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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校注

第十五章 浙东永嘉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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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谢山《同谷三先生书院记》曰:“宋乾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也、吕学也、陆学也。三家同时,皆不甚合。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1]润色之。门庭径路虽别,要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2]盖吕东莱与朱陆友善,而其学则长于史书,故流为浙东永嘉一派。朱子尝论之曰:伯恭之学,“合陈君举、陈同甫二人之学问而一之。永嘉之学,理会制度,编考究其小小者。惟君举为有所长,若正则则涣无统纪,同甫则谈论古今,说王说霸,伯恭则兼君举、同甫之所长。”[3]要之,浙东永嘉一派,好言政治,虽不必出于东莱,而当时相与讲论,其功利之说,东莱宜必有所取焉。故诸子乃日昌言而不已也,同甫、止斋、水心,皆尤与东莱相契。所言关于哲学者良少,亦南宋有力之学派。特综述东莱、同甫、水心三人于下,余则略焉。

一、吕东莱(生于高宗绍兴七年,卒于孝宗淳熙八年,年四十五。)

吕祖谦,字伯恭。其先河东人,徙寿春,复徙婺州。伯恭少时性极褊,后因病中读《论语》,至“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有省,遂终身无暴怒。与朱晦庵、张南轩友善。登隆兴元年进士,历官迁著作郎,主管明道宫。卒,谥曰成。所著有《春秋左氏传说》《左氏博议》《吕氏家塾读诗记》。又集《宋文鉴》,与朱子同集《近思录》,余多未成书。[4]伯恭固亦受业程氏之门人,初治性理之学,深通经术,如《丽泽讲义》等。注重践履,出言甚醇,后乃博习于史事。朱子曰:“伯恭之学,大概尊《史记》。不然,则与陈同甫说不合。同甫之学,正是如此。”[5]盖其言亦实有开永嘉、永康之绪者。如《史说》曰:“三王四事,皆于平常处看。惟孟子识圣人,故敢指日用平常处言之。扬子不识圣人,乃曰‘聪明渊懿,冠乎群伦’,把大言语来包罗。”[6]全谢山以此为水心讥《中庸》“祖述宪章”一条所本。又《周礼说》曰:“教国子以三德三行,立其根本,固是纲举目张。然[7]又须教以国政,使之通达治体。古之公卿,皆自幼时便教之,以为异日之用。今日之子弟,即他日之公卿,故国政之是者,则教之以为法,或失,则教之以为戒。又教之以如何整救,如何措画,使之洞晓国家之本末源委,然后他日用之,皆良公卿也。自科举之说兴,学者视国事如秦越人之视肥瘠,漠然不知,至有不识前辈姓名者。一旦委以天下之事,都是杜撰,岂知古人所以教国子之意。然又[8]须知上之人所以教子弟,虽将以为他日之用,而子弟之学,则非以希用也。盖生天地间,岂可不知天地间事乎!”[9]此在当时,真深切有用之言。又曰:“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便与里巷人无异。或有一听老成人之语,便能终生服膺。岂老成人之言过于《六经》哉?只缘读书不作有用看故[10]也。”[11]伯恭之意,盖欲教人以为学与致用为一事耳。

二、陈龙川

陈亮,字同甫,永康人。学者称为龙川先生。为人才气超迈,善谈兵。任侠屡遭大狱,归家益厉志读书。自孟子以下,惟推王通。其学主于致用,而非当时所谓性理之说。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理于方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与朱子论皇帝王霸之学,数以书往还,朱子虽不与,亦不能夺也。[12]盖以为治之道,三代不必尽合天理,汉唐不必尽是人欲,意盖主于适用,而朱子以为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然同甫生当宋室偏安,夷狄交侵之际,见世之君子,徒以道德性命为高,其言美而不切于事,故不恤昌言功利,以经纶天下为己任,其豪情盛概,故有足多也。

三、叶水心

永嘉之学,其原亦出于程门。虽言功利,而放恣不如永康之甚。陈君举最为当时所称,盖其考核经制典章,将以见诸行事者,所言类醇恪平实。叶水心稍晚出,文采视君举不啻过之,议论虽若泛滥无所归宿,亦综会近理。水心字正则,永嘉人。淳熙五年进士。官至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晚年奉祠凡十三年。卒,谥忠定。有《水心文集》《别集》《习学记言》等。全谢山曰:“水心天资高,放言砭古人多过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仅如象山之诋伊川也。要亦有[13]卓然不经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见弃之。乾淳诸老既殁[14],学术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齗齗其间,遂称鼎足。”[15]盖水心实长于讥评古今学术得失,于古书正伪、道统之辨,多所考论。又以当时性理太极之说,出于《系辞》,而《系辞》不必尽孔子作,阴讽周、张、二程之学近于释。尝因范育序《正蒙》,而总述讲学大旨曰:“《文言》《上下系》《说卦》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前,或在孔子后,或与孔子同时,习《易》者汇为一书,后世不深考,以为皆孔子作,故《彖》《象》掩郁未振,而《十翼》讲诵独多。魏晋而后,遂与老庄并行,号为孔老。佛学后出,其变为禅。喜其说者,以为与孔子不异,亦援《十翼》以自况,故又号为儒释。本朝承平时,禅说[16]尤炽。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张、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于老佛[17]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无极太极,动静男女,太和参两,形气聚散,絪縕感通,有直内,无方外,不足以入尧舜之道,皆本于《十翼》,以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启教后学,于子思、孟子之新说奇论,皆特发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锋锐,而示吾所有之道若[18]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则道之本统尚晦,不知夷狄之学,本与中国异。”[19]“而徒以新说奇论辟之,则子思、孟子之失[20]遂彰。范育序《正蒙》,谓‘此书以《六经》所未载,圣人所不言者,与[21]浮屠、老子辩,岂非以病为药,而与寇盗设郛郭,助之捍御乎?’呜呼!道果止于孟子而遂绝邪[22]?其果至是而复传邪[23]?孔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则不习而已矣!”[24]水心虽与朱子诸人善,而讽道学者盖如此。

陈同甫与吴益恭书曰:“四海相知,惟伯恭一人,其次莫如君举,自余惟天民、道甫、正则耳。伯恭规模宏阔,非复往时之比,钦夫、元晦,已朗[25]在下风矣,未可以寻常论也。君举亦甚别,皆应刮目相待。正则俊明[26]颖悟,视天下事有迎刃而解之意,但力量不及耳,此君更[27]过六七年,诚难为敌,独未知于伯恭如何。”[28]观同甫所说,则婺学、浙学、永嘉、永康,其渊源议论,正不相远,故契合尤深耳。

* * *

[1] “统”,诸本皆误作“传”。据《宋元学案》贰第1653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7页改。

[2]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53页。

[3]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76页。

[4] 按:如上吕祖谦生平,参见《儒林》:《宋史》三七第12872—12874页;《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52—1653页。

[5]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76页。

[6]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60页。

[7] “然”,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贰第1656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页补。

[8] “又”,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贰第1657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页补。

[9]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56—1657页。

[10] “故”,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贰第1662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7页补。

[11] 《东莱学案》:《宋元学案》贰第1662页。

[12] 按:如上陈亮生平,参见《儒林》:《宋史》三七第12929—12943页;《龙川学案》:《宋元学案》叁第1830—1832页。

[13] “有”,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叁第173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06页补。

[14] “殁”,诸本皆误作“没”。据《宋元学案》叁第173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06页补。

[15] 《水心学案上》:《宋元学案》叁第1738页。

[16] “说”,诸本皆误作“学”。据《宋元学案》叁第1747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7页改。

[17] “老佛”,诸本皆误作“佛老”,倒。据《宋元学案》叁第1747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7页乙。

[18] “若”,诸本皆误作“如”。据《宋元学案》叁第174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8页改。

[19] 《水心学案》:《宋元学案》叁第1747—1748页。

[20] “失”,诸本皆误作“说”。据《宋元学案》叁第174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8页改。

[21] “与”,诸本皆误作“当”。据《宋元学案》叁第174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8页改。

[22] “邪”,诸本皆误作“耶”。据《宋元学案》叁第1748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18页改。

[23] 同上注。

[24] 《水心学案》:《宋元学案》叁第1748页。

[25] “朗”,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叁第1805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85页补。

[26] “明”,诸本皆误作“朗”。据《宋元学案》叁第1805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85页改。

[27] “更”,诸本皆无,脱。据《宋元学案》叁第1805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五册第185页补。

[28] 《水心学案下》:《宋元学案》叁第18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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