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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全文

宋史全文卷二十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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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宗一

乙卯庆元元年。上,光宗皇帝第三子也,母曰慈懿皇后李氏。光宗在泰邸,慈懿梦日队于庭,以手承之,已而有娠。孝宗乾道四年十月丙辰秋分而生上,五年正月赐名。

十一月乙丑,授右千牛卫大将军。

淳熙五年十月戊午,除明州观察使,封英国公。

七年二月戊辰,初就傅,孝宗谕辅臣妙简儒臣为小学教授,遂以命秘书省正字杨辅,时上年十三矣。明年,辅补外,以校书郎刘光祖代之。光祖请讲诵祖宗故事以为日课。

九年正月,冠。

十年九月已巳,始预朝参。

十一年当出阖,两宫爱之,不欲令居外,乃建第东宫之侧,以十月甲戌迁焉。

十二年三月乙酉,除安庆军节度使,封平阳郡王。

八月辛酉,纳夫人韩氏。

十六年二月,光宗受禅。

三月已亥,拜少保、武宁军节度使,进封嘉王,赐外第。上自弱龄尊师而重傅,朝廷所用学官如罗点、邓驿、莫叔光,咸一时之选。及是又创翊善,以沈清臣为之。清臣俄免,以黄裳代之。其后黄艾、孙逢吉、陈傅良、章颖、沈有开、彭龟年继居讲读之任,皆名儒也。上每温习所讲之书,自为口义,令讲官亲草,或有大义论,上必书之册,谓之日记。高宗攒陵,上力请护送道间,因见田家作苦之状,谓左右曰:『居常在禁中,安得知此?』

《讲义》曰:周公作《无选》,首之曰知稼穑之艰难。盖人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其视田里之务为何物?故一旦出而临民,往往如秦越之相视。尝闻真宗孔母号泰国太夫人刘氏本农家女,喜谈田野间事。真宗自幼闻之为甚详,所以即位以来,加惠农民,《景德农田敕成书》最为详备,岂非见闻之有其素哉?今我宁考在潜德之初,因道间见田家作苦之状,谓左右曰:『居常在禁中,安得知此?』是则小人之劳关于圣心久矣,此三十年恭俭之治,岂无所自来欤?

光宗绍熙二年冬,光宗始属疾。四年,寿皇不豫,光宗疾甚,不能视疾。寿皇升遐,犹未能出。知枢密院事赵汝愚等奉太皇太后圣旨:皇帝以疾不能执丧,奉皇子即皇帝位。本末详见先宗绍熙五年。时年二十七。

春正月丁亥朔,蠲两淮租税。诏修《高宗实录》。己亥,雷。壬寅,黎州蛮寇边,官军与战,却之。乙巳,蠲台、严、湖州贫民身丁折帛钱一年。诏两浙、淮南、江东路荒歉诸州收养遗弃小儿。辛亥,将作监李沐为右正言。沐,韩侂冑之党也。侂胄欲击赵汝愚,于是擢沐以居言路。以阴雨,赈济行在贫民。丙辰,白虹贯日。

二月丁巳朔,诏两淮诸州劝民耕垦荒田。壬戌,诏嗣秀王伯圭赞拜不名。罢诸郡权摄。癸亥,以久雨,释大理、三衙、临安府、两浙路杖以下囚。丁卯,语帅臣监司岁终考察郡守臧否以闻。丁丑,右正言李沐上殿,乞罢右丞相赵汝愚政柄,以尊安天位,塞绝奸原。是日,汝愚乞罢政,出浙江亭待罪。诏中使宣押赴都堂治事。沐又乞更不宣押,是晚锁院。戊寅,汝愚罢右丞相,除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制词略曰:『顷我家之多难,赖硕辅之精忠,持危定倾,安社稷以为悦;任忠竭节,利国家无不为。既隆翊戴之勋,尚期启沃之助。力陈忱悃,祈避烦言。』起居郎、权直学士院郑湜所草也。湜坐无贬词,免直学士院,未几罢去。

《讲义》曰:父有天下,传归于子,此古今之常也。后世人臣往往贪天之功以为己力,非小人之尤者乎?尝闻哲庙之立,本宣仁保佑之赐与诸大臣建请之功,群佥矫诬,所以定策归功蔡确,而上谤宣仁,下累王珪,遂为元祐大臣不可解之祸,其往辙可鉴矣。今我宁考纂承大统,盖慈福宫定计于内,赵忠定诸臣翊赞于外。侂胄何人,夤缘戚里,蒙蔽朝廷,既攘夺其功掩为已有,且附会言章,窜之于必死之地,亦独何心哉?然则确与侂胄,其罪皆不可胜诛矣。

己卯,雨土。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兼参知政事。庚辰,权兵部侍郎章颖与群察上疏,留赵汝愚也。右正言李沐论其附下罔上,继与宫观。工部侍郎、知临安府徐谊亦坐上疏论救赵汝愚罢去。御史中丞谢深甫、殿中侍御史杨大法、监察御史刘德秀、刘三杰论:『汝愚冒居相位,今其罢免,不当加以书殿隆名,帅藩重寄。伏匄寝其福唐之命,令以职名奉祠。』汝愚亦乞将前件新命尽赐罢免,令臣姑守本官奉祠,杜门省咎。甲申,有旨依所乞,依旧观文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国子祭酒李祥、国子博士杨简复上疏留汝愚,沐又劾之。是月,初,内藏库下淮东总领所取其羡财,至是叶适言:『此钱当存留,以备缓急。请诏有司,自今除每岁收支外,并将桩管实在之数开具成册,使朝廷通知有余不足之数。其非缘军前事,毋得趣文移起发,欲以他用,虽有中旨,许执奏不行。俟储积果多,朝廷经制既立,然后议窠名之重轻,考拨定之数目,宽减州县,还以予民。』从之。

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庚寅,太白经天。辛亥,诏四川岁发西兵赴行在如旧制。癸丑,命侍从、台谏、两省集议江南沿江诸州行铁钱利害。甲寅,国子祭酒、新除湖南转运判官李祥、国子博士杨简罢,坐留赵汝愚,为右正言李沐所劾也。

夏四月丙辰朔。丁巳,太府寺丞吕祖俭上疏留赵汝愚,并论朱熹、彭龟年等不当逐,语侵韩侂胄。戊午,诏吕祖俭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中书舍人邓驿封还录黄。己未,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余端礼为右丞相,签书枢密院事京镗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郑侨参知政事,御史中丞谢深甫签书枢密院事。庚申,诏中书舍人邓驿以吕祖俭志在无君,其罪当诛,姑从窜斥,以示宽容,自合书行。于是太学上舍生杨宏中、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博、徐范六人伏阙上书,其略曰:『臣闻自古国家祸乱之由,初非一道,而小人伤君子,其祸尤惨。君子登庸,杜绝邪枉,要其处心,实在于爱君忧国。群小得志,仇视正人,必欲尽去其朋类,然后可以肆行而无忌,于是人主孤立而社稷危矣。党锢毙汉,朋党乱唐,大率由此。元祐以后,邪正交攻,卒成靖康之变。我宋不竞,贻祸至今,此臣子所不忍言,陛下所不忍闻也。臣窃见近者谏官李沐论前相赵汝愚所为乖戾,随即罢去。若虑陛下父子之际,怀不自安,故黜汝愚,以谢天下,亦未为过。如沐所言,则亦为汝愚自居同姓,数谈梦兆,专政擅权,欺君植党,殆将不利于陛下。以此加诋,其实不然。汝愚之去,中外咨愤,而以为父老欢呼,蒙蔽天听,一至于此。道路哗然,以为李沐内结权幸,阴有指授,率尔肆言,全无忌惮。庙堂屏息,不敢异议,天下扼腕,气将奚伸?其气已足以熏灼朝路,撼摇国势。陛下若不亟悟,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陛下独不念去岁之事乎?人情惊疑,变在朝夕。当是时,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议,使陛下得以成寿康皇帝揖逊之志,行孝宗皇帝未举之丧,虽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方位枢府,本兵柄,指挥操纵,何向不可?尚不于此时为利,上下安妥,乃有异意乎?李沐辄以危言悚胁陛下,巧于中伤君子,立威取名,情状败露。愿陛下鉴汉、唐之祸,惩靖康之变,精加宸虑,特奋睿断。念汝愚之忠勤,灼李沐之回邪,明示好恶,精别淑慝,窜李沐以谢天下。』庚申,诏宏中等妄乱上书,扇摇国是,各送五百里外编管。中书舍人邓驿言:『仰惟国家开设学校,教养士类,德至渥也。自建太学以来,上书言事者无时无之。累朝仁圣相继,天覆海涵,不加之罪,甚者押归本贯或他州,听读而已。绍兴间,有布衣俞古上书狂悖,若以指斥之罪坐之,诚不为过。太上皇帝始者震怒,降旨编管,已而臣僚论奏,竟从宽典。陛下今日编管杨宏中等六名,若以扇摇国是罪之,则未若指斥乘舆之罪大。以六辈言之,则一夫为至寡。圣明初政,仁厚播闻。睿断过严,人情震骇。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诏驿依已面谕书行,未几,驿罢知泉州。工部侍郎兼知临安府钱象祖遣人逮捕诸生,押送贬所。宏中、道、林仲麟皆福州人,端朝温州人,博信州人。博久居学校,忠鲠有闻,同上谏书,皆其属藁。右正言李沐除右谏议大夫,监察御史刘德秀除右正言。时知名之士罢斥相继,人情汹汹,韩侂胄患之。侍御史杨大法、右正言刘德秀乃乞降诏,以国是、尊君、中道等事训饬在廷,有不如诏者,重置典宪。辛酉,追封史浩为会稽郡王。戊辰,以火疫故,出内帑钱为行在贫民医药、棺敛费。壬午,复出内帑钱赐诸军疾疫死者家。

五月戊子,吕祖俭改送吉州安置。丁酉,命直学士院傅伯寿草诏,如杨大法、刘德秀之请。伯寿,自得之子,自得乾道间以不受曾觌之招名闻四方,至伯寿,则奴事韩侂胄隶人苏师旦,致身通显。其弟伯成非其所为,每切责之。至是,伯寿始草诏,以诋善类。戊戌,诏曰:『朕惟风俗者治忽之枢机,士大夫者风俗之权舆。昔周文武之隆,在位皆节俭正直,小大之臣,咸怀忠良,下至庶民,无有淫朋比德。今也不然,怀背公死党之心,蔑尊君亲上之义,佞谀侧媚,以奉权强;诡僻险傲,以钓声誉。鼓唱横议,贪利逞私,使毁誉是非混然淆乱。于乎!朕之所托,顾乃如此?自今至于后日,洒濯厥衷,存公去私,可否从违,各当于理,则予汝嘉。其有不吉不迪。习非怙终,邦有常刑,朕不敢贷。』丙午,诏诸路提举司置广惠仓,修胎养令。辛亥,降大理、三衙、临安府杂犯死罪以下囚,释杖以下。

六月甲寅朔。丁巳,右正言刘德秀言:『邪正之辨,无过于真与伪而已。彼口道先王语,而行如市人所不为,在兴王之所必斥也。昔孝宗垂意规恢,首务核实,凡虚伪之徒言行相违者,未尝不深知其污。臣愿陛下以孝宗为法。』诏下其章。己未,遣起居舍人汪义端贺金主生辰。命中书复置台谏官言事[1]。庚午,诏三衙、江上诸军主帅将佐初除举自代一人,岁举所知二人。右正言刘德秀劾国子博士孙元卿、太学博士袁燮、国子正陈武,皆罢去。司业汪逵人札子辨之,德秀以为言,逵亦罢,于是善类为之一空矣。韩侂冑本武人,志在招权纳贿,除不附已而已,不能巧为说以网善类也。先是,熙宁间,程颢、程颐得孔孟千载不传之学,始以道学为天下倡。二先生少学于汝南周敦颐,其后学者翕然宗之,其高弟延平杨时、河南尹焞遭遇靖康、建炎、绍兴之间,致位通显。建安胡安国学《春秋》于程颐而不及见,以杨时、谢良佐为师友。绍兴初,秦桧为亚相,引安国侍经席,一时善类多聚于朝,俄为吕颐浩、朱胜非所逐。赵鼎为相,尹焞以布衣劝讲,经生学士多召用焉。鼎既罢,张俊独相,谏官陈公辅力排程氏学,以为狂言怪语、淫说鄙词,胡安国上疏辨之。其后桧再入相,复尚王金陵,而程氏学废矣。杨时传郡人罗从彦,从彦传之李侗,侗传之朱熹;安国传其子宪,宪传之广汉张栻,栻,浚之子也,乾、淳间与朱熹相往来讲切,后以道学为己任,学者号曰晦庵先生、南轩先生。东莱吕祖谦,其同志也。栻侍经筵不久而去,熹屡召不起,孝宗贤之。王淮当国,素不善熹,尚书郑丙始创为道学之目,淮又擢陈贾为察官,俾上疏言:『近日缙绅有所谓道学者,大率假其名以济其伪。望明诏中外,痛革此习。』熹遂得祠。淳熙末,熹除郎,以足疾未拜,而侍郎林栗劾其慢,且诋道学之士以乱臣之首,宜加禁绝。栗虽罢去,而士大夫讥谤道学之说迄不可解,甚至以朋党诋之,而邪正莫能辨。绍熙末,赵汝愚当国,遂起熹侍经筵,而其学者益进,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而流俗丑正,多不便之,然犹未敢加以丑名攻诋。至是,士大夫嗜利亡耻,或素为清议所摈者,乃教以凡相与为异者,皆道学人也。阴疏姓名授之,俾以次斥逐。或又为言:『名道学则何罪?当名曰伪学。』盖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其廉洁好修者皆伪也。于是憸人、险狠猥薄无行之徒利其说之便己,攘袂奋臂,以攻伪干进,而学禁之祸自此始矣。

《讲义》曰:我朝自王安石以《新经》破旧说,凡学校科举之间,皆以王氏之经从事,士用新进,国尊新法,而天下自是多事矣。孝宗皇帝崇尚伊洛之学,一时明师大儒相继而起,张栻在湖,朱熹在闽,吕祖谦在浙,皆推明是学,以续孔、孟正脉之传,天下学者翕然从之,得其说者互以传授,凡岩谷草野之间,皆出一辙。学校科举取人、士大夫立身事君,无不源流于是学之中,涵养陶成,士习醇美。自小人用事,摧靡道学,而名之以伪,海内之士,澜倒风从,不惟礼义廉耻有所不顾,而学士大夫之衣冠亦更变以趋时,未几异说横兴,兵端骤起,非朝廷决然锄去大奸,以复正学,几为东南不可解之祸。师道不立,其流弊乃在此哉!曩者绍熙之前,一时风俗之好尚,为士者喜言时政,为吏者喜立功名,诚不能无所偏,而执事惩之甚,遂一举而厌薄之,稍自好者名以伪学,欲自立者号以私党,于是世俗毁方为圆,变真为佞,而流风之弊,有不可胜言者矣。

癸酉,宜州观察使兼枢密院都承旨韩侂冑为保宁军节度使、提举万寿观。

御史中丞何澹急欲执政,秋七月丙申,上疏论:『专门之学流而为伪,空虚短拙,文诈沽名。请风厉学者,专事孔孟,毋得自相标榜。』丁酉,诏榜朝堂。澹始以留正荐,自权兵部侍郎除右谏议大夫,首击周必大罢之,未几,迁中执法,一时名士,排击殆尽,大为清议所薄。会有本生继母之丧,徘徊不肯去。太学生乔嘉等移书切责之,其略曰:『阁下自长成均而更长台谏,此三纲五常之所系者也。今闻阁下有所生继母之丧,初请于朝,欲解官持服,继闻上疏称解逮事、不逮事之异,中外哄然,虽愚者亦以为骇。阁下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乎?若以为正,则阁下亦当从而为正,不得黜之也。今四下余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事而不持心丧,可乎?阁下之意,必谓所生继母无生我之恩,则不当为所生之母,抑不思黜其所生之继母,是贱其所生之父也。必以生我者为正而继之者为不正,是闾巷小人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也,非天理之公、人伦之正也。阁下为天子耳目之官,将以厚人伦,正风俗,正宜致辨于此。』太常亦谓当申心制,不得已,乃去位。既免丧,时赵汝愚已执政,止除焕章阁学士、知明州。澹愈怨恨,祈哀韩侂冑,遂除澹御史中丞,自是力主伪学之禁,以至执政。甲辰,吏部郎官麋师旦建言请考核真伪,未几,除左司员外郎。时有张贵谟者指论《太极图说》之非。何澹上言:『在朝之臣既熟知其邪正之迹,然不敢白发,以招报复之祸。望明诏大臣,去其所当去者。』于是以何澹疏,落赵汝愚观文殿大学士,罢官观。己亥,太白昼见。

八月己巳,诏内外诸军主帅条析将佐、士卒、器械、船舰可用与否及控扼防守之策闻。

九月壬午朔,蠲临安府水灾贫民赋。乙酉,以久雨,决系囚。甲辰,遣中书舍人黄艾贺金主正旦。已酉,蠲台严湖州被灾民丁绢。

冬十月壬子朔。丁卯,诏三省、枢密院条上合教诸军例。乙丑,升秀州为嘉兴府,舒州为安庆府,嘉州为嘉定府,英州为英德府。戊辰,金主遣吏部尚书吴鼎枢、兵部郎中纥石烈介来贺瑞庆节。壬申,子恭为安定郡王。

十一月己丑[2],雨土。庚寅,皇弟徐国公抦为昭庆军节度使。戊戌,加上寿皇隆慈备福光佑太皇太后尊号曰寿成惠慈皇太后,太上皇帝尊号曰圣安寿仁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曰寿仁太上皇后。丙午,监察御史胡纮奏赵汝愚唱引伪徒,谋为不轨,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徐谊坐党汝愚,亦责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中外震骇。初,上之在重华执丧也,五日一朝于寿康,既而久不得见,至是,纮因劾窜汝愚,仍请以行遣汝愚之事奏之太上,庶几太上欢然,尽释前憾,恰愉如初。上从之。朱熹时家居,自以蒙累朝知遇之恩,且尚带从臣职名,义不容默,草封事数万言,极陈奸邪蔽主之祸,因以明汝愚之冤。缮写已具,子弟诸生更进迭谏,以为必且贾祸,熹不听。门人蔡元定入谏,请以蓍决之,遇《遁》之《同人》。熹默然,取奏藁焚之,因更号遁翁,遂以疾丐休致。癸未,命宰执大阅诸军。

十二月癸亥,置楚州弩手效用。丁丑,金主遣刑部尚书赫舍哩正、太常少卿王珩来贺明年正旦。是月,臣僚札子:『庙朝乃洪化之地,中书实王政之由,正本澄源,无先于此,常程细故,纷沓至前,则朝廷之体不尊,百司之务反废。今三省文书遍盈几阁,百事庶府惟事依违,日因月循,细故毛举,中书之务,何自而清?』

丙辰庆元二年正月戊子,雷。庚寅,右丞相余端礼为左丞相,知枢密院事京镗为右丞相。镗,江西人,淳熙中以检正报谢虏廷,因争撤乐,孝宗嘉之,遂除侍从。会赵汝愚自蜀召还,上谕大臣除镗四川帅。汝愚闻之,谓人曰:『镗望轻资浅,岂可当此方面?』由是两人有隙。汝愚得政,镗时为刑部尚书,亟纳交于韩侂胄。继擢执政,遂为侂冑谋主,至是,遂有右相之除。参知政事郑侨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谢深甫参知政事,御史中丞何澹同知枢密院事。庚子,右正言刘德秀为右谏议大夫。责授清远军节度副使赵汝愚卒于衡州。汝愚既责零陵,过衡阳已病,又为守臣钱鍪所窘逐,遂服药而卒,天下冤之。时有迪功郎赵师召者上书乞斩汝愚,事虽不行,然韩侂冑之党以汝愚有定策功,惟恐其复进,故当时谓汝愚不死,事固未可知也。甲辰,右谏议大夫刘德秀劾留正四大罪,首论其招伪学以危社稷。伪学之称自此始。诏落正观文殿学士,罢官观。德秀江西人,初自重庆守入朝,不为时相留正所知,以著作佐郎范仲黼,正客也,请为之地,正曰:『此人若留之班行,朝廷无安静之理。』不得已,下除大理寺簿。德秀怨仲黼荐己不力,并憾之。韩侂冑既除德秀监察御史,遂为侂冑鹰犬,既劾正四大罪,遂并仲黼罢之。丁未,裁定添差员阙。赵汝愚讣闻,有旨复元官,许归葬。

二月辛亥朔,省闱知举叶翥、倪思、刘德秀奏论文弊,上言:『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闻风未能丕变。乞将语录之类并行除毁,是科取士稍涉义理,即见黜落,六经、《语》、《孟》、《中庸》、《大学》之书,为世大禁。』辛酉,中书舍人吴宗旦缴赵汝愚复还元官之命。从之。辛未,再蠲临安府民身丁钱三年。甲戌,诏三省、枢密院置省员簿。

三月丙申,命诸将射铁帘。已亥,封皇弟抦为吴兴郡王。丙午,有司上《庆元会计录》。是月,臣僚建言:『国子生员多伪滥,请自今职事官期亲、厘务官子孙乃得试补。』从之。

夏四月甲子,左丞相余端礼罢。壬申,同知枢密院事何澹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叶翥签书枢密院事。乙亥。增置监察御史一员。

五月辛巳,以不雨,祷于天地、宗庙、社稷。诏大理、三衙、临安府、两浙州县决系囚。乙酉,申严狱囚瘐死之罚。辛卯,御后殿,赐礼部奏名进士邹应龙等四百九十有九人及第、出身,进士第一人莫子纯已受荫补,故命次名。甲午,减诸路和买折帛钱三年。名孝宗御集阁曰文。甲辰,改慈福宫为寿慈宫。

六月,命监司、帅守臧否县令分为三等。乙丑,度支郎中、淮西总领张釜言[3]。『迩者伪学盛行,赖陛下圣明,罢斥奸回,登用贤哲,天下皆洗心涤虑,不敢复为前日之习。愿明诏在位之臣,上下一心,坚守勿变,毋使伪言伪行乘间以坏既定之规模。』乃除尚左郎中。中书舍人汪义端引唐李林甫故事,以伪学之党皆名士,皆根株断除之,一时号为君子,无不斥逐。太皇太后闻而非之,甲戌,御笔:『今后给舍、台谏不必更及旧事,务在平正,以称朕意。』韩侂胄及其党皆怒,遂令台谏争之,于是左谏议大夫刘德秀、监察御史姚愈、张伯垓力争之为不可,乃改为『不必专及旧事』。自是侂胄与其党攻治之志愈急矣。丙子,皇子?生。

秋七月,德音:降诸路死罪囚,释流以下。戊子,流人吕祖俭等量移内郡,以皇子生故也。初,光宗即位,召内侍陈源还自郴州贬所,绍熙四年六月,除内侍省押班。时光宗已病,不能时过宫,源数离间。上即位,章颖为侍御史,论其奸,诏停源官,送抚州居住。庆元元年五月,移处州。至是皇子生,源以恩许自便,不得入国门。给事中汪义端驳之,乃移源婺州,而义端亦出知镇江府。明年夏,始听自便云。诏检正、都司孝核诸路守臣便民五事,取其近情合理者以闻。已丑,监察御史姚愈除殿中侍御史,以附韩侂冑争御笔故也。殿中侍御史黄黼除起居郎、权兵部郎中。御笔之出也,黼独赞圣德,与同列异,故夺言职,未几罢。庚寅,诏诸路搜访高宗皇帝御制、御笔。戊戌,清远军承宣使韩同卿为庆远军节度使。韩侂胄为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

八月癸丑,奉安孝宗皇帝、成穆皇后、成恭皇后神御于景灵宫。丙辰,太常少卿胡纺言:『比年伪学猖獗,图为不轨。近元恶殒命,郡邪屏迹,而或者倡为调停之议,取前日伪学之奸党次第用之。望宣谕宰执,应伪学之党曾经台谏论列者,权住进拟。』遂迁起居舍人。壬戌,皇子?薨,追封兖王,谥曰冲惠。

九月丁亥,复分利州为东、西路。癸巳,嗣濮王士歆薨,追封韶王。丁酉,遣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张贵漠贺金主正旦。

冬十月戊申,上御大庆殿,发寿圣隆慈备福光佑太皇太后、寿成惠慈皇太后、圣安寿仁太上皇帝册宝,遂帅群臣奉上于慈福、寿康宫。辛亥,御文德殿册皇后。壬戌,金主遣吏部尚书张嗣、工部侍郎石顿思来贺瑞庆节。甲戌,大阅诸军。

十一月庚寅,上诣寿康宫,上太上皇帝宽恤诏令。壬辰,右丞相京镗等上孝宗皇帝淳熙宽恤诏令。癸卯,赏宜州捕降峒寇功。

十二月戊申,陈贾自知宁国府除兵部侍郎,以贾淳熙末曾击朱熹故也。先是,熹乞追还职名及改正过待制恩数,继又乞致仕,其初奏略曰:『陛下即位之初,臣以愚贱疏远之踪首蒙眷知,召置讲席,正以庶官无由入侍禁闼,故特假以侍从职名。臣尝再三恳辞,曲蒙天慈加赐手札,俾速祗受,因进不敢力辞。供职四旬,屡得进讲,凡所开启,多蒙采纳。而臣蠢愚,迫切便欲致君尧舜之上,遂触忌讳,以烦谴诃。皇慈过恩,犹不加罪,亲御翰墨,俾就退闲。旬日之间,除书继下,所宜即日拜命,奔走率职,别图后效,以塞前愆,而反覆思维前日之罪,既以学力未充,诚意不至,无以仰称明诏,感悟天衷,衅咎不容湔洗。所有元借职名,已是难复冒居,岂敢更叨进擢之宠?欲望追断新旧职名,俾以寄禄元官复奉鸿庆故宫列圣香火。』其第二奏略曰:『伏念臣本是庶官,无他劳效,元带秘阁修撰,已是两朝过恩。比者只缘圣意欲令讲书,遂使暂陪迩列。未及两月,果以罪戾谴罢而归,所被误恩,理宜追夺。』其第三奏自劾议祧庙事。略曰:『臣之凡愚,素号山野。入侍经幄仅及四旬,意见阔疏,言辞鄙拙,固已有知不堪选用之意。惟有中间辄议僖宗皇帝皇家始祖不当,一旦并行祧毁,且使太庙之祀止及八世,降于天子九庙之礼,尤非所宜。独蒙圣慈特赐宣问,亲奉玉音,以谓僖祖之庙自不当迁,至于再三。不谓孤论难持,竟亦无取。退伏循省,益愧心颜。尚借宠荣,许仍旧职,非但有乖舆论,亦恐上累清朝。』其第四奏乞致仕,略曰:『不意病势危笃,自知难恋圣朝,依例合乞致仕。又念见系庶官,不敢专具奏牍,遂申本贯,依条陈乞。恭奉圣旨,未赐开允,唯是区区,本以乡来入侍日浅,自知未有毫发报称,不当仍带旧职,出领祠官,所以恳避再三,即非过为沽激,所有昨来陈乞致仕,实缘病势危迫,方敢冒昧。今虽苟延喘息,终是不堪。异日使令,不敢更叨廪禄,以速满盈之咎。』其第五奏自劾妄议山陵事,略曰:『去岁曾因集议永阜攒宫,妄意辄陈管见,欲乞少宽远日,改卜神皋,庶妥威灵,以延运祚。今者伏睹进奏院凡前日小大之臣曾议此者皆已坐罪,次第降黜,而臣狂妄,又尝面奏,其迹尤不可揜,其罪尤不可赦,但以所入文字不曾付外,是以漏纲,未抵谴诃。若遂隐匿不言,更冒荣宠,窃虑祗受之后,公论不容,未及终朝,更烦褫夺。顾微臣进退之义虽不足言,而圣朝刑赏之中则为可惜。伏望圣明夺发威断,付之司败,以肃邦刑,庶免烦言,重劳渊听。』其第六奏略曰:『盖臣本意止为已罢讲官,不敢复带侍从职名,而于其间三次奏状,乃因他事,忘其前语,此其所以屡渎圣聪而曾不足以少回天意者也。乞照臣去年申省及后来第一、第二次辞免奏状,早赐施行。』熹之奏虽屡上,朝廷未之许也,而台谏汹汹,争欲以熹为奇货。门人杨楫闻乡曲射利者多撰造事迹以投合言者,亟以书告熹,熹报曰:『死生祸福,久已置之度外,不烦过虑。』然群俭相顾久之,不敢独发。监察御史胡纮草疏将上,会迁去,不果。沈继祖者,为小官时,尝采摘熹《语》、《孟》之说以自售,至是以追论程颐,得为监察御史。纮以藁授之。继祖锐于进取,谓可立致富贵,遂奏:『熹剽窃张载、程颢之余论,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以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餐粗食淡,衣褒带博,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迹,如鬼如魅,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公不廉等十罪,乞褫职罢祠,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乞送别州编管。』

《讲义》曰:『治平以前,台谏之所弹击,出于议论之公。熙宁以后,台谏之所弹击,出于观望之私。王、吕用事,其所恶者,苏轼、孔文仲也,故李定、景温为之鹰犬;章、蔡弄权,其所恶者,元祐诸君子也,故张商英、来之邵为之鹰犬;秦桧卖国,其所恶者,岳飞、张浚也,故万俟卨、何若为之鹰犬。今侂胄擅命,其所恶者,非道学之名儒乎?而李沐、沈继祖辈之所弹劾,一则曰伪学,二則曰伪党,疑侂胄鹰犬耶?纮初为进奏院,未为人所知。赵汝愚时夺职居余干,韩侂胄意未快,会有荐纮可备鹰犬者,甫及一岁,累迁至监察御史。汝愚有零陵之命,用纮章疏也。时侂冑欲论朱熹,无敢先发者,纮毅然任责。物色无所得,经年酝酿,章疏乃成,会建方丧之议,迁太常少卿,纮遂以藁授沈继祖。

辛未,诏落熹秘阁修撰,罢宫观;蔡元定编管道州。金主遣兵部尚书完颜崇道、太常少卿巨栋来贺明年正旦。

丁巳庆元三年春正月乙亥朔。壬寅,知枢密院事郑侨罢。癸卯,参知政事谢深甫兼知枢密院事。是月,行遣朱熹、蔡元定省札始至。熹方与诸生讲论,有以小报来言者,熹略起视之,复坐讲论如初,词色更为和平。翌旦,诸生乃知其有指挥。时郡县捕元定甚急,元定色不为变,毅色上道,熹与诸所游从百余人送别萧寺,坐客感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曰:『朋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之矣。』又曰:『季通之行无几微不适意,丘子服独为之涕泣流连而不能已。处事变,恤穷交,亦两得其道也。』初,元定师事熹,而熹顾曰:『季通吾老友也。』凡性与天道之妙,它弟子不得闻者,必与元定商确之。尝辑其讲论之辞曰《翁季录》者,盖引以自匹也。尝曰:『造化微妙,唯深于理者能识之。吾与季通言而未尝厌也。及其贬也,恨无可与悟语。其殁也,祭之以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复可得而见。』盖深致其哀。熹尝论《中庸》已发未发之旨,以为人自婴儿至老死,虽语默动静之不同,然大体莫非已发。元定不以为是,独引程氏说,以为敬而无失,便是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后十年,熹再与元定辨论,始终其说而悉反之,由是益奇元定。每诸生请疑,必令先质之元定而后为之折衷,同门寡二,以故小人深嫉之,故是时有『朱熹倡伪、蔡元定实羽翼之』之奏也。明年,元定卒于道州。

二月己酉,右丞相京镗等上神宗皇帝玉牒、高宗皇帝实录。丁巳,大理司直邵裒然请明诏大臣,自今权臣之党、伪学之徒,不得除在内差遣。诏下其章。戊午,诏诸军升差主帅、选择总领,或屯驻军州,守臣审核,上于枢密院。丙寅,诏以昭庆军承宣使、内侍省押班王德谦为节度使[4],台谏交章论列,宰相京镗亦言其不可,遂罢。辛未,刑部侍郎、直学士院吴宗旦坐交结王德谦,为之草制,夺三官。癸酉,送南康军居住。

三月癸巳,复禁铜器,民间旧有者,限两月赴官投卖,每两以三十钱酬之。民间多不尽输,遂命再限两月,不复酬以钱,违者许入告。湖州旧鬻镜行于天下,至是官自铸之。乙未,建东华门。丙申,王德谦夺三官,抚州安置。庚子,禁浙西州军围田。壬寅,诏自今有司奏谳死罪不当者论如律。

夏四月丙午,雨土。以不祛为嗣濮王。壬子,以旱祷于天地、宗庙、社稷。乙丑,雨雹。

六月癸卯朔,言者论:『三十年来,伪学显行,场屋之权,尽归其党,所谓状元、省元与两优释褐,若非其私徒,即是其亲故。望诏大臣审察其所学而后除授。』宣教郎钱文子以太学两优释褐,一任回当召,径就部,注潭州醴陵知县而去,时人称之。戊辰,颁淳熙、绍熙宽恤诏令。

闰六月甲戌,内出铜器付尚书省毁之,遂命申严私铸铜器之禁。乙亥,遣起居舍人卫泾贺金主生辰。戊寅,朝散大夫刘三杰免丧入见,论伪学之党变为逆党,防之不可不至,及论留正共引伪学之罪。韩侂胄大喜,即日见旨:刘三杰除右正言。甲午,留正分司西京,送邵州居住。广东提举茶盐徐安国遣人入大奚山捕私盐[5],岛民遂聚众作乱。

秋七月庚午,监察御史沈继祖录淹囚四百余条来上,诏进二官。

八月戊子,复置严州神泉监。辛卯,知广州钱之望遣兵入大奚山,执岛民,尽杀之。甲午,均诸路职田。

九月壬寅,以四川旱,诏制置、总领、诸司蠲放民赋。辛酉,遣户部郎官曾炎贺金主正旦。乙丑,申严帅臣、监司臧否郡守之制。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明答以伪学之人,仍结朝典罪。丁卯,言者论伪学之祸,望申饬大臣。鉴元祐调亭之说,杜其根源。是秋当大比,漕司前期取家状,必欲书『委不是伪学』五字于后。时有柴中行者为抚州推官,独移文漕司,称自幼习《易》,读程氏《易传》,未委是与不是为学,如以为伪,不愿考校。士论壮之。

冬十月癸酉,雷。丙戌,金主遣户部尚书完颜愈、吏部郎中张汝方来贺瑞庆节。丙申,以寿圣隆慈备福光祐太皇太后违豫赦天下。

十一月辛丑,上孝宗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徽号曰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是日,太皇太后崩于慈福宫。后姓吴氏,读书万卷,翰墨尤绝人,高宗由是宠遇,绍兴十三年正位宫壶。光宗即位,后当为太皇太后,以寿皇故,乃更号寿圣皇太后。绍熙五年,后年八十有二,行庆寿之礼孝宗庙,始正位号云。壬寅,朝献景灵宫。癸卯,朝享太庙。甲辰,祀天地于圜丘,赦天下。上将行大礼,而内府无圭,乃下国子监,借文宜王玉圭用之,盖绍兴十四年国学初建时所锡镇圭也。乙巳,诏为大行太皇太后服期。丁未,大理少卿赵介为金国告哀使,阁门舍人朱龟年副之。壬子,车驾自慈福宫还大内。

十二月丙子,始御正殿。丁丑,以大行太皇太后攒宫,蠲绍兴府明年身丁钱、折帛绵绢。庚辰,罢文武官纳官告绫纸钱。甲申,雨土。乙未,金主遣礼部尚书奥屯忠、工部郎中薛愈来贺明年正旦。丁酉,知绵州王沈乞置伪学之籍,仍自今曾受伪学举荐关升及刑法廉吏自代之人,并令省部籍记姓名,与闲慢差遣。吏部侍郎黄由奏:『人主不可待天下以党与,不必置籍,以示不广。』殿中侍御史张岩论由阿附权臣,植立党与,由遂罢去。未几,擢沇利路转运判官。

戊午庆元四年春正月己亥朔。初,韩侂冑妻早死,有四妾,皆得郡封,所谓四夫人也。其次又十人亦有名位。去岁秋冬之间,有献北珠冠四枚者,侂冑喜,以遗四夫人。其十人皆愠,曰:『等人耳,我辈不堪戴耶?』侂冑患之。赵师??时以列卿守临安,微闻其事,亟出十万缗市北珠甚急。辛亥,侂胄入朝未归,京尹忽遣人致遗,启之,十珠冠也。十人者大喜,分持以去。侂冑归,左右以告。侂胄未及有言,十人者咸来致谢,遂已。壬子,都市行灯,群婢皆顶珠冠而出,癸丑,语侂冑曰:『我曹夜来过朝天门,都人聚观,真是喝采。郡王奈何不与赵大卿转官邪?』翌日又言之,于是有工部侍郎之命。侂胄尝与众客饮南园,过山庄,指其竹篱茅舍曰:『此真田舍间气象,所惜者,欠鸡鸣犬吠耳。』少焉,有犬嚎于丛薄之下,亟遣视之,京尹赵侍郎也。侂胄大笑。其后师翼坐他事罢官,诸生为诗诮之,有『也曾学犬吠山庄』之句,即指此也。乙卯,上钦宗皇后谥曰仁怀皇后。丙寅,签书枢密院事叶翥同知枢密院事。丁卯,以两浙、江淮、荆湖、四川民流,诏有司举行宽恤之政。

二月辛未,诏两省、侍从、台谏各举所知一二人,毋举宰执子弟、亲党。丙子,上大行太皇太后谥曰宪圣慈烈皇后。

三月甲子,宪圣慈烈皇后攒于永思陵。乙丑,趣修高宗皇帝实录。金主遣兵部尚书乌林答天益、户部郎中贾枫刚来吊祭。是月,臣僚札子:『恭闻诏旨,已择今月十一日开讲。望陛下遵用仁宗、高宗故事,令侍讲之臣仰稽《三朝宝训》,如李淑所举外治数条详悉讲明,以备观览。凡武备之事,何者为先;军旅之制,何者为重;边圉洽守,孰为要害;夷狄情伪,孰为要领?考古验今,或有至计,商略而施行之,足以为思患预防之策。』上从之。

夏四月丙戌,祔仁怀皇后、宪圣慈烈皇后神主于太庙。己丑,降德音于临安府、绍兴府,蠲其赋租税有差。丙申,始御正殿。是月,右谏议大夫张釜请下诏禁伪学,姚愈亦上言:『近世行险侥幸之徒倡为道学之名,权臣力主其说,结为死党。愿下明诏,播告天下。』司农少卿汤硕为金主报谢使,右骁卫中郎将李汝翼副之。

五月己亥,开府仪同三司韩侂胄为少傅,赐玉带。己酉,诏曰:『向者权臣擅朝,伪邪朋附,叶肆奸宄,包藏祸心。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朕获承慈训,膺受内禅,阴谋坏散,国势复安。嘉与士大夫厉精更始,凡曰淫朋比德,几其自新。而历载臻兹,弗迪厥化,缔交合盟,窥伺间隙,毁誉旁午,流言间发,以倾国是而惑众心,甚至窃附于元祐之众贤,而不思实类乎绍圣之奸党。国家秉德康宁,不汝瑕殄,今惟自作弗靖,意者渐于流俗之失,弗可复反欤?将狃于国之宽恩,而罚有弗及欤?何其未能洗濯以称朕意也。朕既深诏二三大臣与夫侍从言议之官益维持正论,以明示天下矣,谕告所抵,宜各改视回听,毋复借疑似之说以惑乱世俗。若其遂非不悟,怙终不悛,邦有常刑,必罚无赦。布告天下,毋忽!』初,姚愈上此奏,韩侂胄大善之,遂命直学士院兼中书舍人高文虎草诏焉。未几,愈迁兵部尚书、御史中丞。

六月己巳,遣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杨王休贺金主生辰。癸酉,皇弟吴兴郡王抦为开府仪同三司。

秋七月己未,都大川秦茶马丁逢入见,极论元佑、建中调停之害,且引苏辙、任伯雨之言为证。时薛叔似、叶适坐赵汝愚党久斥,皆起家为郡,故逢有是言。宰执京镗、何澹大然之,翌日,遂除军器监。辛酉,同知枢密院事叶翥罢。

八月丁卯,以久雨,决系囚。丙子,谢深甫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吏部尚书许及之同知枢密院事。初,及之与薛叔似同擢谏官,皆为善类所予。党事既起,叔似累斥逐,及之乃迁给事中、吏部尚书。既而逾二年不迁,乃间见韩侂冑,序其知予之意及衰迟之状,不觉涕零,继以屈膝。侂胄恻然语之曰:『尚书才望简在上心,行且进拜矣。』不数日,遂有是除。侂冑尝值生辰,群公上寿既毕集矣,及之适后至,阍人揜关拒之,及之大窘。会门闸未及闭,遂俯偻而入,当时有『由窦尚书』、『屈膝执政』之语,传以为笑。庚辰,白气亘天。丙戌,诏以太上皇帝圣躬清宁,率群臣上寿,寻不克行。

九月壬寅,太白昼见。癸卯,太白经天。丁未,宰执京镗等上《庆元重修敕令格式》,申明诏颁天下。先是,复编修敕令所,置提举、同提举官,遂移牒六曹、大理寺及三衙、江浙近便州郡监司,抄录乾道五年至庆元二年终续降指挥,得数万事,参酌淳熙旧法,送刑部审详讫,为书总七百二册,至是进呈。《绍兴重修敕令格式》者,高宗建炎四年,范宗尹为相,乃奏命有司以嘉祐、政和敕对修成书。其后乾道、淳熙、庆元之际,率十余岁一修,然大概以《绍兴重修敕令格式》为准。庚申,遣户部郎中曾炎贺金主正旦。是月,诏造新历。先是,太史言月食于昼,而草泽言月食于夜。诏秘书监杨子美测验,如草泽言。有旨改作,仍命秘书省正字冯履常参定。

冬十月戊子,金主遣吏部尚书孙铎、客省使尼玛哈忠来贺瑞庆节。

十二月丙戌,再蠲临安府民身丁钱三年。己丑,金主遣太常少卿杨庭筠、户部郎中富珠哩子充来贺明年正旦。是岁,用高宗故事,取燕王官希字行之子与愿鞠之宫中。

己未庆元五年春正月癸巳朔。庚子,枢密院直省官蔡琏告赵汝愚定策时有异谋[6],诏彭龟年追三官勒停,曾三聘追两官。蔡琏补进义副尉。初,汝愚定策时,琏从旁窃听,欲行漏泄,汝愚觉而囚之。上即位,遂从轻决配。去冬窜归辇下,用事者闻之,以为奇货,乃使琏排日供具诬汝愚事,凡宾客所言共七十余纸。文书既就,乃议送大理。时韩侂胄之党欲捕龟年,三聘及徐谊、沈有开、叶适、项安世等送棘寺,中书舍人范仲艺草驳奏,袖录黄见侂冑,语之曰:『公今日得君,凡所施为,当一以魏公为法。章、蔡之权非不盛,至今得罪清议者,以同文之狱故尔。』侂胄曰:『某初无此心,以诸公见迫,不容但已。』问其人,乃知京镗、刘德秀实主其事。侂胄取录黄藏之,事遂格。既而谏官张釜、陈自强、御史刘三杰、张岩、陈松连疏有请,诏以累经赦宥,遂有是命。镗、德秀在侂胄之门最为凶险,侂胄未显时,惟二人与之深交,及用事,所为暴悖,皆二人教之。先是,有果州州学教授王莘者考昌州春试,于《尚书》断章出题。至是尚书省奏罢莘。时本路漕臣汪德辅,故相伯彦之孙,太府卿召嗣之子也。议者谓德辅以祖任入官,故择考官不善,言者因请自今漕臣不由科第进者,更委他监司一员选官校试,仍择有文学士望者一人为点检官,专掌命题去取之事。从之,仍自嘉泰元年始。壬戌,建玉堂。

二月庚午,雪。癸酉,白气亘天。甲申,诏王德谦、吴宗旦自今不以赦移。乙酉,谏议大夫张釜劾刘光祖附私伪学,及佐逆不成,蓄愤怀奸,欺世慢上五罪。诏光祖落职、房州居住。光祖撰《涪城学记》,有『世方以道为伪,而以学为弃物。夫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学者盍谨所先入,以待豪杰之兴』之语,故有是祸。

三月甲午,罢监司臧否郡守之制。淳熙中,孝宗始严监司臧否郡守之令,行之十余年,其后士大夫往往以人情之厚薄为臧否,论者颇患其不公。去年十一月,新知汉阳军蒋用之朝辞,上疏稍论其伪,朝廷是之。至是,右正言陈自强复以为言,于是臧否遂罢。

四月戊子,以窜逐王德谦本末付史馆。辛巳,监都进奏院邓友龙请明诏大臣:用舍从违,谨所决择。友龙寻除监察御史。旧制,初改官人必作令,谓之须入。孝宗在位,待之甚严。庆元初,复诏除殿试上三名、南省元外并作邑。至是,用监察御史程松言,诏大理评事已改官、未历县人,并令亲民一次,著为令。旧捕盗改官人并试邑,正言陈自强又请初任未终之人先注签判一任,方许亲民。从之。自后虽宰相子、殿试甲科人,无有不宰邑者矣。

五月壬辰朔,新历成,赐名《统天》,而知历者谓《统天》新历尤复疏谬。戊戌,御集英殿,赐礼部奏名进士曾从龙等四百十有二人及第、出身。旧例,廷试举人至暮者许赐烛,然殿深易黑,日昃则殿上烛出矣。是岁,上初策进士,江西正奏名黄室、严州特奏名皇甫鎾纳卷最后,鄞州特奏名刘嘉猷赐烛至一更四点。御药院言:『故事,赐烛正奏名降一甲,如在第五甲,降充末名。特奏名降一等,如在第五等,与摄助教。』诏如故事。世传张九成尝扣殿陛赐烛,纳卷最后,上取其策观之,叹其鲠亮,遂擢为榜首,其实不然。戊申,以久雨,民多疾苦,命临安府赈恤之。壬子,诏诸路州学置武士斋舍,选官按其武艺。后不克行。

六月癸亥,遣司农少卿李大性贺金主生辰。太常寺奏遗失皇后金宝册,己丑,命大理寺治之。既而庙之卫卒赴有司自言,坐狱死,盖故事,册宝以中人领。及盗去,凿而售之,中乃铁胎也,繇是事败。自后朝廷益谨其事,月以察官、礼官、中官各一员检视,谓之点宝云。

秋七月己亥,赐李彦颖谥曰忠文。甲寅,禁高丽、日交商人博易铜钱。

八月癸亥,白气亘天。辛巳,太庙夹室柱生芝,上率群臣诣寿康宫上寿,始得见太上皇帝,成礼而还。上之受禅也,赵汝愚乞以秘书省为泰安宫,已而不果,乃以慈懿皇后外第为之。既而上皇不欲迁,因以旧福宁殿为寿康宫,而更建福宁殿。上之在重华执丧也,五日一朝于寿康。时上皇圣体未平,犹不得见。去年八月,诏恭闻上皇圣躬悉已清复,将率群臣诣宫上寿,既而不克行。至是,以重明节前十日,初诣寿康宫进香。初,上之未见寿康也,御史胡练因劾赵汝愚,请以行遣汝愚之事奏之太上,庶几太上欢然,尽释前憾,恰愉如初,汝愚遂有永州之贬。及是过宫,礼成。壬午,丞相京镗率百官赴太庙观芝。甲申,以过宫上寿礼成,百官、监司、郡守上表称贺。丙戌,德音降诸路流以下囚,释杖以下,推恩如庆寿故事。丁亥,丞相京镗等进官一等。戊子,立沿边诸州武举取士法。

九月庚寅朔,少傅韩侂胄为少师,封平原郡王。壬辰,保信军承宣使李孝纯为保大军节度使。昭信军承宜使李孝友为奉宁军节度使,保顺军节度使谢渊为太尉。

冬十月庚申朔,郭师禹进对广陵郡王。丙子,金主遣兵部尚书仆散琦、吏部郎中张汝猷来贺瑞庆节。诏金主使见辞,令韩侂冑随班侍立。右谏议大夫陈自强上紧要政目三十事,已而翰林学士高文虎又以二十事上之。

十一月己丑朔,诏复右司一员。丙辰,遣将作监马觉贺金主正旦。

十二月辛酉,嗣濮王不祛薨。庚午,命广东水土恶弱诸州建安仁宅、惠济仓库,给士大夫之死而不能归者。乙亥,奉安仁怀皇后、宪圣慈烈皇后神御于景灵宫。甲申,金主遣户部尚书范揖、四方馆使薄察守纯来贺明年正旦。是月,移内侍王德谦于汀州。信、饶、江、抚、严、衢、台州、建昌、兴国军及广东诸州大水,赈之。初,金人既为蒙国所侵,冀之北土遂失,乃于洮州置场买马,自是马至秦州者差罕云。

庚申庆元六年春正月戊子朔。己亥,皇子坦生。

二月戊辰,德音:降诸路杂犯死罪以下囚,释徒以下。己巳,雨土。戊寅,右丞相京镗等上圣安寿仁太上皇帝玉牒、圣政日历、会要。己卯,上率群臣恭上于寿康宫。甲申,封婕妤杨氏为贵妃。乙酉,雪。

闰二月庚寅,右丞相京镗为左丞相,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谢深甫为右丞相,同知枢密院事何澹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乙巳,复留正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丁未,雨土。辛亥,殿前副都指挥使吴曦为昭信军节度使。

三月己未,朱熹寝疾,诸生惟叶贺孙、蔡沈九人在侧。沈,元定之子也。辛酉,改『大学·诚意》章,此为熹绝笔。甲子,卒于正寝。是日大风拔木,洪水崩山,诸生近者奔赴,远者为位而哭,蔡沈主丧役,黄干主丧礼。辛未,车驾从寿成惠慈皇太后幸聚景园。己卯,安定郡王子恭薨,诏自今嗣濮王以属近行尊长无过犯疾病者为之。

夏四月己酉,不璺为嗣濮王。

五月丙辰,以旱决中外系囚,除茶盐赏钱。有司上庆元宽恤诏令、《役法撮要》。癸亥,避殿减膳,置宽恤局。丙寅,诏大理、三衙、临安府及诸路阙雨州县释杖以下囚。戊辰,诏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辛未,诏曰:『朕寅奉慈训,猥以眇身,托于士民之上,夙夜栗栗,不遑康宁,惟德菲薄,淹于大道,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干阴阳之和,乃夏序适中,越月不雨,大田既坼,嘉谷将槁。元元何辜,咎实在朕。意者政事有所亏、刑法失其当欤?赋役繁重而丞庶之失业者众欤?不然,何致诊之深也邪?朕即祚以来,荷天右序,频岁中熟,民仅小康,储潴未裕。傥遇饥歉,将奚以相恤?夫德之不修,既召谴告,又不深迹厥繇,力图消弭,其谓百姓何?已诏在位陈朕过失与时政之缪。又惟部使者、守令,朕所赖以协宣德泽者也,今或务行苛细,纵长吏奸,狱讼不平,冤者无所赴诉,所以伤害和气,咎抑甚焉。继自今其悉意毕心,亟为民虑,凡弊蠹可除、便利可兴者条具来上,朕将亲览,择其至当而推行之。布告中外,使咸知朕恐惧修省之意。』壬子,雨。丁丑,诏三省、枢密院择臣僚封事可行者以闻。

六月乙酉朔,日有食之。丁亥,以寿仁太上皇后违豫,赦天下。戊子,寿仁太上皇后崩,治丧于慈仪殿。壬辰,遣户部郎中赵善义贺金主生辰。都官郎中吴盱为金主告哀使,阁门舍人林可大副之。戊申,同知枢密院事许及之以母丧去位。

秋七月己未,初御后殿。丁卯,御史中丞陈自强签书枢密院事。

八月庚寅,以圣安寿仁太上皇帝违豫,赦天下。辛卯,圣安寿仁太上皇帝崩于寿康宫,寿年五十四。孝宗之丧,赵汝愚当国,欲令群臣服白凉衫、皂带以治事,逮终丧乃止,论者以为是。及光宗之丧,礼部侍郎陈宗召复请百官以日易月,禫祭毕,服紫衫皂带以治事。从之。甲午,右司郎中李寅仲为金主告哀使,左卫郎将张良显副之。乙未,日中有黑子。丙申,上大行太上皇后谥曰慈懿皇后。丁酉,左丞相京镗薨,赐谥文穆。既而其子沆请避家讳改文忠,言者以为:『杨亿巨儒,既谥曰文,议者欲加一忠字,竟不之与。夫欲加一字犹且不可,况谥以二字,又欲极美乎?望敕攸司,自今谥议,务当其实,其或不然,当推古法,以选举不实论。若定谥已下,其子孙请再更易者,以违制论。』从之。壬寅,皇子坦薨,追封邠王,谥曰冲温。癸卯,慈懿皇后权攒于临安府南山之修吉寺。是年六月,拨封桩库钱一百万缗修奉太上皇后攒宫。七月,拨钱二十万缗入内藏。八月,拨钱十五万缗并银二万两充秋季供奉太皇太后使用,又拨金二千五百两、银二万两充明堂使用,又拨二百万缗修奉太上皇帝攒宫。初,孝宗创封桩库,其法非奉亲、非军需不支。至是一季之间,所拨金银钱计直二百五十万缗,盖多非泛支用故尔。

九月乙卯,祔慈懿皇后神主于太庙。己未,雷。甲子,婺州进士吕祖泰投匦上书,略曰:『道与学,自古所恃以为国也。丞相汝愚,今之有大勋劳者也。立伪学之禁,逐汝愚之党,是将空陛下之国,而陛下不悟耶?陈自强何人也,徒以侂胄童孺之师而躐致禁从。陛下旧学之臣若龟年等,今安在哉?苏师旦平江之胥吏,周筠韩氏之厮役,人尽知之。今师旦以潜邸随龙,周筠以皇后亲属,俱至大官,不知陛下在潜邸时,果识所谓苏师旦者乎?椒房之亲,果有厮役之周筠者乎?其自尊大而卑陵朝廷,一至于此也!愿陛下亟诛侂胄及苏师旦、周筠,及罢逐陈自强之徒,故大臣在者,独周必大可用,宜以代其任。不然,事将不测。』书出,中外大骇。侂胄虽甚怒,恐违人心,会方行明堂礼,故未及问。己巳,命右丞相谢深甫朝献景灵宫。庚午,命嗣濮王不俦朝享太庙。先是绍熙五年明堂,孝宗求卒哭。时赵汝愚为政,始奏遣汝愚朝献景灵宫,嗣秀王伯圭朝享太庙,而上独祀明堂。是年,上执光宗之丧,甫逾月而当行大礼,乃命右丞相谢深甫款天兴之祠,嗣濮王不俦摄宗庙之祭,盖用绍熙礼云。辛未,合祭天地于明堂,赦天下。丙子,吏部郎中丁常任为金主遗留国信使,左骁卫郎将郭倓副之。有旨:吕祖泰挟私上书,语言狂妄,送连州拘管。于是右谏议大夫程松、殿中侍御史陈谠皆言祖泰有当诛之罪,今纵不杀,犹宜杖脊黥面,窜之远方。是日得旨,令临安府从杖一百,免刺面,配钦州牢城。祖泰字泰然,元祐户部尚书公孺之五世孙也,寓居无锡县。性疏达,尚气义。既得罪,士大夫劳之者无悔色,韩侂胄犹怜之。祖泰始自分必死,独冀以身悟朝廷,就道无惧色。京尹赵善坚受侂胄计,为好语诱之曰:『谁教汝?亦有共为章者乎?汝第言之,吾且宽汝。』祖泰笑曰:『何问之愚也?吾固自知必死,而可受教于人,且与人议乎?』善坚曰:『汝病风丧心邪?』祖泰曰:『以吾观,若今之附韩氏得美官者,乃病风丧心耳。』廷中闻之悚然,有叹息者。

《讲义》曰:言路之通塞,不特系于人君之用否,而尤系于贵臣之好恶。苟贵臣无隐蔽之私,无妒忌之情,则谁不扬眉吐气,愿为吾君告哉?故赵高用事于中,则鹿马肆欺于朝;李林甫内怀意忌,则立仗下者皆不呜之马,事势然也。嗟夫,人患不能言耳,苟能宣之,莫或壅之,则无一言不闻于上矣。天门九关,极其幽险,猛虎当之而踞,使天下屏息而处,重足而立,则怀抱何以展布?才猷何以自见哉?今庆元间贵戚纵横,群憸根据。吕祖泰以布衣之贱慷慨敢言,此祖宗涵养士气之余泽也,为权臣者,固当惕然自省,奉身而退,庶可以保全首领而死于牖下矣。不知出此,顾且严刑峻法,加之疏贱之布衣,将欲箝议者之口,他日东市之诛,安能逃乎?时有太学生于斋生题名中削去何澹名字,以其尝排道学也。澹时已显,大怒,于是京尹因其出,使不逞者与之哄,遂捕治之。太学生敖陶孙者为诗以吊赵汝愚,而侂胄未得其名,俾其人并承之,辞不伏,乃移送大理劾其事,掠治无完肤,狱竟不就,犹坐不应削澹名,送岭南编管。陶孙诗云:『左手旋乾右转坤,诸公相顾尚流言。狼胡跋疐伤姬旦,渔父沈沦吊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长存。九原若遇韩忠献,休说如今几世孙。』陶孙,福州人,后数年,登进士第云。臣僚奏:『比年以来,浸成内重之弊,顾恋周行,视民事为浼己;久贪朝绩,谓州县为徒劳。况祖宗成宪,改秩者必宰邑典郡者方除郎,即寺监之既更,则出守千里之地;郎官、卿监之已历,必出分一道之节,此不易之良法,日往月迈,莫克遵守。臣恐内重外轻,其弊难革。欲望圣慈俾中外之官更出迭人,以均其任,兴起治功,实非小补。』

冬十月丙戌,少师韩侂胄为太傅。戊子,遣右司郎中朱致知贺金主正旦。辛丑,雨土。癸卯,以赵善义奉使生事,罢之。是月,臣僚上言:『六月乙酉之朔,太阳方升,中有黑子。况雷电大震于初冬之月,赤气发于暮夜之时,地震间亦不安,风霾时乎四塞。今朝廷毋乃犹有忠邪并进、伪得乱真欤?乃犹有膏泽不流、田里默叹欤?毋乃犹有利之未兴、害之未除、爵赏之施,或伤公道而害政者欤?』

十一月癸丑朔。宗室与愿更名,除福州观察使,改名俨,令资善堂授书。己未,皇后韩氏崩,谥曰恭淑,权攒于南山之广教寺。癸亥,皇子增生。丙寅,上大行太上皇帝谥曰宪仁圣哲慈孝皇帝,庙号光宗。东北地震。辛卯,雨土。

十二月癸未朔,皇子增薨,追封郢王,谥冲美。乙酉,日中有黑子。辛卯,权攒光宗于永崇陵。癸卯,祔光宗于太庙。太庙自仁宗以来皆祀七世,崇宁初,蔡京秉政,始取王肃说,谓二祧在七世之外,乃建九庙。奉翼祖、宣祖咸归本室焉。然王莽已营九庙,唐明皇又用之,非始于蔡京也。绍兴中徽宗祔庙,以与哲宗同为一世,故无所祧。及升祔钦宗,始祧翼祖,高宗、钦宗同为一世,亦不祧,由是淳熙末年太庙祀九世十二室。及阜陵复土,赵汝愚为相,遂祧僖、宣二祖而祔孝宗。时朱熹在经筵,独以九庙为正,汝愚不从,熹之议遂格。及光宗祔庙,复不祧。今又祀九世矣。诏改明年元。上继统,赵汝愚为相,锐意庆历、元祐故事,故改庆元,尽六年而上皇及太后继崩,中宫去世,二皇子不育,朝廷嫌之,因改明年为嘉泰云。乙巳,日中黑子灭。降德音于临安、绍兴府民,缘攒宫,役者蠲其赋。戊申,金主遣殿前左副都点检纥石烈忠定、太常少卿李愈来贺明年正旦。己酉,吴曦为太尉。庚戌,祔恭淑皇后神主于太庙。是冬,四川总领所增关外四川营田租,诏以边民不便,罢之。是岁,建宁府、徽、严、衢、婺、饶、信、南剑州水,建宁府、常、润、扬、楚、通、泰、和州、江阴军旱,赈之。

校勘记

[1]复置台谏官言事《两朝纲目》卷四作『复置台谏言事簿』。

[2]己丑二字原阙,据《宋史·宁宗纪》一、《两朝纲目》卷四补。

[3]张釜原作『张金』,据《两朝纲目》卷四改。

[4]内侍省原作『内治省』,据文意改。

[5]徐安国原作『胡安国』,据《宋史·宁宗纪》一、《两朝纲目》卷五改。

[6]直省官原作『事省官』,据《两朝纲目》卷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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