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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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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5月6日,是印度诗圣泰戈尔先生的百岁诞辰。世界各国崇拜泰戈尔的人,早已准备在那一周里,举行盛大的纪念会,编印百年纪念册,热烈地虔诚地庆祝我们这位才华盖世的诗人。

源远流长的印度,它的文化正是多彩多姿,有声有色。一方面有高度的聪明睿智的圣哲,另一方面有目不识丁的文盲。一方面有粉堆玉琢的泰姬陵,另一方面有不蔽风雨的茅楼土屋。一方面有挥金若土的百万富翁,另一方面有露宿街头的平民。在历史上,它曾有几度沦于敌人的手里,但是,由于吸收和同化的作用,它仍屹立不动地现着一脉相承的最光荣的文化传统。

当代第一流的政治家尼赫鲁总理说得好:甘地和泰戈尔是他的思想上的父亲。其实,甘地、泰戈尔、尼赫鲁三人,他们是印度的苗裔,同时,也算是时代的骄子。他们的影响已经超过时间空间,而成为世界的瑰宝了。

泰戈尔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在文化的领域里,他是个诗人、戏剧家、画师、作曲者、音乐家、教育家。当他在世的八十年间,他越活越起劲,做什么像什么。在这么一个伟大的导师面前,我不禁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对于他的高深的造诣,优越的成就,实在不敢妄赞一词。

在思想上,泰戈尔一生受佛祖释迦牟尼的影响独深。他说在他的心灵深处,他认为释迦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物。他恨不得生在释迦的时代,有机会亲聆释迦的教导。

其实,释迦之所以伟大,全在于他的光风霁月的襟怀,救苦救难的行径。假如释迦生前是个叱咤风云的将相,紧操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大权的帝王,当时也许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使人敢怒而不敢言,可是时过境迁,什么权威,什么势力,早已烟消云散,连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

只因释迦看透人间的权威势力,荣华富贵,只因他倾全力来充实精神上的生活,加强内在的价值,一切的一切,都达到全真、尽美、至善的地位,所以他所发现的真理才会万古常春,千古不朽。

泰戈尔接受释迦的教训,思想上早已打下坚固不拔的基础。本立道生,此后一切言论,所有行动,都是百变不离其宗,他大可随心所欲地发挥他的良知良能了。

在政治上,他是个爱国主义者,同时,又是个国际主义者。为着爱护祖国,他敢把千千万万人求之不得的爵士的荣衔,拱手奉还英廷,表示他对1919年旁遮普事变的无声的抗议。

但是,他的浓厚的祖国爱,并不妨碍他的天下一家的国际主义。他晚年曾漫游世界各国,足迹到处,老是受广大青年的崇拜。假如他是个单纯的狭窄的国家主义者,恐怕爱护他的人并不会那么热烈了。

在教育上,他主张躬行实践。他要使个人从事全面的发展,以便适应千变万化的环境。但是,我们须知道,他的教育的动机,并非为己,而是利他;并非仇恨,而是互助。他要人类互相友爱、同情、合作。换句话说,他的教育最崇高的宗旨,不但是传道授业、灌输知识,而是使学者能够和环境协调。

普通人的眼光短浅,无论什么事情,都从自己的立场作出发点。他却认为扶掖人家,帮助人家进步,这等于生命的扩大和延长。因此,他的下半生,把全副精神和全部财产寄托于他一手创办的国际大学上边。能说又能行,有理论又有实践,泰戈尔真不愧为一位伟大的教育家。

在处世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道主义者。从最激烈的革命志士看来,他也许会被认为太容易妥协的中庸主义者,但是,从远处着想,真正的人道主义者,才是匡时救世的良药。他既不会走极端,又不会走回头路。他绝对不是机会主义者,他只是脚踏实地往前迈进。这种“慢而稳”的办法,比较那些像患疟疾的人一样,忽冷忽热,忽友忽敌的态度,实在更容易让人接受。

孔子说得好:“德不孤,必有邻。”泰戈尔的人道主义发展到淋漓尽致,使他到处都有友人,尤其是同时代的法国的大文豪罗曼·罗兰,可以说是和他不谋而合。他们二人,相尚以道,在交谊上,真是情深骨肉。这种作风,只有单纯的人道主义者才能够做得到。

在诗学上,他是20世纪最有成就的大诗人。论数量,他所写的诗篇,多达28000行,比历史上各国的著名诗人都多。论品质,在他写诗的60年间,虽然有各种不同的风格,但他的爱好自然,崇尚自由,归真返璞的作风,大可和中国的大诗人陶渊明相伯仲。一般受过诗学熏陶的中国读者,一读他的诗篇,谁都有深切的感觉。

在过去40年间,中国的新诗的作者,受他的影响,比较欧、美、日本的诗人还深。他的意境高超,风格旷达,韵味无穷。此外,他所运用的题材,多是中国的读者最熟悉的题材。他所采取的散文诗的格调,最适合新诗人的作风。因此,我们的诗人很容易和他起了共鸣的作用;同时,他的诗篇也能够深叩我们的心弦。

多年来,我怀抱著述《泰戈尔传》的志愿,尤其是自《尼赫鲁传》出版后,蒙印度友人一再来信鼓励,这更加强我著述印度伟人传记的决心。过去一年间,我仅做准备的工作,把我所能买到借到的有关于泰戈尔的资料,尽量研读、分析。用力既专,热度自然增加,到了发表的热诚再也没有法子抑压下去的时候,便着手写作。

但是,这部传记是不完备的。一来泰戈尔的诗篇,大多数是用他所惯熟的方言——孟加拉文——写出来,我不懂孟加拉文,不能运用许多宝贵的资料,这是个大缺陷。二来泰戈尔是个多才多艺的作家,而我是个普通人。以一个普通人来衡量一代巨人的成就,这正合中国的一句古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因此,这本书断定会失败,可以说是毫无疑问。

寥寥三百篇的《诗经》,中国的文人学者费了两千多年工夫,写了汗牛充栋的数量的文章,但是,截至现在止,谁也不敢说他对于《诗经》有关的问题,全部了解,只此一家,并无分号,此后用不着再研究了。

泰戈尔一生从事诗学的研究和写作,他的卷帙的繁重,范围的广泛,远非一部《诗经》所能比拟,因此,谁敢自夸他能够把握泰戈尔的全部著作,我真愿意执弟子礼,拜他为师。

话又说回来,泰戈尔的全集的整理和印行,还有待于世人多年的努力,那么目前我们只好采取“束手无策”的态度,等全集整理和印行之后,才动手研究,岂不是更合理和省事?

起初我也这么想。后来记起古代两个著名书法家的言行,心里不禁又活跃起来。

从前王羲之,费了15年工夫,专攻“永”字,以其备八法之势,能通一切。元代的赵孟也说:“昔人得古刻数行,专心而学之,便可名世。”由博返约,执简御繁,这本来是研究学问的一个方法。这方法由王、赵两位实验的成功,更得到具体的证明。

我知道,光凭现时摆在我的书架上的一些书籍,是不能完全了解泰戈尔的。但是,我可以运用王、赵的方法,朝夕赏玩,熟读精思,希望积少成多,做一天,有一天的新收获。

最后,我要感谢印度驻马来亚及新加坡的高级官员,尤其是达尔先生(s. dahr)和马立克先生(g. j. malik),他们经常供给我以必要的资料,使本书能够按时问世。

在中文著作里,本书仅算是一个开端。按照抛砖引玉的通例,等到《泰戈尔全集》及其他有关资料一一出版的时候,本书不是全部要改写补正,便须自动地送到字纸篓里,此外没有第三条路。

连士升 1960年10月8日志于新加坡云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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