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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新编国文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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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记趣/沈复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

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蛤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蛤蟆,鞭数十,驱之别院。

(一)这篇里的九个“之”字,就作用来分,可以分成几类?

(二)“蹲其身”的“其”字是“我的”。可见“其”字不一定是“他的”。

(三)“为之”的“为”,“以……为……”的“为”,“尽为所吞”的“为”,口语里怎么说?

口技/林嗣环

京中有善口技者。会宾客大宴,于厅事之东北隅,施八尺屏障。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宾围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坐寂然,无敢哗者。

遥闻深巷中犬吠,便有妇人惊觉欠伸,丈夫呓语。既而儿醒,大啼。丈夫亦醒。妇抚儿,儿含乳啼,妇拍而呜之。又一大儿醒,絮絮不止。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呜声,儿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夫叱大儿声,一时齐发,众妙毕备。满坐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未几,夫齁声起,妇拍儿亦渐拍渐止。微闻有鼠作作索索,盆器倾侧。妇梦中咳嗽。宾客意少舒,稍稍正坐。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明其一处也。于是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忽然抚尺一下,众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一)第一节里的两个“者”字,口语里怎么说?

(二)“少顷”,“既而”,“未几”,“忽”,“俄”,“忽然”,就作用说,可以归为一类。这一类词儿有什么作用?

(三)“无不……”是“没有一个不……”,也就是“个个都……”。

某氏母女/轶名

美国某山中,有铁道通焉。旁有小屋一椽,母女二人居之。女齿稚,而母则寡妇也。家贫,饲鸡拾薪,售诸近村以为生。

春雪方融,汇为洪流,奔放而下。所居屋旁有深谷,上架铁桥,盖火车所经也,至是为水所冲毁。时已夜深,雨如注。母女闻桥折声,私念火车一至,将人与车俱坠谷中矣。谋所以救之者。乃冒雨出,燔薪于轨道上。

既而声隆隆然,火车蜿蜒而至。母乃立线路上,裂其衣,揭于竿而燃之。女则焚树枝,高举回旋。交相呼曰:“速止尔车!速止尔车!”

掌车者见火,又闻人声,知有变,欲停车。然开机过满,不能即停,直至母女兀立处始止。掌车者及乘客询得故,皆大感谢,醵金以酬之。

(一)“有铁道通焉”的“焉”字等于“于此”。“通焉”就是“通于此”,也就是“通过这里”(“这里”指“某山中”)。

(二)“母则寡妇也”的“则”字,在口语里该是“是”。试问“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的“则”字在口语中该是什么?

(三)“盖火车所经也”“盖一癞蛤蟆也”这两句话中,“盖”字有什么作用?

何伶/轶名

伶人姓何,广东番禺人,佚其名,膂力绝众,幼而为伶。粤之剧有所谓小武者,恒演古豪侠剑客事。伶人在某班为小武,以剧名动全粤。

粤之俗,督学使初受代,必演剧使署三日夜,民间无论男女,皆得与观。道光间,某学使受代,以故事召某班入演。

至第二日,忽不戒于火。粤俗,剧场悉以蒲葵苇叶及时构广篷,篷左右分男女坐,剧毕毁之。火既起,烈风乘干苇,燎不可遏。篷之后故有高墙,墙外有旷地,与篷门不相属。伶人举篷中女一一挈而出之墙外。是役也,男子死于火者数千人,灰烬之中,积尸狼藉,焦头烂额,惨不可状。妇女固细弱,又为缠足所苦,寸步待人扶掖,苟无伶人,一网尽矣。伶人以两刻之久,拯诸女千余人。篷中尚余数女未获拯,伶人冲突烈焰中,卒并此数人出之。

愿力既毕,跃身墙外,火已着衣及发。不克自扑灭,竟死。

(一)“演剧使署三日夜”,就是“演剧于使署三日夜”,“于”字可用可不用。试从读过的几篇中,找出可以加用“于”字的句子,再找出可以去掉“于”字的句子。

(二)“挈而出之”其实是“挈之而出之”,两个“之”字都指篷中女。在这样情形的句子里,照例只用一个“之”字。如“顾而乐之”,“闻而笑之”,“心摹而手追之”。

(三)“是役也”在文言里是常用的,说到火灾的时候就是“在这一场火灾里”,说到战争的时候就是“在这一场战争里”,说到一件工程的时候就是“在这一件工程里”。私人的事情,如出去看朋友,上街买东西,就不适用“是役也”。

猫睛/俞樾

本朝无名氏《调燮类编》有《猫睛定时歌》云:“子午线,卯酉圆,寅申巳亥银杏样,辰戌丑未侧如线。”余载之《茶香室续钞》。

王梦薇云:“猫睛夜明而昼眊。午时日光正烈,猫睛畏日,每闭目而眠。或启视之,则为阳光所逼,其睛敛如一线。辰巳日威未炽,申酉日焰已衰,故皆缩而如枣核。然至夜则六时皆圆。惟捉向灯下观之,亦如枣核然,畏灯光也。曾记一日猫伏案头,时正卓午,呼至后轩验之,睛仅微纤耳;攫向南窗则紧闭其目,抉而观之,顿缩如线。又一日,风雨如晦,时亦正午,视其睛仍圆也。同一午时而晴雨异,同在一日而又以地之明暗异,可悟其理矣。昔人《定时》之歌,特因昼所见而推之于夜,实亦未尝细验之也。”

余按梦薇之说颇有理。《酉阳杂俎》云:“猫目睛旦暮圆,及午竖敛如。”则古人固以昼言耳。

(一)这一篇里的几个“而”字,就作用来分,可以分成几类?

(二)“如枣核然”,在口语里就是“像枣核似的”。

(三)“子午线,卯酉圆”在押韵的歌诀里,才可以这么说。如果在散文里,无论文言还是口语,都得换个说法。那么,该怎么说?

活板/沈括

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已后典籍皆为板本。

庆历中有布衣毕升,又为活板。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和纸灰之类冒之。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药稍熔,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若止印二三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不用则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不以木为之者,文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讫,再火令药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终不沾污。

升死,其印为予群从所得,至今宝藏。

(一)“其法”就是“活板之法”。第二节“其法”以下的文字,全是说明活板之法的。

(二)“不以木为之者”这个“者”字表示以下的话是说明“不以木为之”的道理的。“文理有疏密”前头,隐有“木之”两字。

鱼苗/周密

江州等处,水滨产鱼苗,地主至于夏皆取之出售,以此为利。贩子辏集,多至建昌,次至福,建,衢,婺。

其法:作竹器如桶,以竹丝为之,内糊以漆纸,贮鱼种于中,细若针芒,戢戢莫知其数,着水不多,但陆路而行,每遇陂塘,必汲新水,日换数度。别有小篮,制度如前,加其上以盛养鱼之具。又有口圆底尖如罩篱之状,覆之以布,纳器中。去其水之盈者以小碗。又择其稍大而黑鳞者则去之;不去则伤其众,故去之。终日奔驰,夜亦不得息。或欲少憩,则专以一人时加动摇;盖水不定则鱼洋洋然无异江湖,反是则水定鱼死。亦可谓勤矣。至家,用大布兜于广水中,以竹挂其四角,布之四边出水面尺余;尽纵苗鱼于布兜中。其鱼苗时见风波微动,则为阵顺水旋转而游戏焉。养之一月半月,不觉渐大,而货之。

或曰:初养之际,以油炒糠饲之,后并不育。

(一)“糊以漆纸”也可以作“以漆纸糊之”,“覆之以布”也可以作“以布覆之”,“去其水之盈者以小碗”也可以作“以小碗去其水之盈者”。可是在口语里,只说“用漆纸糊上”,“用布盖着”,“用小碗舀去太满的水”。如果照篇中文言原文的次序说,就不顺口了。

(二)“……而游戏焉”的“焉”字与“有铁道通焉”的“焉”字,作用是不是相同?

(三)“后并不育”的“并”字等于“皆”,不要错认作“后”并不“育”。

故都戏事/周密

余垂龆时,随先君子游故都,尝见戏事数端,有可喜者。自后则不复有之。故书于此,以资谈柄云。

呈水嬉者,以髹漆大斛满贮水,以小铜锣为节,凡龟鳖鳅鱼者皆以名呼之,则浮水面,戴戏具而舞,舞罢即沉。别复呼其他,次第呈伎焉。此非禽兽可以教习,可谓异也。

又王尹生者,善端视。每设大轮盘,径四五尺,画器物,花鸟,人物凡千余事。必预定第一箭中某物,次中某物,次中某物。既而运轮如飞,俾客随意施箭,与预定无少差。或以数箭俾其自射,命之以欲中某物,如花须,柳眼,鱼鬣,燕翅之类,虽极微渺,无不中之。其精妙入神如此。然未见能传其技者。

又太庙前有戴生者,善捕蛇。凡有异蛇,必使捕之。至于赤手拾取,如鳅鳝然。或为毒蝮所啮,一指肿胀如椽,旋于笈中取少药糁之,即化黄水流出,平复如初。然十指所存亦仅四耳。或欲捕之蛇藏匿不可寻,则以小苇管吹之,其蛇则随呼而至,此为尤异。其家所蓄异蛇凡数十种:锯齿,毛身,白质,赤章,或连钱,或绀碧,或四足,或两首,或仅如称衡而首大数倍,谓之饭揪头,云此种最毒;其一最大者如殿槛,长数尺,呼之为蛇王。各随小大以筠篮贮之,日啖其肉。每呼之使之旋转升降,皆能如意。其家衣食颇赡,无他生产,凡所资命惟视吾蛇尚存耳。亦可仿佛豢龙之技矣。

又尝侍先君子观潮。有道人负一簏自随,启而视之,皆枯蟹也。多至百余种:如惠文冠,如皮弁,如箕,如瓢,如虎,如龟,如,如蝟,或赤,或黑,或绀,或斑如玳瑁,或粲如茜锦,其一上有金银丝。皆平日目所未睹。信海涵万类,无所不有。昔闻有好事者居海滨,为蟹图,未知视此何如也。

杜门追想往事,戏书。

(一)“为毒蝮所啮”,“二虫尽为所吞”,“为水所冲毁”,“为阳光所逼”,“其印为予群从所得”,在口语里,只说“被毒蛇咬了”,“两个虫都被吞了下去”,“被水冲毁了”,“被太阳光逼着”,“那些字模让我族中的兄弟得到了”,都用不着“所”字。可是在文言里,“为……所……”是习用的说法。“二虫尽为所吞”与其他的例不一样,“为”和“所”之间不插入什么,这是什么缘故?

(二)“视吾蛇尚存”出于唐朝柳宗元的《捕蛇者说》。那篇文中叙述捕蛇者的话道:“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柳宗元的文句又从张仪问他的妻“视吾舌尚在不?”的话(见《史记·张仪传》)化出。古人作文喜欢如此,有人甚至主张要没有一语没来历。现在我们读古人文字,能够知道他们的话的来历自然最好,可不必仿效他们。

昆虫之农工业/轶名

虫类之中,其劳动有同于农工业者。

蚕吐丝成茧似纺织。蜜蜂酿蜜似造酒;其作巢似建筑。

蛛丝出自体末之孔。其引丝结网也,先自内而外络,令圆而疏,复自外而内络,令整而密,殆与人之编物无异。

蚁类穴土而居。其居处有若墙垣者,则垒以细沙石屑也。有若房屋者,则覆以小草,支以细木也。经营构造,几同于土木之工。

美州有收获蚁,喜食草实。常择草之有实者,群集于其根,啮去旁生杂草,以卫其实,实落则收储之。此犹农夫之耘田与收获也。

又有称为畜牧蚁者,恃蚜虫以生。蚜虫就草木之芽而吸其汁,畜牧蚁又就蚜虫而吸其汁;盖蚜虫腹部之后有二细管,能分泌甘汁也。畜牧蚁既资生于蚜虫,故常就其所在之处,加以保护,使不为他物所伤;又或移其卵于植物繁茂处,使易长成;冬季则养之巢中,而吸其甘汁。此无异人之饲牛而得乳也。

昆虫,动物之微者耳。而其自营生活,几无异于人类,亦奇矣哉!

(一)“其引丝结网也”的“也”字,与篇中其他“也”字,语气相同吗?

(二)“耳”字表示怎样的语气?试就读过的几篇中,找出用“耳”字的语句,一起揣摩。

稻/轶名

稻自初生至于成熟,历时凡百数十日,或至二百日。

种稻之法,先取稻种渍盐水中,熟者沉,不熟者浮。取其沉者,盛以簏,沉于池中数日,始播之于田。田必已犁已粪,土松而肥沃者。苗长及尺,聚之成束,按亩分莳,纵横成行列,是谓分秧。

分秧既毕,勿摇其本,勿损其苗。以水分之不足也,则戽水如量。以肥料之或缺也,则粪壅以时。以莠草之乱苗也,则芟刈务尽。劳农朝暮工作,虑或失时,虽烈日炙之,风雨侵之,无片时得稍休息。

秋深稻熟,结实累累。刈取其茎,捆载登场。先曝之以日光,俟其干燥,然后击之于床,扬之于箕,磨之于砻,舂之于臼。于是粒米粲然,可以供食矣。

大江南北,气温土肥,冬种麦而春收之,夏种稻而秋收之。闽广近热带,夏秋久热,且饶雨泽;故其稻成熟较速,殆一年两熟云。

(一)第三节中的三个“也”字,与前一篇“其引丝结网也”的“也”字同类。

(二)这篇里有好几组形式相同的语句,如“勿摇其本,勿损其苗”,就是一组。这种语句叫做排句。我们平常说话,也有用排句的时候吗?

麦/轶名

水田宜种稻,旱田宜种麦。

麦茎中空有节,节间包以鞘。叶细而长,脉平行。多花成穗,花落,结实如贯珠。实有芒,防虫鸟之啄食也。

种麦之期,约在秋末冬初。耕旱田作畦,阔二尺许。先施肥料,然后播种。俟其发芽,则施锄以疏其土。严冬冰雪盛,则压土以固其根。翌年,麦苗渐长。至开花结实时,四野黄云,风吹成浪,则届成熟之期矣。

麦始发花时,不宜多风,多风则实中空。成熟时,不宜多雨,多雨则腐不可食。

麦之用甚多。大麦可炊以为糜,或制酒,或作饴。小麦可和豆制酱。若磨之成粉,可以制面,可以制饼。外国人常食之面包,亦小麦所制也。

我国西北诸省产麦甚多。南方各地,种稻之外,时或于其间兼种麦焉。

(一)“防虫鸟之啄食也”说明芒的作用,“防”字上也可以加用什么字?

(二)“四野黄云”是一种比拟的说法。在口语里,如果也说得这样简单,可以吗?

珊瑚岛/轶名

航行于南太平洋,遥望澳大利亚之东北岸,见海中有岛绵亘数千里,状如天然之长城。既而入印度洋,又见有小岛如环,径可数百里,椰树丛生其上,海水湛然,风景怡人。此皆所谓珊瑚岛也。

珊瑚,小虫也。千万成群,聚居海底。恒吸取海中石灰质,分泌而为壳。其质如骨,坚且过之。积累既久,成树枝形,杈枒于海中。风平浪静时,自海面俯窥之,美丽绝伦。

珊瑚所以成岛屿而簇出于海面者,水力使然也。珊瑚积累既多,波涛击而碎之,时簸扬而置之礁上,不知几何年,始出于水。又经空气风水之剥蚀,不知几何年,始成土壤。而草木之种子,为风潮所送,飞鸟所遗,附着其上,积久蕃盛,遂成茂林。即太平洋、印度洋所见者是也。

珊瑚之在海底者,舟人以铁网取之。其色或红或白,质糙如蜂房,磨之则光泽,世甚珍之。

(一)约略说事物的数量,或在数量前面用“可”字——“径可数百里”,或在数量后面用“许”字——“阔二尺许”。

(二)“湛然”形容海水的清。凡是“x然”“xx然”都有形容的作用。口语里也用“x然”“xx然”,可不如文言用得多。

(三)“……所以……者”就是“……的原因”或“……的缘故”,也可以不用“者”字只作“……所以……”。这个“所以”与口语里的“所以”不同。口语里的“所以”只用在结语、断语的开头,如“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猎象/轶名

印度东南海中有岛曰锡兰,林箐深邃,暑酷瘴毒。地产巨象,土人以术捕之,颇有奇致。

先迹象所出入道,即其林之左近,立木而成栅。其广者周围至数英里。空其栅之一角为门,以纳逃象。

土人始见象群,则结队燃炬火,上下挥之,以眩象目。稍稍进迫,驱象向栅。群象骇炬,惊跃疾奔。将近栅门,则左右伏者各执巨梃,或举长枪,群起叫嚣。象益惊皆趋向栅门。既入,则扃其栅,象不得出。

于是栅人以四五驯象为媒,引一象外出。野象既出,投林而奔。驯象则聚而羁绊之,令勿出,扬鼻摩背,作态抚慰。野象乃稍静,逐驯象行。栅人已豫立巨木于林际,迨驯象诱至其处,则踵其后而窃绊其足,系诸木上。

象既受系,则持椰子饲之。象怒,初弗食,顾久饥,则亦稍稍进食。土人复杂饲以他物,象甘之。久乃就抚如驯象,悉听人指使矣。

(一)“为媒”是“作牵引的”。如果是口语,照说“做媒人”,那就是笑话了。文言可以这么说,口语可不能照着死译的,这样的例子很多。能够举出几个吗?

(二)“系诸木上”的“诸”等于“之于”,与“诸君”“诸国”的“诸”不同。

卖油翁/欧阳修

陈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

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

尧咨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

翁曰:“无他,但手熟尔。”

尧咨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

翁曰:“我以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一)篇中用的三个“尔”字,作用相同吗?如果不相同,试指明某一个“尔”字与某一个字相等。

(二)“但手熟尔”与“惟手熟尔”形式和语气都一样,可见“但“惟”两字可以通用。

(三)“安敢”的“安”与口语里的什么相当?

(四)“轻吾射”的“轻”字含有“以为”的意思,在口语里就是“看轻”。如“不远千里”的“远”字,“xx少之”的“少”字,也含有“以为”的意思,但口语却不能说了个“远”字“少”字就算数。

漆贾/刘基

虞孚问治生于计然先生,得种漆之术。三年,树成而割之,得漆数百斛。将载而鬻诸吴。

其妻之兄谓之曰:“吾常于吴商,知吴人尚饰,多漆工,漆于吴为上货。吾见卖漆者煮漆叶之膏以和漆,其利倍,而人弗知也。”

虞孚闻之喜,如其言,取漆叶煮为膏,亦数百瓮。与其漆俱载以入于吴。

时吴与越恶,越贾不通,吴人方艰漆。吴侩闻有漆,喜而逆诸郊,道以入,劳而舍诸私馆。视其漆,甚良也,约旦夕以金币来取漆。虞孚大喜,夜取漆叶之膏和其漆以俟。及期,吴侩至,视漆之封识新,疑之。谓虞孚改约,期二十日。至则其漆皆败矣。

虞孚不能归,遂丐而死于吴。

(一)“时吴与越恶”的“时”字就是“此时”。文言中往往单用一个“时”字。

(二)“至则其漆皆败矣”仍然是“吴侩至”,因为承接上文,所以省却“吴侩”。

瞽者/轶名

昔印度某村有瞽者四,自谓能识微辨隐,人亦以智者目之。

一日,四人立道旁聚谈,闻有牵象而过者。其一人曰:“象之形究何若,吾曹向者逞其臆度,今可以实证矣。”众曰:“然。”于是相继至象前,扪其体以测其形焉。

先至者颀而伟,扪及象身之侧面,上下左右,摩挲殆遍,觉坦然无边际也。继之者短而小,拊象之前足。第三人则握象鼻。第四人仅触象齿。

既而各举其所接触者以相告,颀而伟者曰:“象之形若墙,广而平也。”短而小者曰:“否,象之形若树杆。”握象鼻者曰:“象之形似,非墙非树,有类水管。”触象齿者曰:“汝三人何皆拟于不伦也!夫象,坚如木,润如玉,触手可爱,直一长梃耳。”

四瞽嚣然争辩,各自以为是,而旁观者已哑然失笑。

(一)文言可以作“有瞽者四”,也可以作“有瞽者四人”。其他如“得良马三”与“得良马三匹”,“出手卷一”与“出手卷一幅”,同样说得过去。可是在口语里,决不能说“有瞎子四”,“得到好马三”,“拿出来手卷一”。

(二)从多数之中举出一个或一部分来,就用“其”字开头。这篇里的例子是“其一人曰”。试再从读过的几篇中找些例子。

波斯老人/轶名

波斯有老人,倦于事,呼三子至,曰:“吾一生劳苦,积田若干,屋若干,衣服器皿若干。今老矣,无能为矣。均产为四,吾留其一,以乐余年,其三以分授汝等。”

三子皆拜受。将出,老人曰:“止。名马十匹,宝剑一双,在我遗产之外者。今与汝等约,各出游三月,归以途中所为告我,其最善者则赐之。”

三子皆欣然曰:“谨诺。”各束装,分道行。既还家,环集老人侧,老人一一抚慰之。

长子首自陈曰:“此行也,止于逆旅。逆旅主人将有远行,授儿以明珠一囊,归问其数,不知也。设欺其不知而少予之,则一生温饱矣。然儿不欲欺人以自利,即尽予之。”

老人曰:“善。虽然,若之所为,直道而已,非其有而取之谓之盗,盗,恶名也。今如是,免于盗而已。”长子乃退。

仲子继进曰:“儿乘马渡河,至中流,见一稚子溺水。急下马救之,纡道送往其家。一村皆惊,以为义士。欲谢儿,儿不受而去。”

老人曰:“善。虽然,若之所为,称职而已。稚子入水,策马过之,世将谓若为何如人?”仲子闻之,亦心服。

于是季子起而言曰:“儿尝乘马上峻坂,入巉岩,马鸣不前。儿下马,见一人酣卧悬崖上,稍一转侧,即下坠矣。俯首视之,仇人也。始而惊,继而喜,终而公私之念交战于衷,曰:乘人之不觉以快其私仇,是细人之行也。乃醒而起之,使舍危而就安焉。”

季子之言未终,老人改容曰:“善哉!快意当前而能自制,义也;以德报怨,仁也;使仇人内愧,智也。名马宝剑,非汝其孰能当之!”遂以赐季子。

(一)“若之所为”的“若”字与“尔”字“汝”字一样,对于尊长不适用。

(二)“一村皆惊”是“一村之人皆惊”,“以为义士”是“以儿为义士”。对于省略的部分能够一一补出,文义自然明白了。

(三)“非汝其孰能当之”的“其”字表示语气,与一般的“其”字绝不相同。说“非汝孰能当之”(除了你谁配承受)也可以了,加入个“其”字,就成了“除了你谁还配承受”,激赏的语气更重了。

(四)“孰”与“谁”相似而不同。“孰”字指人也指事物,“谁”字只指人。“孰”字又有“哪一个”的意思,就多数中问一个,“谁”字可不是“哪一个”。

《世说新语》二则/刘义庆

荀巨伯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

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

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

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

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华歆王朗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

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

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一)“相视”“相谓”“相弃”的“相”字,都是“相互”的意思吗?

(二)“远来相视”与“子令吾去”之间,照常例还得有个字。那是什么字?

(三)文言作“何为不可?”口语说“为什么不可以?”注意“何为”和“为什么”排列的次序不一致。再就“客何好?”“客何能?”子何往?”一类问句看,排列的次序是不是也与口语不一致?

杨修之死/罗贯中

操屯兵日久,欲要进兵,又被马超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蜀兵取笑,心中犹豫不决。适庖官进鸡汤,操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操随口曰:“鸡肋,鸡肋。”惇传令众官,都称“鸡肋”。

行军主簿杨修见传“鸡肋”二字,便教随行军士各收拾行装,准备归程。有人报知夏侯惇,惇大惊,遂请杨修至帐中,问曰:“公何收拾行装?”修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时慌乱。”夏侯惇曰:“公真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装。于是寨中诸将无不准备归计。

当夜曹操心乱,不能稳睡,遂手提钢斧,绕寨私行。只见夏侯惇寨内军士各准备行装,操大惊,急回帐召惇问其故。惇曰:“主簿杨德祖先知大王欲归之意。”操唤杨修问之,修以鸡肋之意对。操大怒曰:“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喝刀斧手推出斩之,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

(一)后世把没有什么意味,可又不肯就此丢开的事物,称为“鸡肋”,即源于此。

(二)这篇从小说《三国演义》中摘出,虽用文言,但也加入了一些口语。如“免得临时慌乱”的“免得”,“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的“怎敢”,现在的口语还是这么说。如果作纯粹文言看,“免得”就得改为“以免”,“怎敢”就得改为“何敢”。

(三)“公真知魏王肺腑也”的“肺腑”,在口语里只能说作“心肠”。同样用体腔内的脏腑代表心思,可是古今各有习惯,不能混同。

托尔斯泰临终时事/胡适

有俄国人名盖金者见访,为余言托尔斯泰临终时事,因记之。

托氏于千九百十年间,一日忽遁去不见。报纸争载其事。警察随地访查,乃不可得。盖托氏衣敝衣,状若工人,杂稠人中,不易辨也。然其相片则举国识之。故火车每到一站,居民群集,默察下车者,疑中有此怪杰也。

托氏实往南方视其姊。其姊居尼寺中,老矣。教中长老闻托来,以为托将复归旧教(希腊教,耶教之一宗),争迎之。托至,视其姊即去。归途乘工人所乘之火车,车无盖,不蔽风雨。中途受寒,止于小站,卧病数日即死。

死后,其尸归葬于其乡,距莫斯科不远。莫斯科有十九大学,皆辍学三日。学生五六千人往赴其丧,盖金亦与焉。自四方来会葬者无数。其尸由学生数十人移至墓所。墓地在数株槐树间,盖托氏生前所择也。将葬,送葬者成列,一一行过托氏尸前为礼,逾数时始尽。

既葬,盖金往观其书室。室小而陋,一桌一椅,皆托氏手制,此外惟有书无数耳。托氏平日着犊鼻裈,与农夫工人同操作,好施不倦。其邻居无贤不肖皆爱之如家人焉。

(一)“见访”是“访问我”,“见赐”是“送给我”,“见邀”是“邀请我”。试问这个“见”字有什么作用?

(二)“乃不可得”的“乃”字,在口语里怎么说?

马赛曲/刘复

《马赛曲》,法国国歌也。作曲者名李赛儿,生于一七六〇年,卒于一八三六年。

当一七九三年时,法兰西王党于失败之余,乞援于外,请普、奥、西三国出兵,代征国内革命党,以恢复路易十六之君权。是年四月,法奥宣战。法国爱国之士,莫不大声疾呼,誓死救国;司托拉堡州之第埃脱利镇镇长奔走尤力。月之二十四日,镇长集部下义勇军于一堂,举行誓师典礼。时义勇军中有一少年工程士官,擅音律词曲之学,有名于时,其人即李赛儿也。镇长谓之曰:“吾军频年征战,不有新歌以振之,吾惧其锐气日销,精神渐趋于委顿。尔可本此意旨,为吾撰军歌。然行期已近,撰歌谱曲,当于一夕成之,勿过事推敲也。”

李赛儿受命退。入夜,取四弦琴一,铅笔一,纸一,居室中点板抚琴,放声倚琴而歌。每成一首,即振笔疾书之。天明,成一曲六歌,名之曰《战歌》,高歌于镇长及诸义勇军士之前。闻者莫不击节推许,叹为绝佳。然以歌名太泛,无以别于前此诸歌,即公议改名曰《莱茵军战歌》,由司托拉堡印刷肆刊印多份,布之于众。

四月十九日,义勇军群集于军区,军乐队合奏此歌以志盛:是为此歌布诸乐章之始。六月二十五日,军抵马赛,举行军事宴会,酒数巡,军士拔剑起舞,齐声合唱此歌者数达万人:是为此歌合唱之始。次日,李赛儿又更易歌名曰《前敌军士之战歌》,刊印数万份,分赠众军士。

是年七月三十日,军入巴黎,军士及道旁观者,以至贩夫走卒,里巷小儿,莫不以高声合唱此歌为荣。盖此歌此曲,已先义勇军而抵巴黎矣。人谓法国革命,军人之力居其半,李赛儿一琴一笔一纸之力亦居其半,非虚语也。

后此歌普及于法兰西全国,国民念其功在社稷,推为国歌。又删繁就简,改名为《马赛曲》,或简称《马赛》云。

(一)“推敲”的意义与来历是什么?

(二)文言依从古时的习惯说“社稷”,现在口语却只说“国家”。同样情形的例子很多,能够举出一些吗?

渑池之会/司马迁

赵王与秦王会于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

蔺相如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

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一)篇中一些“请”字都是通常用法,唯有“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的“请”字有些特别。“得以颈血溅大王”明明是要挟的话,加入个“请”字,表示恭敬语气,就见得硬中带软,事情弄僵与否,全在对方如何应付。

(二)一边写“令赵王鼓瑟”,一边写“秦王为赵王缻”,针锋相对。一边说“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一边说“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反击更凶。

(三)“刃”是刀锋,这里却作“杀”。文言用字,同样情形的例子很多,能够举出一些吗?口语中也有这种例子吗?

赤壁之战/罗贯中

周瑜等进与曹操遇于赤壁。时操军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居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

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焰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

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

(一)开头“周瑜等”不只是周瑜等几个人,“曹操”不只是曹操,是指包括双方军队而言。从前记叙战事,往往这样写。

(二)“可烧而走”的“走”是“使他走”,就是“赶走他”。《波斯老人》篇中“乃醒而起之”的“醒”和“起”,也是“使他醒”“使他起”。在口语里,都得把“使他”的意义表示出来,决不能单说“走他”,“醒他”,“起他”。

喜马拉亚之游/轶名

自加尔各答乘火车北行,历三时三十分,抵达姆克,恒河畔之车站也。以小汽轮渡河,登卧车,翌晨七时,达西利格留。遂换乘小火车,铁道宽仅二尺。车行于重山叠嶂之间,高度渐增。忽见喜马拉亚之一支,戴雪现于天际,蜿蜒南趋。游人至此,无不欢欣鼓舞,以为快观。

行二十余里,抵苏古拉,山势渐险,车行弥缓。或绕峰腰,或行峦巅;忽逢千古之森林,忽见万丈之绝壁;时曲而左,时折而右,时于客车之侧见在前之机关车,若与客车平行者。

更进则天气忽转凉爽,热带植物渐易为温带植物。十一时至苛色安,高出海面五千尺,为眺望最佳之地。仰观则白雪连巅,俯视则海天一色,而印度平原,恒河流域,亦尽在目中。游客至此,无异乘飞机而翱翔于亚洲大陆之中央也。午后三时,抵达席林。达席林者,位于喜马拉亚第二高峰之腰际,为避暑胜地,遂入旅馆休憩。

(一)“南趋”是“向南趋”,可是“汉族西来”是“汉族自西来”。文言中方位词上的“向”和“自”往往省去。试说明下面诸语中省去的是“向”还是“自”:“大江东去”,“寒风北至”,“极目四望”,“敌骑四集”。

(二)“曲而左”,“折而右”,“左”“右”之上也省去“向”字。也可以说“东”“南”“西”“北”“左”“右”等字本身就有“自东”“向东”“自南”“向南”“自西”“向西”“自北”“向北”“自左”“向左”“自右”“向右”的意义,并没有省去什么(作“自东”“向东”的时候,“东”字就只含“东”的意义)。

喜马拉亚之游(续)/轶名

夜半二时许,自旅馆出。乘马东南行二十余里,始见额非尔士峰,喜马拉亚之第一高峰也。朝日初出,徘徊于印度洋上,照临此世界至高至大之山,实为天下伟观。

马徐徐而行,山路崎岖,人迹稀少,惟闻蹄声得得,回响于太古之森林中而已。所乘之马曰西藏驹,能陟险致远,虽一二万尺之高山,亦可踏雪而登。

天将曙,白云下降,山峰洞黑。忽而紫光一道,破空而来,直射峰巅,眩人眼目,盖涌出地平线之日光也。此时峰之上部呈紫色,中部洞黑,下部则浮云浩荡,莽然一白。少顷,日光渐上,上部渐转淡红,中部渐紫。又少顷,红者转为金色,紫者转为红色,于是全山皆受日光矣。日光愈上,变化愈甚。群峰悉现,争曝于朝日之下。而远望之,尚有一黑峰矗立天际,盖距此三百余里之额非尔士,处群峰之中,犹未承受日光也。逾数分时,紫光数道,自额非尔士反映于群峰,群峰全红,而额非尔士犹为紫色。游者至此,莫不惊其庄严雄丽而叹观止矣。

(一)第一节说望见额非尔士峰,并非实记所见,只是说在距离旅馆二十余里的处所,才可以望见额非尔士峰罢了。说太阳照临此峰,也只是拟想的话。直到第三节后半,才是真的望见了。

(二)“观止”的意义与来历是什么?

菲律宾百震亨瀑布游记/蒋维乔

菲律宾有著名之瀑布在百震亨。百震亨为一小镇。自车站行不半里,至河畔,雇小舟。舟刳木为之,较我国南方之脚划船尚小一倍。中置两折竹榻,仅容客一人,舟子二人——一坐船首,一坐船尾,前后划桨。余等同游三人各乘其一。将行时,舟子云:“必先至客店赁雨衣帽及鞋,否则中途衣履必尽湿。”余等未之深信,漫应之曰:“行矣,即湿何妨。”遂解维。

自百震亨河下游溯莫隔达比河东南行,少顷,即遇险滩。水涌如沸,舟人入水,推挽其舟而过。浪花溅人,衣为之湿,始信舟子之言非虚也。一滩甫过,而第二滩复至,水益沸,浪益涌。于是解去外衣裤,折置提包中,只余里衣裤,与波涛相搏。一路两峡壁立,愈转愈深。树木倒悬其间,作浓绿色。鸣鸟上下,如迎异客。滩中礁石矗立,小者如拳,如斧,大者如牛,如象。水激其间,悉化泡沫,作白色。所过险滩凡七,愈上愈险,而景亦愈奇。最险之滩,礁石益多而巨,水皆作旋涡。余等则登岸履乱石间,苍苔极滑,几不能举步。迨舟人放空舟渡滩,则悉弃衣履于石畔而再登舟。七滩既过,而第一瀑布突现眼前矣。瀑势自峭壁悬空而下,砰轰之声可闻数里。颇似雁荡之大龙湫,而奇险过之。

观玩既久,并以手镜摄影,乃促舟子前进,欲穷第二瀑之胜。舟子不许,谓第二瀑非三月水浅时不能上。余等再三强之,则云:“昔有美国人亦因不谙地势,顽强自恃,必欲观第二瀑,逆流而上,人与舟俱碎于旋涡中。”意其以危词耸听也,则告之曰:“余等好奇,非畏死者。”舟子皆曰:“君等固不畏死,然吾侪不能不爱惜其生命,焉能从?”卒无如何,乃返。

返时顺流而下,行驶绝迅,过滩不必推挽,乘水势经乱礁间,若行所无事。而舟之两舷,骇浪拍人,则较来时益甚,周身如沐。至来时解衣处,取衣而不能着。险滩既过,放棹中流,一路炎日所炙,湿衣亦干。

(一)“未之深信”原是“未深信之”,犹如“不之从”原是“不从之”,“不之听”原是“不听之”。文言中这类语句,用“未”“不”等否定词,往往把“之”字提上来,紧接在否定词之后。

(二)“焉能从”的“焉”等于“何”或“岂”,与放在句末的“焉”字不同。

记游定惠院/苏轼

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岁盛开,必携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

今年复与参寥师二三子访焉,则园已易主。主人以予故,稍加培治。山上多老枳,木性瘦韧,筋脉呈露,如老人项颈。花白而圆,如大珠累累,香色皆不凡。此木不为人所喜,稍稍伐去,以予故,亦得不伐。

既饮,往憩于尚氏之第。居处修洁,竹林花圃皆可喜。醉卧小板阁上。稍醒,闻坐客崔诚老弹雷氏琴,作悲风晓角,铮铮然,意非人间也。

晚乃步出城东,遂夤缘小沟,入何氏韩氏竹园。时何作堂竹间,既辟地矣,遂置酒竹阴下。有刘唐年主簿者,馈油煎饼,其名为甚酥,味极美。客尚欲饮,而予忽兴尽,乃径归。道过何氏小圃,乞其丛桔,移种雪堂之西。

坐客徐君得之将适闽中,以后会未可期,请予记之,为异日拊掌。

时参寥独不饮,以枣汤代之。

(一)“五醉其下”,“三顾茅芦”,“六出祁山”,可见文言中说次数,通常也只用一个数字。

(二)“拊掌”是“拍手”,拍手是欢乐的表示。“为异日拊掌”是简约语,应当理解作“为异日笑乐之资”。

新加坡洪家花园记/郭嵩焘

洪家花园,闽广人公众地也,花木成林,有水一溪,极清幽之致。

有虎圈一,豹圈二,并张铁网为外障。狗熊二,山狗三,猿九——有青灰色者,有红面者,身臂或长或短,其种各异;其一甚巨而狞,用铁圈笼之,黄毛长四寸许,则所谓金丝狨也。其豺,狸,黄鼠,松鼠,山獭之属,则制铁网为屋,周环约三十余所,与雀鸟相间。中植花木,五色缤纷。

鹦鹉四种,一白,一灰色,一红,一绿,间有身绿而两羽红者。鹰三种,一白,一苍,一灰色。雉三种,一采文,一苍,一棕黑色相间。鸽种甚繁,最奇者翠鸽。异鸟有青鸾,山雀,水雀;又一种似山雉,采文而头蓝色或红色;一种似水凫,头有毛一丛,甚长而细。

而吾于其中得奇景三。一罗汉松。高数丈,覆地如钟。披视其中,松身合抱,枝皆盘曲而中空,绿叶外护,乃极繁密。一藤萝。障天如巨屏,凡数所,有曲折如九叠屏风者。皆拔地直起,高数仞,四无凭倚,花叶周围扫地。一长松。高入云际,凡十余株。距地尺许,横出五枝,悬针周匝如盘,每尺许,辄出数十小枝。远望如数十级浮图罗列森林中。皆奇景也。

又制铁盘七具,引藤络其上,盖新种者。十年后必复成一奇景。始知以上数者皆人力为之,究不知何以能然也。

至葵蒲张翼如巨扇植立,则此间所在有之。其诸花木来自各国及诸番者,皆插牌标记,足见此园魄力之大矣。

(一)“与雀鸟相间”是畜养那些兽类的铁网屋与畜养雀鸟的铁网屋相间。

(二)“辄出数十小枝”的“辄”在口语里是“就”。通常表示不止一次,这里与“每”字照应,可以证明。试问这个“辄”字也可以换用什么字?

金乳生草花/张岱

金乳生喜莳草花。住宅前有空地,小河界之。乳生濒河构小轩三间。纵其趾于北,不方而长,设竹篱经其左。北临街筑土墙,墙内砌花栏护其趾。再前,又砌石花栏,长丈余而稍狭。栏前以螺山石累山坡数折,有画意。

草木百余本,错杂莳之。浓淡疏密,俱有情致。春以罂粟,虞美人为主,而山兰,素馨,决明佐之。春老,以芍药为主,而西番莲,土萱,紫兰,山礬佐之。夏以洛阳花,建兰为主,而蜀葵,乌斯菊,望江南,茉莉,杜若,珍珠兰佐之。秋以菊为主,而翦秋罗,秋葵,僧鞋菊,万寿芙蓉,老少年,秋海棠,雁来红,矮鸡冠佐之。冬以水仙为主,而长春佐之。其木本,如紫白丁香,绿萼,玉揲,蜡梅,西府,滇茶,日丹,白梨花,种之墙头屋角,以遮烈日。

乳生弱质多病,早起,不盥不栉,蒲伏阶下,捕菊虎,芟地蚕,花根叶底,虽千百本,一日必一周之。癃头者火蚁,瘠枝者黑蚰;伤根者蚯蚓,蜒蝣;贼叶者象干,毛蝟。火蚁,以鲞骨,鳖甲置旁,引出弃之;黑蚰,以麻裹筋头捋出之;蜒蝣,以夜静持灯灭杀之;蚯蚓,以石灰水灌河水解之;毛蝟,以马粪水杀之;象干虫,磨铁线穴搜之。事必亲历,虽冰龟其手,日焦其额,不顾也。

(一)“小轩三间”,能不能省去“间”字,作“小轩三”?如果不能,为什么?

(二)“其木本”的“其”字照应第二节开头“草木百余本”,从“草木百余本”中抽出木本来说,用“其”字指示。

(三)“癃头者火蚁”,“瘠枝者黑蚰”等语,为的是多种列举,读者望而可知,所以用这种形式。如果单举一种,就得作“癃头者火蚁也”了。

观巴黎油画记/薛福成

余游巴黎蜡人馆,见所制蜡人悉仿生人,形体,态度,发肤,颜色,长短,丰瘠,无不毕肖。自王公卿相以至工艺杂流,凡有名者,往往留像于馆。或立,或卧,或坐,或俯,或哭,或笑,或饮,或博,骤视之,无不惊为生人者。余亟叹其技之奇妙。

译者称“西人绝技,尤莫逾油画。盍驰往油画院,一观普法交战图乎?”余曰:“诺。”

其院为一大圜室,以巨幅悬之四壁,由屋顶放光明入室。人在室中,极目四望,则见城堡,冈峦,溪涧,树木,森然布列。两军人马杂遝。驰者,伏者,奔者,追者,开枪者,然炮者,搴大旗者,挽炮车者,络绎相属。每一巨弹堕地,则火光进裂,烟焰迷漫。其被轰击者,则断壁危楼,或黔其庐,或赭其垣。而军士之断臂折足,血流殷地,偃仰倒仆者,令人目不忍睹。仰视天,则明月斜挂,云雾掩映。俯视地,则绿草如茵,川原无际。几自疑身外即战场,而忘其在一室中者。迨以手扪之。始知其为壁也,画也,皆幻也。

余问:“法人好胜,何以自绘败状,今人丧气若此?”译者曰:“所以昭炯戒,激众愤,图报复也。”则其意深长矣。

(一)“盍”就是“何不”,犹如“诸”就是“之于”。古人称“急读”“缓读”,现在说起来,就是“何不”拼成“盍”音,“之于”拼成“诸”音。

(二)列叙种种人马,用八个“……者”,字数少的在前,字数多的在后。凡作用相同,形式相似的语句连在一块,通常总是字数少的在前,字数多的在后。

(三)“赭”是颜色,可是篇中用作“烧成了赭色”。口语中有同样的说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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