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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西派要诀

涵虚真人,初遇三丰仙师,次遇纯阳道祖,汇文始、东华二派之心传。道成,创立大江西派。自涵虚祖,一传而至吴天秩公,再传而至汪师,其间不过五六十年。予参汪师,首尾四年,蒙师一再传授,知西派相承要旨,乃在大定真空,其余返还口诀,火候细微,皆大定真空之绪余也。

考吕祖得钟祖密传后,在终南山结庵修炼。私心易之,临炉三次不就。钟祖曰:“人心未死,火候不严故也。必再冥心,入于泰定可也。”又吕祖问曰:“魂魄冥冥,至理甚深,何以全形?”钟祖答曰:“慧发冥冥,泰定神宁,神既混合,岂不契真。金形玉质,本当精诚,大丹既成,身乃飞轻。”又曰:“万物芸芸,各归其根,敷荣吐华,各伤其真,朝生夕陨,物孰免乎?吾当内省焉,吾亦物也。于是探其本,集其灵,去有归无,返于真空者,必先除其衅焉。夫灼以华藻,惑以铿锵,滋以膏梁,袭以芬苾,示以好恶,习以嫉媚,役以金玉,悦以爵禄,媚以语言,诬以机谋。斯十衅也,不能除焉,则违性失道矣。”吕祖云:“妙宝炼成非偶尔,真空了却始超然。”斯皆大定真空之要旨也。三丰翁云:“更向上之事,乃金液还丹,情来归性,直到真空地位,大用现前,龙女献珠,金光发现,至此方为一得永得。”又云:“俺只待,搬火炼真空,寻光破鸿濛。”又曰:“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又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云:“金丹炼就了真空,千年万载身不动。”此真空一着之重要也。惟大定,然后能到真空地位。到得真空,然后能契妙有,空有圆融,形神俱妙。故大定真空之妙旨,乃文、华二派之肯綮,九还七返之玄要也。

大定真空之旨,固为大江西派之心传,然稽诸往圣,实渊源于庄列。壶子之“太冲莫朕”,非真空乎?庄子之“天门入出,而无见其形”,非真空乎?又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又云:“大一通之”,“大定持之”,“无终无始,无几无时”,非大定乎?至云:“得其环中以随成。”则不离寂定,而现诸威仪,乃圣修之盛事也。西派大定真空之旨,近承吕、张二祖之口传,远绍庄、列二圣之心印,集文、华二派之大成,契我佛“实相无相,正法眼藏”之心宗,可谓禅玄不二门矣。

三十、 心息相依

既明“身外虚空”之旨,乃可下手薰修。工夫原是心息相依,神气合一,放在外面。但依法有直接、间接之别。间接空灵寂妙,不易着相,初学较宜,即用耳去听出入息,呼吸出入往来于外面虚空之中(鼻孔外虚空也)。我能听到,知而不着色身,即是工夫。是盖寄心于耳,寄耳于息,反闻闻自息,使心与息相依也。学者须先下一月静功,俟心宁静,然后反闻,不着色身,自然入妙。

直接者,径以神放在外面虚空之中(鼻外虚空),则息之出入自然知也。丹书谓之“安神祖窍”,又云:“凝神入气穴”(亦指鼻孔外方寸地言也)。神入气穴,息自然与之相合。《参同契》曰:“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即示“直接相依”之法也。《庄子》曰:“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即是“反闻闻自息”。心与息相和融,一出一入,我于寂静中,自然能听到,谓之“闻和”,乃示“间接相依”之法也。又《西游记》,孙悟空之金箍棒,不藏别处,独放在耳内,用即取出,亦示“反闻闻自息”之妙谛,间接相依之法也。金箍棒,喻出入息之动机也。以耳根圆照于自息,使心与息相谐合,神与气相融合,以达“复命归根”之境,即是悟空体用合一○丨。故藏在耳内,密示调息之旨,取耳根为用也。按,《楞严经》,观音如幻闻薰三昧,乃“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玄宗修证,乃“反闻闻自息”,息念双销为入手之门,由是而得正定,因定发慧,因慧伏惑,谓“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也。《庄子》“闻和”之说,《西游》“藏棒”之象,非得“心息相依”之妙诀焉?知“反闻闻自息”之工夫耶?

玄宗修证之法,即将我之心息,放到外面虚空中去归并。虚空,乃大天地,先天乾坤之象也。心息,乃小天地,后天坎离之象也。将心息安放在虚空之中,而使相依,乃合“二重天地,四个阴阳”,所谓“天人合发”是也。吕祖云:“两重天地谁能配,四个阴阳我会排”。《参同契》云:“牝牡四卦,以为橐籥,覆冒阴阳之道”,即是此段工夫。由相依而渐销渐化,卒乎返空。老氏谓之“归根复命,致虚守静”。《庄子》谓之“学混沌”,又曰:“心斋。”圣圣相承,莫不以此为要着也。

此“心息相依”之法,古称“日月交并法”。盖丹字,即日月合壁之象也。《海山奇遇记》中,钟离真人受苦竹真君悬记曰:“此后有二口者,为汝弟子(按:即吕祖也)。若得此人,以吾日月交并法传之。”又古歌曰:“太阳移在月明中,此是神仙下手功。”钟离翁歌曰:“南辰移入北辰位,金乌飞入玉蟾宫。”至近代方曰:“凝神入气穴。”又曰:“安神祖窍。”然皆隐约其辞,不遇明师,从何下手?故紫阳《悟真篇》云:“只为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古德谓:“道士倒骑牛。”亦喻心息相依,反息循空之象也。陈虚白《规中指南》,以“心息相依”四字,摄贯到底,殊为神妙。

“反闻闻自息”,为最初入道之妙方便,因息自心起,原为心之风相。反闻自息,神定而息亦随定,息空而心亦随空,向之动者,摄归不动矣。不动而动,一阳来复,正是无中现有,时至神知时也。

学道应空尘境,无累于外物,方得受用。欲空尘境,应先空心境。心息相依,即是空心境之妙法,把心放到外边来,与息相随,不空而自空矣。

子晋之吹玉笙,箫史之吹箫,皆是“心息相依”之象。李道纯之《慧剑歌》,吕祖之道剑,三丰真人之锋鋩剑,亦是心息相依之象也。

反闻闻自息,闻止于息,不缘外五尘境,即是“妙止”。息之出入,心自得知,知而常寂,即是“妙观”。神为妙空,息为妙有,神息相和,凝成一片,即是“妙中”。是故“反闻闻自息”,三观俱足,惺寂相融,止观双运,以此入道,最为简妙。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谷与神,玄与牝,皆有无对举,阴阳并提,即示“心息相依”之密旨也。“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乃是依法,即勿忘勿助,阖辟自然,均均匀匀,悠悠细细,打成一片之功夫也。《参同契》曰:“和则随从。”此四字,曲尽“心息相依”之妙。“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乃黄帝之调息法也。“专气致柔,抱一无离。”乃老氏之调息法也。“无声闻和,真息以踵。”乃庄子之调息法也。“乘风(息也)履虚,心凝形释(入正定也),骨肉融和。”乃列子之调息法也。“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乃亢仓子(老子弟子)之调息法也。古代玄宗修证,从调息入手,可以信焉。

心息相依,乃玄宗不二法门,由此以达到身心一如,寤寐一如之境焉。以神放在外面,随息自在,我只用观照,微微照着,即是玄宗之观自在。以神放在外面,随息出入,一往一来,自然合体,即是玄宗之如来藏。依久,心息二忘,翛然入定,定久湛寂,即是玄宗之寂灭海。摄耳谛闻自息之出入,旋闻合息,旋息归无,乃是玄宗从闻思修,入“三摩地”之工夫。

入真定者,息自无出入。若有微息存在,非真定也。入真定者,念自无起灭。若有丝毫起灭,非真定也。心息相依在虚空中,寂而非无,动而非有,斯即真如妙用。又,心息相依在虚空中,寂照不离,恬智交养,斯即定慧等学。

心息相依,是一卷无字真经,一个极妙话头。心息相依,是水月道场,是偶谐三昧,是幻住解脱。心息相依,是一座无缝塔,一所空王殿,一株无根树。心息相依,是玄宗的柱杖子,是玄宗的金刚王宝剑。

韩清夫诗曰:“静抱没弦琴,细吹无孔笛。一弹天地清,一吹天地阔。一吹复一弹,尽是神仙曲。”此示“心息相依”之象也。

三丰翁诗曰:“乾坤浩荡琴三弄,气息调和笛一枝。欲向阴阳修出世,须从阴阳外修之。”此四句中,初二句示“心息相依”,次二句示“身外虚空”一着。

凝神于虚而获定,是谓“打坐神室之内”,玄宗坐禅之妙旨也。又,凝神于虚,不着色身,即是玄宗不坏世相之出家。

丹家以“心息妙合”为炉鼎。其妙合之处,即外面虚空一着,谓之“玄窍”。《性命圭旨》云:“空洞无涯是玄窍,知而不守是工夫。”可以证焉。周子《太极图说》:“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妙合,即丹道也。“妙合而凝”者,李道纯所谓:“心息相依结圣胎”也。

由心息妙合而凝,内外气机悉平,斯即壶子“衡气机”之妙旨也。以此入大定,即庄子“休乎大均”之工夫。《楞严》揭“地水风火空识”之六大,周遍含容。玄宗修证,心合于息,是以“识大”会“风大”也。息合于虚,是以“风大”归“空大”也。空性圆明,成法解脱,识化为智,证无生忍。

白玉蟾云:“一言半语便通玄,何用丹书千万篇。”钟祖云:“片言半语无多字,万卷丹经一语通。”又云:“一诀便知天外事,扫尽旁门不见踪。”皆指心息相依之口诀也。紫阳真人云:“故知大丹之法,至简至易,虽愚昧小人,得而行之,则立超圣地。”潜虚翁云:“古仙丹法,无下千帙,读之则愈烦愈难,悟之则惟简惟易。”三丰翁云:“还丹工夫,至简至易。”陈翠虚云:“都缘简易妙天机,散在丹书不肯泄。”所谓简易,即是反闻自息,心息相依。上智下愚,都有此心,皆有此息,皆可反闻,皆能取证。故孔子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最为普遍易修之法门。

予昔以因缘,得遇汪师,指示此心息相依法门,方知玄宗确有真传。今此玄谈,直揭相传口诀,公开四千年来不传之秘,盖不忍斯道之湮没无闻,愿与好道之士,同修同证,得身心安乐之益,延年盖寿之效焉!

三十一、 心息相依(二)

玄宗以心息相依而返归无极,尚矣。顾佛氏如何?答曰:佛氏之《安般经》、《禅秘要法经》、《达摩多罗禅经》,皆示调息之旨。梵语“安那般那”,此云“出入息”,即是“数息观”。此与玄宗调息法门,微有不同,以玄宗心息相依,不用数也。天台宗《六妙门》,亦示调息入手。所谓六妙门者,一、数息;二、随息;三、止;四、观;五、还;六、净。心随于息,即是相依,依极入定是止。定中慧觉,寂照不离,即是观。金来归性,返本还元,即是还。六根清净,境智妙空,即是净。亦可与玄宗会通,但玄宗修证,与《楞严》“反息循空,销息发明”之旨,最为相契。

《楞严经》周梨槃特迦云:“佛悯我愚,教我安居,调出入息,我自观息,微细穷尽,生住异灭,诸行刹那,其心豁然,得大无碍,乃至漏尽,成阿罗汉,住佛座下,印成无学。佛问圆通,如我所证,反息循空,斯为第一。”孙陀罗难陀云:“我初出家,从佛入道,虽具戒律,于三摩地,心常散动,未获无漏。世尊教我,及俱絺罗,观鼻端白。我初谛观,经三七日,见鼻中气,出入如烟,身心内明,圆洞世界,遍成虚静,犹如琉璃,烟相渐销,鼻息成白,心开漏尽,诸出入息,化为光明,照十方界,得阿罗汉。世尊记我,当得菩提。佛问圆通,我以息销,息久发明,明圆灭漏,斯为第一。”按:玄宗从有息反至无息,入于泰定,正契反息、销息之旨。泰定之后,工夫深入,心光宣发,即是发明之象。入手既同,一切效验,自无不同矣。

又约儒宗而言,《易经》随卦象辞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乃孔子之调息法也。《中庸》云:“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乃子思之调息法也。“必有事焉,而勿忘,正心勿忘,勿助长焉。”乃孟子之调息法也。曰踵息,曰宴息,曰反息,曰神息,曰胎息,曰不息,皆“心息相依”之旨也。

闻合于耳,谓之闻和。息之出入,至柔至和,独我能闻到。邵子谓之“天听”。吕祖云:“静听无弦曲,潜通造化机。”邱长春《青天歌》云:“闲唱壶中白雪歌,静调世外阳春曲。吾家此曲皆自然,管无孔兮琴无弦。得来惊觉浮生梦,昼夜清音满洞天。”斯皆示“闻和”之妙,“天听”之机,调息入神之密用也。

《庄子》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扰,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此即心息相依之验证。深深者,息长而微,不似凡息之短而粗。踵非足跟之谓,乃心与息相随,如前后步之不离,后步踵前步,前步又踵后步,相随不舍,打成一片,正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之象也。潜虚翁曰:“以踵者,心息相依,归乎其根也。”陈虚白曰:“氤氲开阖,其妙无穷。如此少时,便须忘气合神,一归混沌,致虚之极,守静之笃,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湛然常住,是谓真人之息以踵。”汪师尝说:“须一定二三小时,方是真人之息以踵。”解释各有深浅,要其所归,不外依久而后得泰定耳。

《庄子》论“心息相依”,计有数处。《人间世篇》云:“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古本作“听止以耳”,误也),心止于符(与息符合也)。”《大宗师篇》云:“古之真人,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在宥篇》云:“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天地篇》云:“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山木篇》云:“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庚桑楚篇》云:“欲静则气平。”《田子方篇》云:“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以“栩栩”二字形容其息之和而细,动而微,有优游自适、恬愉自安之状,真妙无以加矣。

三十二、 偶谐三昧(一、玄宗)

李长源云:“只求真人呼吸处,放教姹女往来飞。”吕真人云:“好趁风云真际会,须求鸾凤暗和谐。”三丰翁云:“隔体神交理甚详,分明下手两相当。”斯皆揭“心息相合”之密意也。心息,乃天生配偶,非由造作。玄宗以心合息,神气冥融,金木交并,即是偶谐三昧。一切火候,九还七返,小大周天,乃至脱胎神化,无不从此三昧中出入。然此三昧,必要恍惚窈冥,虚无混沌,方入妙境,方真偶谐。故广成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河上公曰:“杳杳冥冥开众妙,恍恍惚惚葆真窍。”罗公远曰:“恍惚杳冥无色象,真人现在宝珠中。”葛仙翁曰:“窈冥中起,恍惚中居。”吕祖曰:“窈窈冥冥生恍惚,恍恍惚惚结成团。”古仙皆从此偶谐三昧中超脱,洵不诬也。世俗男女配偶,顺行生人。此心息相依,阴阳妙合,乃逆而成圣。故翠虚曰:“至于十月玉霜飞,圣胎圆就风雷吼,一载胎生一个儿,子生孙兮孙又枝。”《楞严经》曰:“身心合成,日益增长,既游道胎,亲奉觉胤。”妙哉!此偶谐三昧,真苦海之慈航,度生之宝筏也。

《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其第五十参,见德生童子,有德童女,所居之城,曰妙意化门;所说法门,曰幻住解脱。亦是心息相依,偶谐三昧之密意也。试观善财以前所见善知识,皆单独一人,此则成偶,非一阴一阳之表示,心息相依之法象而何?曰妙意华门者,亦犹老氏之“众妙门”、“玄牝门”也。妙字,亦少男少女之象,阴阳合体之字也。当心息谐合之际,有二相知之微意,非妙意乎?心与息相随,鸾凤和谐,天然夫妇,而男不宽衣,女不解带,敬如神明,爱如赤子,非幻住乎?故云:“幻住解脱。”直至大定、真定、无去无来、不出不入,内外两忘,身心俱寂,空寂无依,是谓“无住”。由幻而达无住,玄修之功备矣!《华严经》云:“时,童子童女说自解脱已,以不思议诸善根力,令善财身柔软而光泽。”释曰:所谓柔软,即由心息相依,至周身酥软之景也。光泽,乃元光气之发乎肌肤,见于外表之谓也。《黄庭经》云:“体生光华气香兰。”钟离翁云:“玉膏流润生光明。”同此意也。

三丰翁《赠李圆阳混元仙曲》云:“圆阳道士真游戏,访道抛官如敝屣。八年失偶梦孤栖,夜凉铁枕寒鸳被。看容颜白了髭须,论年华犹馀生意。我劝你,早觅黄婆,娶个娇妻。男下女,颠倒坎离。雄做雌,调和神气。天台仙子的温柔婿,张果老儿的美丽妻。美丽妻,温柔婿,洞房中不知天地。性情交感,命共眉齐。浑浑沦沦,那时才见你真心;恍恍惚惚,那时才见你真意。这道情,是你的初步仙梯,笑呵呵,传与你,三丰道人走笔题。”此曲描写偶谐三昧,及幻住解脱法门,可谓函盖无余,神妙破的,叹观止矣。

三十三、 偶谐三昧(二、禅宗)

庞居士参石头希迁禅师发悟,呈偈曰:“日用无别事,惟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反搬柴。”又云:“心如境亦如,无实亦无虚。有亦不管,无亦不拘。不是圣贤,了是凡夫。”又云:“心如境亦如,真智从如出。定慧等庄严,广演波罗蜜。”玄宗以心息偶谐为入门之功,禅宗以心境偶谐为证道之妙。破重关以后,身心世界,廓尔平沉,圆融一际,若色若香,莫非中道,拈槌坚笏,并契无生,融一切法,为自性境,万象森罗海印中。故曰:“心如境如,无实无虚。”百丈端颂曰:“猿啼霜夜月,花笑沁园春。浩浩红尘里,头头是故人。”是禅宗偶谐之妙也。由心息偶谐,而证心境偶谐,禅玄二宗,一以贯之矣。

三十四、 一空三昧

由心息相依,而至神息两定。定久,身心湛寂,内外皆空,谓之“一空三昧”。《六波罗蜜多经》云:“所言一者,犹如虚空,一切万物,生长空中,菩萨真空现前时,信等善法,悉皆增长。”是故名为“一空三昧”,亦称“一法界三昧”。《六波罗蜜多经》云:“所言一者,即是法界,法界亦空,以定力故,其空现前,是名一法界庄严三昧。”是故《黄帝书》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黄帝之偶谐三昧也。又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黄帝之“一空三昧”也。《道德经》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是老圣之偶谐三昧也。又曰:“复归于无,复归于无极,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旷兮其若谷,寂兮似无所止。”是老圣之“一空三昧”也。《南华经》曰:“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是庄子之“偶谐三昧”也。又曰:“出无本,入无穷,入出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庄子之“一空三昧”也。古之圣人,先入“偶谐三昧”,进而至“一空三昧”。外遗世界,内脱身心,脱体无依,超然物外,斯即黄帝入空同,亲见广成,亲证法性身之妙修也。

三十五、 丹道程序

玄宗修炼,始终以“心息相依”为根本,其中先后程序,可分“忘形养炁,忘炁养神,忘神养虚”三关功夫,《性命圭旨》又添“炼虚合道”(当云“忘虚合道”)一节,合成四段,但亦不可泥执。三丰翁云:“夫静功一刻,一刻之中亦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之工夫在内,不独十月然也。即一时、一日、一月、一年,皆然。坐下闭目存神,使心静息调,即是炼精化气之功也。回光返照,凝神丹穴,使真息往来,内中静极而动,动极而静,无限天机,即是炼气化神之功也。”

予谓:丹道程序,大端可分为三部分:

第一步为前行。初学入手薰修,用心息相依法,使神气在外合一。渐依渐和,渐细渐微,由恍惚杳冥,进而至呼吸断绝,泰然大定,是谓前行。前行以得定为到家,盖一切丹法,皆以大定为之基也。

第二步为正行。自呼吸断绝,神气大定起,次七返九还,补足先天,丹书谓之小周天。次先天补足,止火结丹。次养丹。次丹足行大周天。次得大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次抱元养胎。次胎圆出神。次哺乳还虚,分身应化,无不自在。是为正行。正行以还虚为到家。

第三步乃末后了道。妙尽功忘,虚空粉碎。如紫阳真人《自寿诗》云:“分个孩儿骑鹤去,虚空粉碎见全身。”即是末后到家消息也。末后一着,须彻证自性,第一义心,丹书罕载,当参考《楞严》、《华严》、《圆觉》诸经而得之也。

三十六、 卯西沐浴

卯酉者,中和之象,丹书喻为沐浴。沐浴者,退休之意也。闻诸先师曰:“工夫一到大定,即是沐浴温养。”盖丹法以有息相依为武火,无息入定为文火。工夫一到大定,则念无起灭,息无出入,身心两静,正是沐浴之候。至紫清仙师《玄关诀》内,分沐浴卯门为一关,沐浴酉户又一关。龙眉子《金丹印证诗》论沐浴云:“炼丹本是一年功,两月都缘要住功。兔遇上元时便止,鸡逢七月半为终。”此原系约理而论,学者不可泥执。岂不闻紫阳《四百字》云:“火候不用时,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法,卯酉亦虚比”乎?《参同契》曰:“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斯正示沐浴之旨,然总不如我师指出一“定”字为沐浴,最为直截了当耳。一定则身心俱寂,此寂定之中,元阳自得温养,道胎自然增长,无倾危之患矣。

三十七、 小大周天

小大周天之名,唐以前无之。崔公作《入药镜》,伯阳著《参同契》,皆无此名词。元明以后,始见于书耳。既有此名词,各家就借题发挥。予谓人身本一小天地,气血周流,一昼一夜,即是一周天。丹法取象天地,要在以我身之小天地,混融而入于乾坤之大天地,然后可以“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而得超凡入圣之机用。兹若分而言之,小大周天之名,可用三种解释:

其一、小周天乃炁行周天,大周天乃神行周天。然所谓炁行、神行者,皆在定中行之,特工夫深浅不同耳。何言之?当炼精化炁之时,以我虚寂,感召外来真阳,入我身中。当真阳来时,浑身上下,俱感酥软,由酥软而转为麻木,由麻木而入混沌,不识不知,如活死人一般。斯时我身与虚等,心与空等,天地之虚空,即我之虚空。我之小天地,融化而入于乾坤之大天地。以尽虚空、遍法界之真阳,养我一身,彻内彻外,透顶透底。吕祖所谓:“白云朝上阙,甘露洒须弥”者,正炁行周天之境象也。

葛仙翁曰:“离火激海,坎水升虚。玉液灌溉,洞房流苏。天机直露,万籁难如。”《参同契》曰:“修之不辍休,庶气云雨行,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以头流达足,究竟复上升,往来洞无极,怫怫被容中。”三丰翁《道情歌》曰:“待他一点自归伏,身中化作四时春。一片白云一阵香,一番雨过一番新。终日绵绵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遍体阴精都剥尽,化作纯阳一块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曰:“朝朝金鼎起飞烟,气足河车运上天。甘露遍空滋万汇,灵泉一派泛长川。”斯皆炁行周天之法验也。

当炼炁化神之际,神息俱定于虚空之中。先天真阳,入我色身,周流一匝后,因主人公定在外面,色身已如空屋,随即出色身而来至虚空中,抱我主人翁,因神定而气随定。神炁同定,久则炁尽化神,唯一威光,煊赫虚空,是即胎圆之证也。入此大圆寂照之门,以性空本体,圆融六大。六大法性,与我真性,平等无二,自他不隔,物我一如。于是能入水火、透金石,起种种不思议神用,皆神行周天之法验也。

是则约炁行、神行,而有小大周天之别。小周天者,炼精化炁之三昧也。大周天者,炼炁化神之三昧也。此一说也。

其二、约小还、大还而分小周、大周,是同一炁行,而复有小大周天之别也。何言之?当小还之时,身内犹是后天坎离,工夫一到虚极静笃,外感先天纯阳真炁,入我色身,补足我破体后之损耗,是以我纯阴,感彼纯阳。纯阳真炁到时,浑身俱感酥软、麻木、跳动。能周身酥麻一次,即得真阳薰蒸一次,即行一次小周天。如是渐采渐集,气足止火,复成童体。斯时离宫填满,身内已成乾象,纯乎先天。再以我乾阳,感彼虚空中乾阳,身内先天与身外先天,里应外合,彼此凝集,是合内外两重真阴阳而成大还。工夫到此,定力已达二三小时以上,能寂定一次,感召身外乾阳,与身中乾阳会合,即为行一次大周天,直到大丹告成。

此小大周天,约小还、大还而得名。小周天者,从后天反先天所用也。大周天者,从先天反出先天之先天时所用也。同一寂定,同一炁行,工夫深浅不同,色身效验,亦有区别。小周天仅能易发,大周天能易齿、易血,乃至易骨、易髓、易瞳,崭然一新。斯即《大易》“革故鼎新”之效也。小周天,乃安乐延年之法,大周天乃超凡入圣之功。此乃浅深不同之点也。

其三、约小大天地而分小周、大周。人身乃一小天地,身外乾坤乃一大天地。修士工夫到恍惚杳冥,虚无混沌,定久阳生,阳炁冲开百脉,元和内运,上至顶而下至踵,一炁周流,始卒若环。此就人身之小天地而言,故云小周天。倘恍惚杳冥,虚而又虚,浑身酥软、麻木、跳跃,即浑身八万四千毛孔,俱受外面乾阳真炁钻入。斯时虚极静笃,妙合太虚,色身已成真空,一任太虚中乾阳真炁,浸淫融洽,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此就合乎太虚之大天地而言,谓之大周天。

是故由前之说,学者先行小周天,然后行大周天。由后之说,学者先行大周天,次行小周天。小周天之后,再行大周天,即了事矣。

以上三说,皆属言理。实际工夫一到大定,外则乾坤会合,内则坎离交媾,小大周天,同时进行。所谓:“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也。崔公《入药镜》但云:“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不标大小(周天)之名,实则小大周天,均已包括在内,最为简当。学者宜注意焉。

诀曰:心息妙合,抱德炀和,真炁薰蒸,养性延命,重立胞胎,再造乾坤,玄宗修证,唯斯为胜。

三十八、 大周过关

修士初步取坎填离之工夫完毕,得止火口诀者,可以结丹。结丹之后,见有征验,又须养丹工夫使其丹足,而行大周天。此大周天者,盖别于初步之小周天而言。初步以后天反先天,以纯阴而感纯阳。此际内已成乾体,以我乾阳再感虚空中乾阳,合内外两重先天而使得大还丹,名曰大周天。工夫原系心息相依,惟此际三五呼吸,即能泰定。定中虚空无我,忘物忘怀,忘心忘境,忘内忘外,即以我之先天虚空,通天地之虚空,任其自然运用。虚极之顷,身内先天纯阳真炁,自然冲关透顶,顺督脉而上,吕祖所谓:“白云朝上阙”也。复循任脉而下,吕祖所谓:“甘露洒须弥”也。

此部工夫,亦有三种火候须知,自古神仙,口口相传,不著于书。《悟真篇》所谓:“契论经歌讲至真,不将火候著于文。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也。如此进行到相当时期,觉小腹沸滚,大药将萌之际,有七日过大周天一步工夫。此际须有外护同志二三人,退处安闲寂静之地,鸡犬不闻之处。学者得外护同志,照顾饮食,日夜在身外守候,随时警觉,俾念昭彰,魔境现时,不至随他去,发生意外,是乃最要紧一着。如外缘齐备,可以日夜兼进,了此大还。工夫过数日,大药自产。

此大药亦有征验。《悟真》诗曰:“神功运火非终旦,现出深潭日一轮。”三丰《道情歌》云:“万般境象皆非类,一颗红光是至真。此个红光是春意,其中有若明窗尘。中悬一点先天药,远似葡萄近如金。”又《无根树道情》曰:“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涵虚祖注曰:“红乃大药法象,仙师《道情歌》与《无根树》,皆要紧之作,即彼可以见此也。”又云:“红光发现,其花正红,红花到手,真药已得,除此红花,无药可采。”可以参焉。

大药发生后,亦循督脉而上,任脉而下。惟上升极为迟缓,须数日之功。而数日内,色身上最难禁受,魔境重重,皆系识神幻化,亟宜用真空观而扫荡之。大药循任督周行一匝后,此艰难之关,方安然过去。色身余阴,扫尽无余,成金刚不坏之躯。此后,一味禅定养胎,即可出神矣。惟此大周过关,工夫好者,自大药产生后,六七日即过去;若工夫稍逊,须历八日至九日。师谓:“若要飞升,须七日以内反转身,七日以外,只能尸解坐化,飞升则无望矣。”紫阳真人云:“大凡火候,只此大周一场,大有危险,丹士宜一战而胜,则天下定矣。”

三丰真人《返还证验说》,述此大周过关情形,最为祥尽。其言曰:“炼此龙虎大丹,必要僻静,鸡犬不闻之处,外边又要知音道友,不要一个闲人来到,恐防惊散元神。先言和光同尘,今言僻静处,何也?炼己于尘俗,养己于山林,是入室兴功,下手之时也。要超凡入圣,岂是小可的事?必须要一尘不染,万虑俱忘,丝毫无挂,一刀两断,永作他乡之客,终无退悔之心。持空炼神,守虚炼性,浑身五脏筋骨气血,都化成青气,专心致志,演神纯熟,成形受使,星回斗转,随心所变,直养得浑身无有皱纹,如蜘蛛相似。上七窍生光,昼夜长明,身如太虚,才是正时候,方可求仙道。这应验,气满神全,法财广大,方可炼大丹,才叫做一个丹客。工夫既得,时候自至,七窍光明,三阳开泰,神剑成形,趁水顺风发火,雷轰电闪,方夺外天机,下手擒拿,采吾身外真铅,以龙嫁虎,驱虎就龙。若会攒簇,不失时节,湛然摄起海底之金,开夹脊,上泥丸,落入水晶宫之内,与木汞配合,不过半刻,攒簇已定,真火冲入四肢,浑身骨肉,火烧刀割相似,最难禁受,就是十分好汉,到此无一分主张。防危虑险,沐浴身心,水火既济。顷刻间,浑身如炒豆子一般相似,一齐爆开,浑身气血,都会成形说话,就在身上闹成一堆。舌根下又有两穴,左为丹井,右为石泉,此正是廉泉穴,随骨脉一齐开下。肾水上涌到,如外水泉一般,咽纳不完,滋味甚异,比糖蜜更不相同。又其至妙者,临炉下手之初,地将产其金莲,天亦垂其宝露。忽然一点真汞下降,透心冰凉,即运一点神火随之,攒簇于交感宫内,浑然湛然,如千千战鼓之鸣,万万雷声之吼,又即是自己一身百脉气血变化,休要惊怕,只要踏罡步斗,执剑掌印,这里正是凶恶处,三回九转,降帅召将。如此防顾,于虚空之中,或见龙虎相交,天地交泰,日月交宫,见众仙诸佛。工夫到此,诸境发现,切不可认他,恐着外邪。既认元神,汞铅相投,三日才生大药,三日里最难过,遍世界都是邪境,四面神号鬼哭,八方杀气狼烟,此正是大开关。工夫到此,十个九个都吓杀了,心不可有恐怖,盖己虽化成神,却是阴神。阴神最灵,能千变万化诸境为害,他岂肯善善降伏。前人说得好:‘你会六通神,方才脱生死;你若不会六通神,休想成道。’混沌又至三十时辰二日半,气气相通,气满至极,忽然活泼泼地迸出太阳流珠,脱壳入口,百万龙神,尽皆失惊,此是元阳真丹药入口,始知我命不由天也。古仙云:这回大死今方活。又云:一战而天下平。即是此等地位。”

以上三丰翁叙述大周天过关经验,万卷丹书,只有此一篇泄漏,实为玄修之指南,返还之宗鉴也。闻先师言,柯师伯弟子中有名孙吉甫者,亲历此七日工夫,所有色身境象,与丰翁所说尽皆符合,所谓“如火烧刀割,如炒豆子一般相似,一齐爆开。”亦千真万确,若无定力镇持,此际即无主宰。又谓:魔境中最难遣除者,乃是色魔,非平时炼己功深者,此际往往把握不住,被阴所乘,则发生极大危险,不止工夫倒退而已。故此部工夫,非有深定力者,切不可急于从事,后学不可不谨慎行之也。

三十九、 脱胎神化

先师曰:“脱胎者,脱去凡胎呼吸也;神化者,化去后天识神也。”其说简当,无以复加,洵玄宗修为之指南也。修士过大周后,静养道胎,一意定忘,入大寂圆照之门,口鼻绝无呼吸,纯系元和内运。至六七月后,则食睡亦除,十二时中,常在大定之境。更守至八九月,则六脉皆息,元神独耀。道胎圆成,真空无我之极,法身即能与色身分离。吕祖云:“寒云散后留残月,腊雪来时向太虚。”即指此也。腊雪者,定中见六出纷纷,乃出神之景也。《楞严》云:“形成出胎,亲为佛子。”亦示三昧纯熟,得意生身,超脱之意也。总以无呼吸为大寂定,为脱胎神化之嚆矢。以识阴尽为脱胎神化之圆成。脱胎之后,抱元守一,以期胎孙复孕,分身无碍,谓之温养胎婴,亦名乳哺。更有向上工夫,用三昧真火,锻炼凡躯,久之,形与道合,妙契太空。不特凡体虚融,即依极之地水火风,亦销归性海。三丰翁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即此之谓也。

四十、 粉碎虚空

或问曰:大地平沉,虚空粉碎,乃禅宗门下大悟境界。玄宗焉有此等境界?玄静答曰:否否,庄子不云乎:“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按,无有即是虚无,并此无有之境界而扑落之,非粉碎虚空之意乎?粉碎虚空,则空所(按:滞迹于空,则空亦有所)空灭,豁然见性时也。《楞严》云:“汝等一人,真发归元,此十方虚,悉皆销殒。”《列子·周穆王篇》有“化人移之,王若殒虚”之语,岂非同于《楞严》之“殒空”。仙佛所证,若合符节,复何异焉?故紫阳真人云:“分个孩儿骑鹤去,虚空粉碎见全身。”玉蟾翁云:“快活快活真快活,虚空粉碎秋毫末。”李道纯云:“粉碎虚空成大觉。”樊云翘云:“粉碎虚空浑自在。”三丰翁云:“打破虚空不等闲,收入六合一黍米。”又云:“道德崇高神益迈,虚空粉碎法身边。”陈翠虚云:“返本还源为真空,打破虚空为了当。”此正是玄修末后一着,空有双遣,一切无依,而后清净法身,遍周法界,于一一刹土,一一微尘,转大法轮,入妙觉果海,无祗圆融,方为证道之极致焉尔。

四十一、 防危虑险

老圣曰:“贵大患若身。”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此谓,众生因身见,而起我见,生种种贪着。诚能空此幻生,忘其形骸,遗其耳目,则处处可以入道,更何患之有焉?无身,即忘形之谓也。丹家防危虑险,亦因学人不能忘形,时时执着,留恋不舍,致生种种危险耳。若炼精化炁时,学者于阳生之顷,稍一着身,即动欲念,先天真阳,顿变后天浊物,霎时有泄精之患;当炼炁化神时,若稍一著身,能使炁之既定者,转为不定,而有走丹之厄;当炼神还虚时,若稍有执情未去,即不能返于太无,而入圆通之门。是故上乘道妙,凡稍有黏滞未去,即非了当。身见尤当捐除,谭子《化书》揭三关工夫,以忘形为入手,可以参焉。《神仙鉴》载:玄帝在武当山舍身岩下飞升,更有深意存也。

《阴符经》曰:“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此所谓君子、小人,即在能忘形与不能忘形之分。不能忘形,步步危险。离却此身,步步安稳。盖先天之学,凡动心起念,即乖大道,何况着身乎?昔师示我曰:“外不着色身,内不起一念。”此二句,实为忘形舍身之要旨,防危虑险之指南也。

附录 汪师致天津孟浩泉函: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前抄来信,言及外阳生,吾观之,亦不以为意。盖金丹大道,最重先天,不重后天。做到阳生,亦算是见了些小效验也。十九日来信,实可喜,又实可恼。如何是可喜?来信云:“气息静定,呼吸断绝。”盖此是先天大效验也。要知采取真种子、进阳火、退阴符、卯酉沐浴,以及小周天等,件件效验,尽在“呼吸断绝”四字之内,非下硬功夫者,万不能做到此景象。得此证验,此是真实可喜。又前来信问证验与景象,此即是真景象、真证验也。如何是可恼?来信云:“阳即倒。”又云:“心息相依,不能自己主张。”又云:“忽觉腹中,牵扯似抽风箱”等语。盖此是不听师言,遭此大难,真实可恼。吾故每次信中,曰舍身,曰夕死,曰学死,又教读《一贯》。又,《一贯》中,其言金丹大道,自始至终,若有一毫著在后天色身,即是“差毫发,不成丹”也。足下不信,吾代明辩之可也。如若不是著在色身,何以知“阳即倒”?如若不是着在色身,何以知“心息相依,不能自己主张”乎?如若不是著在色身,何以知“腹中上下牵扯,似抽风箱”乎?噫!此次走漏,谁之咎也?吾明白告之,凡心息相依,一到静定,则一身内外,皆是先天真炁、真精、真神。假若有丝毫着在色身,经云:“一刹那间,顷刻尽化为后天浊精、浊气、识神矣。”呜呼!不至走漏,不可得也。故万卷丹书,皆教人防危险。防危险者,就是教人防着色身也。如不著色身,更何危险之有哉?老子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若吾无身,吾有何患。”请三思之。修炼金丹,不知离开色身可乎?再者,见得此信,每日下功,心息相依,总在身外,不可有丝毫意见、觉着色身。一到静定,呼吸断绝,丹经所谓“入定”是也。当此入定之时,必要忘物忘形,无人无我,就如活死人一般。愈定得久,则效验愈速。若一觉阳生,即便速急向身外心息相依。一到静定,与前行功一般。若色身有如刀剖、钻钻、跳动、痛痒,我总是一个“活死人”。一念不动,则自然无有走漏。再做一二礼拜,看是如何也。所问火候,不着色身,总是符合也。然吾平生最不肯说他人之短,论自己之长。王师所传,是性理中之小法,教人调和后天气血而已。若执泥色身求丹田,则又是铜人身上钻血矣。请悟《一贯》卷八第八十、八十一两页,即知丹田之处也。此复。

又函(节录)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吾再明白申之。《老子》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若吾无身,吾有何患。”数语至矣、尽矣。故吕祖云:“未死先学死,即长生矣。”白祖云:“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其余祖述老子者,不能计数也。吾每次接到来信,深念足下可怜可悯。噫!既要学道,必读祖书,奈何不但五家祖书不能熟读,就言南五祖、北七真十二部书,皆未见面。所读者,无非是初入门的几本细书,弄得一肚子譬如、比喻、象言筌蹄,塞得铁紧,坚不可破。假若象言筌蹄是道,则古来不识一字者,皆不能学了。请三思之,是耶非耶?(中略)。务要知丹书万卷,万号千名,亦就是一个心息相依。一个心息相依,就是丹书万卷,万号千名亦无有分别。不能分别,譬如一树,能知心息相依之变化,即是知树之根本,不知心息相依之变化,即是在树身枝枝叶叶上强猜瞎摸,所谓铜人身上钻血也。请三思之,树根、树身、枝枝叶叶,总是一味,可有分别乎?再者,吾观来信,足下又要走漏,何以故?前信云:“当以不理它三字了之。”今来信云:“每次一二分钟,即觉肾气旋动。”又云:“外阳将举未举”情形。又云:“定中肾气旋动,即是阳生。”又将伍柳二真的陈言,加上许多,捧着色身做工夫,与“不理他”三字尽是反对。又前信云:“有何景验,随时报告。”是色身的空言,是纸上的陈言,如此就算报告,奈何工夫证据即是心息相依,都不能识,弄得我糊糊涂涂,毫无有主宰。既无主宰,可能护得足下之法乎?来信五张,只有“周身麻木”四字是报告。然下文又说空言去了。务望得见此信,速急回复,约几息就能杳冥恍惚,几息就能大定。最要紧是“周身麻木”四字,是在心息相依之麻木,是在杳冥恍惚之麻木,是在大定时麻木,又麻木得几分钟时候。务要写得明明白白,此方是报告,吾自有主宰矣,亦能知足下工夫如何也。色身空言,纸上陈言,不要一句。总之,金丹大道,有三部工夫,起首是炼精化炁,二部炼炁化神,三部炼神还虚,共是心息相依。咦!心息相依了毕,即是丹道了毕。其中逐节变化,即是火候,即知万号千名。今赠送《金丹大要》一本,务要读熟,再参悟三五十遍,即知吾言之味也。并问近好。

汪濩鞠躬 (民国)四年十二月初三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台鉴。前日接到快信,家严见信尾所批数语,大为不快。昨日已伏案起稿,拟速作复。今日又接快信,家严又不为然。立嘱弟用快信关照阁下,暂停工夫,是谓至要至切。盖阁下工夫至此,丝毫不能犯着色身。要知所有先天清炁,到我身上,若一丝毫着色身,即概变为后天浊气,有害无益。家严云:“阁下错处,即根于前信试验二字中发生。盖先后二天之分,在毫厘千里之谬,务要加重注意。凡天下事,有利必有害。工夫到此,必要分明先后天,必要谨遵师言,万勿丝毫自用。阁下见此信,务要暂停,必待家严信到再做为要。据家严云:彼昔日也曾经历此等景象,后即改正。所惜者,彼此不能面谈,立时可改耳。(下略)

弟汪誉遄手叩 十二月十三日

又师函(节录)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足下有二件事,必要速改。如不速改,不必学道也。其一曰:执泥纸上陈言是道;其一曰:执泥色身是道。吾前信反反覆覆,教足下知先天后天、法身色身之妙义。请自三思,如若不能外其身,安能身修乎?如若不能忘其形,安能形存乎?老子之言,噫!可以不听乎?教读《一贯》,又不肯读,是何故也。南五祖云:“铅汞不在身中取,龙虎当于意外求。”噫!铅汞龙虎四者,既不在身中,即知身外一着,着实要紧。若将问陈言的工夫丢下,去读《一贯》,则无有不明白矣。又,王重阳系钟吕二祖嫡传,为北真之首,著《全真集》,以“活死人”三字为引,作诗数百首,吾抄十首,足下可细细参悟。其一、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墓中睡足偏湦洒,擘破虚空踏碎尘。其二、活死人兮活死人,不谈行果不谈因,墓中自在如吾意,占得逍遥出六尘。其三、活死人兮活死人,与公今日说洪因。墓中独死真嘉话,并枕同棺悉做尘。其四、活死人兮活死人,火风地水要知因。墓中日服真丹药,换了凡躯一点尘。其五、活死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其六、活死人兮活死人,害风便是我前因。墓中这个真消息,出水白莲肯惹尘。其七、活死人兮活死人,须知五谷助身因。墓中观透真如理,吃土餐泥粪养尘。其八、活死人兮活死人,昼眠夜寝自知因。墓中有个真童子,笑杀泥团尘里尘。其九、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其十、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人珠玉问余因。墓中境界真家计,不免临头终化尘。

最奇者,前一二月每次来信,问我要景象、要证验、要明白。吾再告之:夫金丹之道,上古称之“学混沌”。盖混沌,是未阖辟之前也。及至周末,老子曰:“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故又皆称之曰“道学”。盖强者,是个无有也。唐宋已后诸真著书,又皆教人学死人。请问“混沌”可有景象乎?可有证验乎?可能明白乎?假若一着景象、证验、明白,即是落在后天色身,即是以奴为主而不知,认贼为子而不觉也。如何是象言筌蹄?孔子曰:“象者,像也。”来子解云:“像也者,仿佛近似之谓也。”足下执泥近似仿佛之道,坚不可破。又,丹经万卷,皆言不可泥象执文,惟独足下硬要泥象执文,呜呼,是筌蹄也,不是鱼兔也。我真不知何故如此之糊涂乎!再,吾前信要报告所问者,周身麻木,是在心息相依时,是在杳冥恍惚时,是在大定时,三者皆是问身外之火候,先天法身之报告也。来信云:身内动静有说不清楚者。吾问的是身外,是先天,是法身之事,足下答的是身内,是后天,是色身之言。咦!二者已离亿万里路之远也。说得清楚不清楚者,无非是执泥臭皮袋的空言也。又云:由鼻梁、印堂、额眼等处而起,次及手足,渐及周身。噫!尽是执泥臭皮袋,不得了,不得了也。又云:前半由我作主。又云:即觉肾气旋动。又云:肾气乃似转而向内。以及一切言语,又尽是执泥臭皮袋,更是不得了,不得了也。又云:弟子为试验起见,故意用口鼻呼吸。吾代足下着实可惜。可惜者,工夫尽弃也,更有甚不得了,不得了也。速急罢功,要紧!要紧!若不速急罢功,非汪东亭误人,是足下自家误也。盖金丹大道,效验极速,得病亦极速。吾当年与柯怀经传孙吉甫,其人五十四岁,只有九个月,还成童体。吾再申之,做到杳冥恍惚,即是采取;做到混沌,即是交媾;做到大定,呼吸断绝,即是真息、文火、沐浴、薰蒸、温养等事;做到周身酥软,即是进阳火、退阴符;做到周身麻木,即是行小周天。总之,无有一毫着在后天色身。足下定要故意用口鼻呼吸,着在色身,无怪乎眼中有泪、鼻有涕、身有汗,疾病业已来矣,切急罢功,勿再误也。如此反对,吾可能护得足下之法乎?再者,足下遇吾,亦是前缘。况又吃此一番辛苦,工夫亦做到此等地位,今一旦叫足下罢功,人心一样,足下又岂肯罢休乎?然吾亦不肯作此半途而废之事,父子二人再三踌躇,目下务要罢功,速急改动,熟读《一贯》。熟读《一贯》者,并不是吾夸张所著之书胜过前人,盖前人之书,取象者多,解象者少。足下再不能读有象之书矣。《一贯》者,自家不取一象,尽是解他人之象,即不得因象而误也。况又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尽是教人参悟身外身内、色身法身、先天后天,若能熟读,则无不明白矣。或再明年夏秋间,抽身来申,细读五七日,或后年亦可。总之,《一贯》不读纯熟,不必来申,直言告之。此复。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大人阁下,敬启者:连日四接快信,均经读悉所云一切。惟家严阅之,不禁跌足叹息,连叫了不得了,何至如此错误。当嘱弟先寄快函,关照暂定工夫,万勿接做。然弟至此,实亦莫名其妙,只得再四请问。据云:阁下工夫至此,实为难得,何以先天后天尚未明白。当行功到周身酥麻,凡息已定,即呼吸断绝是也,此刻如有丝毫着在身体,丝毫转念,则所感天地真阳,悉变后天浊气,为害甚大,汗涕泪及走漏,均系此一刻之间,一转念着身之害,变化而出,此即是不能舍身,不能学死人,不能做混沌,或照此做功,必生危险,故速嘱定功,熟读《三教一贯》。然弟有一比喻,如一人年逾五旬,尚无子嗣,每次行房,必先存望子之念,究难如愿,而子女多者,临时并无此念,即常抱子矣。俗谚云:“有心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此中实具有至理。学道者,若有一丝着在色身,则先天概变为后天,不但无利反为大害,即离自然远矣。据家严云:阁下工夫做得极好,惜时被色身所误,然工夫到此地位,火候细微,必要得师随时口授,方能心领意会。前阁下来沪,仅谈二三日,如此等火候变化,彼时亦尚未谈及,即谈及亦属无益。盖学道必要做到何等地位,得师指示,方能透悟,故此家严信中,有嘱明年阁下遇有便利之时,再谋叙谈数日,即可恍然贯悟,如或阁下有请假为难等时,亦望不必急急,是为至要。再家严云:阁下每次来信云:几点钟起手行功,几点钟罢功等语,此即错误。夫行功,即自然行功,若行功睡着,即自然睡着,若预行罢之念,即是后天。决无待罢功后再睡之理。其余眼之开闭,一概任其自然。总之,一动念,即是后天,一着色身,即是危险,务要注意。再前日又接阁下来信,家严阅之,亦大为不然,弟当将此信所有着身坏处,请家严批出,俾阁下阅之,易于明白,兹特寄上。(下略)。专此布复。敬颂道安 教弟 汪誉遄鞠躬 十二月二十日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大人台鉴,敬启者:去腊接奉大札敬悉,前已大略布复,谅蒙雅鉴,兹更将一切情形,敬复于下,尚祈鉴为幸。夫学道起首,即要心息相依,鼻孔呼吸出入,要稍有知觉,安放在外面,即勿忘勿助,若忘即神气分散,若助即着相起火,学者必要做到自自然然,我之神气时时合一,放在外面,要睡着,即任其自然睡着(由心息相依睡着,睡中亦自心息相依),如此我之神气(即后天阴阳),安在外面虚空中(即先天阴阳)涵养,岂非两重天地、四个阴阳乎?我既成虚空,我之心光自然下照,肾气自然上升(常人破体后,心火上燃,肾水下漏),如此即我本身之后天阴阳自然交媾,毋需我去管他,我只要抱定心息相依在外面之总诀(即天人合发),则我身上工夫证验,均是自自然然(即万化定基),此即足下曾经历之景况。再有心息相依,在外面愈做愈熟,愈纯愈净,鼻中呼吸,竟能断绝,入定,此即凡息已停,真息自现,周身毛孔,均有呼吸。起初或四肢酸麻爽快(如能到此,即为行一周天)。自破体后,色身上所受之损伤,各有不同,久久行之,则上至顶,下至踵,周身酸麻快活(如能到此,即为行一周天,过后口中亦津津甜液吞咽,听其自然,不可着急)。学者至此,务要格外谨慎,倘若此时一着色身,或一转念,即危害甚大。盖我由心息相依,做到定字,我之本身,心光下照,如太阳之普照,万物滋荣,何等清明,真是一尘不染。我已成了一个虚空,方能感通天地真阴阳到我身上(即酸麻跳跃,即进阳火,退阴符)。若于此时一着色身,或有意试验,则感受天地真阳,刹那间,悉化为后天浊气,以致或漏精,或变涕汗泪,或阻滞身中致病,此即家严一见足下来函,急命停工之原因也。盖行功由心息相依,做到呼吸断绝,静寂入定,周身酸麻跳动快乐之时,总要丝毫不着色身,一意定在外面(意字要有意无意),此时即要舍身岩、活死人矣。至内外虚极静笃,设或此时下阳一举,我即急速在外面心息相依(要极速,不能转念),其阳即倒。我由心息相依,原旧做到定在外面(按:我本在定中,一无呼吸知觉,因阳生有气上冲,使我得知,故有呼吸)。我原做到定在外面,此时忘物忘怀,无人无我,任其自然,则先后天阴阳各得其所矣。总之,天道自然,人事勉强。学者必要步步顺其自然,切不能用丝毫后天意念,是为至要。再家严云:足下来函云:呼吸断绝,一概不由我作主。此是极好的工夫,即合丹经“饶他为主我为宾”。惜乎此时一着色身之为害耳。再者,有呼吸即是心息相依(即武火),无息即为定(即文火)。按,相依必要在外面,入定必要定在外面。在外面者,即在鼻孔外方寸地也。再者,家严切嘱足下,刻下必要暂停工夫。因据足下前信云:“周身每有跳动,小腹肾根,常有热气旋动”等语,此即足下前有心一试,着了色身,将先天精炁三宝,化为后天阴精、阴气、阴神,三般浊气为患。而今必要以‘清静’二字治之。兹寄上《太上清静经》一卷,至请熟读,依书行功,久久行持,自然退尽,而后再做功夫(此即如人有风寒在身,禁服补品之意,恐其有所阻滞耳)。此节务祈足下重加注意为要。再家严云:前寄上陆潜虚《心印妙经测疏》一卷,又陈上阳《金丹大要》一本,若论分别先后二天,最说得明白。潜虚子疏云:“今之上药,指先天而言,所谓元精、元气、元神是也。盖元神者,混沌初开之神,非日用思虑之神也;元气者,洪濛始判之气,非口鼻呼吸之气;元精者,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之精,非交感淫泆之精也。”又上阳子《大要》,言先天精气神三者,皆有姓名、有住处。又二书皆在首章发明,足下可详细参悟。噫!破体之人,可有此三般至宝乎?即知后天色身,是个臭皮袋矣,务要知色身是奴、是盗,学者不悟,执泥色身求道,即是以奴为主而不知,认贼为子而不觉耳。再者,以后行功,万勿先存一起功、罢功之念,如能几个心息相依,即能睡着更妙,以消本身之阴气耳。以上种种即祈鉴悟,是为至祷,实缘天南地北,未能面谈,深为惋惜。把晤细谈,惟有期诸后日。兹藉邮便,专此布复(以上各均系与家严随问随写)。 敬颂道安 弟 汪誉遄鞠躬 五年正月十九日

以上各函,均从拙编《体真山人丹诀别录》内选出,所以证明着身之危险。初步炼精化炁时,稍一着身,即发生汗、涕、泪及泄精等变;若炼炁化神时,动念着身,必至走丹无疑。工夫愈深,则着身之危害愈烈。妙哉谭子《化书》曰:“忘形以养炁,忘炁以养神,忘神以养虚。”揭三个“忘”字,直达三关,至矣!至矣!蔑以加矣!

四十二、 和光同尘

和光者,晦迹韬光,不自炫耀之谓也。同尘者,俯同尘俗,与众同行、同事,不自立异之谓也。老子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玄同之德,柱下所尚,亦老氏之家法也。故紫阳《悟真篇》,祖其意而作七绝云:“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显晦逆从人莫测,教人争得见行藏。”潜虚翁《悟真小序》云:“大修行人,和光同尘,韬锋挫锐,远害全身,大隐市廛,被褐怀玉,即方即圆,行藏罔测。”永明禅师曰:“匿迹韬光,潜行密用。”《中庸》曰:“君子和而不流。”又曰:“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易》曰:“嘉遁,贞吉。”三教圣贤,皆重密行,戒炫耀,不惟明哲保身,亦方便度生之妙用也。

《列子·天瑞篇》曰:“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岂非和光同尘之模范耶?昔老祖为周柱下史,关尹子为函关令,葛洪为勾漏令,旌阳为旌阳令,是真仙之和光于仕途者也。君平卖卜,祁年牧羊,壶公卖药,翠虚箍桶,思邈行医,是真仙之和光于工艺者也。昔我天秩师翁,往来汉皋,遇李祖涵虚于西安东岳庙也。时李祖方隐于卜筮,杂在测字队中,为人决休咎。天秩师翁,往来汉皋,住柯师伯店内,经年余,不露圭角,众以为普通纸贩商人而已。凡此皆是玄同之表率,壶子“杜德机”之妙用,足资后昆模范者也。古德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难之来,大半由于自炫招祸。是故晦迹韬光,潜修密用,乃得丹后必要之行径也。

和光同尘之妙,端在迹同而用异,故云“和而不流”。不流者,不被一切境界所转也。处乎异类,而不与异类同化;处乎声色,而不被声色染污;处乎尊贵,而不以尊贵自矜。虽入一切法,而于一切法不受,谓之迹同而用异。《洞宗宝镜三昧》云:“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曹山寂禅师立三种堕,所云“类堕”与“随堕”,正和光同尘之渊微,但非透向上一关者,未易造此境界耳。

附录 汪师遗训

再按,学者自结丹之后,即是“人得一以灵”,具有一得永得根基。不幸遭劫,其灵自有主宰,空气不能侵散,可再投胎夺舍,以竟全功。惟学者当工夫愈进,处世愈宜谨慎,所谓“道高尺,魔即高丈”。金丹之道,最招物所忌,古人“三遭天谴”之言,实因自炫招祸,非真天谴。如他日工夫到还童之后,所有世事人情,相继结束,退处安闲之境。如遇尘嚣,即以做痴聋应之,以为最妙之法。丹书所谓“混俗和光,方圆应世”也。此节实关重要,届时务要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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