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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新编国文读本

第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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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夏衍

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人问:世界上什么东西的气力最大?回答纷纭的很,有的说是象,有的说是狮子,有人开玩笑似的说,是金刚。金刚有多少气力,当然大家全不知道。

结果,这一切答案完全不对,世界上气力最大的是植物的种子。一粒种子可以显现出来的力,简直是超越一切的。这儿又是一个故事。

人的头盖骨结合得非常致密、坚固,生理学家和解剖学者用尽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开来,都没有成功。后来忽然有人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要剖析的头盖骨里,给与温度和湿度,使种子发芽。一发芽,这些种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将一切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完整地分开了。植物种子力量之大如此。

这也许特殊了一点,常人不容易理解。那么,你见过被压在瓦砾和石块下面的一棵小草的生成吗?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如何狭,它总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它的根往土里钻,它的芽往地面挺,这是一种不可抗的力,阻止它的石块结果也被它掀翻。一粒种子力量之大如此。

没有一个人将小草叫做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之大,的确世界无比。这种力是一般人看不见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这种力就要显现,上面的石块丝毫不足以阻挡它,因为这是种“长期抗战”的力,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

如果不落在肥土中而落在瓦砾中,有生命力的种子决不会悲观,叹气,它相信有了阻力才有磨炼。生命开始的一瞬间就带着斗志而来的草才是坚韧的草,也只有这种草,才可以傲然对那些玻璃棚中养育着的盆花嗤笑。

(一)种子的力量很大,是观察而后悟出的。只要多方观察,仔细观察,就可以悟出种种道理。

(二)为什么玻璃棚中的盆花该被嗤笑?

玻璃棺材/柏吉尔 著 顾均正 译

“小朋友,我们今天讲玻璃棺材的故事。

“乌拉·波拉,这是格林的童话,我们早就听过了,是讲小白雪给矮人放在一具玻璃棺材里。

“可是我告诉你们,我这个故事是你们不曾听过的。我所讲的玻璃棺材里,并不躺着小白雪或是别的美丽女郎。停一会儿,那具棺材就放在我的大橱里,你们可以亲自去看,其中究竟躺着些什么东西。但是你们先得听听这个故事。我们吃糊子,吃饼儿,总不能先把馅子挖出来吃。”

小朋友们坐下来,猜不透这位老人究竟讲什么东西。

“我的故事开始在很久很久以前,约摸算来,总有好几千年了。

“一个美丽的夏天,太阳从蔚蓝的天空中暖暖地照下来。海在很远的地方奔腾怒吼。绿叶在树顶上飒飒作响。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一个大森林的附近。

“一只可爱的小苍蝇,生着柔嫩的翅膀,趁着太阳光,在花草间快乐地飞舞。不知怎么一来,她突然展开翅膀,嗡嗡地穿过草地,飞进树林去了。那里长着许多大松树,高插云霄,太阳正照得火热,可以嗅到一股松脂的香味。

“这只小苍蝇停在一株大松树上歇力。她伸起腿来拂刷她的翅膀和生着红眼睛的圆头,因为飞行大半天,身上已积满了尘沙。

“这时候,忽然有个可怕的蜘蛛划着长长的腿慢慢地爬过来,想把这只苍蝇捉来当一顿美餐。它小心地搬动它的长腿(要搬动这八条腿,真不是件容易事情),慢慢地沿着树干,离小苍蝇越来越近了。

“蜘蛛把这件事情仔细盘算一下。‘啊呀!’他想,‘这位小姑娘分量并不多,除去一双绿翅膀,一对触须,剩下来的就很少了。不过知足不辱,就是这一点小小的天惠,也应该知道感谢。要是我不留心,她的大眼睛看见了,振翅飞去,我的美餐便要落空,说不定会饿上一天呢。’

“小苍蝇太爱虚荣,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不住地刷她的绿翅膀,身体左弯右袅,像小猫一样地东舔西舔,一点也不知道敌人愈来愈近了。

“当蜘蛛正要猛扑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日中的太阳光热,威逼着整个树林,老松树上渗出了厚厚的松脂,在阳光中闪闪地发出金黄的光彩。忽然有一大滴松脂从树上掉下来,刚好落在树干上,把苍蝇和蜘蛛一齐埋了。

“苍蝇的新装和蜘蛛的美餐都完了;朋友和敌人一齐淹没在老树的黏稠的黄色泪珠里;它们前俯后仰地挣扎了一番,终于免不了一死。

“新鲜的松脂继续落下来,盖住了原来的,最后积成很大的一块,把这一对昆虫包裹在里面,像一具透明的棺材。

“但是世界的历史悄悄地一页一页翻过去,凡是不得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发生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一转瞬都成过去。许多新的夏天,以及几千万的绿翅苍蝇与八足蜘蛛,都来了又去了。谁也不会想到许久许久以前,有一对昆虫被埋在一滴松脂里,悬挂在一株老树上。

“后来又有变故发生了。陆地渐渐沉下去,大量的海水跑上了陆地,这就是波罗的海。海水渐渐行近这个古老的森林,有一天,竟把森林淹没了。波浪不断地向树干冲刷,甚至把树干连根拔起,树渐渐断绝了生机。海风在死树顶上高歌,歌颂他们的胜利,老树干在水底下呜咽,哀悼他们老家的毁灭。

“所有波罗的海咆哮的地方,从前曾经有个大森林,至于这株挂着松脂球的老树干也给波浪吞没了,给海沙掩覆了,终至完全腐烂了。剩下来的只有那颗松脂球,掩埋在海沙下面。

“又是千余年过去了。偶然海面吹过一阵猛烈的风,澎湃的波涛把海里的泥沙卷到了岸边。一个穷苦的渔夫同他的儿子在海滩上徘徊,想寻找几千年前老松树所掉下来的各式各样的松脂球。这种松脂球已成了黄色的化石,人家叫它‘琥珀’,把它做成珠串或耳环,十分宝贵。

“那孩子赤着脚,踢着了沙土里的硬硬的东西,然后把它掘起来。

“‘爸爸,你看,’他快活地叫道,‘我找到一颗了。我想,该值十八个银便士吧。’

“他的父亲把琥珀接在手里,揩去了泥沙,放在太阳光中照着。

“‘好运气,孩子,’他欢天喜地地说,‘有两个小东西被关在这具玻璃棺材里,一个苍蝇和一个蜘蛛。在格赖夫斯华尔特的读书人,都愿意出了金币向我们收买呢。琥珀里有两个小虫,这是少见的。’

“在格赖夫斯华尔特的读书人果然把这具玻璃棺材收买了下来,后来辗转到老乌拉·波拉手里。现在我们大家来看罢。看两个小虫还是好端踹地躺在里面,正像几千年前它们临死的时候一样。苍蝇小姐在那里刷她的新装,凶狠的蜘蛛在那里想吃一顿美餐。我们可以看见它们身上的每一根毫毛,和它们怎样直挺着腿子死去。又可以看见它们在黏稠的松脂里怎样无可奈何地挣扎着,因为在它们腿子四周,显出好几圈黑色的圆环。我们从此可以探测发生在近一万年前的故事的详细情形,正如发生在目前的一样,并且可以知道,就是远在那个时代,世界上早已有可爱的苍蝇和可恶的蜘蛛了。是的,这个世界实在很老很老了。”

(一)读了这一篇文章,可以想得很远。陆地变为海洋了,好几千年前的昆虫保留下来了,这些事情都新鲜,也都是实在的。如果感兴趣,可以多方学习,求知一些历史书以前的历史。

(二)如果不用故事体,这一篇该怎么说?能够简要的说出来吗?

泅水/萨洛扬 著 吕叔湘 译

那些河一年里头倒有大半年是干的,可是到了那不干的时候啊,就是翻翻滚滚的。山上的雪一化,河里就翻腾起来,而且来了许多蛤蟆呀、甲鱼呀、水蛇啊,各种各样的鱼儿啊,天知道是打哪儿钻出来的。春天一到,河里的水涌了起来,人的心也跳了起来;到了田里绿变做黄,树上花结成果,煦日化为骄阳的时候,河里的水就慢了下来,人的心也就懒了下来。

那初从山上下来的水是冷的,急的,叫人怕的。水冷,太急,不会叫孩子们一见就想往下跳。不管是独自个儿还是大伙儿,一个孩子要站在河沿上,看那水看够几分钟,让它挑战挑得受不住了,这才脱下衣裤远远地跑来一个猛子扎进去,喘着气冒出水面,泅到对岸。要是大伙儿的话,一个一钻,别的人也就一个个跟在后面泅过去,为的是免得走回去的时候脸上没光彩。不能正式地泅一阵,不但因为水冷。尤其是因为水太急,孩子们撑不住。春天的水比什么都不客气。

四月里有一天,我跟我的堂兄摩拉德,还有他的一个朋友裘,三个人一同到汤普逊河去。裘·伯顿考尔是个葡萄牙种的孩子,他最爱在野外玩儿。课堂能叫他笨拙。他让它拘住了,窘住了。只要一出学堂门儿,他就聪明起来,和气起来,从容起来,诚恳起来,够朋友起来,不比谁差点儿。我的堂兄摩拉德说的好,裘不是个蠢才——他只是不要受教育罢了。

那天是星期六,早晨。我们一个人带两个香肠饼,三个人又凑合着有一块钱。我们决意走了去,大概到那儿正是晌午时候,天气正暖和。我们沿铁路走到加尔瓦。沿公路走到麻拉加。折过来往东穿过一些葡萄田就到了河边。我们说到汤普逊河的时候,我们意思里是有个一定的地方的。是在那两条大路相交的地方,有一座木桥,还有个栅门。泅水的地方在桥的南边儿。河的西边是一个大牧场,有好些个牛马在那儿啃草。河的东边就是大路。那条路沿着那条河有好几里。水是朝南淌的,下去有五里路才有第二座桥。在夏天,非得要顺流而下到了第二座桥,在牧场里歇息一会儿,又逆流而上回到原地方(够费劲的),那天的泅水才算是功德圆满。

等我们到了汤普逊河的时候,那早晨的晴朗天气已经变成阴沉幽暗,完全是冬天的景象:事实上是风雨欲来的样子。水在那儿吼,天空由灰色转成黑色,空气冷冰冰的,四围的景色寂寞而凄凉。

裘说:“我这么大远的跑来,为的是泅水,下雨也罢,不下雨也罢,我要泅。”

“我也是这么说。”我说。

“你等着,”我的堂兄摩拉德说,“我跟裘下去看看怎么样。要是没有什么,你再下来。你当真会不会泅啊?”

“要你多嘴。”我说。

这是我的口头语,只要我觉得谁无意之间欺负了我,我就这一句。

“你到底会不会?”裘说。

“当然会的。”我说。

“你别问他,”摩拉德说,“你要问他,他什么都会。外带做得比谁都强。”

其实他们两个全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样。要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泅过那冰冷怒吼的大片的水,我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说实话,我一见那黑黢黢的吼着的水,早让它吓住,让它挑战让它欺负了。

“要你多嘴。”我对河里的水说。

我拿出一个饼来,咬了一口。我的堂兄摩拉德一下打在我的手背上,差点儿把饼打到水里去。

“咱们泅了水再吃,”他说,“你要转筋吗?”

我简直的忘了。我让那水挑战挑慌了。

“一个香肠饼不会叫人转筋的。”我说。

“泅了水再吃,滋味好些。”裘说。

裘是个好人。他知道我害怕,他知道我是说大话壮胆。我知道他也害怕,可我知道他比我镇静,比我会拿主意。

“让我来看,”他说,“咱们泅过去,歇一歇,泅回来,穿上衣服,吃饼。要是雨势还不散,就回家去。要是不会有雨了,就再泅一会儿。”

“这阵雨是不会散的。”我的堂兄摩拉德说,“咱们要泅就得快点儿泅,泅了就回家。”

说话的当儿,裘已经在那儿脱衣裳了。摩拉德也脱了衣裳,我也脱了衣裳。我们三个人光着背站在河沿上,望着那不怀好意的水。这个水自然不像是邀人一猛子扎下去的水,可是除了扎猛子再没有第二种有体面的办法。要是一步步走水,那你就不算是泅水。要是两脚先跳下水,那虽不算丢脸,可是不成个气派。要是往里头扎罢,那水可真没味儿,简直的不客气,不引人,凶神恶煞的。可是挑战。越是水急,越是觉得那水面儿宽。

裘一声儿不言语,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摩拉德一声儿不言语,也钻丁进去。泼刺泼刺两声之间那一两秒钟倒像是冬夜的梦里的长长的日子,因为我不但害怕,而且冷极。带了一肚子说不出的话,我也钻了进去。

三秒钟之后,我只听见裘在叫唤,摩拉德在叫唤。原来我们三个人全都钻进了泥巴,两只手陷在里头,直到胳膊肘儿,好容易拉了出来,浮上水面,这一个不知道那两个怎么样,那一个不知道这两个怎么样。我们三个人站在那又冷又闹的水里,泥巴没到膝盖。

我们是站着扎猛子下去的。要是远远跑来往水里一钻,我们准是倒栽葱栽在泥巴里,单露一双脚在外头,一直到夏天,也许到秋天。

我们一面想着害怕,一面又庆幸还留着三条活命。

我们站在河泥里的那一刻儿,雨下来了。

“好,”裘说,“咱们反正免不了淋雨了,咱们何妨在水里多待一会儿。”

我们全都冷得发抖,可是似乎要争口气泅它一下才像句话。水连三尺深都没有;可是裘毕竟设法跳出了泥巴,泅到对岸,又泅了回来。

我们像是泅了很有一会儿工夫,实际大概也不过十分钟。这才跳出水和泥巴,穿上衣裳,站到一棵树底下去吃我们的饼。

那雨不但不停,竟越下越大了,我们就决定立刻动身走回家。

(一)文中把孩子又胆怯又好胜的心理写了出来。

(二)裘和摩拉德一声儿不言语,就扎了进去,正同“我”一样的忍性硬干。

风筝/鲁迅

北平的冬季,地上还有积雪,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杈于晴朗的天空中,而远处有一二风筝浮动,在我是一种惊异和悲哀。

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倘听到沙沙的风轮声,仰头便能看见一个淡墨色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还有寂寞的瓦片风筝,没有风轮,又放得很低,伶仃地显出憔悴可怜模样。但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们的天上的点缀相照应,打成一片春日的温和。我现在在哪里呢?四面都还是严冬的肃杀,而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

但我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并且嫌恶,因为我以为这是没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艺。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时大概十岁内外罢,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欢风筝,自己买不起,我又不许放,他只得张着小嘴,呆看着空中出神,有时至于小半日。远处的蟹风筝突然落下来了,他惊呼,两个瓦片风筝的缠绕解开了,他高兴得跳跃。他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笑柄,可鄙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似乎多日不很看见他了,但记得曾见他在后园拾枯竹。我恍然大悟似的,便跑向少有人去的一间堆积杂物的小屋去,推开门,果然就在尘封的杂物堆中发见了他。他向着大方凳,坐在小凳上,便很惊惶地站了起来,失了色瑟缩着。大方凳旁靠着一个蝴蝶风筝的竹骨,还没有糊上纸,凳上是一对做眼睛用的小风轮,正用红纸条装饰着,将要完工了。我在破获秘密的满足中,又很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这样苦心孤诣地来偷做没出息孩子的玩艺。我即刻伸手折断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将风轮掷在地下,踏扁了。论长幼,论力气,他是都敌不过我的,我当然得到完全的胜利,于是傲然走出,留他绝望地站在小屋里。后来他怎样,我不知道,也没有留心。

然而我的惩罚终于轮到了,在我们离别得很久以后,我已经是中年。我不幸偶而看了一本外国的讲论儿童的书,才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于是二十年来毫不忆及的幼小时候对于精神的虐杀的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开,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

但心又不竟堕下去而至于断绝,它只是很重很重地堕着,堕着。

我也知道补过的方法的:送他风筝,赞成他放,劝他放,我和他一同放。我们嚷着,跑着,笑着——然而他其时已经和我一样,早已有了胡子了。

我也知道还有一个补过的方法的:去讨他的宽恕,等他说“我可是毫不怪你啊”。那么,我的心一定就轻松了,这确是一个可行的方法。有一回,我们会面的时候,是脸上都已添刻了许多“生”的辛苦的条纹,而我的心很沉重。我们渐渐谈起儿时的旧事来,我便叙述到这一节,自说少年时代的糊涂。“我可毫不怪你啊”,我想,他要说了,我即刻便受了宽恕,我的心从此也宽松了罢。

“有过这样的事么?”他惊异地笑着说,就像旁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然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一)做错了的事往往难以补救,因为人与事时时在那里变化,前后不会完全一个样儿。这一篇说的就是这层意思。

(二)既知追悔,却无可补救,只有让心永远沉重着,所以作者说是“惩罚”。

伦敦的动物园/朱自清

动物园在摄政园东北蹄角上,属于动物学会,也有了百多年的历史。搜集最完备,有动物四千,其中哺乳类八百,鸟类二千四百。去逛的据说每年超过二百万人。不用问孩子们去的一定不少;他们对于动物比成人亲近得多,关切得多。只看见教科书上或字典上的彩色动物园,就够捉摸的,不用提实在的东西了。就是成人,可不也愿意开开眼,看看没看过的,山里来的,海里来的,异域来的,珍禽,奇兽,怪鱼?要没有动物园,或许一辈子和这些东西都见不着面呢。再说像狮子老虎,哪能随便见面!除非打猎或看马戏班。但打猎遇着这些,正是拼死活的时候,哪里来得及玩味它们的生活状态?马戏班里的呢,也只表演些扭捏的玩艺儿,时间又短,又隔得老远的:哪有动物园里的自然,得看?这还只说的好奇的人;艺术家更可仔细观察研究,成功新创作,如画和雕塑,十九世纪以来,用动物为题材的便不少。——近些年电影里的动物趣味,想来也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不过那却非动物园所可限了。

伦敦人动物园的趣味很大,有的报馆专派有动物园的访员,给园中动物作起居注,并报告新来到的东西:他们的通信有些地方就像童话一样。去动物园的人最乐意看喂食的时候,也便是动物和人最亲近的时候。喂食有时得用外交手腕,譬如鱼池吧,若随手将食撒下去,让大家来抢,游得快的,厉害的,不用说占了便宜,剩下的便该活活饿死了。这当然不公道,那一视同仁的管理人一定不愿意的。他得想法子,比方说,分批来喂,那些快的,厉害的,吃完了,便用网将它们拦在一边,再照料别的。各种动物喂食都有一定钟点,著名的裴歹克《伦敦指南》便有一节专记这个。孩子们最乐意的还有骑象、骑骆驼(骆驼在伦敦也算异域珍奇)。再有,游客若能和管理各动物的工人攀谈攀谈,他们会亲切地讲这个那个动物的故事给你听,像传记的片段一般;那时你再去看他说的那些东西,便更有意思了。

园里最好玩儿的事,黑猩猩茶会,白熊洗澡。茶会夏天每日下午五时半举行,有茶,有牛油面包。它们会用两只前足,学人的样子。有时“生手”加入,却往往只用一只前足,牛油也是它来,面包也是它来;这种虽是天然,看的人倒好笑了。白熊就是北极熊,从冰天雪地里来,却最喜欢夏天,越热越高兴,赤日炎炎的中午,它们能整个儿躺在太阳里。也爱下水洗澡,身上老是雪白。它们伏在熊台上,有深沟为界;台旁有池,洗澡便在池里。池的一边,隔着一层玻璃可以看它们载浮载沉的姿势。但是一冷到华氏表五十度下,就不肯下水,身上的白雪也便慢慢让尘土封上了。

非洲南部的企鹅也是人们特别乐意看的。它有一岁半婴孩这么大,不会飞,会下水,黑翅膀,灰色胸脯子挺得高高的,昂首缓步,旁若无人。它的特别处就在乎直立着。比鹅大不了多少,比鸵鸟,鹤,小得多,可是一直立就有人气,便当另眼相看了。自然,别的鸟也是直立着的,可是太小了,说不上。企鹅又拙得好,现代装饰图案有用它的。只是不耐冷,一到冬天,便没精打彩的了。

鱼房、鸟房也特别值得看。鱼房分淡水房、海水房、热带房(也是淡水)。屋内黑洞洞的,壁上嵌着一排镜框似的玻璃,横长方,每框里一种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都用电灯光照着,像画。鸟房有两处,热带房里颜色声音最丰富,最新鲜;有种上截脆蓝下截褐红的小鸟,不住的飞上飞下,不住的咭咭咕咕,怪可怜见的。

这个动物园各部分空气光线都不错,又有冷室温室,给动物很周到的设计。只是才二百亩地,实在施展不开,小东西还罢了,像狮子老虎老是关在屋里,未免委屈英雄,就是白熊等物虽有特备的台子,还是局促得很;这与鸟笼子也就差得有限了。固然,让这些动物完全自由,那就无所谓动物园;可是若能给它们较大的自由,让它们活得比较自然些,看的人岂不更得看些。所以一九二七年上,动物学会又在伦敦西北惠勃司奈得地方成立了一所动物园,有三千多亩;据说,那些庞然大物自如多了,游人看起来也痛快多了。

(一)说话或是作文,每一节都得有个主题。这一篇尤其清楚。你能把每节的主题说出来吗?

(二)第一节里说成人也爱逛动物园的理由,末一节里说动物园还不够大,都发了议论,这些议论都入情入理。

人日谈劳动/柏寒

似乎是民国九年吧,《新青年》杂志为了“五一节”出了厚厚的一本纪念号,那时候“五一节”刚刚传到中国来,自然是很新鲜的。在那本纪念号里,吴稚晖先生有一节文章,把“五一节”叫做“人日”。他的意思是:人之所以为人,全靠劳动,有了劳动,才有文明的世界,才有社会的幸福,因此“劳动节”这一天就是纪念做人的日子。我记得蔡元培先生也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做《劳工神圣》,大概是说世界全由劳工造成,所以劳工的地位非常重要,我们应当打破旧社会的观念,不要以为劳工是下品,唯有读书高,应知新时代的人,读书的也要劳动,劳动的也要读书,劳工的地位是神圣的。他们两位先生所说的,恰好都阐扬了国父“双手万能”的道理。国父主张民生主义,是提倡造产的。产怎样造?他提出了四个字:“双手万能。”

照吴、蔡两位先生的说法,“五一节”不但和工人有关系,而且是每个人应当纪念的,因为谁都有一双手,谁都应当劳动,所谓劳动不一定是做粗工,就是气力用得不多的工作,只要用了精神动了手的,又是对于大众有益处的,都是我们应当提倡的劳动。我们各人应当选择一种适合自己能力的来做。

三民主义的理想,只是要使人人能够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而各尽所能尤其是根本,假如不各尽所能,那所需的东西又从哪里来呢?各尽所能就是大家劳动,实行造产——有的当技师,有的当工人,有的当管理员,那倒可以无分彼此的。现在世界上没有太平,人们不免要把一部分劳动去制造战争用的凶器。至于将来,人们的劳动就全部要生产养民的东西,供应衣、食、住、行、育、乐的需要。

为了达到这种理想,这时候我们不能不集中力量来铲除扰乱世界和平的日德法西斯恶魔。为了争取这回战争的胜利,这时候我们不能不使一部分人在前方打击敌人,一部分人在后方努力生产。归根结底一句话,还是“双手万能”。一个人的双手似乎还看不出怎样万能,千百万人的双手集合起来,就明明白白是万能的了。凭大家的双手,可以扑灭凶恶的法西斯魔王,可以造成民有、民治、民享的新中国。大家努力吧!

(一)“有了劳动,才有文明的世界,才有社会的幸福。”试举些实例来证明这句话。

(二)“千百万人的双手集合起来,就明明白白是万能的了。”这句话你能加以阐明吗?

怀疑与学问/顾颉刚

“学者先要会疑。”

——程颐

“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

——张载

学问的基础是事实和证据。事实和证据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一种是听别人传说的。譬如在国难危急的时候,各地一定有许多口头的消息,说得如何凶险,那便是别人的传说,不一定可靠。要知道实际的情形,只有靠自己亲自去观察。做学问也是这样,最要紧最可靠的材料是自己亲见的事实证据;但这种证据有时候不能亲自见到,便只能靠别人的传说了。

我们对于传说的话,不论信不信,都应当经过一番思考,不应当随随便便就信了。我们信它,因为它“是”;不信它,因为它“非”。这一番事前的思索,不肯随便轻信,便是怀疑的精神,做一切学问的基本条件。我们听说古代有三皇、五帝,便要问:这是谁说的话?最先见于何书?书是何时人著的?著者何以知道?我们又听说“腐草为萤”,便要问:死了的植物如何会变飞动的甲虫?有什么科学根据?我们若能这样追问,一切虚妄的学说便不攻自破了。

我们对于不论哪一本书,哪一种学问,都要先经过怀疑,因怀疑而思索,因思索而辨别是非。经过怀疑、思索、辨别三个步骤以后,那本书才是我的书,那种学问才是我的学问。否则便是盲从,便是迷信。孟子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也就是教我们有一点怀疑的精神,不要随便盲从或迷信。

怀疑不仅是消极方面辨伪去妄的必要步骤,就是积极方面建设新学说,获得新发明,怀疑精神也是基本条件。对于别人的话都不打折扣的承认,那是思想上的躲懒。这样的脑筋永远是被动的,永远不能做学问。只有常常怀疑,常常发问的脑筋才有问题,有问题才想求解答。在不断的发问和求解中,一切学问才会进步,许多大学问家大哲学家都是从怀疑中锻炼出来的。清代的一位大学问家戴震,幼时读朱子的《大学·章句》,便问《大学》是何时的书,朱子是何时的人。塾师告诉他《大学》是周代的书,朱子是宋代的大儒,他便问宋代的人如何能知道一千多年前的著者的意思。法国的大哲学家笛卡尔也说:“我怀疑,所以我存在。”他的哲学就建设在对于万事万物的怀疑和明辨上。一切学问家,不但对于流俗传说,就是对于过去学者的学说也常常要抱怀疑的态度,常常和书中的学说辩论,常常评判书中的学说,常常修正书中的学说。要这样才能有更新更善的学说产生。古往今来科学上新的发明,哲学上新的理论,美术上新的作风,都是这样来的。如果后来的学者都墨守前人的旧说,那就没有新问题,没有新发明,一切学术就停滞了,人类的文化也就不会进步了。

(一)思想上躲懒,对于自己对于社会有什么害处?

(二)经过怀疑、思索、辨别三个步骤以后,认为“是”的,那就信它。信了以后又该怎么样?

子产执政/张荫麟

子产知道那习于因循苟且的郑国,非经过一番革新整饬,不足以应付危局。他把全国的田土重新勘定疆界,划分沟洫。把侵占的充公,或者归还原主。规定若干家为一个合作的单位,若干家共用一口井。令诸色人等各有制服。编定刑法,铸成刑书,向人民公布。把军赋增加,以充实郑国的自卫力。为着这些,尤其为着田赋的事,他不知受了多少咒骂。但他一概不管,他说:苟有利于国家,生死不改。

但子产对于舆论从不肯加以干涉。当时都中有一处公共场所,叫做“乡校”(大约是供乡射的地方),人民时常聚集其中,议论执政。有人劝子产,何不把乡校毁掉。子产说:为什么?人家早晚到那里闲坐,议论执政的长短,正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把乡校毁掉?我听说忠爱可以减少怨恨,没听说威吓可以防止怨恨。若用威吓,固然可使怨声暂时停止,但民怨像大川一般,堤防虽密,一旦溃决,便不知要伤多少人,那时抢救也来不及了。不如留些少缺口,给它宣泄;不如让我受些谤言,以作药石。

子产从政一年后,人民唱道:

取我衣冠而褚(贮)之!取我田畴而伍之!

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过了二年,人民又唱道: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子产的政令,说得出就要做到;若行不通,他就干脆不说。有一回,大夫丰卷为着供祭祀,要举行狩猎,子产不准。丰卷大怒,回去便征调人民。子产马上辞职,向晋国出走。幸而当时郑国最有势力的罕氏子皮拥护子产,把丰卷驱逐了,子产才复职,却保留了丰卷的田产。过了三年,召他回国,把田产还他。

子产对于传说的迷信,毫不迁就。有一次,火宿(即心宿)出现不久,接着起了一阵大风。祝官裨灶说了一阵鬼话之后,请求子产拿宝玉去禳祭,以为否则郑国将有大火。子产不听。凑巧在几天之后,郑都有一家失火。灾后,裨灶又请求子产拿宝玉去禳祭,以为否则又将有大火。子产还是不听。郑人纷纷替裨灶说话,连子产的同僚也来质问。子产答道:天象远,人事近,彼此是不相关涉的。怎能靠天象预知人事?而且裨灶哪里懂得天象!他胡说得多了,难道不会偶中?次年,郑都大水。郑人纷传洧渊有二龙相斗,请求祭龙。子产不许,答道:我们争斗碍不着龙,为什么龙争斗却碍着我们?上面讲的都是子产在内政上的措施。但最费他心力的还是对外的问题。在这方面,他集中了全国的人才。当时冯简子最能决断大事;游吉长得秀美,举止又温文,宜于交际;公孙挥熟悉外国的情形,又善于措词;裨谌最多谋略,但他要在野外想才能想出好计,回到城中便如常人一般。子产遇着外交大事,大抵先向公孙挥询问外国的情形,并令他把该说的话多多预备。然后和裨谌乘车到野外筹画。筹画所得,请冯简子决断。办法决定了,便交游吉去执行。因此郑国在外交上很少吃亏。

(一)“子产不毁乡校”是个有名的故事。历来遇到压迫舆论的措施,谏劝和反对的人常常引用它。

(二)人民的第一个歌,表示对于子产改革政治的反感。待唱第二个歌,那已经受到政治改革的好处了。

太行山的西麓/丁文江

浮山和蒙山都在太行山的西边,但是距低地还有三公里至六公里。这一边的坡度很小,所以从西向东,路并不十分难走。坡脚就是出铁矿的岩石,再向西是一条南北的低地,从平定以北的义井起,到昔阳以南的柴岭止,长约四十余公里,宽约七八公里。在昔阳以北最宽。向南到柴岭,渐渐地变为南河的狭谷。所有重要的村落、城市和煤矿都在这低地之中。低地的面上大部分是黄土。因为有许多河沟,所以并不是个平原。不过河沟不深,岭与谷的高度,相差最多不过几十公尺。

从平定到昔阳的低地向西,是一个黄红砂石的高原。平均比低地高出二百公尺左右。高原上的山岭,都是比较硬一点的石层所成,从东望去,大部分是接连的长岭,与太行山里有石灰岩高峰的长岭完全不同。这种长岭全是自南向北的。从浮山和蒙山望得见的最远的一条,在低地中心以西十五六公里,高出低地四五百公尺,大概就是高原最高的部分。高原与低地的分界是一条极其弯曲的南北线,和太行与低地的界线大不相同。因为高原的东坡有许多河沟,向东流入低地,在两条河沟之间,高原伸一条东西长岭插入:在平定西南,南川河北岸的是冠山;南川河南,马房河北的是石钟山;马房河和北河之间的是药岭和风火岭。高原上面树木极少,土地极瘠,差不多没有什么大的村落。只有与低地接触的东坡上,有很厚的黄土,被我们农民经营了几千年,造成功一级一级的平台,可以耕种。

山西的乡下人不但靠黄土吃饭,而且利用它作房子。黄土是风吹来的,里面没有层次。被水冲开,往往成功陡壁。从这种陡壁边上,向里面挖一个洞子。只要顶上挖成半圆形,如桥孔一样,不用一根梁或是柱子,不会倒塌。洞口可以安上门,门旁边还可以开窗子。黄土是不很传热的,所以屋子里冬暖夏凉。这种土洞子,在河南、山西、陕西、甘肃黄土厚的地方,是很普遍的。通常叫做“窑”——《武家坡》里薛平贵所回的窑,一定指这种黄土洞子。北京的戏子不懂得,进窑的时候弯着腰,装着向地底下走的样子,就把它变成煤窑的窑了。窑也不一定是穷人住的。我从平定上了冠山下来,住在宋家庄的地保家里,就是这种窑。里面墙壁刷得很干净,很大的一个暖炕,屋外空气的温度在零度以下八度,屋里却有零度以上十二度。炕旁边放着一对磁县来的大青花瓶——这是北方乡下稍有资产的人结婚的时候必需的东西;瓶与平同声,取的平安的意思。住这种窑的人,最怕的是地震:因为黄土是松的,一经地震,整个儿会塌下来。民国十三年甘肃大地震,死去了几十万人,大部分是葬在黄土窑里的。

我们把太行山的东坡和西坡比较,就知道因为地形的构造不同,发生了极重要的经济的结果。太行山全体平均的高度不过一千一二百公尺,比西边的低地高不了四百公尺;所有煤层都保存在这低地中间。而且低地西面是个高原,地层很平,下面也有许多煤可采。煤层露在地面的区域,沿正太路是东西的,从榆次起,经过寿阳到阳泉,延长八十多公里;紧靠太行山西坡是南北的,从孟县起,经过平定、昔阳、和顺、辽县到襄垣的南部,延长二百多公里;煤层既多且厚,是全国最大的煤田。东坡逼近平原;获鹿县出海面一百二十七公尺,比太行山平均低九百公尺,所以从东向西坡度很陡。除去陷在半坡的井陉,河北省中部没有煤田。一直要到高邑内邱才有临城煤田,又与河南的武安煤田不相连接。武安煤田因为种种关系,煤质煤量都不甚佳。南部的磁县安阳是河北河南最好的煤田,但是逼近平原,南北长而东西狭,煤量因之减少,不能与太行以西的煤田相比。一座太行山把它以西的大煤田和用煤多的华北平原隔断了,可算是中国地理上最不幸的事实。

(一)读这篇文章,最好翻看地图,或就文中所说自己画幅简图,那才易于明了。

(二)为什么说“窑也不一定是穷人住的”?

中国水灾的原因和预防/贝克 讲 荫良 译

华洋义赈会曾经统计过中国的天灾,在最近二千年中,有一千八百次以上;成灾的原因是水、旱和疫疠。大抵十年之内,总有九年受灾;其中十分之八是大水。

水灾和旱灾都是国家的大患,而水灾的损害较旱灾更大。民国十一年天津附近水灾,损失约有三万万元。民国二十年长江大水灾,损失了二十万万元。今年水灾的损失虽然还没有统计,想来总是不小。我们敢说两三次的水灾损失,一定可以抵得过全部中国的国债。

中国水灾的原因大约有三种关系:

(一)天气关系 中国的气候雨量跟太平洋的风有很大的关系。大家知道,太平洋夏季季候风从太平洋面渐渐吹到中国北部,这季候风里带来了不少水分。假如这些水分慢慢地降落下来,那么中国的北部一定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假如这些水分在十天或两星期内迅速地降落下来,那么这极大的雨量一定成为水灾。反过来说,假如这季候风不来,或仅吹到一部分地方,那就一定造成全部或一部分的旱灾。这是天气的关系。

(二)地理关系 河道的容量与水灾有极大的关系。长江及其支流约有二百万平方公里。民国二十年大水灾的时候,长江水流的速率,每秒钟是八十五万立方米,但是长江的容量,每秒钟仅有六万七千立方米。长江的水不能即刻入海,势必上涨,上涨的结果自然是溃决。所以在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堤防虽然冲破了,水势还是每天上涨。这是地理的关系。

(三)土壤关系 中国长江黄河上流大都是淤泥,淤泥最容易被水冲散。黄河的水常常含有百分之四十的泥土,而每日从长江流入海中的泥土约有一百二十五万吨。这大量的淤泥有时在中流沉淀下来,可以加高河底,减少河身的容量。有时在一处淤塞起来,使上流的水不能畅流,以致泛滥。这是土壤的关系。

此外,中国的江河沿岸很少种树,因之雨量多的时候既不能储藏,水流急的时候又不能阻止。于是每有水灾,总是一发不可收拾。

预防水灾的方法极多。有人主张开浚河道,增加容量。这固然是一个治本的方法,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工程太浩大了。有人估计过这工程,把长江从宜昌起到海岸止挖深三英尺,要用最大的挖泥机三百二十七架,费用需三万万元左右。这一笔大款子,一时自然无从设法。即使设法筹到,进行工作,而上流的淤泥不清,仍然可以把河底填高,所以开浚的工作只能在某一部分实施,要全部开浚,现在是不可能的。

有人主张开浚湖泽,增加蓄水量。这也是一个治本的方法。长江的洞庭湖、鄱阳湖、太湖,微山湖都是很好的蓄水池。但是,这些湖泽现在的容量,已比二千年或五百年前小得多了。其原因有二:第一是江河淤泥沉淀,使湖底加高。第二是居民与水争地,使湖面窄小。所以,在没有把处理淤泥的方法想妥以前,开浚湖泽的工作是用力多而得益少的。

有人主张种树,阻止水流,这自然也是一个好方法。但是中国的长江黄河上流,较海岸要高出四五千尺。如果黄河沿岸完全种起树来,种树的区域一定很大,种树的经费一定很多,养树的工作一定很繁重,目前自然无从设法。可是种树是极好的防水方法,中国政府应当在可能范围内渐渐进行。

据我的经验和这次视察江河灾区的结果看来,中国救灾的主要方法还是堤防。这次长江的大水,如果没有二十一年所筑的堤防,如果没有军民的抢险,汉口是决不能幸免的。反之,黄河方面,因为事前没有注意堤防,事后又不能立即抢险,河水溃决后,就只有忍着吃苦了。这次山东方面的水灾,据最近的报告,水淹的地方有二千方里,全部损失至少在六千万以上。假如事前能够筑堤,事后立即抢险,所费不过数十万。这是一件多么不经济的事啊!

我所主张的堤防,应该完全利用科学方法,使它坚固不破。沿岸的交通网,如电话电报站,应尽量增加,一有变故,各地均可预防。我知道两年前黄河沿岸只有两个视察报告站,现在也只有十九个站,这是不够应用的。

我所主张的抢险,应该利用军事方法,军民合作。抢险是一件苦事,做抢险工作的人应该有一定期限。过了这期限之后,应该让他们休息,另派别人来代替。工作时间的饮食应该丰富;地方长官应该以身作则。像这次汉口的抢险工作,是值得钦佩的。

我希望中国的政府和国民,今后要尽力筑堤和护堤。出险的时候,应该用全副力量去抢险。同时对于开浚河道,开浚湖泽,种树,这三件工作,应该由专家设计,渐渐筹款施行,循序而进;中国的水患一定可以免除的。

(一)开浚河道、开浚湖泊、种树,这三件工作是防灾的好方法,筑堤和抢险没有那么好。可是作者认为筑堤和抢险是主要方法,这是从缓急利害上来考虑的。前三件工作虽好,但是缓不济急,而且目前不能立即实施,当然只有就办得到的先做了。

(二)筑堤和抢险原是历来相传的老方法,作者却有修正的主张。从这里,也表现出“实事求是”的精神。

海滨琐记/曹揆百

海浪汹涌翻腾,时常带来各色各样的物件。这些物件是海的恩赐,是海滨居民的救济品。凭着这些,海滨居民对海才发生一点好感。不论白昼或是黑夜,不论酷暑或是严寒,总有一两个人,衔着旱烟管,披一件破小衫或是烂棉袍,穿一双草鞋,一跛一颠地在海塘下的乱石块间穿来穿去。他们的眼珠子直望着海上,那汹涌的波涛中蕴藏着他们的希望。

在黄浑浑的海上,有时会浮起一件黑沉沉的东西,澎湃的浪头推着它迎岸而来。那东西决不会一直线地浮过来,它忽隐,忽现,忽进,忽退,仿佛有意跟注视它的人逗着玩似的。

“近了,近了。”人们这样欢呼起来,视线集中在那黑东西上,要辨认它到底是什么货物。到它浮到离海塘十丈以内,他们便咬紧牙齿,扭一下头,两手交互在胸前搓了搓,摔脱了衣服,精赤条条地跳进水中,活像一尾大鲤鱼。他们冲破波浪,很迅速地向那东西泅去,水花尽溅着。即使天气非常冷,他们也不顾。

那浮着的东西要是遇到了漩涡,就会改变飘流的方向。眼看将要到手的东西,就这样地给它滑脱,不是太可惜吗?为着这个,海滨的人在长久岁月里,养成了勇敢、无畏,用生命来搏斗的精神。

看了海里浮来的东西,就知道不知在哪儿,总有一块地方让海闯下了大祸。这儿海滨的居民捞到了许多门呀、窗呀,以及形形色色的家用物件,自然十分喜悦。但是那边的人正浮沉在滔天白浪中,喊救命也没有用处。

有一年秋汛,不知哪一块地方遭了泛滥,这海滨的居民得到了不少财物。附近几十个村庄的男女老幼差不多全动员了,跟赶市集一般奔上海塘,大家捞啊,捞啊。有人捞到了一只箱柜,打开一看,里面卧着个男子,身旁放着好多扎钞票。那男子已经三天多没有吃东西,快要饿死了。他瞧着那一大堆钞票对捞他的人说:只要救他一条命,甘愿把钞票全部奉送。可是捞他的人并不照做,把钞票取了出来,箱柜和人仍旧放在水里,让潮水把他带到海洋深处,给巨浪吞掉。没有谁同情他,没有谁怜悯他。

捞啊,捞啊,财物迷住了人的心窍,大家变得像疯狗一般。有谁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遭到同样的大祸呢!

潮水退了。孩子们到湿漉漉的泥滩上去拾蛤蜊、小鱼、明虾。他们习惯了这种工作,在烂泥浆里,能跑得跟在平地上一样地快,而且决不跌跤。一小块一小块的烂泥随着脚后跟飞溅起来,重又落到泥浆上,“劈扑劈扑”地响,应着脚板踩进烂泥里的“擦擦”的声音。泥滩上遗留着许多孩子的足印,那就是一群孩子帮助家里谋生活的痕迹。

有一回,一个小孩子在夕阳下孤零零地拾蛤蜊。他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叽叽咕咕地叫。他母亲靠着村前的破竹篱望着他,希望他多拾些蛤蜊来充饥。阳光渐渐暗下去,篮子里的蛤蜊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孩子弯着身子找寻蛤蜊,时常抬起头来向西望望,他焦急透了。忽然,他在泥淖里拾到一只正方形的红漆匣子,开开盖子一看,吓!里面是一只金手镯。

“多好玩啊!”孩子自出母胎没见过金手镯,他只道是耍货,把它放回匣内。他把匣子塞在怀里,预备有了空儿,再拿出来细细地玩。

孩子拖了一双满是污泥的脚,提了半篮子的蛤蜊,回到家里,他妈妈那黄色的脸上显出怒意,有气没力地骂着他,顺手在篱笆间抽下一根细竹竿,扬了一扬,朝他就打。孩子慌张地躲过竹竿,身子一扭,怀里的小匣子就“啪”的一声跌了出来。

“是什么?”妈妈的眼珠被地上的红漆小匣子吸住了。她放下竹竿,弯下身子拾起匣子。打开匣盖一看,一只光彩夺目的金手镯,骇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儿来的?”她忘了饥饿。

“海滩上拾来的。”孩子害怕地说。

“你识得是什么吗?”她脸上透出笑意。

“耍货。”孩子只怕母亲把它丢掉。

“哈哈,是金……”妈妈把孩子搂在怀里,欢喜得淌下眼泪来。

第二天,村子里传遍了这个消息。大人们都告诫孩子不要贪玩,把眼珠子放尖点,留意自己的脚跟前,自然会拾得一些财物的。

拾啊!拾啊!成群的孩子欢天喜地在海滩上跑着。他们忘了饥寒,也忘了自己。

(一)所记只是些小事,可是在旁的地方的人是不知道的,不但见得新鲜,而且正是实际生活的写照。这就值得记了。

(二)看了“把钞票取了出来,箱柜和人仍旧放在水里……”你有什么感想?

车窗外/蹇先艾

我常常喜欢把火车和江轮对比。坐火车自然远不如坐江轮舒服。江轮好像在水上散步,态度非常潇洒闲适;火车那种风驰电掣,急如星火的神气,大可以代表豪壮的一派。在一个急性的乘客,一个还乡的游子,一个异地相思的情人,特别快车有时还嫌太慢;但在我们这些旅行者,感觉正相反,普通车也嫌太快了。

轮船的面积比较大,无论房舱或者统舱的客人都有在甲板上散步的自由,披襟当风固然好,玩味景物也不坏,无往而不随心所欲。船身徐徐地破浪前进,你可以在浩淼的江心仰天长啸,低头沉思。坐在火车中,我们的身心全都受了束缚。每一条长椅旁只有那么小的一扇窗,如果你不靠窗坐,便很难得到眺望的机会。车行又那么匆匆,就是眺望也没法捉住大自然的全景,偶尔见到一鳞一爪,已经很可珍贵了。其中也有极精美的,也有极平板的,与其说像一幅粗枝大叶的画图,不如说像一卷无声电影片,所缺少的是故事的情节。

我这次出游,对于沿路风景很为淡漠,生长在南方的人,单调呆板的山水是不易引起他的注意的。河北境内四望都是一片绿野,没有丛集的树木,没有层叠的冈峦。到了山东境界,景致才渐渐起了些变化,才望得见一抹苍苍的远山的影子,北方的怪石嶙峋的峰岭的典型;有时也陪衬着一流清溪,不过缺少蓊郁的森林。就农事上说,河北也不及山东有生气。山东土地高,肥沃,虽在抗旱的时期,田中的农产物还是发荣滋长,亭亭直立,像一个人到了少壮时代;河北田地有些很低,往往被水淹着,农产物还在不很健康的婴儿期,却被骄阳晒得形容憔悴。

景物在我眼中一瞥就过去了,我所注意的是沿途车站上的人物。我对于那些人物个个感到兴味。一些朝气蓬勃忠厚老实的小贩是最可钦佩的。他们似乎都依靠车站为生,生活的范围多么狭隘呀!他们算准了火车开到的时候聚集拢来,有如庙会;火车一离站,便又匆匆地默无一语地散去。有的做了很好的生意,带着成功的欢欣,有的没有卖到钱,满怀失望,垂头丧气,像斗败的雄鸡。他们的模样都差不多,穿着白布或蓝布短褂,没有一个不高声叫卖,来回在车窗前兜揽生意,向旅客露着可爱的笑脸,殷勤询问。因为火车只有五分钟或十分钟的停留,光阴在他们是极可宝贵的,如果稍一松手,买卖便落了空。第二趟车又不会马上开来。他们卖的东西有杂牌汽水、冰镇梅汤、白糖豆浆、西瓜、蜜桃、油炸馓子、糖酥饼之类。看见这些景象,我立刻回忆起从前坐长江轮船的情形。每逢晚泊,便有一两只篾篷的木船远远摇过来,里面是夫妇两个,态度十分和蔼,与轮船上茶房都互相认识,一盏玻璃的煤油灯在船篷中点着,他们出卖一些云片糕、水烟、烧酒和豆腐干一类下酒的菜,有时也私带一点烟土。桨声在水上咿呀的激荡着,统舱的客人都争着跳下船去买。这个和车站上满天星似的叫卖的相比,显然又有另外一种情趣。

最有趣味是夜间。有时虽然已经到了两三点钟,暑气渐渐退去,窗外也显得十分凄凉,但是车一到站,清脆的叫卖声又在空间回荡了,不过人数稀少,不像白天那样杂乱。他们点着各种不同的灯火。有的摊子既不甚大,而且一灯如豆,显得阴森森的。站台上只晃动着三三五五高低大小的人影。我记得那天晚上十二点过德州,德州的站台是不许小贩停留的,他们都在栅栏外用高凳子摆了个小摊,中间放一盏玻璃方灯,一头是长圆形浅绿色的西瓜,一头是鸽子一般大小的卤鸡。摊子都是一块木板,摆成一排,隔几步一个,非常整齐。他们都朝着车窗,用不十分高亢的声音遥遥喊道:

“买鸡!买鸡!买鸡!”

“买西瓜!买西瓜!买西瓜!”

态度特别从容。大约因为所售的食品都是名产,用不着兜揽求售。事实上车中客人早已打听什么时候到德州,便是为的买这种东西。所以车一到站,大家纷纷下车,无不提着一只卤鸡或者挟着两个西瓜回来。我和苏欣君谈起,他们叫卖的语句那样简单而纯挚,真能使人感动。不像北平小贩卖东西要故意形容,如说“冰积凌,凉的败火”,“萝卜赛甜梨,辣了换”。有时并非完全货真价实。在文士们听起来,也许北平的叫卖声听起来富有诗趣。不知为什么我却更喜欢德州的,我以为这正表示了山东人的性格。

后来车过k城,有许多乞丐在窗外追赶着,也喊着简单和毫不客气的句子:“要钱!要钱!要钱!”

苏欣君有点愤怒,探出头去,大声斥道:“我们又没有欠你的账,你为什么向我们要钱!”自然,他们和北平叫“善心的老爷太太,可怜可怜穷人吧!”的乞丐比起来,未免显得太爽直了。

在泰安,有一个卖牙枣的苦老头子,因为车上有人买了他两毛钱的牙枣,把东西拿上车去了,钱却不给他送下来,他一个人分不开身上车去找,急得满头大汗。火车蠕蠕地开动了,他简直想不出法子,好像要哭又哭不出来,一面跺脚,一面喃喃地骂:

“奶奶!买东西不给钱!”

苏欣望着我,仿佛辣辣地着了一鞭。我也不觉有点黯然。直到火车开得很远很远的时候,我的脑际还拭不掉那老人的凄惨的面影。

(一)这篇主要在叙述车窗外的人物,前面谈到景物,只是陪衬而已。

(二)这篇后一节与前一节好像不相连贯,其实不然,都因为有某一点的关联,才一节又一节说下去的。能把这些关联之点说出来吗?

辰州途中/沈从文

小船去辰州大约还有三十里,两岸山头已较小,不再壁立拔峰,渐渐成为一堆堆黛色与浅绿相间的邱阜。山势既较和平,河水也温和多了。两岸人家越来越多,随处可以见到毛竹林。山头已无雪,虽尚不出太阳,气候干冷,天空倒明明朗朗的。小船顺风张帆向上流走去,似乎异常稳定。

但是,今天小船至少还得上三个滩与一条长长的急流。

大约九点钟时,小船到了第一个长滩脚下了。白浪从船旁跑过快如奔马,在惊心眩目的情形中,小船居然上了滩。小船上滩照例并不如何困难,大船可不同了。滩头上就有四只大船斜卧在白浪中大石上,毫无出滩的希望。其中一只货船大致还是昨天才坏事的,只见许多水手在石滩上搭了棚子住下,并且摊晒了许多被水浸湿的货物。正当我那只小船上完第一滩时,却见一只大船搁浅在滩头激流里。只见一个水手赤裸着全身向水中跳去,想在水中用肩背之力使船只活动。可是人一下水,即刻为水带走了。在浪声哮吼里,尚听到岸上人沿岸喊着,水中那一个大约也回答着一些遗嘱之类,过一会,人便不见了。这个滩共有九段。这件事从船上人看来太平常了。

小船上第二段时,河流已随山势曲折,再不能张帆取风。我担心这小小船只的安全问题,就向掌船水手提议,增加一个临时纤手,钱由我出。得到了他的同意,一个老头子,牙齿已脱,白须满腮,却如古罗马人那样健壮,光着手脚蹲在河边那块大青石上讲生意来了。两方面皆大声嚷着而且骂着,一个要一千,一个只出九百,相差那一百钱折合银洋约一分一厘。那方面既坚持非一千文不出卖他的气力,这一方面却以为小船根本不必多出这笔钱给一个老头子。我虽然答应了不拘多少钱皆由我出,船上三个水手一面与那老头子对骂,一面却把船开到急流里去了。小船已开出后,老头子才不再坚持那一分钱,赶忙从大石上一跃而下,自动的把背后纤板上的短绳缚定了小船的竹缆,躬着腰向前走去了。待小船业已完全上滩后,那老头就赶到船边来取钱,又是一阵互相辱骂。得了钱,坐在水边大石上一五一十数着。我问他有多少年纪,他说七十七。那样子,简直是个托尔斯泰。眉毛那么长,鼻子那么大,胡子那么多,一切皆同画像上的托尔斯泰相去不远。看他那数钱的神气,人快到八十了,对于生存还那么努力执着。这人给我的印象真太深了,但在他们看来,一个又老又狡猾的东西罢了。

小船上尽长滩后,到了一个小小水村边。有母鸡生蛋的声音,有人隔河喊人的声音。两山不高,而翠色迎人。许多等待修理的小船皆斜卧在岸上,有人正在一只船边敲敲打打。我知道他们正在用麻头与桐油石灰嵌进船缝里去。一个木筏上面还搁了一只小船,在平潭中溜着。忽然村中有炮仗声音,有唢呐声音,且有锣声,原来村中人正接媳妇。锣声一起,修船的,放木筏的,划船的,都停止了工作,向锣声起处望去——多美丽的一幅画图,一首诗!但除了一个从城市中因事挤出的人觉得惊讶,难道还有谁看到这些光景瞿然神往。

下午二时左右,我坐的那只小船已经把辰河由桃源到沅陵一段路程的主要滩水上完,到了一个平静的长潭里。天气转晴,日头初出,两岸小山皆浅绿色,山水秀雅明丽如西湖。船离辰州只差十里,过不久,船到了白塔下,再上个小滩,转过山嘴,就可以见到税关上飘扬的长幡了。

(一)这篇写滩水的险,不用空话,全用实际情景描摹。“四只大船斜卧在白浪中大石上”又“见一只大船搁浅在滩头激流里”,水手跳下水去想推动船身,“即刻为水带走”“过一会,人便不见了”这些全是实际情景。如果用空话,说了一大套怎样怎样的险,人家还是不明白。

(二)作者说那老头子“给我的印象真太深了”,为什么?

(三)母鸡生蛋的声音,人隔河喊人的声音,以及娶媳妇放炮仗吹唢呐敲锣的声音,这些声音表现出水村里的平静生活。所以作者说这是一首美丽的诗。

“拉拉车”/茅盾

从宝鸡到广元要经过那有名的秦岭。秦岭虽高,并不怎么险;公路盘旋而上,汽车要走一小时光景才到山顶。你如果不向车外望,只听那内燃机的沉浊而苦闷的喘息声,你知道车子是在往上爬,可不知道究竟爬了多少高,但是你若向外一望,就知道秦岭之高是可惊的,再向远处看,你又知道秦岭之大也是惊人的。

然而这样高而且大的秦岭没有树林,除了山沟里有些酸枣之类的灌木,它可说是一座童山。虽非终年积雪,但一年之中它的高峰不戴雪帽的时候也很少了,往往岭下有雨,岭上便是雪。不过空气依然干燥得很可爱。人们常说,过了秦岭,气候便突然不同,秦岭之南要暖和得多;其实这是岭上与岭下气温之差,倒不在乎南北。

村落之类,秦岭上是没有的。道旁偶有三数土屋,那是“小商店”。有货的时候是几包香烟,几张锅块,或者也有柿子梨子和鸡蛋,至于缺货的时候简直什么都没有。秦岭的顶上却颇广阔,很可以容纳几个村庄。现在村庄似乎还没有产生,但由小饭店和杂货店凑合而成的十来户人家的小“镇”,确已有了。这是供过往人们打尖的,必要时,饭店和杂货店又可以权充旅店。因此秦岭道上,现在也在一天天繁荣起来了。

在这条路上,有一种特别的车,一种特别的人力车,人们称之为“拉拉车”。这是两轮车,轮即普通人力车所用的,也有木制的,极简陋,但仍用橡皮轮胎;坐位不作椅形而为榻形,所以不能坐,只能卧——总之,这就是在轮轴上铺上宽约二尺长约五尺的几块板,极像运货的“塌车”,惟较小而已。川陕道中,尤其宝鸡到广元一段,客车不多,商车亦不愿载客,因为载客不如载货利厚。向公路局登记挂号待车,往往候至一月之久尚无眉目,于是此等“拉拉车”应运而生,大行其时。客人随身倘有两件行李,便可以把铺盖打开,拥被而卧,箱子可作靠枕,或可竖立,权作屏风。颠簸之苦是没有的,倘遇风和日丽,拥被倚箱,一壶茶,一支烟,赏览山川壮丽,实在非常“写意”。

缺点是太慢。从宝鸡到广元,通常要“拉”十多天,倘遇风雪,不得不在小村里“抛锚”,那就等上个三五天,七八天,都没准儿。然而通盘计算,坐“拉拉车”还是比汽车快;“拉拉车”算它二十天到广元,但倘无特别门路,则二十天之内你休想买到车票。这是指公路局的客车。至于商车(即主要是运货而亦兼载客人的),也得有熟门路方能买到票,价钱可不小,比公路客车票贵上二三成,而且车容易出毛病,往往半路“抛锚”,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如果修理无效,那简直叫天不应。那倒不如“拉拉车”按站前进,入暮投宿,虽仅荒村,总不至住在露天。

“拉拉车”的车费,据说从宝鸡到广元,单趟也得国币二百元左右。那跟公路局客车的票价也不相上下了,但在旅客方面也还觉得合算,为的你如果在宝鸡或西安等车,一天房饭花上十块钱并不算阔。万一之虑是路上遇到土匪。去年冬天,货车被劫也有过,但“拉拉车”被劫似乎还没听说起:现在的土匪,眼睛也看大了,单身客人值不了几百块的东西,不值他们一顾,他们是在大处着眼的。

来回一趟,车夫可有四百元左右的收入。到了广元如果拉不到人,可以拉货,所得亦不相上下。如果车是自己的,除去路上走一个月的食宿等费(这条路上的伙食很贵,而车夫倘不吃得多点好点,就拉不动车了),大约尚可剩下百数十元;如果是租车,那么所余仅五六十元而已,养家活口还是困难。

一车连人带行李,少说也有百几十斤,要翻过秦岭,而且秦岭以外还有不少山,这个工作实在不轻便。现在川陕道上,这种“拉拉车”多如“过江之鲫”。看他们上坡时弯腰曲背,脑袋几乎碰到地面,那种死力挣扎的情形,真觉得凄惨;然而和农村里的他们的兄弟们相较,据说他们还是幸运儿呢!

(一)“拉拉车”怎么个形状,怎么会时兴,车夫的生活怎么样,篇中都说清楚了。要把一件事物报告给人家知道,必须这样才行。

(二)末了一句话没有说尽,那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垣曲风光/卞之琳

初冬的垣曲城郊还只是晚秋景象。天气暖和。树叶还颇有些绿的。黑河流在城西,清极了。修长的白杨到处都是。站定了望望黄河南岸一座特别奇峻的蓝色的远山,听听近旁的水声、树声,你会想起这里有江南的秀丽而又是地道的北方。尤其是一听到黄河湾里的特别多的雁声,看到像别处农家挂在檐前的红辣椒一样,一大串一大串挂在村树上,预备做柿饼的红柿子,那么鲜明的,你会想起这里又确是垣曲。

这里虽然离西北方横岭关敌人的大炮只有五六十里,在城外见到的还是太平景象,农人在田里照常恬静的工作。

慢慢的从西门进城去吧。

城门口的守兵在晒太阳。城门洞的墙壁上有两张二十天以前的西安出版的《阵中日报》。石板街道。处处见树木。房子大致都高。节孝牌坊,进士牌坊。一个清静的古城呢。还有颇像样的邮政局。里面一边墙壁上插了三排无法投递而退回来的信件,柜上横栅前贴了由西安起飞内地的,由内地转飞安南、香港的三种航空信的邮费价目。邮路还通得很远呢。可是不见什么店铺。很少行人。拉住了一个过路的市民问问看。“这里老百姓只回来了三分之一”是你曾听到的回答。也确是我在十一月十八日下午亲自听见的回答。城里没有做买卖的吗?热闹的地方在哪里?“在南关。”

南关大街本来的确是垣曲最热闹的大街,如今是一片废墟。

在这里可以看到敌人以我们的房屋为代价而遗留给我们看的痕迹了。这是敌人给放火烧的,在垣曲第一次失陷的时候。垣曲在这一次战争里前后已失陷过三次。第一次在今年二月间,第二次在七月间,第三次在十月间,在中秋前后。敌人三打垣曲,在山西战局上,第一次算是得到收获的,因为他们从这里直抄到晋西南我们的守军的后路,把局势弄成了一个新段落。第二次是徒劳,因为虽攻陷垣曲,不能占为据点,遂不能实现在道清和同蒲两条铁路之间接联交通线亦即缝合对于我们的封锁线的梦想。最近这一次也是如此。中央军在这里西北山头上和敌人打了四昼夜。在我们的部队居劣势的严重关头,有一个排长带了十个勇士抄袭敌人的后路,牵制了二百名敌人,苦战之下,生还者仅二人:王克成和李怀德。敌人又终于退走了,当然也来不及好好的欣赏一下他们自己二月间在这里干下来的成绩。

现在这一带废墟,有了七八个月的历史,除了断垣破瓦外,已经不留什么,干干净净了。杂草在这里长了,又黄了,枯了。从前的窗子现在还有未曾裂开,尚存完整的方洞的,仿佛镜框,由街上的过路人随便镶一块秀丽的郊景,譬如说,一株白杨,一个鹊巢,半片远山。有一家屋子里,现在应该说院子里了,一只破缸,里面还有些水,大开了眼界,饱看蓝天里的白云。一家破屋,看来原先是一家颇不小的铺子,门头还留着“陶朱事业”的字迹遥对斜阳。这个门洞从前该吞吐过多少日本货,整的进,零的出。敌人来烧断了他们自己的工业品的通畅的大出路。

现在南关的确还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两边的房子烧了,做买卖的又来街头摆摊子。卖的物品无非一些日用品和食品:火柴、鞋袜、电池、洋蜡,花生、柿子……摆摊的一个老头儿告诉我,大致都是把家小留在乡下,自己出来混几个子儿给大家弄一碗饭吃而已。

(一)作者从西门进城,转到甫关。他能把自己的印象扼要写出,使读者宛如亲见了当时的垣曲。

(二)“从前的窗子现在……尚存完整的方洞的,仿佛镜框,由街上的过路人随便镶一块秀丽的郊景。”以及“一只破缸,里面还有些水,大开了眼界,饱看蓝天里的白云。”这些话要想一想才明白。你想明白了没有?

春联儿/叶圣陶

出城回家常坐鸡公车。十来个推车的差不多全熟识了,只要望见靠坐在车座上的人影儿,或者那些抽叶子烟的烟杆儿,就辨得清谁是谁。其中有个老俞,最善于招揽主顾,见你远远儿走过去,就站起来打招呼,转过身,拍拍草垫,把车柄儿提在手里。这就教旁的车夫不好意思跟他竞争,主顾自然坐了他的。

老俞推车,一路跟你谈话。他原籍眉州,苏东坡的家乡,五世祖放过道台,只因家道不好,到他手里流落到成都。他在队伍上当过差,到过雅州跟打箭炉。他做过庄稼,利息薄,不够一家子吃的,把田退了,跟小儿子各推一挂鸡公车为生。大儿子在前方打国仗,由二等兵升到了排长,隔个把月二十来天就来封信,封封都是航空挂。他记不清那些时时变更的地名,往往说:“他又调动了,调到什么地方——他信封上写得清清楚楚,下一回告诉老师你吧。”

约摸有三四回出城没遇见老俞。听旁的车夫说,老俞的小儿子胸口害了外症,他娘听信邻舍妇人家的话,没让老俞知道请医生给开了刀,不上三天就呜呼了。老俞哭得好伤心,哭一阵子跟他老婆拼一阵子命。哭了大半天才想起收拾他儿子,把两口猪卖了买棺材。那两口猪本来打算腊月间卖,有了这本钱,他就可以做些小买卖,不再推鸡公车,如今可不成了。

一天,我又坐老俞的车。看他那模样儿,上下眼皮红红的,似乎喝过几两干酒,颧骨以下的面颊全陷了进去,左面一边陷进更深,嘴就见得歪斜。他改变了往常的习惯,只顾推车,不开口说话,呼呼的喘息声越来越粗,我的胸口也仿佛感到压迫。

“老师,我在这儿想,通常说因果报应,到底有没有的?”他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他说这个话的所以然,回答他说有或者没有,一样的嫌噜嗦,就含糊其辞应接道:“有人说有的,我也不大清楚。”

“有的吗?我自己摸摸心,考问自己,没占过人家的便宜,没糟蹋过老天爷生下来的东西,连小鸡儿也没踩死过一个,为什么处罚我这样的凶?老师,你看见的,长得结实做得活的一个孩儿,一下子没有了!莫非我干了什么恶事,自己不知道。可以显个神通告诉我,不能马上处罚我!”

这跟《伯夷列传》里的“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是同类的调子,我想。我不敢多问,随口的说:“你把他埋了?”

“埋了,就在邻舍张家的地里。两口猪,卖了四千元,一千元的地价,三千元的棺材——只是几块薄板,像个火柴盒儿。”

“两口猪才卖得四千元?”

“腊月间卖当然不止,五千六千也卖得。如今是你去央求人家,人家买你的是帮你的忙,还论什么高啊低的。唉!说不得了,孩子死了,猪也卖了,先前想的只是个梦,往后还是推我的车子——独个儿推车子,推到老,推到死!”

我想起他跟我同年,甲午生,平头五十,莫说推到死,就是再推上五年六年,未免太困苦了。于是转换话头,问他的大儿子最近有没有信来。

“有,有,前五天接了他的信。我回复他,告诉他弟弟死了,只怕送不到他手里,我寄了航空双挂号。我说如今只剩你一个了,你在外头要格外保重。打国仗的事情要紧,不能教你回来,将来把东洋鬼子赶了出去,你赶紧回来吧。”

“你明白。”我着实有些激动。

“我当然明白。国仗打不胜,谁也没有好日子过,第一要紧是把国仗打胜,旁的都在其次——他信上说,这回作战,他们一排弟兄,轻机关枪夺了三挺,东洋鬼子活捉了五个,只两个弟兄受了伤,都在腿上,没关系。老师,我那儿子有这么一手,也亏他的。”

他又琐琐碎碎的告诉我他儿子信上其他的话,吃些什么,宿在哪儿,那边的米价多少,老百姓怎么样,上个月抽空儿自己缝了件小汗褂,鬼子的皮鞋穿上脚不如草鞋轻便,等等。我猜他把那封信总该看了几十遍,每个字让他嚼得稀烂,消化了。

他似乎暂时忘了他的小儿子。

新年将近,老俞要我替他撰副春联儿,由他自己来写,贴在门上。他说好几年没贴春联儿了,这会子非要贴一副,洗刷洗刷晦气。我就替他撰了一副:

有子荷戈庶无愧

为人推毂亦复佳

约略给他解释一下,他自去写了。

有一回我又坐他的车,他提起步子就说:“你老师替我撰的那副春联儿,书塾里老师仔细讲给我听了。好,确实好,切,切得很,就是我要说的话。有个儿子在前方打国仗,总算对得起国家。推鸡公车,气力换饭吃,比哪一行正经行业都不差。老师,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回转身子点点头。

“老师你真是摸到了人家心窝里,哈哈!”

(一)这篇写一个车夫的生活态度——做人,做国民,做父亲的态度。都从他自己的话中表出,作者不加描摹。

(二)篇中对话要好好地念,念起来比看起来更容易领会人物当时说话的心情。

输血者的故事/d.ferguson 著 学人 译

我刚把一“品脱”(pint)的血贡献给贮血处。一年来,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志愿。然而我老是用种种的藉口延宕下来。现在,我到底这样做了,才发见过去的惊吓完全是空的。那经过是这样的:

两个星期以前,我的生活起了激变。我的丈夫忽然立誓从军,担任一个技术的军官,被指派“在战地尽忠职守”。在他去了以后的枯燥时日中,我感觉我假如不能做到一个平民在整个战争中应做的最容易最合需要的事情,我简直没有权利去怀念他。

于是,在一阵小小的冲动之下,一天清晨我走到当地的“输血处”。我仍然有些恐惧,但是,到底不过登记一下而已。一年来我所提出的种种藉口全推翻了——只留下一个。我在一点轻微的刺激之下,就会昏倒。站立过久,和其他可笑的理由,都足以使我畏缩。我没有料到在一群看护和输血者之前,竟能安然无事。

接受输血的人问了我几个关于我的健康的问题。跟着她告诉我在输血之前四小时内,除了咖啡和橘汁,不许吃任何东西。

“哦。”我随意地说,“我在早上,除了咖啡和橘汁,从来不吃其他东西。”

“那么,好。”她说,“现在你就可以去输血了。”

现在是套住了!我再也不能退却,除非我愿意在大庭广众做个胆怯的人。我坐在一条长凳的一端,凳上已坐满了在那里等待的输血者。一个救火员,一个中年的家庭主妇,几个急匆匆的书记员,显然是抽出中午吃饭的时间来输血的。但是那些闲适的富人,应该来输血的,倒没有看见。

一排人输得很快。在一间更衣室中,一个护士助手卸去了我的外衣和裙子。给我披上一件白色长衣。于是把我的脉搏和体温记下来。我的体温和脉搏都在平常度数以上。我恐怕他们要不许我输血了。但是,很侥幸的,与万国红十字会所定的最高度比较起来,我还没有到呢。

然后他们问我更多的关于我的健康的问题——有否施行过何种手术?生过何种病?在什么时候?——他们给我做了血球素的测验。并且记下我的血压。他们反复试验,断定了毫无危险。

他们带我到一间大房间,房间里满放着床,大半有人睡着,两旁都装有瓶子和玻管。我尽量避免仔细看,我怕什么东西刺激了我,使我举止失常。他们寻了一张空床给我,还有一个特别指定的好护士,她告诉我,这是毫无危险的。她闲逸地用着安慰的态度,给我的臂膀作施行手术的准备。我一点也没有受苦的感觉。每个输血者都得到充分的时间,对于稍感胆怯的人,有了充分的时间就可以使他完全了解,不致恐瞑。

当护士把绞带放在我臂上的时候,她说:“这须要束紧一分钟。”最初,我的手感到刺热和胀大,当然不很舒服。跟着我觉到针头刺入皮肤,她就把绞带放松了。

“就是这点儿痛吗?”我问,“那么,一点也不错,他们说的毫无危险。许多人恐怕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以至不敢尝试,实在有些可耻了。”

我不再说下去,因为我觉得我的老毛病来了;我差不多一半失去了知觉。我似乎想要阿摩尼亚。立刻有两个看护拿来给我,同时对我说:“你不要多说话。再过两分钟就够了。我们希望抽满你一品脱的血。有人需要得很急。”

那人可能就是我的丈夫,我想。以后的两分钟很容易地过去了。

他们把我裹在很舒服的被窝之下,约十分钟之久——在我感觉很正常了之后。跟着他们把我放在休养室中。只有稍有反应的人才送进休养室。那完全是空着的。十五分钟之后,他们说我的脉搏已经恢复正常,于是拿咖啡给我喝。

我再留了一会,问了主任医师一些问题,知道只有百分之五的输血者是有反应的。然而,你即使在百分之五有反应的之中,也不过几分钟就过去了。假如你想一想今日许多人所遭遇的情形如何,这真不算什么了。

还有一件事。半失知觉像我这样的,算是最不好的反应了。假如这真是最不好的,也只在百人之中有五人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而已。我想,有几百万的美国人都是愿意冒这样的危险的。

然而现在美国还只有一百万多一点的人贡献他们的血液——在一万四千万人口的一个国家,只得到了一百万品脱的血液。而现在红十字会的计划,要得到三百万品脱的血液。这是很低的数目了,一个受伤者约需要四品脱的血浆呢。

到现在为止,输血者都是由集团签名而来的——工会会员、大百货店店员、警察、救火队员等等。个人自动来的很少,有闲的妇女来的尤其少。护士们每个下午空闲地等着,只有五时以后及周末,才拥挤得厉害。那些输血者都是辛苦工作了一天,赶着回家之前来输血的。

据红十字会所定一个人输血的限制,每八个星期输一品脱,每年不能超过五次。职业的输血者常是每个月输两次的。

“在上次大战中,”红十字会输血处全国技术顾问泰勒医生说,“因震动而死亡的病人多至百分之四十。虽然我们还没有完全科学的证据,证明现在因震动而死亡者之减少,是输血的直接结果,但是所有各战场的医生都认为输血是有神奇的功效的。”

震动是战争中致死的最主要的原因。差不多每个战场上的受伤者都得到此病。灼伤,出血过多,创伤,沉溺——都可能发生此种症状。有许多因剧烈震动致死的,甚至身体上毫无伤痕。血浆使病者获得充足的力量,足以支持到施行外科手术之后。在受伤者由战地抬往后方医院治疗的期间,血浆可以保持他们的生命。

现在我们贮备的血浆还没有足够,从泰勒医生的谈话中就可以知道。

“我们的军队遍布于全世界。我们在战场上的损失,现在还不算多,但谁也不能预断什么时候会有大批的受伤者到来。所以,从太平洋到地中海,我们都需要血浆——我们必须贮备充足的血浆,供给每一战场上紧急时候应用。”

当我回家时,他们问我是否要约定下一次输血的时间。回答是“当然!”这一回我不再感到紧张和焦虑了。不过,如果我走进输血处稍稍感到恐惧,你得记着,这种感觉不能跟你所发生的兴趣相比并。这是一种带有刺激性的有趣味的经验。就我个人说,我所获得的比我所施出的多。

最后,我感到我参加在战争中了。这是最起码的参加战争——不过一小时左右而已——但是我已有权利在胜利的庆祝中作为参加的一分子了!

(一)作者在开头说“我感觉我假如不能做到……事情,我简直没有权利去怀念他。”听护士说有人需要血浆很急,又说“那人可能就是我的丈夫,我想。”到末了说“我感到我参加在战争中了。……我已有权利在胜利的庆祝中作为参加的一分子了!”这些话值得仔细体会。凡是舍己为公的事情,都是根据这种心情做出来的。

(二)这篇文字带有宣传意味——劝人家去输血。作者把自身的经验告诉人家,见得输血毫无危险。又把血浆的效用和急需告诉人家,见得输血是大家该做的事。这样的宣传容易收效果。如果空说一阵,就算宣传,那是不会收到什么效果的。

诗两首

一句话/闻一多

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

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

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

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这话教我今天怎么说?

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

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

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

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

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一)“五千年没有说破”不是永远不会说破,好比缄默的火山总有一天要爆发。

(二)在气候比较寒冷的地区,铁树难得开花,通常用“铁树开花”来比喻某一件不易实现的事实现了。

(三)“咱们”包括说话的和听话的。“咱们的中国”就是“大家的中国”。

“两个老鼠抬了一个梦”/刘大白

孩子说:

“母亲,我昨儿晚上做了一个梦;

现在却有点儿记不起来,迷迷潆潆了。”

母亲笑着说:

“两个老鼠抬了一个梦?”

老鼠怎么能抬梦?梦怎么抬法?老鼠抬了梦去做什么?这不是梦中说的梦话?

不是梦话哪,——

她怎地记不起梦来?那梦上哪儿去了,

要不是老鼠把梦抬?

那老鼠刚抬了梦跑,

蓦地里来了一头猫;

那老鼠吓了一跳,

这梦就跌得粉碎没处找。

哦,我知道了

我们做过的梦都上哪儿去了!

原来都被猫儿吓跑了抬夫,

跌碎得没找处了!

(一)作者自己注道:“‘两个老鼠抬了一个梦’是绍兴谚语。小孩子说梦的时候,母亲常常这样说。”

(二)第二节第三节第四节这三节是女孩子心中的想头,用作者的口气说,所以说“她”(第三节第二行)。第五节也是,但是用女孩子自己的口气说,所以说“我”。

高尔基/魏信

一八九二年九月的某天,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去访问《高加索日报》的编辑,把自己写的第一篇小说带给编辑看。编辑看了很感兴趣,决意给他在报纸上发表。可是那稿纸上还没有署名,署名是件缺少不得而又毫不重要的东西,那位未来的作家提起笔来,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笔名:

“玛克辛·高尔基”

这笔名的意思是“痛苦的玛克辛”。到后来,那青年便以“高尔基”闻名世界,大家几乎记不清他原来的姓名是什么了。我们为了方便,只当他从小就叫做高尔基的吧。

在外祖父家

高尔基的孩子时代,是在他外祖父家过的。关于他父亲的事,高尔基知道得很少。外祖母告诉他,他祖父是个残暴的削职军官,虐待他父亲跟虐待兵士一样。那个时候,孩子生下来好像专为着被鞭打似的。他父亲受不住,只得逃跑;前后一共逃了五回,每回都给抓了回来,鞭打个半死。直到那残暴的老头子死了,他父亲才永远离开了家,到处流浪。最后,他父亲在下新城学会了细木工,成了家,新娘是一家洗染铺的姑娘。

高尔基出生在一八六八年;那时候,他们一家寄住在外祖父家里。外祖父跟他的几个舅舅脾气都非常坏,他们讨厌高尔基的父亲,甚至想害死他。他父亲是个很能容忍的人,于是悄悄地带了妻子跟孩子离开了他们。在五岁的那年,高尔基染上了霍乱症,幸运得很,他痊愈了。可是传染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死掉了。母亲只得带着他回外祖父家去。

外祖父家的生活是非常可怕的。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争吵、谩骂、酗酒、鞭打中过日子,他们贪财,他们敬畏上帝。在那小城里,几乎家家是一样。幼小的高尔基憎恶这样的生活,憎恶那些小市民。

用温暖的爱来抚养高尔基的,只有他外祖母。外祖母是个温和的老妇人,她给高尔基说森林里的景物,说她凭自己的好心肠编成的故事。外祖母的嘴是高尔基的一本书——最喜爱的书。

另外还有个老妇人也常给高尔基说故事,说的是暴虐的地主,吝啬的商人,贪污的法官……这些全是高尔基所熟悉的;他周围所看到的,就是这些。可是他相信,外祖母故事里的好人一定也是有的。他想走遍天下,去找那些故事里的好人。

高尔基十岁那一年,他母亲害肺炎死了。外祖父家又遭了破产,高尔基不得不靠自己过活了。

教师·书·学校

开头,高尔基在皮鞋铺当学徒。他天天只忙些砍柴,洗盘子,擦地板等等零碎事情;真正的手艺一点也没有学到。有一次他碰翻了一锅子汤,把手烫坏了。等他在医院治好了手,皮鞋铺主人拒绝再收用他,他又到绘图师家里去当学徒。可是情形仍旧一样的坏,他于是逃跑了。在一艘输送囚犯的轮船上,他找到了一个洗碗碟的工作。

要洗的碗碟真多,高尔基一早忙到黑。他并不比囚犯自由多少;可是比当学徒好多了。从船舷望出去,平静广阔的河流,两岸的森林,草原,城镇,村庄,常使他想起外祖母的故事来。并且,在那船上,高尔基遇见了第一位真正的教师,看到了第一本心爱的书。

高尔基的第一位教师是个厨子,这厨子有很多书,他喜欢书喜欢得着了迷。他说:“一个人想长得聪明,得多念点书;正当书也好,坏的魔道书也好,念得越多越好。把所有的书全念过,才能找到真正的好书。”他教高尔基念书,引起了高尔基终身对书的爱好。

由于喜欢书,高尔基对学校起了憧憬。十五岁那年,他受了人家的怂恿,贸贸然到喀山去,想去进大学。可是一到那儿,他才明白自己只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大学不是为他那样的人开设的。他只得做小工过日子,天天跟乞丐,流浪汉,脚夫,小贩在一起。那些人都很奇怪,他们没有一个是卑贱的、贪婪的、悲哀的,他们都很愉快,都看不起比他们过得好的小市民。

在喀山,高尔基认识了些个被除名的学生跟流浪的革命家。从他们那儿,高尔基借到了许多科学家、思想家、革命家的著作。高尔基也参加了他们的革命团体,常跟他们在一起阅读秘密文件,讨论革命前途,研究历史、经济、政治——高尔基在喀山,进的就是这样的一所大学。他还当过面包铺里的助手,常把革命的小册子藏在面包下面,带进学校去散发给学生们。

活下去

有一段时候,很多青年都因为不满意现状而感到忧郁,想迅速地使自己摆脱生活。高尔基也感染了这自杀的狂热。一个夜里,他用一枝廉价手枪对准自己胸部打了一枪。他立刻被人发现了,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没有救了,他却半清醒地说:“不,我不会死,我要活下去!”

他果真没有死。许多年后,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自杀。

恢复了健康,他帮一个老革命家到乡间去开铺子,想在农民中间鼓吹革命;结果很惨,贫农非常愚昧,不能了解他们,富农又跟他们结下了怨仇。他们到处受排斥,连铺子也给烧了。高尔基无所容身,在一个火车站上当了一阵更夫。到了二十二岁,他回到故乡去应征兵役;由于他肺部受过枪伤,没有中选。他就在一家啤酒厂里做送货的工作。

那时候,他早开始练习写作了。有一次,宪兵来搜查他。那位官长看到他所写的,对他说:“你写诗这类东西吗?不如给柯洛连科去看看,可是,千万别干那一套”。“那一套”便是指革命。这呵斥却触动了高尔基,他真的带了自己得意的一首诗去见批评家柯洛连科。

柯洛连科很诚恳,他说高尔基的诗太费解,不怎么好,不如写一点亲身的经历给他看看。高尔基没有立刻照他的话做。一天晚上,高尔基坐在河边眺望。有人悄悄地在旁坐下来;原来就是柯洛连科。他问高尔基近来有没有新作品。看到高尔基摇摇头,柯洛连科说:“可惜了,我相信你是有才气的,也许你心境不好罢。”

高尔基的心境的确不很好,他不久便离开了家乡。

(一)听故事,看书,接触种种的生活,可以说是高尔基幼年时进修的途径。

(二)“大学不是为他那样的人开设的”“高尔基在喀山,进的就是这样的一所大学”,高尔基到底进了什么样的大学?

高尔基(续)/魏信

认识俄罗斯

高尔基几乎走遍了俄罗斯,像有什么驱使着他似的。无数新奇的景物,一一印入他的眼中:海、河流、草原、山峰、马群、羊群、吉卜赛人、和尚、走私的、渔夫、浪人……还有风雪、野火。肚子饿的时候,他什么事情都做,用劳力来换面包。

在一个村庄里,他看到一个农民把自己老婆赤裸裸的套在一辆车子上,跟一匹马并在一起。那农民扬鞭赶着车走,轮流鞭打马跟老婆。村民们跟在车后大声嘲笑。高尔基看得冒了火。就挺身而出,为那女人打抱不平。却给村民们毒打了一顿,扔在泥潭里。要不是一个拉手风琴的发现了救了他,就把性命送掉了。

有一回,他走到另一个村子里,村子里正发生暴动。原因是政府派来的防牛瘟的官员擅作威福,给村民打了一顿。政府就派了兵来镇压,开枪打死了许多人。高尔基恰巧赶到,便给宪兵抓了起来。官长问他到处乱跑为了什么。这形迹可疑的流浪汉干脆地回答:“我要认识俄罗斯。”

最后,高尔基在高加索的一个城市里结束了他的旅程,他在火车修理厂找到了一个工作。在那个城里,他又交结了许多革命的学生和工人。他常跟朋友们讲述亲身的见闻。有个朋友怂恿他把旅途中的见闻写些下来。高尔基就开始写了,用了他所念过的许多名作家的笔调,像诗句又像韵文。那位朋友看了不以为然,他说那种浓艳的笔调削弱了文字的力量。他要高尔基重新写过,只要把看见的老老实实写下来就成。高尔基听从他的话,写了一篇小说。这的确是篇成功的小说,就是最初用“玛克辛·高尔基”的笔名发表的。柯洛连科看到了这篇,很愿意见见这位新作家,后来一见面,才知道这位“高尔基”原来就是以前做诗的那一位。

高尔基从此不断的写作,他的作品不论是诗歌,戏剧,童话,小说……题材大多是流浪中的见闻。他的作品朴实地描述着各种俄罗斯人的生活,是俄罗斯民众“自己的作品”,看了真能教人深切地认识俄罗斯。

高尔基与沙皇政府

两本短篇集子出版之后,高尔基的声名一天天地增高,沙皇政府对他的注意也一天天地加严。有一回,一个革命工人被捕了,高尔基受了株连,也给逮进牢里。宪兵想把他长期监禁起来,却找不到确实的证据,只得释放了他。可是他们仍旧不放松他,派了许多暗探,扮着各色各样的人,天天监视着他。

监视高尔基不是一件容易事。每天有很多景仰他的人来访问他;工人、戏子、艺术家、游历家、女学生、生意人,什么人都有。通过这些人,高尔基巧妙地继续进行他的革命工作,募集捐款,分散小册子,组织工人,阅读列宁发表的言论。高尔基永远跟民众生活在一起,在那样严格的限制下,他还给穷苦儿童筹划欢乐的圣诞集会,还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建立了一所休息所。

一九○一年,俄国发生了全国性的学生运动。——有个被捕的女学生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牢里,过了十六天,官方才含糊地发表这新闻,因此引起了全国学生的愤懑。学生们在大城市里游行示威,沙皇政府便派遣骑兵冲散他们的队伍。高尔基写下了《海燕歌》,他说:“暴风雨快要爆发了,让暴风雨来得厉害些吧!”

沙皇的暗探们知道高尔基直接参加革命运动。在他到圣彼得堡参加作者协会的归途上,又把他逮了起来。那时候,高尔基已经名震全国了。全国人民都为他向政府抗议,连托尔斯泰也为他请命。政府只得放了他,用监视的方法把他监禁在家里。后来他身体太坏,医生要他易地休养,政府借此押送他到南方去。启程那天,车站上挤满了民众,大家唱着革命歌欢送他们敬爱的作家。

一九○二年,皇家学院决定邀请高尔基做名誉会员,因为沙皇反对,这决定就取消了。这件事恼怒了契诃夫跟柯洛连科,他们不顾沙皇的威胁,向皇家学院抗议这不适当的处置,毅然抛弃了自己的名誉会员的尊衔。

暴风雨终于来了

暴风雨终于来了。一九○五年一月九日。二十万工人在圣彼得堡大游行,他们要觐见沙皇,他们带着请愿书,请求“皇帝陛下”稍稍减少他们的痛苦,好让他们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沙皇政府早知道这一回事,预先布置下军队来迎接这个请愿队伍,一声号令,枪弹便向密集的群众放过来。

高尔基也在这个请愿队伍里——他早从南方回来了。他亲身经历了这场惨杀。这是一场故意的凶杀,杀人的主犯便是沙皇。高尔基气愤得全身战栗,他立刻写了一篇控诉书,向全国人民控诉,向全欧洲舆论界控诉。这控诉书的手稿落到沙皇政府的手里,高尔基因此又被捕了。这次的被捕却不是全国的人民来替他抗议了;整个欧洲的作家都替高尔基辩护。法郎士说得好,“高尔基不仅是俄国的,还是全世界的”。国外的舆论迫使沙皇让步。沙皇只得又把高尔基放了。他一放出来,立刻更积极地为革命工作尽力,这一年十二月的暴动,他也参与筹划的。

这次暴动仍归失败,沙皇又要逮捕高尔基了。受了朋友们的劝告,他就出国去避避风头。先后到过德国、法国、美国、意国、英国。在这几年的长期流亡中,高尔基并没有对革命失去信心。他发表了许多论文,要世界各国都同情俄国的革命,捐款回国帮助革命团体,阻止各国贷款给沙皇政府,他亲身到英国伦敦去参加革命党人的大会,他还写了许多宣传革命的小说。在意国,他耽得最久,列宁跟他住在一起,他们两个成了最亲密的朋友。直到一九一三年,沙皇政府颁布大赦,列宁就劝高尔基回俄国去。

高尔基回国后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高尔基反对这次战争,因为这次战争表面上虽说是为了“爱国”,实际上只是各国统治者的相互火拼罢了,所牺牲的劳苦的工人和农人却得不到一点好处。到战争的第三年上,全俄国的人民都觉悟了过来,兵士们调转枪口,迫使沙皇让位。

生荣死哀

革命成功之后,高尔基对工作仍旧没有放松,他不断地写作,为了建设新俄国的劳苦大众。他不相信文艺只是灵魂的安慰,他以为文艺的目的应该在唤醒人的灵魂,促使他们勇往直前。

一九二一年——他五十三岁那年,高尔基因为工作损害了健康,列宁就劝他到意国去休养。直到一九二八年他回国来,被选为苏联的中央委员。六十岁生辰的那一天苏联为他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祝贺,报章杂志都出专刊,各机关都举行演讲,各剧场都上演高尔基编的戏剧。

一九三二年是高尔基写作四十年纪念。各地举行了更盛大的庆祝。政府下令把他的故乡改名为高尔基城,授给了最光荣的列宁奖章,把莫斯科艺术剧院改为高尔基剧院,各学校都设高尔基文学奖金,还造了一架巨型飞机“高尔基号”,这飞机上有个小型印刷所。

一九三六年六月初,他染了感冒,后来转成肺炎。十八日清晨,他永远休息了。这消息立刻传播全国,莫洛托夫在红场的追悼会上,代表全苏联的人民说出了衷心的哀悼:“高尔基是我们生命中最光荣的一页,他的逝世是人类最重大的损失。”

(一)“浓艳的笔调削弱了文字的力量”只要把看见的老老实实写下来就成”,这两句话,学写文字的人都该记住。

(二)“高尔基不仅是俄国的,是全世界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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