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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

第二十六章 湛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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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湛甘泉

白沙之后,有湛甘泉。其门下之盛,殆与阳明相埒。故当时多以王、湛并称。又非整庵闭门著书,不交徒众比也。甘泉,名若水,字元明。广东增城人。以从白沙学,不赴计偕。后登弘治十八年进士。历官南京礼、吏、兵三部尚书。致仕。嘉靖三十九年,卒。年九十五。有《甘泉集》。阳明在吏部讲学,甘泉首和之。其宗旨在体认天理,煎销习心,与阳明之存天理,去人欲,盖极相近。尝曰:“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体认,是工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语录》)然《与阳明书》力言其以正念头训格物之非,而谓:“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又谓:“格物之意,以物为心意之所著。意只恐人舍心求之于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以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并《与阳明书》)盖天理即良知,原无同异。但所争者,阳明以心外无物,故工夫必在心上用。甘泉以心体万物,故功夫当在物上用。观甘泉自云:“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答杨少默书》)斯其不合之故,可以见矣。且体认天理之说,出于李延平,而甘泉与延平亦异。延平体认天理,盖在默坐澄心时。而甘泉则主随处体认,不分动静。故于《论语》言“居处恭,执事敬”,尤爱举“执事敬”一语,曰:“吾人切要,只于执事敬用功。”(《答徐曰仁》。曰仁名爱,阳明门人)曰:“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于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答陈维浚》)曰:“执事敬,最是切耍。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答邓瞻兄弟》)夫阳明未尝不曰:“须在事上磨炼做工夫,乃有益。”未尝不曰:“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传习录》)然以随事致力,为彻上彻下,一了百了,则阳明所不然也。夫白沙有云:“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则甘泉之随处体认,犹是其师之教欤?甘泉与阳明争,在格物。整庵与阳明争,亦在格物。然有同而不同者。甘泉曰:“心体物而不遗。”整庵曰:“格物之格,是通彻无间之意。盖工夫至到,则通彻无间。物即我,我即物,浑然一致。”(《困知记》)其以即心即物,则所同也。然整庵曰:“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若谓其心通者,洞见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而此心可以范围天地。则是心大而天地小矣,是以天地为有限量矣。本欲其一,反成二物。谓之知道可乎?《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乃统体之太极。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则物物各具一太极矣。其所为太极则一,而分则殊。惟其分殊,故其用亦别。若谓天地人物之变化,皆吾心之变化,而以发育万物归之吾心。是不知有分之殊矣。既不知有分之殊,又恶可语天理之一哉!盖发育万物,自是造化之功用。人何与焉?虽非人所得与,其理即吾心之理。故《中庸》赞大哉圣人之道,而首以是为言。明天人之无二也。此岂蔽于异说者之所能识哉!”(《困知记》)而甘泉曰:“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夫天地万物之中者也。”(《心性图说》)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当天地万物看。”(《语录》)其以即心即物,或推本于天,或即推本于心,则所异也。是故甘泉之说,虽非阳明之比,而自整庵视之,则皆所谓心学耳。昔者朱、陆对立,而南轩厕其间,与朱时有异同,然自近朱而非陆。今者王、罗对立,甘泉在其间,与王虽有异同,亦自近王而非罗。夫甘泉之学,出于白沙。而整庵于白沙“斯理无一处不到,无一处不运,才觉便我大而物小”云云,皆极讥之。则与甘泉,复何怪其径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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