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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

卷九 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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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文子〕曰:治身,太上养神,其次养形。神清意平,百节皆宁,养生之本也;肥肌肤,充腹肠,养生之末也。治国,太上养化,其次正法。民交让争处卑,财利争受少,事力争就劳,日化上而迁善,不知其所以然,治之本也;利赏而劝善,畏刑而不敢为非,法令正于上,百姓服于下,治之末也。上世养本,而下世事末。

老子〔文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可与治之臣不万一,以不出世求不万一,此至治所以千岁不一也。盖霸王之功不世立也,顺其善意,防其邪心,与民同出一道,则民可善,风俗可美。所贵圣人者,非贵其随罪而作刑也,贵其知乱之所生也。若开其锐端,而纵之放僻淫佚,而弃之以法,随之以刑,虽残贼天下不能禁其奸矣。

老子〔文子〕曰:身处江海之上,心在魏阙之下,即重生,重生即轻利矣。犹不能自胜,即从之,神无所害也;不能自胜,而强不从,是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是谓玄同。用其光,复归其明。”

老子〔文子〕曰:天下莫易于为善,莫难于为不善。所谓善者,静而无为,适情辞余,无所诱惑,循性保真,无变于己,故曰为善易也。所谓为不善难者,篡杀矫诈,躁而多欲,非人之性也,故曰为不善难也。今之以为大患者,由无常厌度量生也,故利害之地,祸福之际,不可不察。圣人无欲,无避也。事或欲之,适足以失之;事或避之,适足以就之。志有所欲,即忘其所为,是以,圣人审动静之变,而适受与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节。夫动静得即患不侵也。体道之人,不苟得,不让祸,其有不弃,非其有不制,?满而不溢,常虚而易赡。故自当以道术度量,即食充虚,衣圉寒,足以温饱七尺之形。无道术度量,而以自要尊贵,即万乘之势不足以为快,天下之富不足以为乐,故圣人心平志易,精神内守,物不能惑。

老子〔文子〕曰:“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能强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者也。故为治之本,务在安人;安人之本,在于足用;足用之本,在于不夺时;不夺时之本,在于省事;省事之本,在于节用;节用之本,在于去骄;去骄之本,在于虚无。故知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知命之情者,不忧命之所无奈何。目悦五色,口惟滋味,耳淫五声,七翘交争,以害一性。日引邪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治天下何!所谓得天下者,非谓履其势位,称尊号,言其运天下心,得天下力也!有南面之名,无一人之誉,此失天下也。故桀纣不为王,汤武不为放。故天下得道,守在四夷;天下失道,守在诸侯。诸侯得道,守在四境;诸侯失道,守在左右。故曰:无恃其不吾夺也,恃吾不可夺也。行可夺之道,而非篡杀之行,无益于持天下矣。

老子〔文子〕曰:善治国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乱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乱,逆之至也。非祸人不能成祸,不如“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人之性情皆愿贤己而疾不及人,愿贤己则争心生,疾不及人则怨争生。怨争生则心乱而气逆,故古之圣王退争怨,争怨不生则心治而气顺。故曰:“不尚贤,使民不争。”

老子〔文子〕曰:治物者,不以物以和;治和者,不以和以人;治人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以君以欲;治欲者,不以欲以性;治性者,不以性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以道本人之性,无邪秽,久湛于物即忘其本,即合于若性。衣食礼俗者,非人之性也,所受于外也。故人性欲明,嗜欲害之,唯有道者能遗物反己。有以自鉴,则不失物之情;无以自鉴,则动而惑营。夫纵欲失性,动未尝正,以治生则失身,以治国则乱人,故不闻道者,无以反性。古者圣人得诸己,故令行禁止。凡举事者,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听失于非誉,目淫于采色,而欲得事正即难矣,是以贵虚。故水激则波起,气乱则智昏;昏智不可以为正,波水不可以为平,故圣王执一,以理物之情性。夫一者,至贵无适于天下。圣王托于无适,故为天下命。

老子〔文子〕曰:阴阳陶冶万物,皆乘一气而生。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登,春肃秋荣,冬雷夏霜,皆贼气之所生也。天地之间,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形也。故明于性者,天地不能胁也。审于符者,怪物不能惑也。圣人由近以知远,以万里为一同。气蒸乎天地,礼义廉耻不设,万民莫不相侵暴虐,由在乎混冥之中也。廉耻陵迟,及至世之衰,用多而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民贫苦而忿争生,是以贵仁。人鄙不齐,比周朋党,各推其与,怀机械巧诈之心,是以贵义。男女群居,杂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淫而相迫于不得已,则不和,是以贵乐。故仁义礼乐者,所以就败也,非通治之道也。诚能使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则民性善;民性善,则天地阴阳从而包之,则财足而人赡,贪鄙忿争之心不得生焉。仁义不用,而道德定于天下,而民不淫于采色,故德衰然后饰仁义,和失然后饰声,礼淫然后饰容。故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不足修也。

老子〔文子〕曰:清静之治者,和顺以寂寞,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在内而合乎道,出外而同乎义;其言略而循理,其行悦而顺情,其心和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不谋所始,不议所终,安及留,激及行,通体乎天地,同精乎阴阳,一和乎四时,明朗乎日月,与道化者为人,机巧诈伪莫载乎心。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序,风雨不为虐,日月清静而扬光,五星不失其行,此清静之所明也。

老子〔文子〕曰:治世之职易守也,其事易为也,其礼易行也,其责易赏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士,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故农与农言藏,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是以,士无遗行,工无苦事,农无废功,商无折货,各安其性。异形殊类,易事而不悖,失业而贱,得志而贵。夫先知远见之人,才之盛也,而治世不以责于人;博闻强志,口辩辞给,人知之溢也,而明主不求于下;傲世贱物,不从流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为化民。故高不可及者,不以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为国俗。故人才不可专用,而度量道术可世传也。故国治可与愚守也,而军旅可以法同也;不待古之英隽,而人自足者,因其所有而并用之。末世之法,高为量而罪不及也,重为任而罚不胜也,危为其难而诛不敢也。民困于三责,则饰智而诈上,犯邪而行危。虽峻法严刑,不能禁其奸。兽穷即触,鸟穷即啄,人穷即诈,此之谓也。

老子〔文子〕曰:雷霆之声可以钟鼓象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知也。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见者,可得而弊也。声可闻者,可得而调也;色者察者,可得而别也。夫至大,天地不能函也;至微,神明不能见也;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味甘苦,即“朴散而为器矣。”立仁义,修礼乐,即德迁而为伪矣。民饰智以惊愚,设诈以攻上,天下有能持之,而未能有治之者也。夫智能弥多,而德滋衰,是以,至人淳朴而不散。夫至人之治,虚无寂寞,不见可欲,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德,动而理通,循自然之道,缘不得已矣。漠然无为而天下和,淡然无欲而民自朴,不忿争而财足,施者不得,受者不让,德反归焉,而莫之惠。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谓之天府。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求由出,谓之摇扁。摇扁者,资粮万物者也。

老子〔文子〕曰: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四关,止五道,即与道论。神明藏于无形,精气反于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存于耳即其听聪,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及终身无患,四肢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老子〔文子〕曰: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令,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故为治者,知不与焉。水戾破舟,木击折轴,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智不载也;故道有智则乱,德有心则险,心有眼则眩。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留。一日形之,万世传之,无为之为也。一者,无为也。百王用之,万世传之,为而不易也。

老子〔文子〕曰:人之言曰:国有亡主,世亡亡道,人有穷而理无不通,故无为者,道之宗也。得道之宗,并应无穷,故不因道理之数,而专己之能,其穷不远也。夫人君不出户,以知天下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故积力之所举,及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即无不成也。千人之众无绝粮,万人之群无废功,工无异伎,士无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干,人得所宜,物得所安。是以,器械不恶,职事不慢也。夫债少易偿也,职寡易守也,任轻易劝也。上操约少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久而不相厌也。

老子〔文子〕曰: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之论,聪明照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覆露皆道,溥洽而无私,蜎飞蠕动,莫不依德而生,德流方外,名声传于后世。法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德与天地参,光明与日月并照,精神与鬼神齐灵,戴圆履方,抱表寝绳,内能理身,外得人心,发号施令,天下从风。则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与有节,出入有量,喜怒刚柔,不离其理,柔而不脆,刚而不折,宽而不肆,肃而不悖,优游委顺,以养群类。其德含愚而容不肖,无所私爱也。用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与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伐乱禁暴,兴贤良,废不肖,匡邪以为正,攘险以为平,矫枉以为直,明于施舍,开塞之道,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者也。帝者体阴阳即侵,王者法四时即削,霸者用六律即辱,君者失准绳即废,故小而行大,即穷塞而不亲,大而行小即狭隘而不容。

老子〔文子〕曰:地广民众,不足以为强;坚甲兵利,不可以恃胜;城高池深,不足以为固;严刑峻法,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焉;为亡政者,虽大必亡焉。故善守者,无与御;善战者,无与斗;乘时势,因民欲,而天下服。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者,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加者深,则权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广即我强而适〔敌)弱。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故费不半而功十倍。故千乘之国,行文德者王;万乘之国,好用兵者亡。王兵,先胜而后战;败兵,先胜而后求胜。此不明于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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