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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传灯录

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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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传灯录卷第五

第三十三祖慧能大师。

第三十三祖慧能大师法嗣四十三人西印度堀多三藏韶州法海禅师吉州志诚禅师匾檐山晓了禅师河北智隍禅师洪州法达禅师寿州智通禅师江西志彻禅师信州智常禅师广州志道禅师广州法性寺印宗和尚吉州青原山行思禅师南岳怀让禅师温州永嘉玄觉禅师司空山本净禅师婺州玄策禅师曹溪令韬禅师西京光宅寺慧忠禅师西京荷泽寺神会禅师(已上一十九人见录)韶州只陀禅师抚州净安禅师嵩山寻禅师罗浮山定真禅师南岳坚固禅师制空山道进禅师善快禅师韶山缘素禅师宗一禅师会稽秦望山善现禅师南岳梵行禅师并州自在禅师西京咸空禅师峡山泰祥禅师光州法净禅师清凉山辩才禅师广州吴头陀道英禅师智本禅师广州清苑法真禅师玄楷禅师昙璀禅师韶州刺史韦据义兴孙菩萨(已上二十四人无机缘语句不录)

第三十三祖慧能大师者。俗姓卢氏。其先范阳人。父行瑫武德中左宦于南海。之新州遂占籍焉。三岁丧父。其母守志鞠养。及长家尤贫窭。师樵采以给。一日负薪至市中。闻客读金刚经。悚然问其客曰。此何法也。得于何人。客曰。此名金刚经。得于黄梅忍大师。师遽告其母以为法寻师之意。直抵韶州遇高行士刘志略结为交友。尼无尽藏者。即志略之姑也。常读涅槃经。师暂听之即为解说其义。尼遂执卷问字。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尼曰。字尚不识曷能会义。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惊异之。告乡里耆艾云。能是有道之人宜请供养。于是居人竞来瞻礼。近有宝林古寺旧地。众议营缉俾师居之。四众雾集俄成宝坊。师一日忽自念曰。我求大法岂可中道而止。明日遂行至昌乐县西山石室间。遇智远禅师。师遂请益。远曰。观子神姿爽拔殆非常人。吾闻西域菩提达磨。传心印于黄梅。汝当往彼参决。师辞去直造黄梅之东禅。即唐咸亨二年也。忍大师一见默而识之。后传衣法令隐于怀集四会之间。至仪凤元年丙子正月八日。届南海遇印宗法师于法性寺讲涅槃经。师寓止廊庑间。暮夜风扬刹幡。闻二僧对论。一云幡动。一云风动。往复酬答未曾契理。师曰。可容俗流辄预高论否。直以风幡非动动自心耳。印宗窃聆此语竦然异之。翌日邀师入室。征风幡之义。师具以理告。印宗不觉起立云。行者定非常人师为是谁。师更无所隐直叙得法因由。于是印宗执弟子之礼请受禅要。乃告四众曰。印宗具足凡夫。今遇肉身菩萨即指坐下卢居士云。即此是也。因请出所传信衣悉令瞻礼。至正月十五日。会诸名德为之剃发。二月八日就法性寺智光律师受满分戒。其戒坛即宋朝求那跋陀三藏之所置也。三藏记云。后当有肉身菩萨在此坛受戒。又梁末真谛三藏。于坛之侧手植二菩提树。谓众曰。却后一百二十年有大开士。于此树下演无上乘度无量众。师具戒已。于此树下开东山法门宛如宿契。明年二月八日忽谓众曰。吾不愿此居要归旧隐。时印宗与缁白千余人。送师归宝林寺。韶州刺史韦据请于大梵寺转妙法轮。并受无相心地戒。门人纪录目为坛经盛行于世。然返曹溪雨大法雨。学者不下千数。中宗神龙元年降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机之暇每究一乘。二师并推让云。南方有能禅师。密受忍大师衣法。可就彼问。今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愿师慈念速赴上京。师上表辞疾。愿终林麓。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师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见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若无生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简曰。弟子之回主上必问愿和尚慈悲指示心要。师曰。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明无尽亦是有尽。简曰。明喻智慧。暗况烦恼。修道之人傥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师曰。若以智慧照烦恼者。此是二乘小儿羊鹿等机。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师曰。明与无明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简曰。师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师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无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简蒙指教豁然大悟。礼辞归阙表奏师语。有诏谢师。并赐磨衲袈裟绢五百匹宝钵一口。十二月十九日。敕改古宝林为中兴寺。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又敕韶州刺史。重加崇饰赐额为法泉寺。师新州旧居为国恩寺。一日师谓众曰。诸善知识。汝等各各净心听吾说法。汝等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若欲成就种智。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能含藏长养成就其实。一相一行亦复如是。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溥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得发生。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先天元年告诸徒众曰。吾忝受忍大师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盖汝等信根淳熟决定不疑堪任大事。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  普雨悉皆生

顿悟华情已  菩提果自成

师说偈已复曰。其法无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净亦无诸相。汝等慎勿观净及空其心。此心本净无可取舍。各自努力随缘好去。师说法利生经四十载。其年七月六日命弟子。往新州国恩寺。建报恩塔仍令倍工。又有蜀僧名方辩。来谒师云。善掜塑。师正色曰。试塑看。方辩不领旨。乃塑师真。可高七寸。曲尽其妙。师观之曰。汝善塑性不善佛性。酬以衣物。僧礼谢而去。先天二年七月一日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速理舟楫。时大众哀慕乞师且住。师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归必有所。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却回。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日。又问。师之法眼何人传受。师曰。有道者得无心者通。又问。后莫有难否。曰吾灭后五六年。当有一人来取吾首。听吾记曰。头上养亲。口里须餐。遇满之难。杨柳为官。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萨。从东方来。一在家一出家。同时兴化建立吾宗。缔缉伽蓝昌隆法嗣。言讫往新州国恩寺。沐浴讫跏趺而化。异香袭人白虹属地。即其年八月三日也。时韶新两郡各修灵塔。道俗莫决所之。两郡刺史共焚香祝云。香烟引处即师之欲归焉。时炉香腾涌直贯曹溪。以十一月十三日入塔。寿七十六。时韶州刺史韦据撰碑。门人忆念取首之记。遂先以铁叶漆布固护师颈。塔中有达磨所传信衣(西域屈眴布也。缉木绵华心织成。后人以碧绢为里)中宗赐磨衲宝钵方辩塑真道具等。主塔侍者尸之。开元十年壬戍八月三日。夜半忽闻塔中如拽铁索声。僧众惊起。见一孝子从塔中走出。寻见师颈有伤。具以贼事闻于州县。县令杨侃刺史柳无忝得牒切加擒捉。五日于石角村捕得贼人。送韶州鞫问。云姓张名净满。汝州梁县人。于洪州开元寺。受新罗僧金大悲钱二十千。令取六祖大师首。归海东供养。柳守闻状未即加刑。乃躬至曹溪。问师上足令韬曰。如何处断。韬曰。若以国法论理须诛夷。但以佛教慈悲冤亲平等。况彼求欲供养罪可恕矣。柳守嘉叹曰。始知佛门广大。遂赦之(尔后甚有名贤赞述及檀施珍异。文繁不录)上元元年肃宗遣使。就请师衣钵归内供养。至永泰元年五月五日。代宗梦六祖大师请衣钵。七日敕刺史杨瑊云。朕梦感能禅师请传法袈裟却归曹溪。今遣镇国大将军刘崇景。顶戴而送。朕谓之国宝。卿可于本寺如法安置。专令僧众亲承宗旨者。严加守护勿令遗坠。后或为人偷窃。皆不远而获。如是者数四。宪宗谥大鉴禅师。塔曰元和灵照。皇宋开宝初。王师平南海。刘氏残兵作梗。师之塔庙鞠为煨烬。而真身为守塔僧保护一无所损。寻有制兴修功未竟。会太宗即位留心禅门。颇增壮丽焉。大师自唐先天二年癸丑入灭。至今景德元年甲辰岁。凡二百九十二年矣。得法者除印宗等三十三人各化一方标为正嗣。其外藏名匿迹者不可胜纪。今于诸家传记中略录十人。谓之旁出。

西域堀多三藏者天竺人也。东游韶阳见六祖。于言下契悟。后游五台至定襄县历村。见一僧结庵而坐。三藏问曰。汝孤坐奚为。曰观静。三藏曰。观者何人。静者何物。其僧作礼问曰。此理何如。三藏曰。汝何不自观自静。彼僧茫然莫知其对。三藏曰。汝出谁门耶。曰神秀大师。三藏曰。我西域异道最下根者不堕此见。兀然空坐于道何益。其僧却问三藏。所师何人。三藏曰。我师六祖。汝何不速往曹溪决其真要。其僧即舍庵往参六祖具陈前事。六祖垂诲与三藏符合。其僧信入。三藏后不知所终。

韶州法海禅师者曲江人也。初见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喻。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

即心名慧  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净  悟此法门  由汝习性

用本无生  双修是正

法海信受。以偈赞曰。

即心元是佛  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  双修离诸物

(坛经云。门人法海者即禅师是也)

吉州志诚禅师者吉州太和人也。少于荆南当阳山玉泉寺奉事神秀禅师。后因两宗盛化。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曰。能大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付衣法。岂徒然哉。吾所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无滞于此。可往曹溪质疑。他日回复还为吾说。师闻此语礼辞至韶阳。随众参请不言来处。时六祖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师出礼拜具陈其事。祖曰。汝师若为示众。对曰。常指诲大众。令住心观静长坐不卧。祖曰。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  死去卧不坐

元是臭骨头  何为立功过

师。曰未审大师以何法诲人。祖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方解缚假名三昧。听吾偈曰。

一切无心自性戒  一切无碍自性慧

不增不退自金刚  身去身来本三昧

师闻偈悔谢。即誓依归。乃呈一偈曰。

五蕴幻身  幻何究竟  回趣真如

法还不净

祖然之。寻回玉泉。

匾檐山晓了禅师者传记不载。唯北宗门人忽雷澄撰塔碑盛行于世。略曰。师住匾檐山。法号晓了。六祖之嫡嗣也。师得无心之心。了无相之相。无相者森罗眩目。无心者分别炽然。绝一言一响。响莫可传传之行矣。言莫可穷穷之非矣。师自得无无之无不无于无也。吾今以有有之有不有于有也。不有之有去来非增。不无之无涅槃非减。呜呼。师住世兮曹溪明。师寂灭兮法舟倾。师谭无说兮寰字盈。师示迷徒兮了义乘。匾担山色垂兹色。空谷犹留晓了名。

河北智隍禅师者。始参五祖法席。虽尝咨决而循乎渐行。后往河北结庵长坐。积二十余载不见惰容。及遇六祖门人策禅师游历于彼。激以勤求法要。师遂舍庵往参六祖。祖愍其远来便垂开抉。师于言下豁然契悟。前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其夜河北檀越士庶忽闻空中有声曰。隍禅师今日得道也。后回河北开化四众。

洪州法达禅师者洪州丰城人也。七岁出家诵法华经。进具之后来礼祖师头不至地。祖呵曰。礼不投地何如不礼。汝心中必有一物蕴习。何事耶。师曰。念法华经已及三千部。祖曰。汝若念至万部得其经意。不以为胜则与吾偕行。汝今负此事业都不知过。听吾偈曰。

礼本折慢幢  头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  亡功福无比

祖又曰。汝名什么。对曰。名法达。祖曰。汝名法达。何曾达法。复说偈曰。

汝今名法达  勤诵未休歇

空诵但循声  明心号菩萨

汝今有缘故  吾今为汝说

但信佛无言  莲华从口发

师闻偈悔过曰。而今而后当谦恭一切。惟愿和尚大慈。略说经中义理。祖曰。汝念此经以何为宗。师曰。学人愚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祖曰。汝试为吾念一遍。吾当为汝解说。师即高声念经至方便品。祖曰止。此经元来以因缘出世为宗。纵说多种譬喻。亦无越于此。何者因缘。唯一大事。一大事即佛知见也。汝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体。盖为一切众生自蔽光明。贪爱尘境外缘内扰甘受驱驰。便劳他从三昧起。种种苦口劝令寝息。莫向外求与佛无二。故云开佛知见。汝但劳劳执念谓为功课者。何异[(犛-厂)-未+牙]牛爱尾也。师曰。若然者但得解义。不劳诵经耶。祖曰。经有何过岂障汝念。只为迷悟在人损益由汝。听吾偈曰。

心迷法华转  心悟转法华

诵久不明己  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  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  长御白牛车

师闻偈再启曰。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度量。尚不能测于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大牛之车与白牛车如何区别。愿和尚再垂宣说。祖曰。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信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无二亦无三。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师既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  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  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  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  元是法中王

祖曰。汝今后方可名为念经僧也。师从此领玄旨。亦不辍诵持。

寿州智通禅师者寿州安丰人也。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礼师求解其义。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听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  发明成四智

不离见闻缘  超然登佛地

吾今为汝说  谛信永无迷

莫学驰求者  终日说菩提

师曰。四智之义可得闻乎。祖曰。既会三身便明四智。何更问邪。若离三身别谭四智。此名有智无身也。即此有智还成无智。复说偈曰。

大圆镜智性清净  平等性智心无病

妙观察智见非功  成所作智同圆镜

五八六七果因转  但用名者无实性

若于转处不留情  繁兴永处那伽定

(转识为智者。教中云。转前五识为成所作智。转第六识为妙观察智。转第七识为平等性智。转第八识为大圆镜智。虽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转。但转其名而不转其体也)

师礼谢以偈赞曰。

三身元我体  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无碍  应物任随形

起修皆妄动  守住匪真精

妙言因师晓  终亡污染名

江西志彻禅师者江西人也。姓张氏。名行昌。少任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能大师传衣为天下所闻。然祖是菩萨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于方丈。时行昌受北宗门人之嘱。怀刃入祖室将欲加害。祖舒颈而就。行昌挥刃者三都无所损。祖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即愿出家。祖遂与金云。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行昌禀旨宵遁。终投僧出家具戒精进。一日忆祖之言。远来礼觐。祖曰。吾久念于汝。汝来何晚。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于深恩。其唯传法度生乎。弟子尝览涅槃经。未晓常无常义。乞和尚慈悲略为宣说。祖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善恶一切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也。祖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祖曰。涅槃经吾昔者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祖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也。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槃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我真净。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行昌忽如醉醒。乃说偈曰。

因守无常心  佛演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  犹春池执砾

我今不施功  佛性而见前

非师相授与  我亦无所得

祖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师礼谢而去。

信州智常禅师者本州贵溪人也。髫年出家志求见性。一日参六祖。祖问。汝从何来欲求何事。师曰。学人近往洪州建昌县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至吉州遇人指迷令投谒和尚。伏愿垂慈摄受。祖曰。彼有何言句。汝试举似于吾。与汝证明。师曰。初到彼三月未蒙开示。以为法切故。于中夜独入方丈礼拜哀请。大通乃曰。汝见虚空否。对曰见。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返观自性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极乐世界。亦名如来知见。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诲示令无凝滞。祖曰。彼师所说犹存见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曰。

不见一法存无见  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  还如太虚生闪电

此之知见瞥然兴  错认何曾解方便

汝当一念自知非  自己灵光常显见

师闻偈已心意豁然。乃述一偈曰。

无端起知解  着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  宁越昔时迷

自性觉源体  随照枉迁流

不入祖师室  茫然趣两头

广州志道禅师者南海人也。初参六祖曰。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仅十余载。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祖曰。汝何处未了。对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祖曰。汝作么生疑。对曰。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者。未审是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是苦。苦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即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法性是生灭之体。五蕴是生灭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更生。即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祖曰。汝是释子何习外道断常邪见。而议最上乘法。据汝所解。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槃常乐。言有身受者。斯乃执吝生死耽着世乐。汝今当知。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槃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见前。当见前之时亦无见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听吾偈曰。

无上大涅槃  圆明常寂照

凡愚谓之死  外道执为断

诸求二乘人  目以无为作

尽属情所计  六十二见本

妄立虚假名  何为真实义

唯有过量人  通达无取舍

以知五蕴法  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象  一一音声相

平等如梦幻  不起凡圣见

不作涅槃解  二边三际断

常应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别一切法  不起分别想

劫火烧海底  风鼓山相击

真常寂灭乐  涅槃相如是

吾今强言说  令汝舍邪见

汝勿随言解  许汝知少分

师闻偈踊跃作礼而退。

广州法性寺印宗和尚者吴郡人也。姓印氏。从师出家精涅槃大部。唐咸亨元年抵京师。敕居大敬爱寺。固辞往蕲春谒忍大师。后于广州法性寺讲涅槃经。遇六祖能大师始悟玄理。以能为传法师。又采自梁至唐诸方达者之言。着心要集盛行于世。先天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终于会稽山妙喜寺。寿八十有七。会稽王师干立塔铭焉。

吉州青原山行思禅师本州安城人也。姓刘氏幼岁出家。每群居论道师唯默然。后闻曹溪法席乃往参礼。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祖曰。汝曾作什么。师曰。圣谛亦不为。祖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祖深器之。会下学徒虽众师居首焉。亦犹二祖不言少林谓之得髓矣。一日祖谓师曰。从上衣法双行师资递授。衣以表信。法乃印心。吾今得人何患不信。吾受衣以来遭此多难。况乎后代争竞必多。衣即留镇山门。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师既得法。住吉州青原山静居寺。六祖将示灭。有沙弥希迁(即南岳石头和尚也)问曰。和尚百年后。希迁未审当依附何人。祖曰。寻思去。及祖顺世。迁每于静处端坐寂若忘生。第一坐问曰。汝师已逝空坐奚为。迁曰。我禀遗诫故寻思尔。第一坐曰。汝有师兄行思和尚。今住吉州。汝因缘在彼。师言甚直汝自迷耳。迁闻语便礼辞祖龛。直诣静居。师问曰。子何方而来。迁曰。曹溪。师曰。将得什么来。曰。未到曹溪亦不失。师曰。恁么用去曹溪作什么。曰若不到曹溪争知不失。迁又问曰。曹溪大师还识和尚否。师曰。汝今识吾否。曰识又争能识得。师曰。众角虽多一麟足矣。迁又问。和尚出岭多少时。师曰。我却不知。汝早晚离曹溪。曰希迁不从曹溪来。师曰。我亦知汝去处也。曰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他日师复问迁。汝什么处来。曰曹溪。师乃举拂子曰。曹溪还有这个么。曰非但曹溪。西天亦无。师曰。子莫曾到西天否。曰若到即有也。师曰。未在。更道。曰和尚也须道取一半。莫全靠学人。师曰。不辞向汝道。恐已后无人承当。师令希迁持书与南岳让和尚曰。汝达书了速回。吾有个鈯斧子。与汝住山。迁至彼未呈书。便问。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让曰。子问太高生。何不向下问。迁曰。宁可永劫沉沦。不慕诸圣解脱。让便休。迁回至静居。师问曰。子去未久送书达否。迁曰。信亦不通书亦不达。师曰。作么生。迁举前话了。却云。发时蒙和尚许鈯斧子。便请取。师垂一足。迁礼拜。寻辞往南岳(玄沙云。大小石头和尚。被让师推倒。至今起不得)荷泽神会来参。师问曰。什么处来。会曰。曹溪。师曰。曹溪意旨如何。会振身而已。师曰。犹滞瓦砾在。曰和尚此间莫有真金与人否。师曰。设有与汝向什么处着(玄沙云。果然。云居锡云。只如玄沙道果然。是真金是瓦砾)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庐陵米作么价。师既付法石头。唐开元二十八年庚辰十二月十三日。升堂告众跏趺而逝。僖宗谥弘济禅师归真之塔。

南岳怀让禅师者姓杜氏。金州人也。年十五往荆州玉泉寺。依弘景律师出家。受具之后。习毗尼藏。一日自叹曰。夫出家者为无为法时同学坦然知师志高迈。劝师谒嵩山安和尚。安启发之。乃直诣曹豁参六祖。祖问。什么处来。曰嵩山来。祖曰。什么物恁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祖曰。还可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罗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蹋杀天下人。并在汝心不须速说。师豁然契会。执侍左右一十五载。唐先天二年始往衡岳居般若寺。开元中有沙门道一(即马祖大师也)住传法院常日坐禅。师知是法器。往问曰。大德坐禅图什么。一曰。图作佛。师乃取一塼。于彼庵前石上磨。一曰。师作什么。师曰。磨作镜。一曰。磨塼岂得成镜耶。坐禅岂得成佛耶。一曰。如何即是。师曰。如人驾车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一无对。师又曰。汝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一闻示诲如饮醍醐。礼拜问曰。如何用心即合无相三昧。师曰。汝学心地法门如下种子。我说法要譬彼天泽。汝缘合故当见其道。又问曰。道非色相。云何能见。师曰。心地法眼能见乎道。无相三昧亦复然矣。一曰。有成坏否。师曰。若以成坏聚散而见道者。非见道也。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  遇泽悉皆萌

三昧华无相  何坏复何成

一蒙开悟心意超然。侍奉十秋日益玄奥。师入室弟子总有六人。师各印可云。汝等六人同证吾身各契一路。一人得吾眉善威仪(常浩)一人得吾眼善顾盻(智达)一人得吾耳善听理(坦然)一人得吾鼻善知气(神照)一人得吾舌善谭说(严峻)一人得吾心善古今(道一)又曰。一切法皆从心生。心无所生法无能住。若达心地所作无碍。非遇上根宜慎辞哉。有一大德。问如镜铸像。像成后镜明向什么处去。师曰。如大德为童子时相貌何在(法眼别云阿那个是大德铸成底像)曰只如像成后。为什么不鉴照。师曰。虽然不鉴照。谩他一点不得。后马大师阐化于江西。师问众曰。道一为众说法否众曰。已为众说法。师曰。总未见人持个消息来。众无对因遣一僧去云。待伊上堂时。但问作么生。伊道底言语记将来。僧去一如师旨。回谓师曰。马师云。自从胡乱后三十年不曾阙盐酱吃。师然之。天宝三年八月十一日圆寂于衡岳。敕谥大慧禅师最胜轮之塔。

温州永嘉玄觉禅师者永嘉人也。姓戴氏。丱岁出家遍探三藏。精天台止观圆妙法门。于四威仪中常冥禅观。后因左溪朗禅师激励。与东阳策禅师同诣曹溪。初到振锡携瓶。绕祖三匝。祖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师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祖曰。如是如是。于时大众无不愕然。师方具威仪参礼。须臾告辞。祖曰。返太速乎。师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祖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祖叹曰。善哉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矣。策公乃留师。翌日下山回温江。学者辐凑。号真觉大师。着证道歌一首。及禅宗悟修圆旨自浅之深。庆州刺史魏靖。缉而序之成十篇。目为永嘉集并盛行于世。

慕道志仪第一。

夫欲修道先须立志及事师仪则彰乎轨训。

故标第一明慕道仪式。

戒憍奢意第二。

初虽立志修道善识轨仪。若三业憍奢妄心扰动。何能得定。故次第二明戒憍奢意也。

净修三业第三。

前戒憍奢略标纲要。今子细检责令过不生。故次第三明净修三业。戒乎身口意也。

奢摩他颂第四。

已检责身口令粗过不生。次须入门修道渐次不出定慧。五种起心。六种料简。故次第四明奢摩他颂也。

毗婆舍那颂第五。

非戒不禅。非禅不慧。上既修定。定久慧明。故次第五明毗婆舍那颂也。

优毕叉颂第六。

偏修于定定久则沈。偏学于慧慧多心动。故次第六明优毕叉颂。等于定慧令不沈动。使定慧均等舍于二边。

三乘渐次第七。

定慧既均则寂而常照。三观一心。何疑不遣。何照不圆。自解虽明悲他未悟。悟有深浅。故次第七明三乘渐次也。

事理不二第八。

三乘悟理理无不穷。穷理在事了事即理。故次第八明事理不二。即事而真用祛倒见也。

劝友人书第九。

事理既融内心自莹。复悲远学虚掷寸阴。故次第九明劝友人书也。

发愿文第十。

劝友人虽是悲他专心。在一情犹未普。故次第十明发愿文誓度一切。

复次观心十门。初则言其法尔。次则出其观体。三则语其相应。四则警其上慢。五则诫其疏怠。六则重出观体。七则明其是非。八则简其诠旨。九则触途成观。十则妙契玄源。

第一言法尔者。夫心性虚通动静之源莫二。真如绝虑缘计之念非殊。惑见纷驰。穷之则唯一寂。灵源不状。鉴之则以千差。千差不同。法眼之名自立。一寂非异。慧眼之号斯存。理量双销。佛眼之功圆着。是以三谛一境。法身之理常清。三智一心般若之明常照。境智冥合解脱之应随机。非纵非横圆伊之道玄会。故知三德妙性宛尔无乖一心。深广难思何出要而非路。是以即心为道者。可谓寻流而得源。

第二出其观体者。只知一念即空不空非空非不空。

第三语其相应者。心与空相应。则讥毁赞誉何忧何喜。身与空相应。则刀割香涂何苦何乐。依报与空相应。则施与劫夺何得何失。心与空不空相应则爱见都忘慈悲普救。身与空不空相应。则内同枯木外现威仪。依报与空不空相应。则永绝贪求资财给济。心与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应。则实相初明开佛知见。身与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应。则一尘入正受。诸尘三昧起。依报与空不空非空非不空相应。则香台宝阁严土化生。

第四警其上慢者。若不尔者则未相应也。

第五诫其疏怠者。然渡海应上船。非船何以能渡。修心必须入观。非观何以明心。心尚未明相应何日。思之勿自恃也。

第六重出观体者。只知一念即空不空非有非无。不知即念即空不空非非有非非无。

第七明其是非者。心不是有。心不是无。心不非有。心不非无。是有是无即堕是。非有非无即堕非。如是只是是非之非。未是非是非非之是。今以双非破两是。是破非是犹是非。又以双非破两非。非破非非即是是。如是只是非是非非之是。未是不非不不非不是不不是。是非之惑绵微难见。神清虑静细而研之。

第八简其诠旨者。然而至理无言。假文言以明其旨。旨宗非观。藉修观以会其宗。若旨之未明。则言之未的。若宗之未会。则观之未深。深观乃会其宗。的言必明其旨。旨宗既其明会。旨观何得复存耶。

第九触途成观者。夫再演言词重标观体。欲明宗旨无异言观。有逐方移。方移则言理无差。无差则观旨不异。不异之旨即理。无差之理即宗。旨一而二名言观明其弄胤耳。

第十妙契玄源者。夫悟心之士。宁执观而迷旨。达教之人。岂滞言而惑理。理明则言语道断。何言之能议。旨会则心行处灭。何观之能思。心言不能思议者。可谓妙契寰中矣。

师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安坐示灭。十一月十三日塔于西山之阳。敕谥无相大师。塔曰净光。宋朝淳化中太宗皇帝诏本州重修龛塔。

司空山本净禅师者绛州人也。姓张氏。幼岁披缁于曹溪之室受记。隶司空山无相寺。唐天宝三年玄宗遣中使杨光庭入山采常春藤。因造丈室礼问曰。弟子慕直斯久。愿和尚慈悲略垂开示。师曰。天下禅宗硕学咸会京师。天使归朝足可咨决。贫道隈山傍水无所用心。光庭泣拜。师曰。休礼贫道。天使为求佛邪问道邪。曰弟子智识昏昧。未审佛之与道其议云何。师曰。若欲求佛即心是佛。若欲会道无心是道。曰云何即心是佛。师曰。佛因心悟心以佛彰。若悟无心佛亦不有。曰云何无心是道。师曰。道本无心无心名道。若了无心无心即道。光庭作礼信受。既回阙。庭具以山中所遇奏闻。即敕光庭诏师。十二月十三日到京敕住白莲亭。越明年正月十五日召两街名僧硕学。赴内道场与师阐扬佛理。时有远禅师者。抗声谓师曰。今对圣上校量宗旨。应须直问直答不假繁辞。只如禅师所见以何为道。师答曰。无心是道。远曰。道因心有。何得言无心是道。师曰。道本无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虚然。穷心既无道凭何立。二俱虚妄总是假名。远曰。禅师见有身心是道以否。师曰。山僧身心本来是道。曰适言无心是道。今又言身心本来是道。岂不相违。师曰。无心是道心泯道无。心道一如故言无心是道。身心本来是道。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穷源无有。曰观禅师形质甚小。却会此理。师曰。大德。只见山僧相。不见山僧无相。见相者是大德所见。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悟其道。若以相为实穷劫不能悟道。曰今请禅师于相上说于无相。师曰。净名经云。四大无主身亦无我。无我所见与道相应。大德。若以四大有主是我。若有我见穷劫不可会道也。远公闻语失色逡巡避席。师有偈曰。

四大无主复如水  遇曲逢直无彼此

净秽两处不生心  壅决何曾有二意

触境但似水无心  在世纵横有何事

复云。一大如是四大亦然。若明四大无主。即悟无心。若了无心自然契道。又有志明禅师者。问曰。若言无心是道。瓦砾无心亦应是道。又云。身心本来是道。四生十类皆有身心亦应是道。师曰。大德若作见闻觉知之解。与道悬殊。即是求见闻觉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经云。无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尚无见闻觉知凭何而立。穷本不有何处存心。焉得不同草木瓦砾。志明杜口而退。师又有偈曰。

见闻觉知无障碍  声香味触常三昧

如鸟空中只么飞  无取无舍无憎爱

若会应处本无心  始得名为观自在

又有真禅师者。问云。道既无心佛有心否。佛之与道是一是二。师曰。不一不异。曰佛度众生为有心故。道不度人为无心故。一度一不度。何得无二。师曰。若言佛度众生道无度者。此是大德妄生二见。如山僧即不然。佛是虚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实总是假名。一假之中何分二。问曰。佛之与道从是假名。当立名时。是谁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无。师曰。佛之与道因心而立。推穷立心心亦是无。心既是无即悟二俱不实。知如梦幻即悟本空。强立佛道二名。此是二乘人见解。师乃说无修无作。偈曰。

见道方修道  不见复何修

道性如虚空  虚空何所修

遍观修道者  拨火觅浮沤

但看弄傀儡  线断一时休

又有法空禅师者。问曰。佛之与道俱是假名。十二分教亦应不实。何以从前尊宿皆言修道。师曰。大德错会经意。道本无修大德强修。道本无作大德强作。道本无事强生多事。道本无知于中强知。如此见解与道相违。从前尊宿不应如是。自是大德不会。请思之。师又有偈曰。

道体本无修  不修自合道

若起修道心  此人不会道

弃却一真性  却入闹浩浩

忽逢修道人  第一莫向道

又有安禅师者。问曰。道既假名佛云妄立。十二分教亦是接物度生。一切是妄以何为真。师曰。为有妄故将真对妄。推穷妄性本空。真亦何曾有故。故知真妄总是假名。二事对治都无实体。穷其根本一切皆空。曰既言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无殊。复是何物。师曰。若言何物。何物亦妄。经云。无相似无比况。言语道断如鸟飞空。安公惭伏不知所措。师又有偈曰。

推真真无相  穷妄妄无形

返观推穷心  知心亦假名

会道亦如此  到头亦只宁

又有达性禅师者。问曰。禅是至妙至微。真妄双泯佛道两亡。修行性空名相不实。世界如幻一切假名。作此解时不可断绝众生善恶二根。师曰。善恶二根皆因心有。穷心若有根亦非虚。推心既无根因何立。经云。善不善法从心化生。善恶业缘本无有实。师又有偈曰。

善既从心生  恶岂离心有

善恶是外缘  于心实不有

舍恶送何处  取善令谁守

伤嗟二见人  攀缘两头走

若悟本无心  始悔从前咎

又有近臣。问曰。此身从何而来。百年之后复归何处。师曰。如人梦时从何而来。睡觉时从何而去。曰梦时不可言无。既觉不可言有。虽有有无来往无所。师曰。贫道此身亦如其梦。又有偈曰。

视生如在梦  梦里实是闹

忽觉万事休  还同睡时悟

智者会悟梦  迷人信梦闹

会梦如两般  一悟无别悟

富贵与贫贱  更亦无别路

上元二年五月五日归寂。敕谥大晓禅师。

婺州玄策禅师者婺州金华人也。出家游方届于河朔。有智隍禅师者。曾谒黄梅五祖。庵居二十年自谓正受。师知隍所得未真。往问曰。汝坐于此作么。隍曰入定。师曰。汝言入定。有心耶无心耶。若有心者一切蠢动之类皆应得定。若无心者一切草木之流亦合得定。曰我正入定时。则不见有有无之心。师曰。既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则非大定。隍无语良久。问师嗣谁。师曰。我师曹溪六祖。曰六祖以何为禅定。师曰。我师云。夫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隍闻此说。遂造于曹溪请决疑翳。而祖意与师冥符。隍始开悟。师后却归金华。大开法席。

曹溪令韬禅师者吉州人也。姓张氏。依六祖出家。未尝离左右。祖归寂遂为衣塔主。唐开元四年玄宗聆其德风诏令赴阙。师辞疾不起。上元元年肃宗遣使取传法衣入内供养。仍敕师随衣入朝。师亦以疾辞。终于本山。寿九十五。敕谥大晓禅师。

西京光宅寺慧忠国师者越州诸暨人也。姓冉氏。自受心印居南阳白崖山党子谷。四十余祀不下山门。道行闻于帝里。唐肃宗上元二年敕中使孙朝进。赍诏征赴京。待以师礼。初居千福寺西禅院。及代宗临御复迎止光宅精蓝。十有六载随机说法。时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慧眼。帝敕令与国师试验。三藏才见师便礼拜立于右边。师问曰。汝得他心通耶。对曰。不敢。师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师再问。汝道老僧即今在什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猢狲。师第三问语亦同前。三藏良久罔知去处。师叱曰。遮野狐精。他心通在什么处。三藏无对(僧问。仰山曰。大耳三藏第三度为什么不见国师。仰山曰。前两度是涉境心。后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见。又有僧举前语问玄沙。玄沙曰。汝道前两度还见么。玄觉云。前两度若见。后来为什么不见。且道利害在什么处。僧问赵州曰。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见国师。未审国师在什么处。赵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问玄沙。既在鼻孔上。为什么不见。玄沙云。只为太近)一日唤侍者。侍者应诺。如是三召皆应诺。师曰。将谓吾孤负汝。却是汝孤负吾(僧问玄沙。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玄沙云。却是侍者会。云居锡云。且道侍者会不会。若道会。国师又道汝孤负吾。若道不会。玄沙又道却是侍者会。且作么生商量。玄觉征问僧。什么是侍者会处。僧云。若不会争解恁么应玄觉云。汝少会在。又云。若于这里商量得去。便见玄沙。僧问法眼。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法眼云。且去别时来。云居锡云。法眼恁么道。为复明国师意不明国师意。僧问赵州。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赵州云。如人暗里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南泉到参。师问。什么处来。对曰江西来。师曰。还将得马师真来否。曰只遮是。师曰。背后底。南泉便休(长庆棱云。大似不知。保福展云。几不到和尚此间。云居锡云。此二尊者尽扶背后。只如南泉休去。为当扶面前扶背后)麻谷到参绕禅床三匝于师前振锡而立。师曰。既如是何用更见贫道。麻谷又振锡。师叱曰。遮野狐精出去。师每示众云。禅宗学者。应遵佛语一乘了义契自心源。不了义者互不相许。如狮子身虫。夫为人师者若涉名利。别开异端则自他何益。如世大匠斤斧不伤其手。香象所负非驴能堪。有僧问。若为得成佛去。师曰。佛与众生一时放却当处解脱。问作么生得相应去。师云。善恶不思自见佛性。问若为得证法身。师曰。越毗卢之境界。曰清净法身作么生得。师曰。不着佛求耳。问阿那个是佛。师曰。即心是佛。曰心有烦恼否。师曰。烦恼性自离。曰岂不断耶。师曰。断烦恼者即名二乘。烦恼不生名大涅槃。问坐禅看静此复若为。师曰。不垢不净。宁用起心而看净相。又问。禅师见十方虚空是法身否。师曰。以想心取之是颠倒见。问即心是佛可更修万行否。师曰。诸圣皆具二严。岂拨无因果耶。又曰。我今答汝穷劫不尽。言多去道远矣。所以道。说法有所得斯则野干鸣。说法无所得。是名师子吼。南阳张濆行者问。伏承和尚说无情说法。某甲未体其事。乞和尚垂示。师曰。汝若问无情说法。解他无情方得闻我说法。汝但闻取无情说法去。濆曰。只约如今有情方便之中。如何是无情因缘。师曰。如今一切动用之中。但凡圣两流都无少分起灭。便是出识不属有无。炽然见觉。只闻无其情识系执。所以六祖云。六根对境分别非识。有僧到参礼。师问。蕴何事业。曰讲金刚经。师曰。最初两字是什么。曰如是。师曰。是什么无对。有人问。如何是解脱。师曰。诸法不相到当处解脱。曰恁么即断去也。师曰。向汝道诸法不相到断什么。师见僧来。以手作圆相。相中书日字。僧无对。师问本净禅师。汝已后见奇特言语如何净曰。无一念心爱。师曰。是汝屋里事。肃宗问。师得何法。师曰。陛下见空中一片云么。帝曰见。师曰。钉钉着悬挂着。又问。如何是十身调御。师乃起立曰。还会么。曰不会。师曰。与老僧过净瓶来。又曰。如何是无诤三昧。师曰。檀越蹋毗卢顶上行。曰此意如何。师曰。莫认自己清净法身。又问师。师都不视之。曰朕是大唐天子。师何以殊不顾视。师曰。还见虚空么。曰见。师曰。他还眨目视陛下否。鱼军容问。师住白崖山。十二时中如何修道。师唤童子来。摩顶曰。惺惺直然惺惺。历历直然历历。已后莫受人谩。师与紫璘供奉论义。既升坐。供奉曰。请师立义某甲破。师曰。立义竟。供奉曰。是什么义。师曰。果然不见。非公境界。便下坐。一日师问紫璘供奉。佛是什么义。曰是觉义。师曰。佛曾迷否。曰不曾迷。师曰。用觉作么无对。又问。如何是实相。师曰。把将虚底来。曰虚底不可得。师曰。虚底尚不可得。问实相作么。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文殊堂里万菩萨。曰学人不会。师曰。大悲千手眼。耽源问。百年后有人问极则事作么生。师曰。幸自可怜生。须要个护身符子作么。师以化缘将毕涅槃时至。乃辞代宗。代宗曰。师灭度后弟子将何所记。师曰。告檀越。造取一所无缝塔。曰就师请取塔样。师良久曰。会么。曰不会。师曰。贫道去后有侍者应真。却知此事。大历十年十二月九日右胁长往。弟子奉灵仪于党子谷建塔。敕谥大证禅师。代宗后诏应真入内举问前语。真良久曰。圣上会么。曰不会。真述偈曰。

湘之南  潭之北  中有黄金充一国

无影树下合同船  琉璃殿上无知识

应真后住耽源山。

西京荷泽神会禅师者襄阳人也。姓高氏。年十四为沙弥谒六祖。祖曰。知识远来大艰辛将本来否。若有本则合识主。试说看。师曰。以无住为本。见即是主。祖曰。遮沙弥争合取次语。便以杖打。师于杖下思惟曰。大善知识历劫难逢。今既得遇。岂惜身命。自此给侍。他日祖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师乃出曰。是诸佛之本原。神会之佛性。祖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本原佛性。师礼拜而退。师寻往西京受戒。唐景龙中却归曹溪。祖灭后二十年间。曹溪顿旨沉废于荆吴。嵩岳渐门盛行于秦洛。乃入京。天宝四年方定两宗(南能顿宗北秀渐教)乃着显宗记盛行于世。一日乡信至报二亲亡。师入堂白槌曰。父母俱丧。请大众念摩诃般若。众才集师便打槌曰。劳烦大众。师于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中夜奄然而化。俗寿七十五。二年建塔于洛京龙门。敕于塔所置宝应寺。大历五年赐号真宗般若传法之堂。七年又赐般若大师之塔。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云。

卧轮有伎俩  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  菩提日日长

六祖大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因。示一偈曰。

慧能没伎俩  不断百思想

对境心数起  菩提作么长

(此二偈诸方多举故附于卷末。卧轮者非名即住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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