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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梨洲卻薦

餘姚黃梨洲,名宗羲,聞翰林院掌院學士葉方藹將薦己,寓書拒之,葉不從。門人陳錫嘏知之,大驚,詣葉曰:「公如是,是將使吾師為殺身之疊山也。」葉愕然,乃又以老病奏聞。

林茂之遠避權要

林茂之居金陵,年八十餘,貧甚,不受人憐,富商某欲招致之,不為屈。冬夜眠敗絮中吟詩,有「恰如孤鶴入蘆花」句。方爾止寄詩云:「積雪初晴鳥曬毛,閒攜幼女出林皋。家人莫怪兒衣薄,八十五翁猶縕袍。」茂之,福清人,順治初移居金陵,嗜客耽吟,遠避權要,殘氈破榻,讀書琅琅。「孤鶴蘆花」七字,王文簡公士禎嘗謂為雅韻清才。

查韜荒不應試

查容,字韜荒,海寧人也。少時應童子試,有司例有搜檢,查怒曰:「朝廷以之取士,而有司以不肖待人,人之不肖固至此耶?」遂不應試,以布衣終。

張祖望傲慢難近

秀水何蕤音,名元英,以順治乙未進士通籍,官侍御,與張祖望友善。或短張曰:「此君遺落世事,傲慢難近。」何曰:「今人不少便佞,吾正喜其傲慢耳。」祖望,名綱孫,仁和人。

王邁人不通京師一字

嘉興王邁人參政庭自京外簡,事上官強項不屈,好為其難。在官八年,不通京師一字。所遷皆極邊,命下即單車就道,不惕利害。家計蕭條,幾不給朝夕,不問也。

張太阿不就廷試

康熙丙辰,張斌金舉明經,不就廷試,或布以謁選諷之者,則曰:「吾年幾六十,老矣,寧貪一官,令五柳笑人耶!」斌金,字太阿,襄城人.

李二曲一再卻薦

李顒,字中孚,陝西盩屋人,學者稱二曲先生.康熙癸丑,陝督以隱逸薦,書八上,皆以病為解.戊午,部臣以真儒薦之,乃固稱疾篤,至就臥於牀,使人舁之至行省,以示不起.及聖祖西巡,將召見,聞之,曰:「吾其死矣.」遂遣其子進所著《四書反身錄》,聖祖御書「關中大儒」四字賜之.

李雪木棄博士弟子

關中二李,為康熙間大儒,亦有稱三李者,二曲、天生外,【天生名因篤。】一則郿之太白山人也,名柏,字雪木。九歲孤,稍長,讀小學,曰:「道在是矣。」遂盡焚所習帖括,日誦古書。會童子試,匿廢寺眢井以免,母命之,乃一就試。補博士弟子員,旋棄去,入山力耕苦學。

嚴繩孫自陳疾不能試

嚴繩孫為康熙宏博大科四布衣之一,方被薦,貽書京師達官曰:「聞薦舉濫及賤名,某雖愚,自幼不希無妄之福,今行老矣,無論試而見黜,為不知者所姍笑,即不爾,去就當何從哉?竊謂堯舜在上,而欲全草澤之身以沒餘齒,詎有不得?惟幸加保護耳。」時有司奉詔敦趣,引疾,不許。既抵京,赴吏部,自陳疾不能應試狀,至再四,終不允。御試之日,發題賦詩各一首,嚴僅賦《省耕詩》一首而出,冀被放也。聖祖素諗其姓字,諭閣臣曰:「史局不可無此人。」仍用翰林。繩孫,字蓀友。

嚴繩孫拂袖遽歸

嚴繩孫在職五年,嘗侍宴保和殿,和聖製《昇平嘉讌》詩稱旨,特命撤御前金盤棗脯以賜。又從容語左右:「嚴某好人,中外皆知。」時論謂旦夕當大用,而嚴竟拂袖遽歸。

萬季野不少寬假

康熙己未,詔修《明史》,鄞縣萬季野在史局,周旋諸貴人間,不肯稍自貶抑。其題刺則曰布衣萬斯同,其會坐則攝衣登首席,岸然以賓師自居。故督師某之婣人方居要津,請少寬假,噤不答。

陶紫笥請從此辭

陶紫笥進士元淳,江蘇人也。年少入都,能文章,尚志節,萬季野、閻百詩皆與訂忘年交。時徐乾學領史局,季野為之任考索,而頗委紫笥以文。已而為忌者所排,與徐絕。紫笥甫通籍,一日在某邸,某之子,妄人也,辱何義門於眾中,紫笥憤甚,請某出,以正誼責之。某護其子,甚不直紫笥,紫笥長揖出,且謂之曰:「明公之力,不過使陶生不為翰林,請從此辭。」已而果不與館選,出令粵之昌化,有惠政。

葉星期不見宋牧仲

葉星期,名燮,字橫山,康熙時令寶應,以強項落職。時嘉定令為陸清獻公隴其,亦被劾,星期曰:「吾與廉吏同列白簡,榮於遷除矣。」既歸,移家入橫山,築小圃,顏曰「獨立蒼茫處」,著書其中。商邱宋牧仲犖聞其名,減從往訪,辭不見。牧仲曰:「獨立蒼茫處容一立否?」留二絕句而去,葉不往報也。晚年寓蕭寺,有富豪招之飲,星期曰:「吾忍飢誦經,豈不知屠沽兒有酒食耶!」

朱竹垞不攀援馳逐

朱竹垞在禾中時,恆與里人王翊、周篔、繆泳、沈進、李繩遠、良年為詩課。然貧甚,僅一布袍,繩遠兄弟止一偏提,每會,則付質庫,兩家眷屬各以紡績助之,後會復然。及游京師,訪孫承澤,孫過寓,見插架書,謂人曰:「客長安者,務攀援馳逐耳。車塵蓬勃間,不廢著述者,惟秀水朱十而已。」

周青士耿介

周篔,字青士,嘉興人。性耿介,游京師,未嘗投貴人一刺,朝士願與納交者,一飯後不復過其邸。徐乾學好延攬海內知名士,時有徐秀才善主其家,青士嘗就善同臥起,乾學欲見之,不可得。

某宗室所愛小妻周氏,買自楚,一日,謂其主曰:「妾實禾中人,公所識之周篔,妾季父也。」宗室以語青士,將令出拜,青士曰:「篔,農家子也,聚族不及二十人,未嘗有楚游者,誤矣。」遽拂衣出。

吳慶百不入社

吳徵君農祥,字慶百,仁和人。康熙己未薦舉宏博,淹貫經史,與毛西河、朱竹垞相頡頏。其狀貌則鳶肩鶴頸,指爪長三寸,鬚鬑鬑然,頹然淵放,得錢輒付酒家。慶百識微見遠,時吳中人沿復社故態,角藝相徵逐,而浙西之讀書、秋聲、登樓、孚社等爭立名字應之,各欲得慶百以自重。慶百曰:「是載禍見餉也,諸君子忘東京鉤黨事乎?」不答書,書亦不發視。其後政府果切齒於為社集事者,悉搜所刊,拉雜摧燒之。

吳蓮洋耿介

吳蓮洋,名雯,性耿介。康熙己未,嘗應博學宏詞之徵,在京待試。一日,益都相國馮文毅公溥以便面索書,蓮洋提筆濡墨,大書一絕句還之,不以拘守繩墨為足恭也。馮亦不介意。

申和孟不欲輕通貴交

廣平申和孟不欲輕通貴交,惟致書汪鈍翁,微訊王吏部近狀,汪報之曰:「吏部蕭疏簡遠,不失故武,誠吾黨第一流也。」

徐伯調不諧於俗

徐伯調居山陰梅市,扁舟箬笠,弋釣自娛,不諧於俗。時宋荔裳廉訪分守紹興,宣城施愚山寓書於宋曰:「山陰有徐緘者,渭之亞也。」宋遣人招之,久不至。比宋罷官,客西湖,徐乃時時往,相與盱衡抵掌,抗言今昔,意所不合,雖尊貴甚有氣勢,口期期不服。

翁仲謙不與俗諧

吳江翁仲謙,名遜,性孤介,不與俗諧。家酷貧,值歲儉,不能餬口,終日啜水而已。鄰有招之食者,謝不赴,嘗曰:「耐飢易,耐俗子難。」惟徐介白、顧茂倫餉之方受。後病卒,茂倫賣古琴殮之。

宗定九數月兀坐

宗定九性不喜煩,與人對終日即病,飲酌數夕亦然,或值勢利毀譽之場,便如溽暑置身赤日下。移家居鄉,未嘗至柴門外,或客至,或入郡,始一到門,不則數月兀坐草堂而已。

汪魏美與人落落

汪魏美,名渢,錢塘人。年二十二,舉孝廉,甘貧不仕。嘗獨身提藥裹,往來山谷間,食宿無定處。與人落落,性不好聲華,時人號曰「汪冷」。當道或割俸金為壽,不得卻,坎而埋之。里貴人請撰墓銘,贈百金,拒勿許。

李良年不為翕翕熱

李徵士良年,小字阿京,幼與朱竹垞齊名,其立品尤嶄然峻絕。康熙己未,被舉宏博入都,王公貴人多折節下交,徵士獨高矚雅步,不肯為翕翕熱。先是,御試未有期,寶應喬舍人萊語之曰:「馮相國論海內詩家,首推子矣。」他日有謂宜造謝者,徵士曰:「詩,小技也;窮達,命也。相公知吾詩,孰與相公知吾守乎?」堅不往。聞者以為誑,及見放,始信。

張惻庵與貴人不交一語

張大俊,號惻庵,其先世自薛川遷於歙南東源,遂家焉。晚歲歸里門,衣冠古樸,見貴人,拱揖而外,不交一語。暇則幅巾拄杖,跨烏犍,往來霞山、柶雲、翠微諸勝,與田夫野老課晴雨,話桑麻,足跡不入城市,客至,或杜門避之。

孫宋光一宿不留

孫璟,字宋光,金壇人,家素封,至宋光而業盡落,暮年至不免於飢寒,然雖有親知欲稍稍衣食之,不可得。子松,客授淮上,其主人慕宋光,具四十金脩脯,延至其家,宋光一宿謝去。松亦為主人跪而請留,乃瞪目曰:「汝乃能居是耶?」卒去不顧。

劉古塘不合即行

懷寧劉捷,字古塘,家甚貧,僦屋窮巷,無一畝之地,而名滿天下。諸大府常不遠數千里以厚幣招之,一語不合,則命駕而行,無能留者。

劉古塘辭年羹堯

年羹堯嘗撫四川,聘劉古塘以往,初不允,再三請,乃與之偕。年議加賦,力爭而止,遂以他故行,曰:「其心神外我矣,能守吾言以期月邪?」及督川陝,復固請以往,再三見,浹日而歸。

張彝歎不肯試為吏

高淳張彝歎進士自超為諸生時,試必冠其曹,困舉場三十載,未嘗有慍色。為詩古文,皆警邁,而未嘗爭名於時。年近五十,始登甲科,而不肯試為吏。其既升於禮部也,宗伯韓文懿公菼昌言於朝,謂張自超宜在上甲,自超踵門曰:「某有母,病且衰,某登上甲,必以職留,公當愛人以德也。」

程召南不謁權貴

程召南,滁、和間人。康熙初,嘗游京師,不一謁權貴。所為制藝、詩辭絕工,宦族某聞其才賢,羅致之,命子弟受業焉。京師固冠蓋雲集之地,名士之館於斯者,輒懷刺訪友,倒屣接賓,日不暇給,時時索脩金為酬酢資,或以飾冠服。程角巾短褐,如山中野客,然繡紈狐白之綺麗,書畫筆硯之精良,藏庋於笥,間一取之以被體,以置架,儼然貴游,非貧也。自入館,手一卷,不出門戶,亦絕無一士來謁者。

竇靜庵不可見

康熙朝,柘城竇靜庵克勤官檢討,時索額圖當國,勢傾天下,王公百官逢迎恐後,靜庵未嘗投刺。索之子託賢為分校禮闈所得士,索言於朝曰:「小兒叨與科第,外人曾有物議否?」某答曰:「以明公貴盛,易滋物議,但出竇君之門,自無物議耳。」後索數延相會,靜庵辭不往,索歎曰:「名可聞,人不可見,吾於竇君益信。」

陳左原不謁徐乾學

長洲陳學洙,字左原,康熙甲子舉人。當戊辰會試時,主司徐乾學先期羅致諸名士,有約左原往謁者,左原曰:「中不中,命也。」卒不往。

劉言潔為狷者

劉齊,字言潔,無錫人。康熙丙寅,以選貢入太學,聲譽壓其儕輩。應試順天,有欲援而進之者,齊作《閨女詞》五章以謝之。及教習官學生期滿,敘於吏部,以十之八授縣令為正途,下則授州佐為冗雜,且淹滯無選期,徐乾學遣人先於齊曰:「君來見,必為選首。」齊笑曰:「吾不以一刺易科第,肯易縣令耶?」卒不往。或勸納粟為教官,齊貽書邵羲曰:「教官雖微,當為諸生分義利之辨,奈何己先以納粟進耶?」亦卻之。及卒,方望溪侍郎苞大書其墓道曰「狷者劉言潔先生之墓」。

王文簡不以詩壽明珠

王文簡公好士,為揚州推官時,一郡士子無不被其容接。及官京師,風裁嚴整,門無雜賓,以納蘭太傅明珠之赫奕,而不得其一詩。蓋文簡自重其作,不輕為人下筆。蓋明之稱壽也,朝士爭致禮物,徐乾學先期以金箋一幅,請於文簡,欲得一詩以侑觴,文簡念曲筆以媚權貴,君子不為,遂力辭之。文簡沒後,門人私諡之為文介。

當是時,世稱「南朱北王」,然朱竹垞猶結交成容若,以為梯榮之地,文簡則獨與湯文正暱。文正弟子郭琇,即劾明去位者,沆瀣相通,知文簡固不以此墮節也。

徐元夢不附索明

明珠執政,好輕財厚施,以招徠新進及海內知名士。時滿洲文定公徐元夢方以庶常數被召見,講經論議,以不附索額圖,散館改部屬。明每與索以權勢相傾,用此尤欲致徐。徐為童子,試京兆,與明子成德名相次,又同榜,選庶吉士,屢招皆不就。

徐旋改官於部,時因公見明,明必贊之於廣眾中。及改中允,遷侍講,聖祖偶詢徐之為人,明以誠實對。選講官,列薦名,先於學士,徐終不一至其門。旋奉命為皇子師,明復使所親謂徐曰:「此非福也,惟歸誠於執政,或少安。」徐不答。

一日,上御瀛臺,教諸皇子射。徐不能挽強,上怒,以嚴辭詰責。徐奏辨,上震怒,命扑責,被重傷,命籍其父母,皆發黑龍江安置。然上意終憐之,其夜,命醫二人治其瘡,翌日復召詣皇子書堂。時大雨,裹瘡至宮門,跪泥中,見御前侍衞,號泣求轉奏,謂:「奉職無狀,罪應死。臣父廉謹,當官數十年,籍產不及五金,望明主察之。且臣父母皆老病,臣年正壯,乞代父謫戍,尚能勝甲兵,盡命力。」眾皆揜耳走。有關保者,最後至,斥徐而入,盡以所言奏上,立赦之。父母則已檻車就道矣,及諸途,觀者夾路皆感泣。遂復徐官,仍侍皇子。後復以德格勒私刪起居注,下徐於獄,幾死,然久之亦察其忠誠,復自司員擢用至正卿。比世宗登極,倚任益專,嘗賜詩,稱為「同學舊翰林」。論者謂康熙一朝,不附明珠、索額圖者,漢臣惟湯潛庵、魏環溪、郭華野,旗人則顧八代、德格勒與徐三人而已。

阿什坦不見鰲拜

康熙初,給事中阿什坦既退閒家居,時鰲拜專政,欲令一見,終不往。嗣以薦起,聖祖嘗召入便殿,問節用愛人,對曰:「節用莫要於寡欲,愛人莫先於用賢。」聖祖顧左右曰:「此我朝大儒也。」

文與也辭薦

長洲文與也,名君點。康熙時,薄游京師,有貴人欲以國子博士薦,力辭之,遂引去。嘗舍蓮涇慧慶寺,湯文正公撫蘇,屏騎訪之,問為政之要,文曰:「愛民先務,在去其害。如虎邱采茶,府縣吏絡繹徵辦,積弊有年,公能除之,即善政矣。」湯乃伐其樹,且語之曰:「聞先生存田三畝,何以給饘粥?」文對曰:「貧者,士之幸也。」湯稱善。

邵青門束書歸江南

武進邵長衡,字子湘,自號青門山人。束髮能詩,弱冠,以古文雄一時,既又潛心經學。某年,橐所著書,游京師,名動公卿,親交強之入太學,已隨牒試吏部矣,長洲宋文恪公方為冢宰,得其文,驚曰:「今之歸震川也。」拔第一,例授州同知。時滇、黔猶開入貲例,立得選,親交欲為之地,笑不應。乃提筆研,再就京兆試,再報罷,笑曰:「吾大誤,吾今已為五十青帬媼,乃猶從少年為倚門妝耶?草堂松菊,遲吾久矣。」遽束書歸江南。

周六雲不為都講

遂安周上治,字六雲,貌清而脩,長指爪,眼開合有紅光。好讀書,所與游者多一時名士,而於徐蘋村少宗伯尤投分。蓋六雲嘗受知於谷霖蒼學使,兩試皆第一,時蘋村實襄校試卷也。及蘋村官禁近,六雲方以年資貢太學,蘋村大喜,為言於祭酒,欲延之為都講。而六雲投策禮曹,則已單僕孱驢,出春明門矣。蘋村歎曰:「真可謂望塵不及也。」

顧文端不附執政

文端公顧八代精韜略,善射,以擺牙喇從征雲南,先後參鎮南將軍襄壯公莽依圖、平南大將軍襄毅公賴塔軍,比有功。洊長禮部,列內臣班。文端雖以武功起,在家好治經義,矻矻如諸生。居母喪,三日不食,三年不入內。立朝持大節,不附執政索額圖,為所抑。居要津數十年,致仕卒,無以為殮。世宗在藩邸,遣王府官治其喪,乃克成禮。

蘇瑞一拒顯者

蘇瑞一家居時,有顯者欲求其文,至其所居之聚賢坊,不能舁八轎,乃徒步入門,竟拒不納。

王白田不通竿牘

王白田編輯《朱子年譜》,去取精審,於年月先後尤齗齗,少壯精力專注一書,世稱為紫陽功臣,不誣也。性介澹,嘗謂友人曰:「老屋三間,破書萬卷,平生志願於斯足矣。」後雖以薦起,特授編修,既入官華要,而無日不以山林為志。及丁母憂,世宗賜內府白金佽喪葬,踰年入都謝恩,遂以老病辭,時年僅五十餘耳。歸田後,杜門著書,當路貴人皆前時禁廷宿侶,未嘗以竿牘及之,即故人天上,偶落雙魚,亦未嘗以寸牋答覆也。白田,名懋竑,寶應人。

杜旭初避俗客

杜曙,字旭初,杞縣人,鄉飲大賓。善畫水墨花草,灑落自適,有徐渭風,名聞梁宋間。兼長山水,偶寫白衣大士,亦雅秀。性孤高狷僻,善飲,醉後落墨不肯休,遇俗客則趨避,掩面臥,一顧不可得,客恆索然去。

汪惟憲充貢不出

錢塘汪惟憲,字積山,性好靜,其知交有欲使之為州縣者,拍其肩曰:「可,且少住耳。」雍正己酉,例選士,貢國學,惟憲以疾未赴。學使大怒,遣學官押之入試,竟以充貢,且謂之曰:「子若務為名高,不隨牒上計,我將以箠扑報子矣。」惟憲謝不敢,然竟以病不出。

謝濟世母不欲子為藍衫屈

金州謝觀察濟世,雍正朝之諫垣直臣也。年十八,應學使者試,學使跣而坐於堂,命跽而呈卷,謝不從,逐之出。請罪於其母,母笑曰:「兒何罪!今日為一領藍衫屈,它日仕宦,窺狗竇,為門生義兒,皆此忍辱求榮一念誤之也。汝能是,吾無憂矣。」

謝濟世謂自有我在

謝濟世既以直聲震天下,慎郡王聞其名,思一見,平郡王為道意,謝曰:「曳裾王門,非義也。」值朝會,廷臣咸集,平指之曰:「此謝侍御也。」乃前握手,如平生歡。及在阿爾泰軍前效力時,為欽拜草疏。乾隆丁巳春,平入覲,高宗首贊欽疏曰:「欽拜有古大臣風。」平以實對,上顧左右曰:「果不出朕所料也。」平嘗遣嗣王從學,會得獵犬二,擬進奉,謝曰:「進犬非王事,孰與進賢?」平頷之。

其初至軍前也,姚中允三辰、陳御史學海亦以謫戍至,偕謁將軍,問儀節,或告曰:「三叩首。」姚、陳悽然,謝怡然曰:「此戍卒見將軍,非我見將軍也。」及見,將軍免禮,賜坐賜茶。出,姚、陳怡然,謝夷然曰:「此將軍待廢官,非將軍待我也。」曰:「然則子為誰?」曰:「我自有我在。」

周欽萊畏軒冕

周欽萊絕嗜慾,好讀書,咿哦行途中,至得意時,人呼之不應。慕鹿門、峴山之勝,裹糧攜笻,歷荊襄,溯沔漢,足跡萬山中,盡探其奧。寡交游,尤畏軒冕,有造之者,匿身帳中,若恐其攫之而出也。

丁敬身兀傲自負

錢塘丁敬身處士敬,韜伏荒江,兀傲自負。博物工詩,尤專研金石之學。制府方恪敏公觀承愛其鐵筆,媚之者欲得其一二,方通意指,而惡聲殷牆屋,驚而逸去。

江苑卿春,世所稱鶴亭主人者,雖起家禺莢,而頗嗜風雅。慕處士詩,將之武林,以幣贄,謝勿與通。江亦畏其鋒,瑟縮不敢進。雍、乾之間,杭人金冬心、厲樊榭、張畏廬、奚鐵生輩,咸以孤峭奧博著稱,而處士尤高絕也。

陳昆玉落落

海寧陳昆玉,名璘,以屢試弗售,棄諸生。性耿介,不隨俗媕阿。時其族方盛,內而居揆席官侍從,外而乘朱軒任牧伯者,不知凡幾,昆玉未嘗一至其門,以故終落落無所遇。

梁文莊門庭闃然

梁文莊公詩正官京朝日,自奉嗇於貧士,貲郎熱官不敢因緣造請。每下直,雙扉晝掩,門庭闃然,署所居為「味初齋」,示不忘舊也。

全謝山以詩辭官

全謝山,名祖望,以翰林改外,宦情頓淡。李穆堂侍郎紱勸其就銓,乃呈詩曰:「生平坐笑陶彭澤,豈有牽絲百里才。秫未成醪身已去,先幾何待督郵來。」後高宗南巡,梁文莊將薦之,亦以詩代柬辭謝,有「故人代我關情處,莫學瓊山強定山」之句。

姚梧軒不私造邑廨

黃陂姚梧軒孝廉之琅之居鄉也,其所受知者,適為令於其邑,不一私造,令召之,輒託故謝。及令去官候代,則日踵其寓,雖大風雨必往。

王存素不欲入畫苑

沈文愨公德潛為詞林尊宿,且精賞鑑,尤愛王存素詩畫,招至吳門,一時名公鉅卿爭欲得存素畫,存素不受迫促也。京華故交有欲薦入畫苑者,遺書敦勸,笑曰:「余自知才不足用世,故寄意丹青,奈何借胸中邱壑為終南捷徑邪?」存素,名愫,鎮洋人。

朱東臣不為貴介作畫

休寧朱東臣,名棟,僑居蘇州之楓橋,善畫山水人物,尤工荷花,得朱巨山祕傳。性耿介,頗嗜酒,嘗有貴介索其畫,東臣睨之而言曰:「若殆以我為賈豎耶?」揮之去。有載酒至者,則罄其胸臆,奮筆為之,輒淋漓滿幅。

姚姬傳卻特薦

姚姬傳,名鼐,方在京纂修祕書時,于文襄公敏中雅重之,欲令出其門,竟不往。書竣,當議遷官,劉文正公統勳以御史薦,已記名矣,未授而劉薨,遂決計去。既退歸,以教讀為生。梁階平相國屬所親傳語曰:「姚君若出,吾當特薦,可得殊擢。」婉謝之。南康謝方伯啟昆見之,退而歎曰:「姚先生如醴泉芝草,使人塵俗都盡。」青浦王侍郎昶嘗集海內詩,至姚,曰:「姬傳藹然孝弟,踐履醇篤,有儒者氣象。」

毛叔成不干謁顯者

錢塘毛叔成,名應鎬,性耿介,親交有顯者,絕不干請。間通禮意,必將以恭,曰:「傲,凶德也,我其敢以貧賤驕人,而狎士大夫之喜怒乎?」

沈冠雲授官不就

吳江沈彤,字冠雲,乾隆朝宏博科徵士之表表者也。少醇篤,精研六經,尤善禮學,以與修《三禮》、《一統志》,書成授官,不就,歸。顧貧甚,無竈,以行竈炊爨。嘗絕糧,其母采羊眼豆以供晚食,寒齋絮衣,纂述不倦。

吳改堂耿介

吳江吳改堂徵君燮性耿介,家貧,嘗作諸侯賓客,倦游歸,棲於蘇州紫陽書院。所居老屋一間,擁破書數百卷,夕陽映樹,四壁無聲,咿唔不輟也。每遇試,與新進爭頭角,如少年時。遇達官名士,則以前輩自居,據上座,兩目闔如綫,抗顏講論古今不稍遜。然卒以諸生終,晚益困。有令吳江者,改堂館京師時舊徒也,之任,即謁改堂,不得面,乃屏騶從,往步上謁,始得面。既見,欲有言,改堂正色戒之曰:「若令於斯,但能廉潔愛民,於我有光矣,他勿言。」令唯唯,不得一言而退。及寢疾久,忽自言曰:「吾一生所讀書,不能無疑,今乃得無疑,死無恨,但惜無受吾學者。」言罷而卒,年七十六。

雷翠亭不欲自媒

寧化雷翠亭副憲鋐嘗隨計入都,寓蔡文勤公世遠邸,高安朱文端公軾方居比鄰,文勤語雷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見。」雷以陸清獻不見魏敏果為比。後文端禮先焉,乃往見。又一日,孫文定公嘉淦過文勤,文勤語雷曰:「孫公實為子來,當一往以答其意。」曰:「不敢也。將有保舉,恐近自媒。」文定終薦之,補國子監學正。

王宜秋不干人

鎮洋王諧,字宜秋,有清操。家貧甚,不干人。嘗以藝應人請,然稍不合,輒拂衣去。一宦家嘗緘白金餽之,請書其堂匾,艴然叱使者曰:「而主視我為何等人耶!」遂不復往。

年王臣未嘗有干謁

年瘦生,名王臣,家本勳舊,不樂華膴,僦居邗上。時忍飢僵臥,未嘗有所干謁,其作畫,亦惟二三知己互相切磋,尤不可以貨取。生平雅慕倪雲林,畫山水,落筆輒似之,亦不畫人。且能詩,嘗寫枯木竹石贈黃煦堂,題一絕於上云:「幾度行吟問水濱,西風回首總無因。年來筆墨皆拘束,只寫溪山孏畫人。」

蔡于麓不見試官

乾隆癸巳,高宗詔開四庫全書館,四方知名之士咸集焉。人多勸蔡于麓入都謀一官,蔡曰:「寒家自曾大父以來,大父兄弟多起家諸生明經,雖擁節旄,仕州縣,竟未一第。僕若假他途以進,非祖父志,不屑也。」比屢薦未售,試官有物色之而欲為之地者,卒謝之,不一見。

朱笥河為狷者

大興朱笥河學士筠,嘗主劉文正公統勳家,文正大拜後,不復通刺往候。一日,文正遇朱於朝,戲之曰:「忘我邪?」朱正色曰:「非公事,不敢過丞相門。」文正應聲而言曰:「狷者,狷者!」

朱笥河不和同

朱笥河視學安徽時,已官學士,以事降編修,在四庫全書處行走。比歸,總辦《日下舊聞》纂修事。是時,掌院金壇于敏中為總裁,並直軍機,凡書館稿本,披覈辨析,苦往復之煩,意欲學士就見面質,而學士執翰林故事,總裁、纂修相見於館所,無往見禮,訖不往。愛之者強曳之至西園相見,學士持論侃侃,不稍下。于間為上言朱筠辦書頗遲,高宗不之罪,曰:「命蔣錫棨趣之。」後學士弟文正公珪自山西歸,復入翰林,從容為兄言,宜稍和同,學士曰:「子亦為是言耶?」文正媿服。

陳在軒不求人憐

陳璿,字在軒,益陽諸生。家貧力學,飭廉隅,不苟阿於世,嘗自署其門曰:「頗堪自問,不求人憐。」與鄉先達蔡璨善,璨教授衡州,為之薦於衡陽縣署,為館師。主人禮稍疏,即謝去。璨歸,益陽邑令聞璿賢且貧,欲璨介之見,璨語璿,璿曰:「吾修身潔行數十年,豈以貧故見邑宰乎!」卒不見。

胡稚威自謂不可招

胡天游,字稚威,少好奇任氣,有異才。當《一統志》成時,鄂文端公爾泰、張文和公廷玉咸屬表於齊次風侍郎召南,齊倩天游為之。郭、張見之驚歎,欲招之入都,齊曰:「稚威奇才,豈可招乎!」及舉經明行修科,為忌者所中而罷。嘗與田山薑有舊,往依之於蒲州,數載而卒。

吳西林不應試

吳穎芳,字西林,居仁和之臨江鄉,故自號臨江鄉人。其稱於釋氏,則曰樹虛。少而端重沈默,寡言笑,年十五而孤。一赴童子試,為隸所訶,曰:「是求榮而先辱也。」自是不復應試。

劉文定閉門杜客

劉文定公綸在朝時,每下直,即閉門卻軌,兀坐書室,無所往還。

錢魯斯不強求進

僕射山樵,姓錢氏,名伯坰,字魯斯,陽湖人,國子監生,以善書名,天下稱曰魯斯先生。體貌魁梧,瞻視不羣。乾隆癸巳,至京師,時方開四庫全書館,天下寒畯競奔走,求試謄錄,期滿得以丞簿進身。其族父文敏公維城欲為之地,辭之。一試不入格,遂去,不強求進也。

褚廷璋膝不為和珅屈

褚筠心廷璋,長洲人,為沈文愨公弟子。少時與趙文哲、曹仁虎結社,號「吳門七子」。詩宗盛唐,無宋、元卑靡之習。嘗修《西域同文志》,習新疆古蹟,所作《西域詠古》諸詩,蒼涼合格。性鯁直,和珅秉權,褚傲不為禮。和銜之,中以考事,改官部曹,遂終身不謁銓選,曰:「此膝不為權臣屈也。」

黃仲則拒權貴

乾隆乙未,高宗東巡,武進黃仲則文學景仁被召試,列二等,在武英殿為書簽官。是年入都,都中士大夫如翁學士方綱、紀文達公昀、溫舍人汝适、潘舍人有為、李主事威、馮庶常敏昌皆奇仲則,仲則亦願與定交。比權貴招之,拒不往也。

錢湘舲卻和珅招

錢棨,字湘舲,少嗜學,年二十八始補長洲庠生,縣府院試均第一,有小三元之目。六試鄉闈,至乾隆庚子始舉第一。明年,辛丑會試,聯捷會狀,座主贈詩,有「千古以來第七人」之句。時和珅方柄用,欲招致之,決意不往。及和敗,一歲間擢內閣學士,卒於雲南學政之任。

阿文成不與和珅通

阿文成公桂與和珅同充軍機大臣者十餘年,除召見議政外,毫不與通,立御階側,必去和十數武,愕然獨立。和就與言事,亦漫然應之,終不移故處。

金方雪不阿和珅

和珅當權時,吏部司員金方雪有能吏稱,甚賞之,而金不甚通謁。一日,和笑語金曰:「京察已記名,不日可外任,當以蘇松太道處君,亦如意否?」金曰:「原籍在五百里內,例應迴避。」和笑曰:「君太迂,此細事,何足介懷!」蓋金為杭人,故云然。金終不自安。至省,即以告督撫,奏入,與江寧鹽法道對調,和大恚。未二載,值高郵冒賑案發,已訊結,和忽奏曰:「歷任藩司失察,亦應議處。」上頷之。蓋金曾兩署寧藩也,遂由是鐫職去。和記億力甚強,故巧中之。

陳小官不附和珅

陳小官,冀州人,佚其名字,其鄉人以其為七品小京官也,僉以陳小官稱之。小官當乾隆時,頗有清望。居第與和珅為鄰,時珅勢正盛,雅重小官名,思致之門下而未得。結鄰既久,兩家僕婦時攜兒同處嬉敖,情誼漸洽。一日,珅僕引陳兒至府,珅見而詰之,僕以陳家對。珅引至前,問以飲食冷暖諸瑣事。時兒方數歲,黠甚,隨問隨答,捷如響,珅大愛悅,使僕婦示意小官家人,肯納子為義兒者,顯達可立致。家人意動,白小官,小官詭詞謝之。然珅終不釋,時致果餌玩物,託言贈兒,以通殷勤。小官曰:「此比鄰之誼,不可卻也。」受之。逾一二日,輒酬以倍禮,自是數年無間言。然小官深憂遠計,自守甚堅,雖時相饋遺,而足未嘗一涉其門,始終亦未通一柬。及珅敗,或竊竊然議之,然以無毫髮證,得不株連。事後,小官語人曰:「曩時拒之則速禍,近之則同罪。徒以擇鄰不慎,致數年不得安枕,今而後吾知免矣。」

孫淵如不謁和珅

陽湖孫淵如,名星衍,乾隆丁未科以一甲進士授編修.散館時,《厲志賦》用《史記》「(身呂)(身呂)如畏」語,和珅指為別字,抑置二等.蓋珅方當國,朝官多趨走其門,孫獨不往謁,珅銜之,故有是舉.顧舊例,鼎甲散部,可奏請留館,即改官,亦可得員外郎.時珅掌院事,欲孫面謁,卒不往,毅然曰:「天子命,何官不可為!某男子,不受人惠也.」卒以主事分刑部,出為兗沂曹濟道,權臬事,告歸.

吳穀人卻和珅招

吳穀人,名錫麒,乾隆末,嘗館阿文成公宅,授那繹堂尚書彥成讀。師範嚴肅,杜絕權要,故徜徉詞苑二十餘年,始至祭酒。嘗曰:「得為國子宗師,吾願足矣。」即日請假歸。世傳阮文達公元進身由和珅,吳時有以教之。和貴盛時,慕吳名,欲招致門下,卒謝不往。

白鎔不為和珅屈

乾隆辛亥,通州白尚書鎔以春闈下第,待考教習在都。方赴試,途遇秀水汪宮詹潤之,且行且語,至則門已扃矣。方徙倚間,突有多騎擁華輿自內出者,則大學士和珅也。問兩少年奚為,具以對,復詢名貫,笑曰:「來何晏也?吾當為若計。」即頤指其奴,有所語,語畢,行矣,而門忽啟,白、汪乃得入。榜發,白裒然首列,汪殿焉。和雅重白,而白未往謁,欲招致之,竟不為屈。

長麟不媚和珅

乾隆末,長麟嘗撫山西,以陛見入都。時和珅覬覦上公爵,市人董二誣告山東逆匪王倫潛匿晉省某家,珅見長,與握手宮門之柳下,囑託再三曰:「無論真偽,務坐為逆黨,吾與公皆得上賞矣。」長至晉,訪之,無實據,某實董之仇家,故欲傾陷之也。慨然曰:「吾髮垂白,奈何滅人九族以媚權相!」因坐董二以誣告,大忤珅意。後因閩事牽連,謫戍西域。仁宗親政,起用之,歷任閩、陝諸督,以母老,入都參知政事,又以目眚致仕,久之卒。

湯文端不謝和珅

蕭山湯文端公金釗未第時,其封翁設酒肆於市,除夕,市闌矣,惟一叟獨留。翁促之曰:「歲除,人各有事,可歸矣。」叟唏噓曰:「垂死之人,何歸為!」翁訝曰:「叟何出此言也?」叟曰:「余半生止一愛女,昨歲被奸人誘拐,近始知其在都為和相之妾,欲往見之,而道途遙遠,徒手不能行,行死溝壑耳。」翁曰:「附糧艘入,僅十餘金可矣,我當代謀之。」叟拜謝而去。明年,叟至,翁出金與之。及至都,見女,知為和之專房。既相見,女問父何能來,叟告以故。是歲為乾隆某科鄉試,文端方應舉,和疏其名,以授浙主司,遂領解。明年,入都應禮部試,謁座主,語之曰:「子之得解,和相力也,宜急往謝。」文端愕然。返寓,即託病,匆匆南歸。

和敗,文端始赴會試,成進士。及入史館,朝貴爭羅致之,謝不往,而時時徒步從大興朱文正公珪游,請業督過,如古聖賢,相為師友。大庾戴文端公衢亨延館其家,雖居門下後進,諸國老大人皆嚴憚之。

馮秋鶴不交當道

嘉興馮治,號秋鶴,為巡撫鈐之子。嘗隨任署中,未嘗私接賓客。家居,得父書,必正立恭讀,若親承教語者。偶有訓飭,雖嚴冬,汗輒霑衣。父罷歸,事之,得其歡心。及卒,奉生祖母曾太夫人、母莊夫人,受敬備至。有勸之仕者,輒辭以親老,杜門自守,不交當道,郡守伊某欲見之不得。伊遷官赴滇,馮讀其留別詩,乃送之舟次。伊喜曰:「吾乃今日得見澹臺滅明也。」

張翰宣自惟不能仕

張士元,字翰宣,震澤人。乾隆戊申舉鄉試,七試於禮部,無所遇。老而需次,當為教諭,以耳聵,不肯就,或勸之,謝曰:「國家設學校,使師若弟子相從講學,豈漫以廩祿振貧士哉!吾自惟不能仕也,苟利焉而往,不可。」翰宣亦時時館於外,義不合,即去。嘗與其友書曰:「吾其壽歟,夭歟,抑餓而死歟?吾妻孥得保聚歟,終漂泊歟?皆命也。命不可知,則聽之可也。蓋至死生不足變於己,而目前之得失固已輕矣。此吾之所自得者,雖佹得佹失,終愈於無所得也。」

單德昭棄舉業

常熟單德昭德棻,乾隆時人。年十三四時,曾一應縣試,見儕輩雜處堂下,縣吏抱牘呼名序進,便卻走疾出,自此割棄舉業不再試。

胡芋莊棄帖括

毘陵胡芋莊香昊見金陵應試者披襟跣足,及隸卒搜檢狀,曰:「士不可賤,奈先自賤何!」遂棄帖括不赴試。

奚鐵生不就試

奚岡,號鐵生,又號蒙泉外史,行九,人呼奚九,錢塘人。九歲作隸書,及長,工行書草篆,兼善詩詞,而尤以畫名。方應童子試,高宗南巡浙江,行在堊白壁,需畫,或以奚言。杭州府知府王瑞使人繫之至,呵之曰:「速畫壁。」岡笑曰:「焉有屬畫而繫至者乎!」居壁下三日,不畫,曰:「頭可斷,畫不可得。」繫者曰:「爾非童生,乃鐵生也。」童與銅音同,故戲云。後或為之解,及釋歸,因自號鐵生。自是遂不就試,惟以畫自給。

奚鐵生不謝過於貴官

奚鐵生性介僻,所作書畫,必其人之可與者乃與之。錢塘有貴官慕其名,延請數四,不得已而徑至,則貴官猶高臥未起,奚已心鄙之。及見,命僕持絹素出,索畫,且剋期。奚大怒,謾罵之。貴官亦怒,愬於令。令語奚,宜稍貶,往謝過,奚堅不肯。令亦素聞奚名,曰:「吾豈以貴人故辱高士哉!」釋之。

奚鐵生卻徵

奚鐵生少即見賞於杭堇浦、吳西林、方雪瓢諸人,四十後,名益重,性豪邁不羈,與人交,披露肝膽,周人之急,傾囊倒篋無所吝,久而相忘,不責償也。豪於飲,往往酣嬉淋漓,酒氣從襟間出。同席皆倦,猶左右叫呶不休,或稍避之,則大怒。座有俗客,醉後輒白眼睨之,繼以嫚罵。生平以友朋為性命,然非其人不與之接,大吏或屏騶從訪之,拒不納。汪志伊為方伯時,欲以孝廉方正徵,不就。阮文達公元、秦小峴侍郎瀛爭欲識其面,多方致之,終不可得。晚年疊遭家難,旬日中喪其同母弟鑾,又喪其三子濂、澧、沖,與女子子而四。無何,家燬於火。遷居後,又遭母喪。既除服,於嘉慶癸亥十月卒,年五十有八,所著有《冬花庵燼餘稿》。

桐城姚婦不義其夫之食

桐城姚氏婦,不義其夫之食而弗食也,食豆漿一盂,僅不死。一日,攜其子之母家,不復歸。

翁春不見貴人

大學士諸城劉文清公墉嘗以侍郎視學江蘇,行縣,聞華亭翁春名,欲見之。春不可,乃手書為卷以贈之。青浦王侍郎昶中歲假歸,亦禮先於春,春不率謁也。春,字曙鳩。

毛大瀛恥以苞苴進

嘉慶丙辰,寶山毛大瀛從蜀督勒保平達州教匪,擒其酋,例得敘官。時和珅當國,凡敘官者必婪索,大瀛恥以苞苴進,遂弗敘。及珅敗,始以達州功,得官簡州知州。

黃鉞拒和珅

黃鉞為諸生,即有名,高宗南巡,獻賦行在,列二等。和珅思羅致之,不應。乾隆庚戌,成進士。未朝考殿試,和即使人招之,餂以鼎甲,笑不答,珅恨甚,遂失館選,其試卷實前十本也。官主事,不久假歸,有句云:「馳驅九陌逐下風,不肯輕投一人刺。」嘉慶己未,珅賜死,仁宗召黃入都,諭曰:「朕在藩邸,即聞汝名。」乃以主事授贊善,使直南齋,洊歷戶部尚書、軍機大臣。賜壽,謝摺有云:「夕陽無限,敢云已近黃昏;湛露方濃,竊喜長依化雨。」一時傳遍大江南北。以目微眚,故自號井西盲左。

鄧顯昌?鳥辭舉優行

鄧顯昌?鳥,字子振,學行為世所重。某歲,新化教諭張家榘欲舉其優行,鄧聞之,陳書固辭。張得書,知不可強,遂不舉,亦不更舉它人。時學使為秀水汪世樽,試畢,謂張曰:「它庠皆舉薦優行,君獨不能得人耶?」張以鄧辭舉事告,汪嗟歎久之。又三年,張卒舉之於學使岳鎮南,鄧不知也。

鄧石如不謁翁覃谿

鄧石如,號完白山人,工書,著名於世。初入都時,都中作篆分者,咸以翁覃谿閣學方綱為宗師,石如獨不謁,遂蒙詆諆。歸南中,則陽湖錢魯斯、嘉定錢獻之同負世譽,未免以私意相凌,石如亦不與校也。

鄧石如索鶴於某太守

鄧石如長身脩髯,遇人落落,無款曲。常居集賢關,得一鶴,畜諸僧院中。某太守見而愛之,攜以去,石如大恚,立致書索之,卒得還。其書辭絕戛兀,某太守不以為忤。石如有詩云:「草漫衙門春復秋,年華如水稱東流。朝朝兩件閒功課,放鶴晴空理釣舟。邱壑閒身古畫圖,青松留客足清娛。向平志願何年遂,老矣須眉七尺軀。」即居集賢關時作也。卒時,年六十有三,為嘉慶乙丑,鶴哀鳴數日,亦化去。

周保緒不謁戴文端

荊谿周濟,字保緒,所著《晉略》六十六篇,大體不失為精當,其風骨尤有不可及者。嘉慶戊辰成進士,在都有盛名。時大庾戴文端公衢亨方筦樞密,時贊美之,周不往謁。一日,猝相遇,備述傾慕之意,語之曰:「子必得大魁,廷試對策,幸無過激。」周對曰:「此乃士子進身之始,敢欺君乎?」文端失色,曰:「謹受教。」遂不得上第,以知縣歸班,改教。後數年,選淮安府學教授,與知府論事不合,投劾歸,游四方。既而客漢上,旋依曲阿周制軍天爵以老,制軍為刊其《晉略》以行世。

陳繼昌卻穆彰阿招

嘉慶庚辰,廣西陳繼昌以解元聯得會狀。時穆彰阿當國,欲羅致門下,遣人招之,陳不往,遂外補,終江蘇布政司。

莫若謙不為勢脅利誘

善化莫我愚,字若謙,性聰穎,於真行草書、指頭書、筯頭書,皆不學而能。善畫山水,有興到筆隨之致,尤善寫照,每一點染,或白描,莫不畢肖。然不苟作,有以縑素請者,心所弗善,雖以勢脅,以利誘,弗得也。每風日清佳,忻然縱筆,作種種書畫示同好,即為人所攫,亦一笑置之。間以持贈,必視其人,獲之者恆珍若拱璧。

溫靖介不應試

溫靖介,名賢書,好學善屬文。年三十,始補博士弟子員。踰年,賓興,偕其曹偶出就試,至闈門,士眾蠭午相推排,或僵仆,衣被及筐中具狼藉滿地,眾蹂踐其肩背行,且譁於門。靖介見之,歎曰:「國家以科目招人,曰為國求賢也,曰明經取士也,若此者亦足當賢士選耶?」亟命僕襥被返。

李季眉不樂仕進

湘陰李星漁,字季眉,性恬曠,不樂仕進。其兄文恭公星沅嘗官總督,從子輩亦皆顯達。而季眉少補諸生,兄貴即不應試。乃於宅旁構園,雜蒔花木,嘯傲其中,時或賦詩,與二三貧士酬倡,達官貴人皆不知文恭有能詩之同懷弟也。

彭甘亭未嘗有所私請

鎮洋彭兆蓀,字甘亭,少隨父官山西,即神雋有聲。出應鄉試,諸公卿爭欲羅致。嘉慶丁卯,所知者主江南試,尤欲得彭。彭聞之,遂不復應。其集中有貽友人書,即指此也。父兄沒後,家貧甚,債集其門,議斥產以償。人曰:「得彭君一言,毋問舊事。」彭獨破產盡償所負,而自鞠幼弟,隻身客游以為養。諸大吏多資其才,傾身內交,彭未嘗有所私請,於義所不可,嶷如也。胡侍郎克家為江蘇布政使時,江督以國用不足議加賦,彭力贊侍郎白大吏,寢其事。曾侍郎燠轉運兩淮,尤重彭。間一至邗上,詩文外無他語。兩侍郎平居議論頗不合,於彭皆無間言。道光紀元,例舉孝廉方正,太倉牧以彭名應詔,力辭。未幾,赴修文之召矣。

楊譜香好與朔風鬬

道光時,錢塘有楊尚觀號譜香者,習申韓家言,酷好飲,醉輒忤俗,以此貧甚,然意興自如,不鬱於境。壬辰冬,海鹽黃燮清游杭,一日,值大雪,譜香邀黃泛西湖,鑿冰行舟,泊荒亭敗柳間。譜香衣薄寒慄,肌寸寸粟,猶流連不去,填《如此江山》詞一闋。是夕,下榻黃館舍,作竟夕談。黃諗其寒甚,衣以敝裘,笑而辭曰:「我鍊此傲骨,好與朔風鬬也。」

曹文正守舊例

舊例,軍機大臣與入覲督撫不私覿,不留飲,惟於朝房公眾地延接數次,以其為人所共知共見之地也。曹文正在樞密時,守此例獨嚴。

陸二自願餓死

咸豐庚申秋,粵寇陷常熟,寇出資覓丐為傭,爭應之,丐陸二則詈之為賊,曰:「是不可與有為。」官兵至,亦將有所役,許以重酬,亦不顧。人問之曰:「汝何強項乃爾?」陸厲聲曰:「吾寧餓死耳。」

朱丫頭甘饑寒

朱丫頭,婁縣農家子也。家赤貧,又煢煢無所依,日行乞於市。咸豐辛酉,粵寇自嘉善趨楓涇,遇之,劫與俱去。朱曰:「我,丐也,既無錢自贖,又無藝可供用,何劫我為?」寇曰:「汝既丐,饑寒之困甚矣,從我去,不憂不富貴。」朱怒曰:「我惟甘饑寒,故丐耳。否則為竊為盜,胡不可!我不為竊為盜,乃從爾作賊乎?」抗聲大罵,遂見害。

徐舍人卻蔣果敏之招

粵寇蹂躪東南,兩陷杭州。同治甲子二月,蔣果敏公益澧得法總兵德克碑洋槍隊之助,自富陽進兵。會左文襄公宗棠奉撫浙之命,統率楚軍,至自嚴州,大舉督戰,遂克之。時郡縣亦先後收復。亂既平,設賑撫局,辦理善後事宜,錢塘徐印香舍人恩綬與丁松生大令丙諸人從事其間,事無不舉。果敏嘉其才,屢稱賞之,然非公事不往謁也。果敏由浙藩擢撫粵東,欲挈以俱,徐不可,語所親曰:「某當為桑梓盡義務,不敢為一己謀富貴也。」

張春圃不羡齷齪富貴

琴工張春圃,戇直而朴野,以彈琴為都中士大夫所賞。光緒辛巳、壬午間,孝欽后病,將有以自遣,欲學琴,召入寢殿,授琴焉。張與閹約,面孝欽不能跽,必坐彈始成聲,皆許之,故與孝欽異室而坐。設琴七八具,金徽玉軫,窮極富麗,取以彈,皆不中節。孝欽乃使以御用者令彈之,張落指,覺聲甚清越,贊曰:「好,好!」方闋,忽有若乳母者數人,攜一可十齡之童來,衣華美,覩琴而笑,撥其徽,抽其軫,張止之,曰:「此老佛爺物。」童瞪目視,旁婦怒以目,遂不言。自是張出宮後,更宣召則不入矣。

張入宮時,閹受孝欽恉,語之曰:「好自為之,異日可得一官,供職於內府,不患不富貴也。」然張竟絕跡不再往。或問之,則曰:「吾不希冀此齷齪富貴也。」

張亦嘗應肅王隆懃之招,受月俸,彈琴於其邸,恆晨往而夕返。一日,王以雨止其勿歸,張出言有所忤,因逐之,怡然也。

張有女兄,亦善琴,以孀居,就養於張。

朱棣垞學行高岸

浙人朱棣垞,名啟連,籍於粵,學行高岸。張文襄公之洞督粵時,禮賢下士,首延其入幕,而數日不出晤,朱憤然貽書責之,即襥被而出。

崔朝慶不欲師張蔭桓

崔聘臣,名朝慶,靜海人,精疇人家言。光緒時,嘗於京師大學堂、南京高等學堂教授算學,負時名。時溥玉岑侍郎良以江蘇學政任滿回朝,特疏保薦。故事,學政薦舉人才,仍許入京考試。崔至都,總署命題試之。閱卷者為席淦,席謂崔造詣精深,時張樵野侍郎蔭桓方為總署堂官,雅重崔名,遣人示意,欲羅而致之門下。崔大笑曰:「何物傖荒,乃欲我師事之耶!」張怒,遂黜之。

黃慎之不受外人之官

光緒庚子,八國聯軍入都,美兵官聞黃慎之名,欲任以官。黃不可,力籌擁護主權之策,遂倡議以紳董名義劃界分設公所,籌濟民食,保護閭閻,措置裕如,遠近風效。時奸吏劣紳爭媚敵,德軍以其公使被害,聲言復讎,迫令戶懸德旗。而順治門大街以西黃主之,無一豎降幟者,凡所誅求,悉拒之。黃,名思永,江寧人。

黃慎之不冀起用

黃慎之早罣吏議,及設商部,慶王謀起用之,屬其子中慧致殷勤者再。黃謝曰:「吾老矣,不能屈膝也。」其他王公之先施者,見亦長揖而已。

吳吉人不仰豎子鼻息

吳吉人總戎杰,守甬東招寶山礮臺久,以臺官遞遷至定海鎮總兵,歷任疆吏咸禮重之。其在臺也,築塞增械,皇皇然如不可終日者,嘗語同僚曰:「孰謂吾國不能戰?以吾所知,招寶山之礮臺即一健者。」蓋亦勇於自信也。

宣統初,朝廷方謀興海軍,貝勒載洵至浙勘軍港,其時將擬經營象山港也。吳起家學生,於浙形勢瞭若指掌,乃屬幕賓草海軍十二策,繪圖貼詫,周密明瞭,將獻之於載洵,乞轉奏。挾策往,而三往三拒,大詫,語閽者曰:「余以公事來,非有所干也,何不達?」閽者笑曰:「若海上老兵,何尚不知門包例耶?速以二百金來,當俾若望見顏色也。」吳憤然而言曰:「老夫報國數十年,今白鬚盈尺矣,不欲仰豎子鼻息也。」趣左右回馬。歸而嘔血,未幾,竟不起。

李吉瑞不與女伶配戲

李吉瑞為武生中之卓有聲譽者,性耿介。演劇於津門,不與女伶配戲。女伶勾引之,不為動。嘗衣大布之衣,遨遊廛市間,不與惡少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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