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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札记 四库本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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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读书劄记卷六

明 徐问 撰

皋陶谟曰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圣帝明王只知其责为代天理物其经纶裁辅以奉若天道合如此故有天下而不与焉若视为己私分命德为恩讨罪为威则於天人之理判不相关而天德王道远矣

记曰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此语颇近按图索骥於理若未深究恐後人主以是为饰喜怒之具而已

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又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已正南面而已矣此最善形容德盛民归无为处北辰握其枢以运元气列宿五星各司其局分布以成岁功而北辰若无所与舜内命九官得禹稷皋夔之徒宅揆分治而外敷奏试功式序群后三载黜陟幽明以熙庶绩其气象正如此周公立政既重左右常伯常任凖人以至缀衣虎贲趣马之贱皆欲其迪知忱恂於九德之行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恳恳为成王言所以为辅弼疑丞师保瞽史箴规书谏之任盖无一之不备使其中心无为修身以建极操柄以致治法乎舜也後世校程书者既丛庶务於一身而失君人之纲事佛老者又置天下於无事而堕万几之理宜国祚之不永也

书皋陶谟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君为天子臣为天工如天有四时五气五行代以成亭毒之功不自知其官为己有也故三代以上圣贤之臣如皋夔伊傅周召功业着而天子不之疑德望隆而同列不之忌且交孚而推让焉只是实德昭彰而心公天下人见可敬爱可法则而不知其高於我也若诸葛武侯治蜀能使廖立垂泣李严致死亦其开诚心布公道集衆思广忠益所致先儒谓孔明三代遗才信然

古之教者自子能食能言已有训诲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虽闾巷亦有致仕之三老坐於里门察之使出入受教八岁入小学则令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舞蹈所习皆洒扫应对进退周旋敬谨礼乐之节所行皆爱亲敬兄忠君弟长隆师亲友之懿至十五入大学则又教以穷理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但推此以加之於彼而已周礼大司徒以三物为敎而宾兴之者德行道艺已寓乎其中又曰五礼而教之中六乐以教之和盖交举而互言之耳士生其时既无幸进趋利之门至四十始仕则德成性定随用而辄效矣程子所谓小人修身君子明道贤能羣聚於朝良善成风於下礼义大行习俗粹美刑罚虽设而不犯此三代盛治由教而致也观後世只以文艺取人父兄童而教之士专而习之以媒利禄至於性情之正德行道义之趋漫不知为何事其能不混於流俗不汩没於声利而超然自信者盖千百中之什一耳而欲美士风成善治胡可得哉

杨龟山以三代两汉人才之盛取士以行不专以言宋诏内外官举经明行修之士中第优其恩典庶几近古然不由郷里之选又无考察之实随衆投牒试於有司糊名誊録校一日之长不惟士夫失自重之义且於课试无以别於衆人谓宜别立一科稍仿三代两汉取士官人之法至於投牒乞试糊名誊録之类一切罢之待遇恩数居经义诸科之上庶使学者尊经术惇行义人人笃於自修愚谓此意亦今日急务若使取用其法提调得人别设德行一科不必责之文词要在通经畧知当世之急务待之异等其人必能以礼义廉隅自励士之习熟语言文词而於身心漫不相顾者当改弦矣

明道先生荐士之疏有成周乡举里选宾兴之遗意神宗方鋭意求治而信用荆公新法惟务理财为急故其说遂不可行矣

乐记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生焉本孔子易大传天尊地卑之语经常既定万物泰和而自生乐周子曰隂阳理而後和亦此意

天叙天秩礼之本也九族既睦使民兴孝兴弟乐之本也书曰皇建其有极敬用五事农用八政本禹谟九功惟叙九叙惟歌而衍之此礼乐之所由兴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礼乐之所由废也故欧阳氏曰三代而上治出於一而礼乐达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於二而礼乐徒为虚名论治者要识此

记曰明有礼乐幽有鬼神以礼乐对鬼神言内外本末皆无可欺也又曰乐由阳来礼由隂作隂阳鬼神之体礼乐鬼神之用记曰人者天地之德隂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张子曰礼乐只在进反之间盖有严泰节和之意於人身日用尤为急也

古礼非不可行於今只是风俗人情习染日就漓薄不如古人性情有养执守得定若欲槩举并行将有尽废不胜之患矣苟撮其大经要义而习行之使有志之士知所持循当别有会通处

礼有定体定则於人有定分而物理参差不齐所以揆度裁制使皆得中而无过与不及低昂之谬者义也故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谓理也义也然有不同然者失其本心者也

朱子曰圣人有作古礼未必尽用且要理会大本大原曾子说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上许多正是大本大原如今所理会许多正是笾豆之事愚谓孔子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此乃履中正处为礼之根本惇人伦施教化皆由是以出之就通於政实不可易所谓三代相因者也仪文品式皆笾豆事制皆随时郤在所损益之内

礼仪最多如曲礼所载可见皆缘人情品节而为之故易曰嘉会以合礼又曰礼卑法地言无所不徧也而其间各有意义学者当知其然若读而不知察察矣而不知践郤似於人身上无干涉也

礼乐防闲人性感通人心立国之大纲通治之大道也故孔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管子以礼义亷耻为国四维不张乃亡观五代自曹魏而降虽以奸雄智力窃得天下而荡蔑礼义人心无复藩篱故不旋踵而变生於内一败不可支矣

孔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又曰信而後谏此谏之本也程子曰人臣须体纳约自牖之意此谏之机也夫臣子进言於君父必诚意恻怛溢於言语词气之间使之深思感动则吾言易入而天下蒙其福矣若戅谏危言而能虚心听受又嘉赏之则人君之圣也

凡居官当素其位而行如委吏乘田至於郡县监司皆有位分必有事事只於此中求尽其职更不别生慕外越分而为之便是道理其要只在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而已如刑名钱谷虽粗事於中求得其情而拟议平允出纳公当即是道理若於此张其威声务为矫饰以衒名要誉其心已欺矣况害及其人坏及其事者乎至於委弃忠勤驰骛幸进则其人又为汚下而不足责也

朱子曰为政以寛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是耳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为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及其施之於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後吾之所谓寛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敝不举之处人之蒙惠於我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

法政令所以一天下之动者也法易变则民守难矣须用之以常法二三则民听惑矣须执之以信法不行则上德壅矣须付之以人敝而更之岁会而月考之非其人则易之而後法令可以行也

孟子乡田同井相助恤之意若为井田之善而发其实周官九两系邦国之民君师治教朋友宗族长幼乡党比闾车徒兵马之类无乎不寓以此良法美意聨属其民至於死徙相安此人心所以固结不解也比管子作内政於富强其国者异矣

井田程子以为可行张子欲用筭法折地以授民用四标竿画地定经界要之不井田经界而欲行王政均徭役广储蓄息争讼美风俗也难矣然其法势难卒复董子欲限民名田在当时亦未曾行得朱子曰欲行须经大乱之後田尽归官方可给民如唐口分世业是从魏晋积乱之极至元魏北齐後周乘此机方做得愚观唐自中叶藩镇专恣恐太宗之後亦不能常守也後世贫富相县絶矣政烦赋重民生日不自聊豪民右族有余力以待其敝贫者势必尽破其业而归之数年之後赢缩迁变漫无纪极若欲稍为裁抑非选用良吏节用爱人兴利除害徐议限田之制而善用之将有不均之患横出而莫可制矣

南风之歌洪范之政与孔子论政大学释平天下皆以阜财足食为要观易损益二卦知天立君本为民也自管子始开山泽利源以富强其国秦有头会箕歛汉筭商车榷缗钱悉秋毫以自奉兼事远夷後世因之食者既衆生者又寡为民牧者又以贪懫朘剥其间是宜民生日促一遇大祲非死徙则驱而为盗王人导利而布诸上下之意微矣

礼王制冢宰制国用必於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後制国用量入为出周礼仓人廪人所掌九谷除匪颁稍食之外必存有余以治年之丰凶遗人掌郷里之委积以恤民之囏厄县都之委积以待凶荒至於道路庐室候馆皆有积故遇岁歉而民无饥後世赋重而田无定分虽丰岁犹有饥故救荒莫重於积贮之多参以常平社仓之法又择廉平之吏坚守而力行之庶乎其稍济矣

龟山杨氏曰古之制国用者量入以为出故以九赋歛之而後以九式均节之使用财无偏重不足所谓均节也按天官太宰九赋曰邦中四郊邦甸家削【三百里外大夫所食采邑削所教反】邦县邦都关市山泽币余【职币所歛掌事之余财】是也九式曰祭祀宾客丧荒羞服【羞歛食物】工事币帛刍秣匪颁赐予好用【燕好赐予】是也歛与均并言盖量入以为出也文王治岐关市不征泽梁无禁今有关市山泽之赋岂周得天下而遂废之邪抑天子国用匪颁厚往薄来固非诸候之简节邪但九赋既有币余山泽而九贡中复有币器财物盖各举而互见耳考禹贡五百里甸服为天子所居四方各五百里纳总纳銍及粟米成赋中邦为九赋之类而九贡则诸侯之所共也

太公望立九府圜法用之於周官太宰及大司徒盖大府掌九贡九赋九功之贰以受其货贿【金玉曰货布帛曰贿】之入颁其货於受藏之内府颁其贿於受用之外府官府都鄙之吏及执事皆受财用货贿则九府相均而通故谓之圜其泉府专掌市之征歛其不售货之滞於民者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使其流通无滞故谓之泉又汉食货志钱圜函方轻重以铢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长四丈为匹故货宝於金利於刀流於泉布於布束於帛盖用字以取义也後世流通之意少而益上之政多所谓鹿台大盈之积终不为吾守也亦独何哉

柳子厚以封建为势其言亦近是但云非圣人意则是圣人视天下为己私物因诸侯合力共取不得已而分封之岂天命有德五服五章之意哉盖圣人之心至公无我天既付以代天理物之任而不能独治封建有德有功之人理也势也封同姓亲亲也异姓尊贤也後世人非三代其贤不足以负荷如汉封功臣及同姓为诸候王未几叛者数起遂以灭国易负且乘致寇至谓之慢藏诲盗其能久乎

封建朱子亦以为实不可行郡县非其人则易换然而不可常治愚意只须用三代之教成就真才以为世用监司郡县皆得其人重郡县之职任事权使得专达而部使不得以喜怒私情凌轹阿庇严?吏之法俾不得以贪懫剥捶其民而驱之盗亡其教养民者亦仿三代之政损益行之庶乎其可治也

王者慎於用兵而六乡六遂都鄙丘乘伍两军师之法最为详尽蒐田大阅治兵振旅之事盖罔不勤五服自揆文教之外即奋武卫且有方伯连帅以总之设高城深池之险以固守之又明荒服之制以防四夷出入此所以能制治保邦而销未形之患也

程子曰兵以正为本动衆以毒天下而不以正则民不从而怨敌生乱亡之道也传曰秦之锐士不足以当齐晋之节制齐晋之节制不足以当汤武之仁义仁义所以正用衆也

兵所以毒天下帝王不得已而用之惟用於中国以定祸乱而不轻用於四夷以幸边功盖不欲以夷狄禽兽伤吾民也至秦皇汉武始事远夷以贻後患中国财力於斯敝矣

为将用兵之书虽多然太公六守孙子五事之经自是为将纲领而儒者则务耕练以固根本开公诚以安反侧明赏罚以激人心而又审时识势达权制变任用得人无不可济如赵充国诸葛武侯羊叔子杜元凯韩忠献范文正诸公未尝跨马而指挥运动咸合机宜边人畏服而不居其功此可为法

龟山杨氏曰边事之兴多出於饕功幸利之人黩武玩寇不以朝廷大计为念视生灵荼毒若非己事夫蛮獠缓之则豺噬豨勇干纪而不受命急之则鸟惊鱼散依险以自匿盖其常态也不务抚驯之使恩威两行乃欲幸其有事草薙而禽猕之以求有功一有失律则败衂不支上贻朝廷忧此边吏之大弊也

又曰御夷狄力可以战则战势利於守则守来则拒之去则勿追则边鄙自然无事盖夷狄之战与中原之战异难与较曲直是非惟恃力耳但以禽兽待之可也

朱子曰昔帝舜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命皋陶作士以弼五教王者之制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以权之然刑一人而天下耸然不敢肆意於为恶所以正直辅翼而若其有常之性也後世论刑陷於申商之刻薄者既无足论至於鄙儒姑息异端报应俗吏便文自营之计一切以轻刑为事反以长其悖逆作乱而使狱讼愈繁则不讲乎先王之法之过也

为政者不先以教化堤防人情至其犯罪一切操绳以法俾欲改过其道无繇直是俗吏若教而不改则当诛矣惟杀人之盗暋不畏死孟子所谓不待教而诛者也若经界正赋役平纲纪立善恶明则讼狱自当衰息奸宄不敢纵恣今不此之务而类以多成大狱流徙重刑丽法积案下位以此沽能监司以此殿最宜其理道之日离而民风习俗之日坏也

读书劄记卷六

<子部,儒家类,读书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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