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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山先生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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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兴百有余年,四方无虞,风俗敦厚,民不识干戈。有儒生于江南,高谈诗书,自拟伊傅,而实窃佛老之似,济非鞅之术,举世风动,虽巨德故老,有莫能烛其奸。其说一行,而天下始纷纷多事。反理之评,诡道之论,日以益炽,邪慝相承,卒兆裔夷之祸。考其所致,有自来矣。靖康初,龟山杨公任谏议大夫、国子祭酒,始推本论奏其学术之谬,请追夺王爵,罢去配飨。虽当时余党,犹伙公之说,未得尽施。然大统中兴,论议一正,到于今,学者知荆舒祸本而有不屑焉。则公之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孟氏者,其功顾不大哉!是宜列之学宫,使韦布之士知所尊仰,而况公旧所临,流风善政之及祀事其可阙乎。浏阳实潭之属邑,绍圣初,公尝辱为之宰。岁饥,发廪以赈民,而部使者以催科不给罪公,公之德于邑民也深矣。后六十有六年,建安章才邵来为政,慨然念风烈,咨故老,葺公旧所为飞鸿阁,绘像于其上,以示后学,以慰邑人之思去而不忘也。又六年,贻书俾熹记之。熹生晚识陋,何足以窥公之蕴。惟公师事河南二程先生,得中庸鸢飞鱼跃之传于言意之表,践履纯固,卓然为一世儒宗。故见于行事,深切著明如此。敢表而出之,庶几慕用之万一云尔。【飞鸿阁画像记】龟山天资高,朴实简易,然所见一定,更不须穷究。某尝谓这般人皆是天资出人,非假学力。如龟山极是简易,衣服也只据见定,终日坐在门限上,人犯之亦不校。其简易率皆如此。喜怒哀乐未发,龟山敬而无失之说甚好。问:龟山云:消息盈虚,天且不能暴为之去,小人亦不可骤。如何?曰:只看时如何,不可执天亦有迅雷风烈之时。

又言:龟山先生年少,未见伊川时,先去看庄列等文字。后来虽见伊川,然而此念熟了,不觉时发出来。游定夫尤甚。罗仲素时复亦有此意。龟山往来太学,过庐山,见常总。总亦南剑人也,与龟山论性,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后胡文定得其说于龟山,至今诸胡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与恶为对者,又别有一善。常总之言,初未为失。若论本然之性,只一味是善,安得恶来?人自去坏了,便是恶既,有恶,便与善为对。今他却说有不与恶对底善,又有与恶对底善。如近年郭子和九图,便是如此见识。上面书一圈子,写性善字,从此牵下两边,有善有恶。或云:恐文定当来未甚有差,后来传袭,节次讹舛。曰:看他说,善者,赞美之词,不与恶对,巳自差异。

理不外物,若以物便为道,则不可。如龟山云:寒衣饥食,出作入息,无非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以乐尧舜之道。夫尧舜之道,岂有物可玩哉?即耕于有莘之野是巳。恁地说,却有病。物只是物,所以为物之理,乃道也。

龟山言:天命之谓性,人欲非性也。天命之善,本是无人欲,不必如此立说。胡子知言云: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同行而异情。自是他全错看了。

问:横浦语录载张子韶戒杀,不食蟹高,抑崇相对,故食之。龟山云:子韶不杀抑崇,故杀不可。抑崇退,龟山问子韶:周公何如?对曰:仁人。曰:周公驱猛兽,兼夷狄,灭国者五十,何尝不杀?亦去不仁以行其仁耳。先生云:此特见其非不杀耳,犹有未尽。须知上古圣人制为罔𦊙佃渔,食禽兽之肉。 但君子远庖厨,不暴殄天物。须如此说,方切事情。

草堂先生及识元城刘器之、杨龟山,龟山之出时巳七十岁,却是从蔡攸荐出。他那时却是觉得这边扶持不得,事势也极,故要附此边人,所以荐龟山。初缘蔡攸与蔡子应说,令其荐举人才。答云:太师用人甚广,又要讨甚么人?曰:缘【都是】。势利之徒,恐缓急不可用。公知有山林之人可见,告他便说:某只知乡人鼓山下张觷,字柔直,其人甚好。蔡攸曰:家间子侄未有人教,可屈他来否?此人即以告张,张即从之。及教其子侄,俨然正师,弟子之分,异于前人。得一日,忽开谕其子弟以奔走之事,其子弟骇愕,即告之曰:若有贼来,先及汝等。汝等能走乎。子弟益惊骇、谓先生失心。以告老蔡。老蔡因悟曰、不然。他说得是。盖京父子此时要唤许多好人出。巳知事变必至。即请张公叩之。张言天下事势。至此巳不可救势只得且收举个贤人出。以为缓急倚仗耳。即令张公荐人。张公于是荐许多人。龟山在一人之数。今龟山墓志云。会有告大臣以天下将变。宜急举贤以存国。于是公出谓此张后为某州县丞。到任即知虏人入寇。必有自海道至者。于是买木为造舡之备。逾时果然虏自海入寇。科州县造舟。仓卒扰扰。油灰木材,莫不踊贵。独张公素备,不劳而办,以此见知于帅宪,即辟知南剑。会叶铁入寇,民人大恐,他即告谕安存之。即率城中诸富家,令出钱米沽酒买肉,为蒸糊之类。遂分民兵三替逐替,燕犒酒食,授以兵器。先一替出城与贼接战,即犒;第二替出,先替未倦,而后替即得助之。民大喜,遂射杀贼首。富民中有识叶铁者,即厚劳之,忽令执兵,只今执长𬬰,上悬白旗令见。叶铁即以白旗指向之。众人上了弩,即其所指而发,遂中之。后都统任某欲争功,亦让与之。其余诸盗,却得都统之力,放贼之叔父,以成反间。

论及龟山,先生曰:龟山弹蔡京也是,只不迅速。林择之曰:龟山晚出一节亦不是。先生曰:也不干晚出事。若出来做得事,也无妨。他性慢,看道理也如此。平常处看得好,紧要处却放缓了,做事都涣散无伦理。将乐人性急粗率,龟山却恁宽平,此是间出。然其粗率处,依旧有土风在。

或问:龟山晚年出处不可晓,其召也以蔡京,然在朝亦无大建明。曰:以今观之,则可以追咎当时无大建明。若自家处之,不知当时所当建明者何事?或云:不过择将相为急。曰:也只好说,不知当时事势如何。择将相固是急,然不知当时有甚人可做。当时将只说种师道,相只说李伯纪,然固皆尝用之矣。又况自家言之,彼亦未便见听。据当时势,亦无可为者,不知有大圣贤又如何耳。

问:龟山晚年出得是否?曰:出如何不是,只看出得如何当。初,若能有所建明而出,则胜于不出。曰:渠用蔡攸荐,亦未是。曰:亦不妨。但当时事急,且要速得一好人出来救之,只是出得来不济事耳。观渠为谏官将去,犹倦倦于一对巳而不得对。及观其所言,第一正心诚意,意欲上推诚待宰执;第二理会东南纲运。当时宰执皆庸缪之流,待亦不可,不待亦不可不告以穷理,而告以正心诚意。贼在城外,道途正梗,纵有东南纲运,安能达?所谓虽有粟,安得而食诸,当危急之时,人所属望,而著数乃如此,所以使世上一等人笑。儒者以为不足用,正坐此耳。问:围城时李伯纪如何?曰:当时不使他,更谁使?士气至此,萧索无余,他人皆不肯向前,惟有渠尚不顾死,且得倚仗之。问:姚平仲劫寨事是谁发?曰:人皆归罪伯纪,此乃是平仲之谋。姚、种皆西方将家,师道巳立功,平仲耻之,故欲以奇功取胜之。劫不胜,钦庙亲批令伯纪策应。或云:当时若再劫可胜,但无人敢主张。问:种师中河东之死,或者亦归罪伯纪。曰:不然。尝亲见一将官说师中之败,乃是为流矢所中,非战败。渠亲见之,甚可怪。如种师道方为枢密,朝廷倚重遽死,此亦是气数。伯纪管 御营,钦庙授以空名告身,自观察使以下,使之自补。师道只用一二小使臣诰, 御批云:大臣作福作威,渐不可长。及遣救河东,伯纪度势不可辞,不行。御批云:身为大臣,迁延避事。是时许崧老为右丞,与伯纪善,书杜邮二字与之,伯纪悟,遂行。当危急时,反为奸臣所使,岂能做事?问种师道果可依仗否?曰:师道为人口讷,语言不能出。上问和亲,曰:臣执干戈以卫社稷,不知其他。遂去,不能反复力执。大抵是时在上者无定说,朝变夕改,纵有好人,亦做不得事。道夫问:龟山晚岁一出,为士诟骂,果有之否?曰:他当时一出,追夺荆公王爵,罢配飨夫子,且欲毁劈三经板。士子不乐,遂相与聚问:三经有何不可?辄欲毁之,当时龟山亦谨避之。问:或者疑龟山此出,为无补于事,徒尔纷纷。或以为大贤出处,不可以此议,如何?曰:龟山此行,固是有病,但只后人又何曾梦到他地位在?惟胡文定以柳下惠援而止之而止比之,极好。龟山之出,人多议之。惟胡文定公之言曰:当时若能听用,决须救得一半。此语最公。盖龟山当此时虽负重名,亦无杀活手叚,若谓其怀蔡氏汲引之恩,力庇其子,至有谨勿击居安之语。则诬矣。幸而此言出于孙觌,人自不信。坐客问龟山先生立朝事。先生曰:胡文定论得好。朝廷若委吴元忠辈推行其说,决须救得一半,不至如后来狼狈。然当时国势巳如此。虏初退后,便须急急理会。如救焚拯溺。诸公今日论蔡京,明日论王黼,当时奸党各已行遣了,只管理会不休,担阁了日子。如吴元忠、李伯纪,向来亦是蔡京引用,免不得略遮庇,只管吃议论。龟山亦被孙觌辈窘扰。龟山铭志不载高丽事,他引欧公作梅圣俞墓志,不载布文诗事,辨得甚好。孰能识车中之状,意欲施事?见韩诗外传。

伯夷微似老子。胡文定作龟山先生墓志,主张龟山似柳下惠,看来是如此。

龟山与廖尚书说义利事,廖云:义利却是天理人欲。龟山曰:只怕贤错认以利为义也。后来被召主和议,果如龟山说。廖初举郑厚与某人,可见其贤。此二人二人皆要【上恐脱不字】主和议。及廖被召,却不问此二人,却去叶孝先商量。及为中丞,又荐郑毂,然廖终与秦不合而出。但初不能别义利之分,亦是平时讲之不熟也。郑博士某旧见之,年七十余,云尝见上蔡先生,先人甚敬之。

国说胡珽德辉所著文字,问德辉何如人,曰:先友也,晋陵人。曾从龟山游,故所记多龟山说话。能诗,文墨隶皆精好。尝见先人馆中唱和一卷,惟胡诗特佳。赵忠简公当国,与张嵲巨山同为史官,及赵公去位,张魏公独相,以为元祐未必全是,熙丰未必全非,遂擢何抡仲李似表二人为史官。胡张所修史皆摽出,欲改之,胡张遂求去。及忠简再入相,遂去何李,依旧用胡张为史官。成书奏上,弄得都成私意。龟山杂博,是读多少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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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学 天 台 吴 坚

刊 于 福 建 漕 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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