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儒家类,西山读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
西山读书记卷三
宋 眞德秀 撰
心
书大禹谟帝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舜命禹之词○朱子曰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尔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尧舜以来未有议论时先有此言圣人心法无以易此经中此意极多所谓择善而固执之择善即惟精也固执即惟一也又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惟精也笃行是惟一也中庸明善惟精也诚身惟一也大学致知格物非惟精不可能诚意则惟一学者只是学此理孟子以后失其传亦只是失此○问如此则人心纯为不善矣乎曰非也但谓之人心便有口鼻耳目之欲易为物诱所以谓之惟危圣人亦未尝无人心其好恶皆与人同各当其则是所谓道心也○有道理底人心便是道心○人受天地之中以生道心合下先得但有此形气道心便隔了一重所以释氏尝说父母未生前一着便厌弃人心欲并去之殊不知道心卽在这里○人心是此心有知觉有嗜欲者感于物而动此岂能无但为物诱而至于陷溺则为害耳故圣人以为人心有知觉嗜欲无所主宰则流而防反不可据以为安故曰危道心则是义理之心可以为人心主宰而人心据之为准者也且以饮食言之凡饥渴而欲饮食者人心也然必有义理存焉有可以食有不可以食如子路食于孔悝之类与夫嗟来之食此皆不可食者也又如父之慈其子子之孝其父常人亦能之此道心之正也茍父一虐其子则子必狠然以悖其父此人心之所以危也惟舜则不然虽其父欲杀之而舜之孝未尝替此道心也故当使人心每听道心之区处方可然此道心却杂出于人心之间微而难见故必须精之一之而后中可执○谓之人心固未以为悉皆邪恶谓之危亦未以为便致凶咎但既不主于理而主于形则其流为邪恶以致凶咎亦不难矣非若道心必善而无恶有安而无倾有准的而可凭据也○人心是血气和合做成先生以手指身嗜欲之类皆从此出故危道心则本来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圣人以此二者对待而言政欲察之精而守之一也察之精则两个界限分明专一守着道心不令人欲得以干犯○欲生恶死人心也惟义所在道心也道心是义理上发出来底人心是人身上发出来底虽圣人不能无人心如饥食渴饮之类虽小人亦时有道心如恻隠羞恶之类○一心只在道上少间人心自降伏恰似都无人心一般○陆子静云舜若以人心为全不好则须使人去之今只说危者不可据以为安尔言精者欲其精察而不为所杂也此言亦是○道心惟微者此心难明有时发见些子有时不见了惟圣人能辨之精守得彻头彻尾学者则须择善而固执之大抵人心道心只是一个不是两个物观下惟精惟一可见○人只有一个心知觉从道理上去便是道心知觉从声色臭味上去便是人心只争得些子人心人欲也此语有病谓之危者未便是不好只是危险欲堕未堕之间若以道心主之则危者自安若纵其欲则堕入于恶而不止于危也喜怒人心也然无故而喜无故而怒与喜至于过而不能禁怒至于甚而不能制是皆为人心所使也须是喜其所当喜怒其所当怒乃是道心○勉斋黄氏荅李贯之问曰喜怒哀乐属乎气故曰人心感物而动易陷于恶故曰危仁义礼智属乎理故曰道心以理而动无迹可见故曰微人心之中子细辨别孰为道心择之至精知之事也人心之中识得道心此心之发纯一不杂守之事也道卽中也存之于内故曰道心形之于外故曰中道在内者一而不杂则在外者信其能执而不变矣此是画定图说又曰所论发不中节为人心者非也虽圣贤不能无人心但人心之发悉合于理则为道心精者不以人心杂乎道心亦未安精乃知之事谓子细辨别识其所谓道心也惟一则守其道心欲其纯一也图内又以执中为道心中乃道心之发于事无过不及之谓也大抵此章之义所失有三其一不合以人心便为不善其二不分别精一为知与守其三不应以执中为道心而不知其为心之形于事贯之又书防教三失因再以章句序考之乃知本自分明序文曰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赋于性命之正此卽来谕属乎气为人心属乎理为道心之谓也序文又曰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人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此言虽上智亦不免二者之杂但上智知所以治之耳前日误以二者杂于方寸之间一句作不好防了便以人心为不善故谓发不中节为人心又以逾其则为人心殊不察夫所谓属乎气者盖生而有之岂反得名于中与不中逾与不逾之后哉序文又曰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察与守二字甚明其曰不杂者亦谓分别二者毋令混杂耳某乃谓不以人心杂乎道心则上面不见精择意思下面先侵惟一界分亦使向下惟一二字反成剩语矣序文又云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此卽道心之形于事者也序文明白如此而读之不详妄有云云今得所示图说防蔽释然为幸多矣然尚有欲求教者性本无恶反之而后为恶凡所谓不善者皆或过或不及失其本然之故以此言之人之所得以生者惟有一理更无他物今也一心之中旣有所谓道心以理而动者又有所谓人心感物而动者不知此所谓人心者自何时何处已与道心相对而出耶窃谓极本穷源只是一理至于被命受生之后则理之属乎气者为人心理之不杂乎气者为道心如此推之是否黄氏又答曰有此身便有此知觉便识得声色臭味喜怒哀乐此人心也于声色臭味喜怒哀乐识其所当然此道心也只是一个知觉本来完具非二物旋合凑而来也但一则属乎气而动一则根乎性而发故有人心道心之分耳理之属乎气为人心未安谓之人心则不主理而言也李公晦复以书问曰夫所谓人心者人欲也程说私也朱说所谓道心者天理也程说公也朱说耳目口鼻之欲人欲之私也若喜怒哀乐则情也其所当然之则乃性也情则道之用性则道之体也岂可指以为人欲之私乎故中庸以未发为中发而中节为和无非以道言也而斥之以为人心可乎必为此说则必无喜无怒无哀无乐乃为道心也黄氏答曰来谕以喜怒哀乐为非人心必欲专指饮食男女为人心此盖认喜怒哀乐过于善认人心过于恶是以其说卒不能合也人心不可全谓之恶若全谓之恶则不但危而已喜怒哀乐不可全谓之善若全谓之善则不应又有不中节也伊川及朱先生人心之说语意自不同不可合而为一伊川直作恶说朱先生只将作人所不能无说语自不同今合而一之非也要之人心特发于形气之私圣愚贤不肖皆不能无不可便谓之人欲○愚按朱子语録有曰程子云人心人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惟精以致之惟一以守之如此方能执中此言尽之而文集所载与学者书亦有取人心私欲之说黄氏乃以为二先生之说不同者盖中庸章句序书大禹谟传乃亲笔著述而语録文集特一时问答之辞故也又黄氏以喜怒哀乐为人心而公晦乃辨其不然盖尝思之喜怒哀乐发于气者也而其理则根于性中庸所谓未发之中中节之和以理言者也礼运之所谓七情左氏之所谓六志以气言者也以气言则谓之人心以理言则谓之道心黄以气言李以理言是以不同若辨朱程之说不可合一则黄氏乃不易之论也又勉斋别段谓七情皆人心既以人心为未是人欲又以七情为人心何也盖欲字单言之则未发善恶七情皆未分善恶如欲善欲仁固皆善也若耳目口鼻之欲亦只是形气之私未可以恶言若以天理人欲对言之则如阴阳昼夜之相反善恶于是判然矣朱子形气之私四字权衡轻重允适其当非先儒所及也或谓私者公之反安得不为恶此则未然盖所谓形气之私者如饥食渴饮之类皆吾形体血气所欲岂得不谓之私然皆人所不能无者谓之私则可谓之恶则未也但以私灭公然后为恶耳然黄氏以七情为人心盖谓七者皆人心之发耳学者不可便以情为心盖心该动静情则专指动处其界限又不可不明也○江西学者有以朱子所谓形气之私为未安者曰私即是恶谓之上智不能无可乎愚答之曰私者犹言我之所独耳今人言私亲私恩之类是也其可谓之恶乎又问六经中防有谓私非恶者否愚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如此类以恶言之可乎其人乃服
诗大明之七章曰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吕氏曰纣以天子之威如林之众来战武王方自然诸侯而起茍较强弱而计众寡其心必疑贰矣然当是时武王方一心以奉天讨若上帝实临之较计之私岂得而容哉曰云云盖为勉之之词以形容武王奉天讨之心也
又曰无贰无虞上帝临女
此鲁颂閟宫之辞亦述武王伐纣之事愚谓诗意虽主伐纣而言然学者平居讽咏其辞凛然如上帝之实临其上则所以为闲邪存诚之助顾不大哉又见义而无必为之勇或以利害得丧二其心者亦冝味此言以自决也
书周官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此成王告百官之辞○东莱吕氏曰从事于实则心广体胖日以休泰从事于伪则虽殚其智虑左蔽右隐人之视已如见肺肝日彰其拙矣天下之至逸而无忧者莫如德天下之至劳而无益者莫如伪
毕命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怙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
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徳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此康王命毕公之词○按放心二字始见于此盖康王欲毕公以德与义闲殷士之心而变其骄淫矜侉之习也然则学者欲自闲其心舍德义何以哉德以身言义以事言
诗灵雨旣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此美卫文公之诗○程子曰须是塞渊然后騋牝三千塞渊有义理○郑氏曰塞充实也渊深也张氏曰虚明如渊也朱子曰塞则多不明塞渊则实而明犹曰诚明云尔○又燕燕之诗亦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渊仲氏谓戴妫也以妇人而能若是学者可不勉乎然其道无他中有主故实私不能蔽故明不曰明而曰渊尤当深味
桑柔之三章曰君子实维秉心无竞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愚尝闻四明楼氏曰君子之所以实维君子者以其秉心无竞而已盖持心公平而无争竞之私则祸乱之源塞一有竞心则厉阶生矣此牛李之祸所以相寻而无穷也此说虽未必诗之本指然亦学者所当深味而实体之也
诗烝民之次章曰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
此尹吉甫美宣王能任仲山甫而作○郑氏曰翼翼恭敬也按诗称文王与仲山甫皆以小心翼翼为言玩其辞防可见圣贤气象
泮水之六章曰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桓桓于征狄彼东南烝烝皇皇不吴不不告于讻在泮献功
孔氏曰谓心德寛洪无褊躁也李氏曰人心可谓广矣惟为血气所使一毫髪之利则忿而争其心于是乎隘矣○愚按克广德心一语学者所宜深体多士谓虎臣东南斥淮夷狄当作剔谓剔治之也多士惟能广其德心故虽有剔治淮夷之功而能烝烝然厚皇皇然美不讙哗不大声不争讼惟在泮献功而已士居功名之间茍不能然未有不为浑濬之争者况德度弗洪则于天下之事无一之可为又非但处功名而已陈寿讥魏文帝谓其不能迈志存道克广德心然则为人君者尤所当知也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李氏曰圣人非教人博奕也所以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尔○南轩张氏曰饱食而无所用心则放越而莫知其极凡恶之所由生也博奕虽不足道然方其为之意专乎此比之放越而莫知其极者尤为愈焉尔○愚按论语言心处甚少从心所欲不逾矩与回心不违仁及此章而已前二章已别见
大学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程子曰身有之身当作心○朱子曰忿懥怒也盖是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无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则欲动情胜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心有不存则无以检其身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后此心常存而身无不修也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或问人之有心本以应物今乃以为有所喜怒忧惧则不得其正然则必如槁木死灰乃为得其正也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以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体之本然而喜怒忧乐随感而应妍媸俯仰因物藏形者乃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故其未感之时至虚至静所谓鉴空衡平之体虽鬼神有不得窥其际者固无得失之可名及其感物之际而所应者又皆中节则其鉴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所以为天下之逹道亦何不正之有哉惟其事物之来有所不察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与俱往则其喜怒忧惧必有动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传者之意非以心之应物便为不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灵既曰一身之主茍得其正而无不在是则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听命以共其事而其动静语黙出入起居唯吾所使而无不合于理如其不然则身在于此而心驰于彼血肉之躯无所管摄其不为仰面贪看鸟回头错应人者几希矣孔子所谓操则存舍则亡孟子所谓求其放心从其大体者盖皆谓此学者可不深念而屡省之哉○好乐恐惧忿懥忧患只要从无处发出不可先有在心下○四者人不能无只是不要他留而不去如所谓有所则是被他为主于内心反为他动也○心不可有一物外面酧酢万变只是随分限应去都不关自家心事才系于物心便为其所动其所以系于物者有三或事未来而自家先有个期待底心或事已过却长留胸中不能防或正应事时意有偏重这都是为物所系缚既为物所系事到面前应之便差如何会得其正圣人之心莹然虚明随物随应此心元不曽有这物事○又曰此心先有忿懥时这下面便不得其正如镜有人形在里面第二人来便照不得秤盘上加一钱则称一钱物便成两钱重心若先有怒更有当怒事来便成两分怒有当喜事来便减了半分喜好乐忧患亦是如此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朱子曰大人之心通逹万变赤子之心则纯一无伪而已然大人之所以为大人正以其不为物诱而有以全其纯一无伪之本然是以扩而充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极其大也○大人事事理防得只是无许多巧伪曲折便是赤子之心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而大人之心亦纯一无伪但赤子是无知觉底纯一无伪大人是有知觉底纯一无伪○赤子之心不可尽谓已发亦有未发处○按吕氏以赤子之心为未发程子为已发而未逺乎道已见前卷中和注○南轩曰赤子之心无声色臭味之诱无智巧作为之私云云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頼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程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体用之谓也孟子言人心无不悦理义者但圣人则先知先觉乎此耳非有以异于人也又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此语亲切有味须实体察得理义之悦心真犹刍豢之悦口始得○集义吕氏曰我心同然即天理天德孟子言同然者恐人有私意蔽之茍无私意我心即天心○谢氏曰尝问伊川先生养心莫善于寡欲此一句如何先生曰此一句浅不如理义之悦心犹刍豢之悦口最亲切有滋味云云见前○朱子曰理只是事物当然底道理义是事之合宜处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而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
朱子曰牛山齐之东南山也邑外谓之郊言牛山之木前此固尝美矣今为大国之郊伐之者众故失其美耳息生长也日夜之所息谓气化流行未尝间断故日夜之间凡物皆有所生长也萌芽也蘖芽之旁出者也濯濯光洁之貌材材木也言山木虽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从而害之是以至于光洁而无草木也
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又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逺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
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卽所谓仁义之心也平旦之气谓未与物接之时清明之气也好恶与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也梏械也反覆展转也言人之良心虽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间亦必有所生长故平旦未与物接其气清明之际良心必犹有发见者但其发见至微而旦昼所为之不善又已随而梏亡之如山木旣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牧之也昼之所为旣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胜其昼之所为是以展转相害至于夜气之生日以寖薄而不足以存其仁义之良心则平旦之气亦不能清而所好恶遂与人逺矣
故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
山木人心其理一也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孔子言心操之则在此舍之则失去其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不可顷刻失其养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旦之时则此心常存无适而非仁义也程子曰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闻之师曰人理义之心未尝无唯持守之卽在尔若于旦昼之间不至梏亡则夜气愈清夜气清则平旦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矣孟子发此夜气之说于学者极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也○问旦昼不梏亡则是养得这夜气清明曰不是靠气为主盖要此气养仁义之心如水之养鱼水多则鱼鲜水涸则鱼病养得这气盛则仁义之心亦完气少则仁义之心亦微矣○孟子此段首尾正为良心设人多将夜气便做良心说非也盖言夜气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耳平旦之气亦清亦以存吾良心故其好恶之公犹与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时至旦昼所为则梏亡之矣所谓梏者人多谓梏亡其夜气亦非也谓旦昼之为能梏亡其良心耳○问平旦之气先生曰气清则能存固有之良心如旦昼之所为有以汨乱其气则良心为之不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纷扰则良心又复生长譬如一井水终日搅动便浑了至夜稍歇则便有清水出所谓夜气不足以存者便是搅动得太甚则虽有止息时亦不能清矣○气与理本相依旦昼所为不害于理则夜气之所养益厚夜之所息既有助于理则旦昼之所为益无不当矣日间梏亡者寡则夜气自然清明虚静至平旦亦然旦昼应事接物亦莫不然○梏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他动○心一放时便是斧斤之戕牛羊之牧一收敛在此便是日夜之息雨露之润○问夜气曰前辈皆无明说某因将孟子反覆熟读方看得出后看程子却说夜气之所存者良知良能也与臆见合以此知观书不可茍熟读深思道理自见○惟其神明不测所以有出入惟其能出入所以神明不测○范纯夫之女谓心岂有出入程先生闻之曰此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是否曰此一段说正要人看孟子举孔子之言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别有说伊川言纯夫女却能识心心却易识只是不识孟子之意问操则存曰心不是死物须把做活看不尔则是释氏入定坐禅操存者只是于应事接物之时事事中理便是存若处事不当便是心不在只是兀然守在这里忽有事至吾前操底便散了却是舍则亡也问未应接时如何曰只是戒慎恐惧而已又曰只要提他醒便是操○求于操存皆兼动静而言非块然黙守之谓○存亡出入一章乃是正说心之体用其妙不测如此非独能安静纯一亦能周流变化学者须是着力照管岂专为其已放者而言耶今专指其安静纯一者为良心则于其体用有不周矣○又曰自寂然不动以至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无非此心之妙○南轩曰日夜之所息者盖人虽终日汨汨于物欲然亦有休息之时也程子曰息有二义训休息亦训生息息所以生也云云非有出入因操舍而言也操则在此舍则不存焉矣以其在此则谓之入可也以其不存焉则谓之出可也○又曰涪人谯定从伊川学以其所见作牧牛图如非礼勿视则牛眼白非礼勿听则耳白非礼勿言则口白非礼勿动然后身白借溪得其图以寄犹子太原张之书室一日母翁夫人见之指心曰只这里转了后那得许多事○按此可与范太史女论心一段参观故附此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
仁者心之德程子所谓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谓之仁则人不知其切于已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则可以见其为此身酧酢万变之主而不可须臾失矣义者行事之宜谓之人路则可以见其为出入往来必由之道而不可须臾舍矣
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
哀哉二字最宜详味令人惕然有深省处
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
程子曰心至重鸡犬至轻鸡犬放则知求之心放而不知求岂爱其至轻而防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朱子曰上兼言仁义而此下专论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则不违于仁而义在其中矣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学问之道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其放心而已盖能如是则志气清明义理昭著而可以上逹不然则昬昧放逸虽曰从事于学而终不能有所发明矣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逹也此乃孟子开示要切之言程子又发明之曲尽其指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又曰放心谓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问孟子说求放心从仁人心也说来莫是收此心便是仁朱子曰也只是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心更无动用生意又济得甚麽所以程先生曰自能寻向上去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块然守得这心便了又问放心还当将放了心重新收来还只存此心便是不放曰不是将已纵出底收将转来如七日来复非是已往之阳重来复生旧底已去这里自然生出来○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学问之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学问之道皆是求放心如圣贤一言一语都是此理○程先生说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问贺孙晓得否贺孙曰如程先生说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学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先生曰然如洒扫应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孟子以放心比鸡犬可谓善喻然鸡犬犹有放失求不得若心则求着便在○或者错看明道之语谓是收拾放心遂如释氏守个空寂不知其意谓收心只有得善端渐能充广非如释氏徒守空寂而已○此心常在私欲自无着处○知得心放此心便在这里○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操则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已存之心○知求则心在矣○所谓存所谓收只是唤醒而已○觉处卽心何更求为此用力甚不多但要常知提醒惺惺自然光明○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存养主一使之不走作乃善○求放心乃为学根本田地既能如此向上更做穷理工夫方见所存之心所具之理不是两事随应自然中节方是儒者事业不然却与释子坐禅摄念无异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逺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明道程先生曰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茍得外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已先不好了也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已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
朱子曰贱而小者口体也贵而大者心志也
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
南轩曰饥渴饮食是亦理也人所为贱之者以其徒知口腹之养而失其大者耳如使饮食之人而无有失也者则口腹岂但为养其尺寸之肤固亦理义之所存也不立其大者则役于血气而为人欲先立乎其大者则本诸身心而为至理人欲流则口腹之须何有穷极此人之所以逺道而不知也天理明则一饮一食之微亦莫不有则焉此人之所以同归圣人而通乎天地也
公都子问曰均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曰均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朱子曰官之为言司也耳司听目司视各有所职而不能思是以蔽于外物旣不能思而蔽于外物则亦一物而已又以此物交于外物其引之而去不难矣心则能思而以思为职凡事物之来心得其职则得其理而物不能蔽失其职则不得其理而物来蔽之此三者皆天之所以与我者而心为大若能有以立之则事无不思而耳目之欲不能夺之矣此所以为大人也○范浚心箴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人于其间然有身是身之微太仓稊米参为三才曰惟心耳徃古来今孰无此心心为形役乃兽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闲抵隙为厥心病一心之微众欲攻之其与存者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防然百体从令○朱子曰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此语最有力且看他下一个立字昔有人问谯先生为学之道谯曰某只是先丘乎其大者它之学亦自有要卓然竪起自心便是立所谓敬以直内也○先立其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今防前失后心不主宰被物引将去致得胶扰所以穷它理不得○南轩解此章全不提掇立字而曰以思为主心不立而徒思吾未见其可也今按南轩曰先立云云言心为之主则耳目不能以移有以宰之故也故君子之动以理小人之动以物动以理者心得其宰而动以物者心放而欲流其何有极也然所谓思者非泛然无统也泛而无统则思之乱也不得谓心之官矣事事物物皆有所以然其所以然者天之理也思其所以然而循天理之所无事则虽日与事物接而心体无乎不在斯则为大人矣南轩所重在思字故朱子云云
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
朱子曰口腹为饥渴所害故于饮食不暇择而失其正味人心为贫贱所害故于富贵不暇择而失其正理○人心亦皆有害赵氏谓人心为利欲所害此说甚长愚谓饥渴害其知味之性则饮食虽不甘亦以为甘利欲害其仁义之性则所为虽不可亦以为可
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人能不以贫贱之故动其心则过人逺矣○南轩曰人心虚明知觉万理森然其好恶是非本何适而非正惟夫动于私欲则有所忿懥有所恐惧有所好乐有所忧患而其正理始昧矣人能正其心不使外物害之如饥渴之害于口腹则无适而非天理之所存矣
孟子谓高子曰山径之蹊闲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朱子曰径小路也蹊人行处也介然倐然之顷也用由也路大路也为闲少顷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义之心不可少有间断也○南轩曰此言学者初闻善道其心无不欣慕而开明犹山径之有蹊间也由是而体认充广朝夕于斯则德进而业广矣犹用之而成路也茍惟若有若亡而不用其力则内为气习所蔽外为物欲所诱向之开明者几何不复窒塞邪然则山径之蹊闲在夫用与不用士之于学亦系于思与不思而已思则通不思则塞矣
荀子曰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小人则不然大心则慢而暴小心则淫而倾
朱子曰君子心大则是天心心小则如文王之翼翼小人心大则放肆心小则偏隘私吝
耳目鼻口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心卧则夣偷则自行使之则谋
朱子曰佛家有所谓流注想最害事所以为山禅师云参禅几年至今不能断得流注想此卽荀子偷则自行之心也愚按偷则自行谓我无以主宰而听命于动也使之则谋谓我有以主宰而惟我所以云云
虚壹而静谓之清明
本文清明之上有大字○愚按虚谓无物欲之碍壹谓无思虑之杂如是而又静以养之是之谓清明非于三者之外又有清明也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杨氏曰心出令以役百体不为百体所使也
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
枝散也倾邪也心一则见理明故散则无知心正则见理的故倾则不精贰则散之东又之西故疑惑枝与贰相近枝又甚于贰也
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
湛澄也浊谓沉泥滓也理谓肌肤之文理也
微风过之湛浊动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导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庻理也
言此者以喻心不一于道异端所蔽则惑矣○愚按荀子论心前数章皆可取若此章则可疑盖心之虚灵知觉者万理具焉初岂有一毫之污浊哉自夫汨于物欲而后有污浊耳学者必尽去物欲之害则本然之清明自全今曰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是物惩之害初未尝去但伏而未作耳其可恃以为安邪水不能不遇风长川巨浸澄无底虽大风不能使之浊心不能不应物欲尽理明表里莹彻虽酧酢万变不能使之昏无风则清有风则浊者尘滓之伏于下也静之则明动之则昏者利欲之藏于中也
心也者道之工宰也
工能成物宰能生物心之于道一然也
扬子或问神曰心请问之濳天而天濳地而地天地神明而不可测者也心之濳也犹将测之况于人乎况于事伦乎敢问濳心于圣曰昔者仲尼濳心于文王矣逹之顔渊亦濳心于仲尼矣未逹一间耳天神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万物作类人心其神矣乎
此下云操则存舍则亡能常操而存者其惟圣人乎龟山杨氏曰圣人不待操而自存今删去○按扬子黙而好深湛之思故其言如此濳之一字最冝深味天惟神明故照知四方惟精粹故万物作类人心之神明精粹本亦如此惟不能濳故神明者昏而精粹者杂不能烛理而应物也
汉赵氏曰天之执持纲维以正二十八宿者北辰也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心者人之北辰也
北辰北极天之枢也○朱子感兴诗微月坠西岭烂然众星光明河斜未落斗柄低复昂感此南北极枢轴遥相当太乙有常居仰瞻独煌煌中天照四国三辰环侍旁人心要如此寂感无邉方○愚按北辰常不移故能为列宿之宗人心常不动故能应万物之变不动非无所运用之谓也顺理而应不随物而迁虽动犹静也
程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何如耳朱子曰寂然不动是性感而遂通是情横渠所谓心包性情者也此说最为穏当
又曰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吕与叔患思虑多不能驱除程子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冦东面一人来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驱逐不暇盖其四面空踈盗固易入无縁作得主定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实之以水火何能入来盖云云
又曰有主则虚虚则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谓物来夺之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它事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事为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
其全文云学者先务固在心志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絶圣弃智有欲屏去思虑患其纷扰则须坐禅入定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常难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难为使之不思虑若是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为主敬而已矣云云○问伊川先生言有主则实又曰有主则虚于此二者如何分别朱子曰这个只是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于中言之则谓之实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则谓之虚又曰若无主于中则目之欲从这里入耳之欲也从这里入凡有所欲皆入这里便满了如何得虚因举林用中作主一铭曰有主则虚神守其都无主则实鬼阚其室
又曰有人胸中常若有二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间欲为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此正交战之验也持其志使气不能乱此大可验
其全文曰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端若不做一个主怎生奈何张天祺尝言自得数年上着牀便不得思量才不思量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一形象皆非自然君实自谓吾得术矣只管念个中字又为中所系防且中字亦何形象云云要之圣贤必不患心疾○又曰学者患心虑纷乱不能宁此则天下公病学者只要立个心
又曰司马子微作坐忘论是所谓坐驰也
朱子曰他只是要得虚静都无事但只管要得防便不防是驰也○按坐防论有云不着一物自入虚无又曰心法犹眼纎毫入眼眼则不安小事关心心必动乱旣有动病难入定门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终难得定又曰此心从来未惯独立怎无所托难以自安纵得暂安还复散乱随起随制务令不动乆乆调熟自得安闲无问昼夜行住坐卧及应事之时常须作意安之若心得定则须安养莫令触恼少得定力卽堪自乐渐渐驯狎惟益自逺又曰外事都絶无以干心然后端坐内观正觉觉一念起卽须灭除随起随灭务令安静昼夜勤行须臾不替不依一物而心常住烦恼念想随觉则除有所见闻如不见闻卽是非善恶不入于心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虚道自来居又曰有事无事常若无心处静处喧其志惟一若心不动又须放任寛急得中常自调息制而无着放而不逸处喧无动处事无恼者此真宅也又曰以无事为真宅以有事为应迹若水与镜遇物见形子微之论如此盖其说欲尽絶外事不使关心是乃所以为多事也此程子所以有讥焉若所谓有事无事常若无心以无事为真宅有事为应迹等语则亦在所可取也
又曰人主心不定视心如冦贼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
愚谓一事有一事之理人能安定其心顺其理以应之则事既得所心亦不劳若扰扰焉以私心处之则事必不得其当而其心亦无须臾之宁人徒知事之累心不知乃心之累事也
又曰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作心主不定惟是止于事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已作恶舜从而诛之舜何与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搅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物为物所役则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程子又尝言人有四病四病皆不由自家只是心须教由自家此卽做心主之谓也
又曰心要在腔子里
问云云若虑事应物时心当如何朱子曰思虑应接亦不可废但身在此心须在此○问心如何得在腔子里曰敬便在腔子里
又曰心不可有一事
明道在澶州日修桥少一长梁曽博求之民间后因出入见林木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以戒学者云云○问凡事须思而后通安可谓心不可有一事朱子曰事如何不思但事过则不畱于心可也
又曰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朱子曰活者不死之谓
又曰人于梦寐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如梦寐颠倒卽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
问人心所系着之事夜梦见之莫不害否程子曰虽是善事心亦是动凡事有眹兆入梦者亦无害舍此皆是妄动人心便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问以心使心之说上心字卽是道心专以理义言下心字卽是人心以形气言以心使心是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否朱子曰亦是如此然观程先生之意只是说自作主宰耳○愚按周礼占梦有六梦一曰正梦谓无所感动平安自梦也二曰噩梦谓惊愕而梦也三曰思梦谓觉时所思念而梦也四曰寤梦谓觉时所道而梦也五曰喜梦谓喜悦而梦也六曰惧梦谓恐惧而梦也程子所谓眹兆入梦者正梦也问者谓心所系着而梦者思梦也正梦则无不正思梦则有正有邪若高宗之梦说孔子之梦周公皆思梦也所思者正故其梦亦正赵武灵王之梦吴娃汉武帝之梦木人梁武帝之梦诸侯朝觐亦思梦也所思者邪故其梦亦邪致堂胡氏曰心宫万物之至灵非但藏往亦能知来凡天地古今之所有无一外乎此者无明晦古今逺近通塞之间此人之所以有梦梦之所以多变也然圣人诚存则其梦治若夫思虑纷扰神情不定则所梦杂乱或正或邪亦与旦昼之所为等耳善学者旣谨其言动而又必騐诸梦寐之间也○问人心之灵如日间未应接之前固是寂然未发若夜间有梦之时亦是此心已动犹昼之有思如其不梦未觉正当大寐之时亦可谓寂然未发否朱子曰寤寐者心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但寤阳而寐隂寤清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而言之○上二条皆言梦寐之理故附于此
有人言无心程子曰谓无私心则可谓之无心则不可也
龟山杨氏曰六经不言无心而佛氏言之心不可无不言修性而扬雄言之性不待修
猎自谓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隠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又曰罪已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畱心胷为悔
孙思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可以为法矣
问云云朱子曰胆大是千万人吾往处天下万物不足以动其心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胆大小心只是畏敬之谓如文王小心翼翼曾子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是也○又曰战战兢兢方能为纠纠武夫公侯干城之事○愚谓必有文王之小心然后能一怒以安天下之民
邵子曰心为太极
愚谓心者万理之总防故云云
又曰心一而不分故能应万物此君子所以虚心而不动也
愚谓心虚者无物欲之窒也虚则一一则能应万物
又曰先天学心法也图皆自中起万化万事生乎心也张氏曰先天图自坤而生者始于复自干而生者始于姤皆在天地之中者心也故先天之学为心法而主乎诚
又曰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
南轩张氏旣记时习之室又曰夫习之有断絶者心过有以害之也心过尤难防一萌于中虽非视听所及而吾时习之功已间断矣察之缓则滋长矣惟人安于故常以为微而忽焉此岂可使之熟也哉今日一念之差而不痛以求改则明日兹念重生矣积而熟时习之功销矣不两立也是以君子惧焉萌于中必觉觉则痛惩而絶之如分桐叶然不可复续如此则过境自踈时习之功专以至于德以凝道顔子之不贰一絶不复生也故名吾室曰不贰○按南轩之用力于遏絶心过也如此可为学者法故附焉
张子曰心清时少乱时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覊束而自然防谨其乱时反是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完也人又要得刚刚则守得定不回进道勇敢
朱子曰张子此言大段精切又曰客虑是泛泛底思虑习俗之心便是从来习染偏胜等心实心是义理底心
又曰正心之始当以己心为严师凡有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间守得牢固则自然心正矣又曰定然后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由光明易大抵以艮为止止乃光明
下文云故大学定而至于能虑人心多则无由光明○愚按多者思虑纷杂之谓
又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合天心
问体之义如何朱子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见此理如格物致知之意与体物之体不同此体字是体察之体否曰须认得如何唤做体察今官司文书行移所谓体量体究是这様体字或曰是将自家这身入那事物里面去体认否曰然犹云体羣臣也程子曰天理一字却是自家体帖出来是这様体字○横渠云云盖天大无物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遗则吾心为有外便与天心不相似○孟子云云此自是横渠意孟子本意只是说穷理之至则心自然极其全体而无余非是要大其心而后知性知天也○问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内外扞格只见得自家身已凡物皆不与己相关便是有外之心横渠此说固好只管如此说相将便无规矩无归着且如夫子为万世道德之宗都说得语意平易从得夫子之言便是无外之实若便要说天大无外则此心便易瞥入虚空里去○愚按朱子云云盖虑其至此学者未可以是遽疑张子之说也
又曰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
问云云朱子曰此心小是卑陋狭隘事物来都没奈何打不去只管见碍都是病如要敬则碍和要仁则碍义要刚则碍柔这里只着得一个更着两个不得为敬便一向拘束为和便一向放肆仁便煦煦姑息义便粗决裂心大便能容天下万物有这物皆有这道理有那物则又有那道理并行而不相悖并育而不相害
山杨氏曰列子言废心用形心不可废也孟子曰勿忘勿助长也废则防矣废心而用形是殆猖狂妄为乌能中乎
愚按废心用形之说形动而心不动也今佛氏之语亦然
又曰孟子一部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养性収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欲格君心之非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
问正心诚意如何便可以平天下曰后世自是无人正心正得心其效自然如此此心一念之间毫髪有差便是不正
其全文云须是于喜怒哀乐之未发得其所谓中于已发得其所谓和然后谓之正今按未发一语以程子才思则是已发之说质之有所未安故删去
朱子曰自古圣贤皆以心地为本
古人言志帅心君须心有主张始得
心在羣妄自然退听
学者常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则羣邪自息
其下云他本自光明广大自家只着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着力苦着力反不是
人之一心当应事时常如无事时乃善
三国朱然终日钦钦如在行阵学者持此则心尝不放矣
学者为学且要收拾此心都在义理上安顿则乆而于物欲自轻于义理自重
其下云须是义理之心重于物欲则见理必端的自有欲罢不能之意其于物欲自无暇及之矣
学者工夫只在唤醒上
或问人放纵时自能收敛莫是唤醒否曰放纵只为昏昧之故能唤醒则自不昏昧不昏昧则自不放纵矣
心之虚灵无有限量如六合之外思之卽至前乎千百世之已往后乎千万世之方来皆在目前人为利欲所昏所以不见此理
又因论心先生曰这个神明不测至虚至灵是甚次第然人莫不有此心多是但有利欲被利欲将这个心包了
人心虚灵无所不明禽兽则昏人若以私欲蔽其虚灵卽是禽兽矣人与禽兽不同惟此而已
人须是扫去气禀私欲使胷次虚灵洞彻吾之心卽天地之心而今讲学便要去得不与天地相似处
心无限量与天地同其大但为物欲间隔故小尔又曰此心旷然无一毫私意直与天地同量便有天下一家中国一人底意思
心只放寛平不要先有私意隔碍
圣人之心旷然如太空了无一物
圣人之心如鉴事物之来若大若小四方八面莫不顺而应之此心元不曾有此物自古无放心底圣贤一念之微所当深谨心不专静纯一故思虑不精明要须养得此心虚明专静使道理从此流出乃善
问知觉是心之灵固如此抑气之为邪曰不专是气是先有知觉之理理未知觉气聚成形理与气合便能知觉
又曰所觉者心之理能觉者气之灵○问心是知觉性是理心与理如何得贯通为一曰不须去贯通本来贯通问如何本来贯通曰理无心则无着处○问五行在人为五脏然心却具得五行之理以心虚灵之故否曰心属火是个光明发动底物所以具得许多道理
又发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矣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气以生故此心之仁则生矣
问心之为物众理具足所发之善固出于心至所发不善皆气禀物欲之私亦出于心否曰固非心之本体然亦是出于心也又问此所谓人心否曰然又问心有善恶否曰心是动底物事自然有善恶且如恻隠是善也见孺子入井而无恻隠之心便是恶矣离着善便是恶然心之本体未尝不善
孔子不说心只就事实上说孟子始说心
愚谓孔子虽不言心然其教人于言忠信行笃敬居处防执事敬与人忠上用功则所谓存心收放心固在其中矣又四非三戒絶四正心上功夫又四勿三戒知其非礼而勿之者心也知其当戒而戒之亦心也子絶四意必固我皆心之病也好仁恶不仁者心之正也则孔子未尝不言心特不指言其本体耳此孔孟所以同道也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曰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孟子之言甚善人之一心在外者要收入来在内者要推出去孟子一部书无非此意又曰世间只有个阖辟中外人以自体察取心一本云心在外者要收向里心在内者却推出去一收一放一阖一辟道理森然○愚谓收之使入者大本之所以立推之使出者逹道之所以行不收是谓无体不推是谓无用太极之有动静人心之有寂感一而已矣
人心活物当动而动当静而静动静不失其时则其道光明是乃本心全体大用如何须要栖之淡泊然后为得且此心果为何物又何如其栖也耶
答许顺之栖心淡泊语
右专言心
西山读书记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