。程颐(人称伊川先生)以不合律法拒绝,程昉便上奏神宗,朝廷于是下令程颐拨八百水兵给程坊。时正值天寒河水冻结,士兵受不了程昉的暴虐,纷纷逃离。

次晨州官齐集官府议事时,突有吏卒禀报:“水兵集体逃亡,即将入城。”众官怕得罪程昉,想拒开城门,程颐说:“如果不开城门,一定会有乱事发生,程昉果真怪罪,由我程颐一人担当。”说完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并宣布水兵可以休假三天再回去服役。士兵们在一片欢呼声中进城。程颐又将水兵受虐待的情形禀报朝廷,终于免除水兵再服劳役。

事情过后,程昉对程颐便很畏惮。有一次程昉因事路过本州,见到程颐,只敢说些好话奉承程颐。然而,私底下程昉却又不甘心,曾当着多人之前扬言:“黄河水兵的溃逃,是受了程颐的鼓动,我一定要上书奏明皇上!”很多人都替程颐担心,程颐笑着说:“他怕我,不会对我怎样的。”日后程颐果然无事。

[冯评译文]

这样的事,纵使程颐能安抚溃卒,却必定要与程昉在朝廷对质(如此怎能令程昉心生畏惧而不敢与程颐作对呢?

620、吕颐浩

【原文】

建炎之役,及水滨,而卫士怀家流言。吕相颐浩以大义谕解,且怵以利曰:“先及舟者,迁五秩,署名而以堂印志之。”其不逊倡率者,皆侧用印记。事平,悉别而诛赏之。

[述评]

六合之战,周士卒有不致力者。宋祖阳为督战,以剑斫其皮笠。明日遍阅皮笠有剑迹者数十人,悉斩之。由是部兵莫不尽死。此与吕相事异而智同。

【译文】

建炎(南宋高宗赵构年号)之役时,兵士因想家厌战而流言四起。宰相吕颐浩除了对众兵士晓以大义外,更诱之以利,说:“凡是率先上船御敌者升官五级。”登船的军士分别都签下姓名,盖上宰相印记,而那些领头不服军令的,则侧盖印记以示区别,战事平定后,根据印记分别予以奖赏。

[述评译文]

六合之战时,后周的部分兵士厌战,于是宋太祖假借督战之名,见有不认真作战的兵士,就顺势以剑在其皮帽上划上痕迹。第二天宋太祖就检阅士兵皮帽,凡有剑痕者一律处死,从此兵士没有不尽力作战的。

宋太祖的做法虽和吕颐浩不同,但同样都达到激励士气的目的。

621、段秀实

【原文】

段秀实为司农卿,会朱泚反。时源休教泚追逼天子,遣将韩旻领锐师三千疾驰奉天。秀实以为此系危逼之时,遣人谕大吏岐灵岳窃取姚令言印,不获,乃倒用司农印,追其兵。旻至骆谷驿,得符而还。

[按]

《抱朴子》云:“古人入山,皆佩黄神白章之印,行见新虎迹,以顺印印之,虎即去;以逆印印之,虎即还。”

今人追捕逃亡文书,但倒用印,贼可必得。段公倒印,亦或用此法。

【译文】

唐朝段秀实(曾以象笏击朱眦)为司农卿(官名,九卿之一,掌钱谷)时,朱泚(德宗时曾起兵称帝,国号大秦)谋反,源休(曾劝朱泚称帝)要朱泚乘胜进军京城,一举灭唐,并派将军韩旻(唐将,亦工花鸟画)率领精兵三千人入京支援。

段秀实认为情势危急,命人盗取姚令言(任节度使,与朱昉共同谋反,事败被斩)官印,没有盗成,不得已只好在公文上倒盖司农卿印,命人追赶韩旻,终于及时在骆谷驿截下韩旻,命令他返防。

[按译]

抱朴子(即葛洪,好神仙炼丹术,著有《抱朴子》一书,说:“古人入山都佩戴黄袖越章之印,途中看见老虎脚印,就顺着虎迹盖印,老虎一定会离去,若逆着虎迹盖印,老虎就会回来。”现在追捕逃犯,有些捕衙也相信如果倒盖印记,一定可以追捕到贼人。段秀实拦阻韩旻入京支援朱眦而倒盖司农卿印,或许就是根据这种说法。

622、黄震

【原文】

宋尝给两川军士缗钱。诏至西川,而东川独不及。军士谋为变,黄震白主者曰:“朝廷岂忘东川耶?殆诏书稽留耳!”即开州帑给钱如西川,众乃定。

【译文】

宋朝时,朝廷有一次犒赏两川军士,诏书已送抵西川,而东川却独独不见诏书,东川军士不服,想举兵谋反。

黄震(为人清廉正直,著有《古今纪要》)对为首的军士说:“两川的士兵同样为朝廷效命,朝廷怎会不犒赏东川呢?一定是诏书在路上耽搁了。”立即下令先挪用府库的银钱犒赏军士,才平息众怒,化解了一场乱事。

623、赵葵

【原文】

赵方,宁宗时为荆湖制置使,一日方赏将士。恩不偿劳,军欲为变。子葵时年十二三,觉之,亟呼曰:“此朝廷赐也,本司别有赏赉。”军心一言而定。

[按]

赵葵,字南仲,每闻警报,与诸将偕出,遇敌辄深入死战。诸将唯恐失制置子,尽死救之,屡以此获捷。

【译文】

赵方(宋朝将军,屡败金人)在宋宁宗时任荆湖制置史(官名,掌筹划边境军旅之事),有一次朝廷犒赏军士,赏赐太少,引起军士不满,赵方的儿子赵葵,这时才十二、三岁,察觉军士不满的情绪,突然大声叫道:“这是朝廷的赏赐,我父亲另有奖赏。”赵葵的一句话立刻稳定人心,化解了将士的不满。

[按译]

赵葵字仲南,每遇敌人来袭就与将士一同上阵,更多次深入敌阵杀敌,将士担忧他的安全,无不奋勇攻战,因此屡次获胜。

624、周金

【原文】

周襄敏公[名金,字子庚,武进人。]抚宣府,总督冯侍郎以苟刻失众心。会诸军诣侍郎请粮,不从,且欲鞭之,众遂愤,轰然面骂,因围帅府,公时以病告,诸属奔窜,泣告公,公曰:“吾在也,勿恐。”即便服出坐院门,召诸把总官阳骂曰:“是若辈剥削之过,不然,诸军岂不自爱而至此!”欲痛鞭之,军士闻公不委罪若也,气已平。乃拥跪而前,为诸把总请曰:“非若辈罪,乃总制者罔利不恤我众耳!”公从容为陈利害,众嚣曰:“公生我。”始解散去。

【译文】

周金任宣府安抚使时,总督冯侍郎为人苛薄而大失民心。有一次当地驻军为请领军粮求见冯侍郎,侍郎不但不答应,反而命人鞭打他们,诸将一时气愤,当场怒骂侍郎,并率兵包围帅府。周金当时正卧病在床,属下急忙禀报军士包围都府事,周金镇定的说:“凡事有我,你们不用害怕。”

于是身穿便服坐在都府门口,当着众军士对着自己属下骂道:“一定是你们的过错,否则军士们怎会如此不自重的包围都府。”

随后下令重打属下。军士们见周金并不袒护部属,怒气已消,于是跪在周金面前说:“不是他们的错,请大人不要责罚他们,这一切都是总督大人引起的,他只顾私利,完全不体恤我们,我们一时气愤,才包围帅府。”

周金一面安抚军士,一面慢慢的为军士分析其中利害,军士们由衷的说:“因为您我们才能活命。”于是解散离去。

625、徐文贞

【原文】

留都振武军邀赏投帖,词甚不逊,众忧之。徐文贞面谕操江都御史:“出居龙江关,整理江操之兵。万一有事,即据京城调江兵,杜其入孝陵之路。”且曰:“事不须密,正欲其闻吾意,戒令各自为计。”变遂寝。

【译文】

唐朝末年,藩镇因拥有兵权,常目中无人。有一回振武军强索赏赐,言词傲慢,语多威胁,一时京城为之大惊。徐文贞指示操江(官名掌江防之事)都御史(都察院之长)镇守龙江关,整顿水兵,万一有乱事发生,立即保卫京城。同时调派水兵入京,并且嘱咐说:“这些部署无需保密,我就是要让振武军知道我的准备。”徐文贞下令各地守军加强巡防,见机行事。于是振武军不敢再有轻举妄动。

626、王守仁

【原文】

王公守仁至苍梧时,诸蛮闻公先声,皆股栗听命。而公顾益韬晦,以明年七月至南宁,使人约降苏受。受阳诺而阴持两端,拥众二万人投降,实来观衅。公遣门客龙光往谕意,受众露刃如雪,环之数十里,呼声震天,光坐胡床,引蛮跪前,宣朝廷威德与军门宽厚不杀之意,辞恳声厉,意态闲暇,光貌清古,鼻多髭,颇类王公。受故尝物色公貌,窃疑公潜来,咸俯首献款,誓不敢负。议遂定,然犹以精兵二千自卫,至南宁,投见有日矣。而公所爱指挥王佐、门客岑伯高雅知公无杀苏受意,使人言苏受,须纳万金丐命,苏受大悔,恚言:“督府诳我。且仓卒安得万金?有反而已。”守仁有侍儿,年十四矣,知佐等谋,夜入帐中告公,[边批:强将手下不畜弱兵。]公大惊,达旦不寐,使人告苏、受:“毋信谗言,我必不杀若等。”受疑惧未决,言“来见时必陈兵卫。”公许之,受复言:“军门左右祗候,须尽易以田州人,不易即不见。”公不得已,又许之。苏、受入军门,兵卫充斥,郡人大恐,公数之,论杖一百,苏、受不免甲而杖,杖人又田州人也,由是安然受杖而出,诸蛮咸帖。

[按]

龙光,字冲虚,吉水人,以县丞致仕。王公督军虔南日,辟为参谋。宸濠之变,公易舟南趋吉安,光实赞之,一切筹画,多出自光。后九年,田州之役,公复檄光以从,卒定诸蛮,亦异人也。陈眉公惜其功赏废阁,为之立传。

【译文】

王守仁来到苍梧后,当地夷人听说王守仁的名声,都对他敬畏不已,而王守仁也更加的谦虚谨慎。

第二年七月,王守仁前往南宁,先派人招降苏受,苏受表面接受,内心却另有打算。,带领两万人马,名为投降,实则想伺机叛变。王守仁派门客龙光接见苏受,苏受的部众个个露出兵刃,刀光闪闪,绵长数十里,喊声震天。龙光却全然不把这些威胁看在眼里,他舒适的靠坐胡床(一种可折叠的轻便坐具,亦称交椅或交床),要苏受及一干夷人头领上前,跪听朝廷安抚不杀的诏书。龙光意态从容,但声音激越,措词严厉,再加上龙光面貌清瘦又蓄着一撮胡子,长相颇像王守仁。苏受曾向人打听王守仁的长相,以为龙光就是王守仁,于是不敢违抗,愿意真心归降,具誓言绝不再反叛,于是和议达成。

然而,和议虽已达成一段时日了,苏受还是有些疑心,出入都带着二千名精兵护卫,惟恐王守仁忽然翻脸动手。王守仁的手下有王佐、岑伯高两人,虽明知王守仁根本无意杀苏受,却派人告诉苏受必须献万金才能保住一命。苏受一听悔恨交加,认为王守仁骗他,又一时间无法筹得万金保命,既然难逃一死,不如干脆叛变。

王守仁有一名侍儿,年约十四岁,无意中得知王佐等人阴谋,趁夜偷溜进守仁卧室向他禀报。王守仁大吃一惊,急得一夜未睡,派人告诉苏受说:“不要听信谣言,只要你投降,我一定信守承诺,绝不杀你。”苏受表示不放心,见面时仍将带兵前来,王守仁答应苏受的要求,苏受又说:“王公身旁的护卫一定要全换成本地人担任,否则所有协议作罢。”

王守仁不得已也答应。

当苏受带部众入城时,百姓大为恐慌,王守仁下令:“凡是身怀武器者,一律鞭刑一百。”

苏受本人也因携带武器而受鞭刑,由于执行者是本地人,而且他又无须卸甲受刑,根本打不痛,所以苏受也就欣然受罚,这才真正安抚了夷人。

[按译]

龙光字冲虚,吉永人,一生官只做到县丞。王守仁为虔南督军时,曾聘他为参谋。

宸濠之变时,王守仁乘船安然逃到吉安,主要便由于龙光的安排,而当时避险的一切事务亦多由龙光一手策划。后有田州之役,王守仁又征召龙光效力,终于平定蛮夷,也算是个奇人。陈眉公很痛惜龙光的功业事迹和一生官途的不成比例,特别为他作传。

627、顾蚧 耿定力

【原文】

顾蚧为儋耳郡守,文昌海面当五月有大风飘至船只,不知何国人,内载有金丝鹦鹉,墨女,金条等件,地方分金坑女,止将鹦鹉送县,申呈镇巡衙门。公文驳行镇守府,仍差人督责,原地方畏避,相率欲飘海,主其事者莫之为谋。蚧适抵郡,咸来问计,蚧随请原文读之,将“飘来船”作“覆来船”改申,遂止。

益民乔蠢,小眚累累大辟。耿恭简公[定力]为守,多所平反。有男子妇死而论抵者,牍曰:“妇詈夫兽畜。”庭讯之,则曰:“詈侬为兽畜所生耳。”遂援续二字于牍,而投笔出之,盖妇詈姑嫜,律故应死也。

[评]

只换一字,便省许多事;只添两字,便活一性命。是故有一字之贫,亦有一字之师。

【译文】

顾蚧为儋耳郡守,时正当五月,海上多飓风。一天,有一艘不明国籍的大船碰上飓风飘到岸边,船上载有鹦鹉,美女,金条等物,当地的官府、百姓私下分占了黄金,美女,只将鹦鹉连同报告呈交县衙。府城派人前往调查,地方官及百姓都害怕事发获罪,甚至想逃往海外。承办的官员也急得不知是好。

正巧顾蚧来到文昌县,官员前来请教对策,顾蚧在看过原先呈送的公文后,只将原公文中的“飘来船”改为“覆来船”,改定后再呈县衙,于是上级不再派人追查。

益州地处边远,老百姓愚昧无知,又不受管束,平日往往小错不断,每每因为小错被判死刑。耿恭简为太守时,曾平反许多案件,益州百姓赖以活命的人不少。

有一回,有位男子失手杀死老婆,按律法杀人者偿命。判决书上有提到,“妇骂夫畜生”之类的话,耿恭简便问行凶的男子详情,男子说:“她骂我是畜生所生,一时气愤才失手杀了她。”

于是耿恭简拿起笔在判书上多添了“所生”两个字后就宣布退堂。原来媳妇骂翁姑,在当地的律法上是该处死的。

[评译]

顾蚧只改一个字,省却上级追查的麻烦;耿恭简只加两个字,便救回一条人命。所以有因为一个字而成人师的。

628、胡兴

【原文】

祁门胡进士兴令三河。文皇封赵王,择辅以为长史。汉庶人将反,密使至,赵王大惊,将执奏之。兴曰:“彼举事有日矣,何暇奏乎?万一事泄,是趣之叛。”[边批:大是。]一日尽歼之。汉平,赵王让还护卫兵。宣庙闻斩使事,曰:“吾叔非二心者!”赵遂得免。

【译文】

明成祖朱隶封三子高燧为赵王时,曾征召三河县令胡兴为长史(官名,诸史之长,为幕僚之职)。后来宣帝在位时,汉王朱高煦暗中谋反,派密使求见赵王,赵王大惊,想质押密使奏报朝廷,胡兴说:“汉王密谋起事已有一段时日,现在来不及奏报朝廷。再说万一奏报朝廷的消息走漏,说不定会加速乱事的发生。于是暗中杀了密使。乱事平定后,宣帝听说赵王斩密使一事,说道:“看来叔叔对我倒是没有二心。”从此对赵王更加信任。

629、张浚

【原文】

建炎初,驾幸钱塘,而留张忠献于平江为后镇。时汤东野[字德广,丹阳人。]适为守将,一日闻有赦令当至,心疑之,走白张公。公曰:“亟遣吏属解事者往视,缓驿骑而先取以归。”汤遣官发视,乃伪诏也,度不可宣,而事已彰灼。卒徒急于望赐,惧有变,复谋之张公,公曰:“今便发库钱,示行赏之意。”乃屏伪诏,而阴取故府所藏登极赦书置舆中,迎登谯门,读而张之,即去其阶,禁,无敢辄登者。而散给金帛如郊赉时,于是人情略定,乃决大计。

【译文】

宋高宗建炎初年,高宗到钱塘,命张浚镇守平江,汤东野为守将。一天,听说皇帝下诏书,汤东野感到奇怪,立即报告张浚。张公说:“赶紧派个会办事的官员,得比前去接旨的驿丞早一步取得圣旨回来。”汤东野检视取回的圣旨,发觉是伪造的,不能对百姓公布,但是由于全部百姓都知道皇上有下诏书,而军士们更希望能获得皇上的犒赏,如果不公开宣旨,又怕引发动乱,于是急忙和张公商量。

张公说:“只有先挪用郡府的库银,宣称是皇上的赏赐。”

张浚暗中以郡府中所收藏的旧诏书取代假诏书,登上谯门对百姓宣读,随即命人拆去阶梯,禁止人们登谯门,另外犒赏军士金帛,于是人心才安定了一些,来得及慢慢安排大计。

630、张咏 徐达

【原文】

张乖崖守成都,兵火之余,人怀反侧。一日大阅,始出,众遂嵩呼者三。乖崖亦下马,东北望而三呼,复揽辔而行。众不敢哗,[边批:石敬塘斩三十余人犹不止,咏乃不劳而定。]

上尝召徐中山王饮,迨夜,强之醉。,醉甚,命内侍送旧内宿焉。旧内,上为吴王时所居也。中夜,王酒醒,问宿何地,内侍曰:“旧内也。”即起,趋丹陛下,北面再拜,三叩头乃出。上闻之,大说。

[评]

乖崖三呼,而军哗顿息;中山三叩头,而主信益坚。仓卒间乃有许大主张,非特恪谨而已!

【译文】

宋朝人张咏(官至吏部尚书,著有《乖崖集》)戍守成都时,战火连连,人心浮动。一天举行校阅,张咏才刚出现,军士们立刻大声鼓噪,再三呼叫万岁,张咏立即下马面向东北高呼三声“皇上万岁”,再上马继续校阅。军士们见此举动,不敢再喧哗。

明太祖有一次召徐达饮酒,饮至夜晚还不停灌徐达酒。徐达大醉,太祖命内侍送徐达到旧内休息。旧内是太祖为吴王时所住的宫殿,半夜徐达酒醒,问奴仆此为何处?奴仆答:“旧内。”

徐达立即起身,跪在台阶上朝北拜,三叩首后才离去。

太祖听说这件事后,非常高兴。

[评译]

张咏高呼三声万岁,平息了军士们急躁反叛的情绪;徐达三叩首,坚定了太祖对他的信任。这两人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对日后影响甚大的决定。看他们二人的作为,岂只是行事谨慎而已。

631、颜真卿 李揆

【原文】

安禄山反,破东都,遣段子光传李忄癸,卢奕,蒋清首,以徇河北。真卿绐诸将曰:“吾素识忄癸等,其首皆非是。”乃斩子光而藏三首。

李尚书揆素为卢杞所恶,用为入蕃会盟使。揆辞老,恐死道路,不能达命。帝恻然,杞曰:“和戎当择练朝事者,非揆不可,揆行,则年少于揆者,后无所避矣。”边批:佞口似是,揆不敢辞,揆至蕃。酋长曰:“闻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畏留,因绐之曰:“彼李揆安肯来耶?”

【译文】

唐玄宗时安禄山(本是胡人,得玄宗宠信,任平卢兼范阳节度使,天宝十四年举兵,陷长安,自称雄武皇帝,国号燕,后败被杀)谋反,攻陷长安,命段子光带着李忄癸(安禄山攻陷长安后被害)、卢奕(安禄山之乱与忄癸同死)、蒋清(安禄山反与忄癸同死)三人的人头招降河北一带的勤王之师。

颜真卿(博学,擅正草书,著有《颜鲁公集》)对诸将军说:“我认识李忄癸等三人,这不是他们的头颅。”于是颜真卿斩了段子光,而把李忄癸、卢奕、蒋清三个人头藏起来。

唐德宗宰相卢杞(性阴险,貌丑陋,但口才佳,德宗任其为相,常陷害忠良)一向讨厌尚书李揆(唐开元进士,善应对),想刁难他,于是向德宗推荐李揆为朝廷特使,到番邦签订盟约。李揆以“年老多病,怕路途遥远,恐难达成使命”为由请辞,德宗也很同情。卢杞说:“出使番邦一定要挑选熟悉政务、善于应对的大臣,此事非李尚书不可,如果以李尚书如此年纪还肯为明廷出使番邦,那么朝中这些比李尚书年轻的,谁敢不为朝廷效命呢?”

于是李揆无法再推辞。

李揆来到番邦后,番王问:“听说贵国有位人称大唐第一的李揆,可是阁下么?”

李揆怕番王会借故强行挽留,就骗番王说:“那个李揆怎么肯来呢?”

632、顾琛

【原文】

宋文帝遣到彦之经略河南,大败,悉委弃兵甲,武库为之空虚。帝宴会,有归化人在座,帝问库部郎顾琛:“库中仗有几许?”琛诡辞答:“有十万人仗。旧库仗秘,不知多少。”帝既发问,追悔失言,得琛此对,甚喜。

【译文】

南朝宋文帝派遣刘彦之负责河南一带的军事,却一战大败,兵士们纷纷纷丢下武器溃逃,一时京城兵库武器短缺。

有一天,文帝赐宴,突然问管兵库的顾琛:“兵库中现有多少库存武器?”顾琛故意说:“兵库的武器,足可供十万士兵使用,其中旧存武器还不包括在内。”文帝话说出口后,才惊觉座中有河南地归化的人,颇觉后悔,听了顾琛的回答才松了口气,非常开心。

633、李迪

【原文】

真宗不豫,李迪与宰执以祈禳宿内殿。时仁宗幼冲,八大王元俨素有威名,以问疾留禁中,累日不出。执政患之,无以为计,偶翰林司以金盂贮熟水,曰:“王所需也。”迪取案上墨笔搅水中尽黑,令持去,王见之,大惊。意其毒也,即上马驰去。

【译文】

宋真宗病重,李迪(有贤臣之称)与宰相为祈神消灾而留宿宫中。八大王赵元俨(宋周王,于兄弟中排行第八)素有野心,此次以探真宗病为由进住宫中,虽已有一段时日,但似乎没有离宫的打算。而仁宗年纪还小,辅政大臣虽忧急在心,却也无计可施。

凑巧有一天,赵元俨需要开水,翰林司(官名,唐宋内廷供奉之官)用金盆盛了开水,正要端去,李迪灵机一动,拿起案桌上毛笔在盆中一搅,然后命翰林司端去,赵元俨一见盆水微黑,以为有人暗中下毒想谋害他,立刻骑马离宫。

634、曹玮 张浚

【原文】

曹武穆玮知渭州,号令明肃,西人惮之。一日方召诸将饮,会有叛卒数千亡奔贼境,候骑报至,诸将相视失色。公言笑如平时,徐谓骑曰:“吾命也,汝勿显言。”西人闻,以为袭己,尽杀之。

统制郦琼缚吕祉,叛归刘豫。张魏公方宴,僚佐报至,满座失色,公色不变,乐饮至夜,乃为蜡书,遣死士持遣琼,言“事可成,成之;不可成,速全军以归。”虏得书,疑琼,分隶其众困苦之,边赖以安。

[述评]

此即冯睢杀宫他之智。西周宫他亡之东周,尽以国情输之。西周君大怒,冯睢曰:“臣能杀他。”君予金三十斤,睢使人操金与书问遗宫他云云。东周君杀宫他。

【译文】

北宋时,曹玮任渭州知府时,军纪严明,胡人对他敬畏不已。

有一天,曹玮宴请各将领时,守卫前来报告有数千名士兵叛变投降胡人,将领们都大吃一惊。只见曹玮谈笑如常,不慌不忙的对守卫说:“他们是奉我命去的,你不要张扬出去。”

胡人听说这件事,以为降兵是曹武派来偷袭诈降的兵士,就将他们全数处斩。

南宋时统制(官名,宋南渡后设置,统领将领管制军马)郦琼(金人,字国宝)绑架了吕祉投降刘豫(宋朝人,高宗南渡后金人立为皇帝,国号大齐)。

张魏公(张浚)宴请宾客时,副将前来报告此事,满座的宾客大为吃惊,只见张魏公面不改色,照常饮宴。直到夜深才写了一封信,用腊封口后,命一名死士送交郦琼,信中写道:“如有机会刺杀刘豫则见机行事,否则尽快抽身。”刘豫截下这封信后,下令逮捕郦琼及他的手下,于是边境又恢复平静。

[述评译文]

张魏公所用的,就是冯睢杀宫他的计谋。

西周宫他投降东周,并把西周的机密泄露给东周。西周君王大为生气,冯睢说:“只要给我黄金三十斤,我便能杀宫他。”冯睢派人拿着信与黄金见宫他,于是东周君便杀了宫他。

635、太史慈

【原文】

太史慈在郡。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慈以选行,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车门,则州吏才至,方求通。慈问曰:“君欲通章耶?”吏曰:“然。”“章安在?题署得无误耶?”因假章看,便裂败之,吏大呼持慈,慈与语曰:“君不以相与,吾亦无因得败,祸福等耳,吾不独受罪,岂若默然俱去?”因与遁还,郡章竟得直。

【译文】

三国时,吴国的郡、州两府间常有冲突,而朝廷很难分辨谁是谁非,往往以先呈送的公文为是。

有一次州府的奏章已送出,郡府怕落后,于是征求能拦截州使者的人。太史慈(三国吴人,字子义)正巧在郡内,就志愿前往。日夜兼程,来到洛阳,到了宫门口时,州府的使者才到,正要请人通报。太史慈先问使者:“你是来呈送州府奏章的吗?”

答:“正是。”

又说:“奏章在哪儿?题署没有错误吗?”于是假意检视,却把奏章给撕了。

使者大叫抓人,太史慈却说:“如果你不随便把奏章交给我,我也撕不了。我若被抓,你也难脱罪,不如假作没事回去吧。”于是两人一起离开洛阳,而郡府的奏章也就顺利的呈给朝廷了。

636、杨四

【原文】

天顺中,承天门灾,阁臣岳正以草诏得罪,降广东钦州同知。道漷,以母老留阅月,尚书陈汝言素憾正,至是嗾逻者以私事中,逮系诏狱,拷掠备至,谪戍肃州镇夷所。至涿州,夜宿传舍,手梏急,气奔欲死,涿人杨四者素闻正名,为之祈哀,解人不肯,因醉以醇酒,伺其熟睡,谓正曰:“梏有封印,奈何?”正曰:“可烧鏊令热,以酒喷封纸,就炙之,纸得燥,自然昂起。”杨乃如其言,去钉脱梏,刳其中,复钉而封之。其人既醒,觉有异,杨乃告曰:“业已然,可如何?今奉银数十两为寿,不如纳之。”正以此得至戍所。

【译文】

明英宗天顺年间,承天门发生火灾,内阁大臣岳正(明朝正统进士,因杵石亨谪贬,著有《类博杂言》等书)因起草诏书有失获罪,被贬为广东钦州同知。路经漷县,因母亲年岁已大,恐奉养之日不多,曾停留一个月陪伴母亲。

尚书陈汝言(有谋略,著有《秋水集》)一向忌恨岳正,为报私仇,便借此事下令拘捕岳正,严刑拷打后发配肃州镇夷所。一路上,岳正被差官折磨得不成人形。一天夜晚来到涿州一家客栈休息,有个叫杨四的本地人,一向尊敬岳正的为人,为岳正向差官求情,要求松下镣铐。差官不答应。

为救岳正,杨四只好假意请差官喝酒,趁差官酒醉熟睡施救,但一见岳正的手铐,便泄气的说:“手铐上有封条,怎么取下手铐呢?”

岳正说:“用火把手铐加热,再用酒洒在封条上,潮湿的封条烤干之后自然会翘起来,便容易脱落了。”

杨四照岳正的话去做,扭松手铐上的铁钉后,再将封条贴上。

第二天差官发觉手铐松脱,杨四具实相告,并说:“事已至此,你又能如何?闹大了您也难脱罪,这有纹银几十两给您添福增寿,您就收下吧?”

于是岳正得以平安的到达肃州。

637、李文达

【原文】

天顺初,德、秀等王皆当出阁,英庙谕李文达公贤慎选讲读官,文达以亲王四位,用官八员,翰林几去半矣,乃请于新进士内选人物俊伟、语言正当、学问优长者,授以检讨之职,分任讲读。遂为定例。

【译文】

明英宗天顺初年,德、秀等四位皇子即将受封,英宗面谕李文达要慎重的遴选四位皇子的讲读官(讲解诵读诗书)。李文达认为四位亲王的讲读官以往翰林几乎占了一半,想有所改变,就奏请英宗准许由新科进士中,遴选样貌英俊身材挺拔、言谈得体举止谦和、学识丰富的人,授以官位担任讲读,从此成为遴选讲读官的一种惯例。

638、周忱

【原文】

己巳之难,也先将犯京城,声言欲据通州仓。举朝仓皇无措,议者欲遣人举火烧仓,恐敌之因粮于我也。时周文襄公[忱]适在京,因建议,令各卫军预支半年粮,令其往取。于是肩负者踵接,不数日,京师顿实,而通州仓为之一空。

[述评]

一云,己已之变,议者请烧通州仓以绝虏望。于肃愍曰:“国之命脉,民之膏脂,奈何不惜?”传示城中有力者恣取之,数日粟尽入城。

郦生以楚拔荥阳不坚守为失策,劝沛公急取敖仓。

又李密据黎阳仓,开仓恣民就食,浃旬得兵三十余万。徐洪客献策谓:“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难以成功,宜乘锐进取。”密不从而败。

刘子羽守仙人关,预徙梁、洋公私之积。金人深入,馈饷不继,乃去。

自古攻守之策,未有不以食为本者,要在敌未至而预图耳。若搬运不及,则焚弃亦是一策,古名将亦往往有之,决不可赍盗粮也。

【译文】

明己巳年瓦剌举兵入侵,并扬言要占领通州各米仓。消息传来,朝廷百官大为惊慌,有大臣建议烧毁米粮,以免增加瓦剌的实力。周文襄,正巧在京城,便建议下令各守卫军可前去通州预支半年军粮,命令下达没多久,京师各米仓盈满,而通州已成空仓。

[述评译文]

另有一说是:己巳年大臣曾建议烧毁通州米仓,以断绝瓦剌野心,于肃愍(谦)上奏说:米粮是国家命脉、人民膏脂,不应轻易焚毁。于是下令城中凡有能力搬粮的百姓都可前去通州搬米,不多日,通州的米全集中到京城。

楚汉相争时,郦食其认为,项羽攻荧阳却不力守是一大失策,劝刘邦夺取敖仓米粮,奠下日后胜基;而李密占领黎阳后曾下令大开米仓任百姓搬米,一时归附李密的有三十万人,徐洪客曾建议李密:趁米粮充足深得人心时,一鼓作气继续进攻,不要等到米尽人散时就难成功了,但李密没有接受这建议,终于失败。

宋朝时刘子羽占仙人关,事先运走梁洋公私藏的米粮,金人进攻时,因粮饷不继,只有退兵。

自古军人作战无不以米粮为胜负关键,因此在敌人尚未进攻前就要有全盘的计划,万一搬运不及,烧毁也是一种策略,许多名将往往也用这一招,就是不能将米粮白白送给敌人。

639、韩雍

【原文】

韩雍弱冠为御史,出按江西。时有诏下镇守中官,而都御史误启其封,惧以咨雍,雍请宴中官而身为解之,明日伪为封识,而藏旧封于怀,俟会间,使邮卒持以付己,佯不知而启之,稍读一二语,即惊曰:“此非吾所当闻。”遽令吏还中官,则已潜易旧封矣,雍起谢罪,复欲与邮卒杖,中官以为诚,反为救解,欢饮而罢。

[述评]

此即王韶欺郭逵之计,做得更无痕迹。

郭逵为西帅,王韶初以措置西事至边。逵知其必生边患,因备边财赋连及商贾,移牒取问。韶读之,怒形颜色,掷牒于地者久之,乃徐取纳怀中,入而复出,对使者碎之。逵奏其事,上以问韶,韶以原牒进,无一字损坏也。上不悟韶计,不直逵言,自是凡逵论,诏皆不报,而韶遂得志矣。

韩襄毅在蛮中,有一郡守治酒具进,用盒纳妓于内,径入幕府,公知必有隐物,召郡守入,开盒,令妓奉酒毕,仍纳于盒中,随太守出。

[评]

此必蛮守欲假此以窥公耳,公不拂其意,而处之若无事然,此岂死讲道理人所知,

【译文】

明朝人韩雍(屡次破贼有功,两广人曾立祠祀奉)二十来岁就当了江西御史。有次一封皇帝颁赐宦官的敕书,被都御史误为普通公文而误拆。都御史怕有杀身之祸,请教韩雍共商对策,韩雍表示,他将设宴请蔡太监,决定亲自为他解决这个难题。

第二天,他先伪造一封假信,把原来的真信藏在怀中,在宴席前悄悄把假信交给邮卒,叮嘱邮卒在宴席开始后送交自己,然后故意拆信,读了几句后,就很惊慌的说:“这不是颁给我的敕书。”

于是把原来已拆封的敕书送给宦官,除了一再谢罪外,并请求与邮卒一起领罚,宦官被韩雍的诚意感动,反而连连劝慰,宾主继续畅饮。

[述评译文]

韩雍的计谋,其实就是王韶欺骗郭逵之计,只是韩雍做得更是天衣无缝。

郭逵为边帅时,王韶奉命治理边境。郭逵知道王韶治理边境必会发生变乱,想让王韶知难而退,就派人送给王韶一本边境各地的财赋概况及商家资料,征询王韶意见。王韶看了一两页后,就把资料摔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将资料揣入怀中,来到室外,当着郭逵使者的面将资料撕毁。

郭逵将此事奏禀皇帝,皇帝召来王韶时,只见王韶将原本呈上,没有丝毫毁损,皇帝没有察觉王韶的计谋,以为郭逵没有说实话,从此王韶得到皇帝的宠信。

韩雍有一次来到番地,当地郡守准备了酒菜,把一名妓女藏在箱中,命人送到韩府。韩雍知道其中定有文章,使召来郡守当场开箱,请出妓女。酒宴结束后,韩雍请妓女再回到箱中,随太守一起离开府衙。

[评译]

箱中暗藏妓女一事,一定是番邦郡守想借此试探韩公,韩公不违逆郡守的心意,处理泰然自若,这种技巧,哪里是一味遵奉圣人之道的古板人所能懂的。

640、耿定力

【原文】

耿司马公[定力]知成都府。益俗不丧而冠素,亟禁之。适两台拨捕蝗,公寝未发。道逢三素冠,皆豪子弟也,数之曰:“法不汝贳,能掠蝗自雪乎?”

其人击颡,遍募人掠之。蝗尽,民无扰者。

[评]

本欲掠蝗,借素冠以济。一举两得,灵心妙用,可以类推。

【译文】

明朝耿司马为成都知府时,想导正当地“人死不发丧,只戴白帽”的风俗。

碰巧成都闹蝗灾,上有命令消灭蝗害,耿司马还不及下令捕蝗,就在路上碰到三位头戴白帽的富家子弟。耿司马忍不住的责备他们说:“亲人过世不发丧只戴白帽,就算律法能容,你们良心可安?现在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看你们能不能尽力捕蝗,来安慰死者。”

三名富家子弟立即招募乡人捕蝗,平息了一场蝗灾。

[评译]

耿司马本来只是奉命消灭蝗虫,借导正不良风俗促使乡人尽力灭蝗,真可说是灵心妙用,一举两得。

641、某教谕

【原文】

有御史罪其县令。县令密使嬖儿侍御史,御史昵之,遂乘机窃其箧中篆去。御史顾篆箧空,心疑县令所为而不敢发,因称疾不视事。尝闻某教谕有奇才,因其问疾,召至床头诉之。教谕教御史夜半于厨中发火,火光烛天,郡县俱赴救。御史持篆箧授县令,他官各有所护。及火灭,县令上篆箧,则篆在矣。

或云此教谕乃海瑞也,未详。

[评]

山尽水穷处,忽睹天台、雁荡、洞庭、彭蠡,想胸中有走盘珠万斛在。

【译文】

明朝时有位县令得罪了御史,于是悄悄派自己嬖幸的童仆去服侍御史,御史非常宠爱这名童仆。一天,这童仆乘御史不注意。偷偷将御史收藏在小箱中的官印偷走。御史发觉官印遗失,怀疑是县令暗中主使,但又不敢随便张扬。听说有个教谕(官名,掌教诲生员)是个奇才,点子很多,便假称生病暂时不能处理公务。借着教谕前来探病,召教谕来到床前向他请教。

教谕说:“大人不妨半夜时在厨房放把火,各官员一定会前来救火。大人到时就可借保护财物为名,把印信箱交给县令保管。当然其他官员,也都交付他们一些物品。我保证遗失的印信一定物归原主。”

御史依计幸事,等到大火扑灭,县令呈上印信箱时,印信果然已在箱中。

有人说这教谕就是海瑞,不太清楚。

[评译]

在山穷水尽的困境时,忽然看到天台山、雁荡山、洞庭湖和彭蠡湖(鄱阳湖),这样的人,想必胸中定有万斛珠在盘中打转。

642、王安

【原文】

神庙虽定储,而郑贵妃权谲有宠,东宫不无危疑,侍卫单微,资用多匮,弥缝补救,司礼监王安力为多。福邸出藩,贵妃倾宫畀之。或迎附东宫,勒止最后十箱,舁至宫门。安知之,谏曰:“此非太子之道也。”或曰:“业已舁至,奈何?”安曰:“即舁还之。”更简箱之类此者十枚,实以器币而赠之。乃谓妃曰:“适止箱于宫门,欲以仿箱制也。”上及贵妃皆大喜。

【译文】

郑贵妃为人多心计,甚得明光宗宠爱。光宗虽已册立太子,但太子不受重视,不但侍卫少,日常开支更是窘困,全靠司礼监(掌宫廷礼仪)王安(光宗时为司礼太监,后为魏忠贤所害)筹措,太子地位仍岌岌可危。

有一次福邸出藩,郑贵妃倾全力准备丰盛的礼物。有人为讨好太子,将郑贵妃所送的最后十箱礼品拦截下来,堆放在太子宫门口。王安知道后对太子说:“这种行为不是太子该有的。”

有人说:“那么,堆放在太子宫门的十箱礼品该如何处置呢?”

王安说:“立刻送还贵妃,另外再找十个相同的箱子装满器物,钱币一并送去。”

然后,王安派人对贵妃说:“刚才拦下贵妃的箱子,只是想知道贵妃箱子的式样,好盛装礼品。”

贵妃因而大喜,光宗也非常高兴。

643、朴恒

【原文】

尝有觅亲尸于战场,溃腐不可物色者。高丽臣朴恒父母殁于蒙古之兵,恒从积尸中得相似者辄收瘗,凡三百余人。此亦一法。

[述评]

元祐间有大臣某,父贬死珠崖,寓柩不归。既贵,自过海迎取。岁久,无能识者。僧房中有数柩枯骨,无款记。不获已,挈一棺归,与其母合葬。后竟传误取亡僧骨者,方知朴恒有见。

【译文】

在战场上认领亲人的尸骨,常会发生因尸首溃澜而无法辨认的困扰。有个高丽臣名叫朴恒,他的父母死于蒙古兵之手,朴桓无法辨认明确,只好将尸首中觉得相似的便予以收葬,结果一共埋葬了三百多具尸体。这也是安慰死者亡魂的一种方式。

[述评译文]

宋哲宗赵煦元祐年间有位大臣,年轻时父亲因罪贬至朱崖,不久死于当地,棺柩一直没有运回家乡。该大臣显贵后想迎父棺回乡,来到停棺的寺庙,只见停放着好几口棺木,尸体已成枯骨,也没有姓名记号,于是大臣便随意取了其中一口棺木与他母亲合葬。事后曾经传出他误运了和尚的棺木回家的流言。

发生这种事后,我们不得不说朴恒的做法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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