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识大体

汉陈平，文帝时为左丞相，周勃为右丞相。帝尝问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又问：天下一岁钱榖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惶愧汗出沾背。于是帝以问平，平曰：有主者。帝曰：主者为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钱榖责治栗内史。帝曰：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帝乃称善。丙吉为丞相，常出，逢斗死者横道，吉不问。又逢人逐牛，牛喘，吐舌止驻，使骑吏问逐牛行几里，吏怪之。吉曰：人斗杀伤，长安令，京兆尹所当禁。吾备位宰相，不亲小事。方春少阳用事，未可以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三公典调阴阳，职所忧也。时人以为知大体。唐张说与张嘉贞，玄宗时同相。初，广州都督裴胄先下狱，帝与宰相议其罪，嘉贞请杖之。说曰：刑不上大夫，为其近君，且所以养廉耻也。盖士可杀，不可辱。臣乡巡北边，闻姜皎杖于朝堂。皎官登三品，亦有微功，柰何以皂隶待之？事往不可返，岂宜复蹈前失？帝深然之。嘉贞不悦，退谓说曰：何论事之深也？说曰：宰相时来则为之，若大臣皆可笞辱，行及吾辈矣。此言非为胄先，乃为天下君子也。嘉贞无以应。李诉既执送吴元济，裴度建彰义军节，拥降卒万余人入蔡，李诉具櫜鞬候马首，度将避之，诉曰：此方不识上下等威之分久矣，请公因以示之。度以宰相礼受诉谒，众耸观焉。明日，诉以师还文成栅度，乃视节度使、观察及刺史事，蔡人大悦。

宋张士逊出为江西转运使，辞王旦于政事堂，且求教。旦从容曰：朝廷榷利至矣。士逊起谢。后迭更是职，思旦之言，未尝求锥刀之利。识者曰：此运使最识大体。范镇仁宗时知谏院，尝论陈执中无学术，非宰相器。及执中嬖，妄笞杀婢，御史中丞孙拚等劾奏，欲逐去之。镇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闺门之私，非所以责宰相。识者韪之。胡宿为枢密副使，时朝议在官七十而不致仕，有司以时按籍举行。宿以为养廉耻，厚风俗，宜有渐，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所以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事，使人得自言而全其美节也。王圭为翰林学士，仁宗立英宗为皇子，令中书召学士草诏。圭当直，召至中书谕之，圭曰：此大事也，必须面奉圣旨。于是求对，明日面禀，得旨，乃草诏。群议以圭真得学士体。

吕居简，仁宗时，为东京转运使。夷简罢政，拜晏殊、章得象相，又以谏官欧阳修、余靖上上，罢夏竦枢密使，其他升拜不一。是时，石介为国子监直讲，献庆历圣德颂，褒贬甚峻，于夏竦尤极诋斥。未几，党议起，介在指名，遂罢监事，通判濮州，归徂徕山，病卒。于是竦言于帝曰：介实不死，北走胡矣。寻有旨编管介之子于江淮。又出中使与京东部剌史发介棺以验虚实。居简谓中使曰：若发棺空，而介果北走，则虽孥戮不足以为酷。万一介尸在，未尝叛去，即是朝廷无故剖人冢墓，何以示后世。耶？中使曰：诚如君言，然则如之何以应中旨？居简曰：介之死，有棺殓之人及内外亲族会葬，门生无虑百数，至于举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问之，苟无异说，皆令具军令状以保任之，足以应诏也。中使大以为然，遂自介亲属门人并凶肆棺殓舁柩之人合数百状，皆结罪保证。中使持以入奏，帝亦悟竦之譛，有旨放介妻子还乡，而世以居简为长者。

韩琦为相，曾公亮为亚相，赵槩、欧阳修为参政。凡事该政令则曰问集贤，该典故则曰问东厅，该文学则曰问西听，至于大事，则自决之矣。人以为得宰相体。玟辞位，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时二府方奏事殿上，议边事未决，曾公亮等奏曰：韩琦朝辞在门外，乞与同议。帝亟召之。琦奏曰：臣前曰备员政府，自当参议；今曰藩臣也，惟奉行朝廷命令耳，决不敢预闻。后吕惠卿除知延州，乃自请乞与二府同议边事，坐黜贬。帝因谕辅臣曰：昔韩奇初往陕西，召至此，与二府议事，再三辞不肯预，始知老臣自识体也。文彦博，神宗时为枢密使，陈升之拜相，以彦博宗臣𬣮升之位其下。彦博言：国朝枢密使无位宰相上者，独曹利用尝在王曾、张知白上，卒以取祸败。臣忝文臣，粗知义理，不敢紊乱朝著。帝从之。苏轼通判杭州，时高丽入贡，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轼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时以为得体。许将，哲宗时为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章惇为相，与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奏发司马光墓，帝以问将，对曰：发人之墓，非盛德事。方党祸作，或举汉唐诛戮故事，帝复问，将对曰：二代固有之，但祖宗以来未之有。本朝治道所以远过汉、唐者，以未尝辄戮大臣也。帝皆纳之。王缙，高宗时为监察御史，擢侍御史，迁左司谏。时在言路，知无不言。每谓人才实难，多事之际，宜为朝廷爱惜。以故不专弹击，而惟论安危利害大计，与所以启悟君心者。帝尝称其中正不阿，得谏臣体。他日，言事者有不称，帝曰：王缙论事可思。元伯颜为中书右丞相，世祖崩，伯颜总百官以听。兵马司请晨夕鸣钟，以防变故，伯颜呵之曰：汝将为贼耶？其一如平日。适有盗内府银者，宰执以其幸赦而盗，欲诛之，伯颜曰：何时无盗，今以谁命而诛之？人皆服其有识。

阿鲁浑萨理守司徒集贤院使，领太史院事。初，裕宗即世，世祖欲立皇太子，以问阿鲁浑萨理，即以成宗为对，且言成宗仁孝恭俭，宜立，于是大计乃决。成宗及母裕圣皇后皆莫之知也。数召阿鲁浑萨理不往。成宗抚军北边，世祖遣阿鲁浑萨理奉皇太子宝授之，乃一至其邸。及即位，语阿鲁浑萨理曰：朕在潜邸，谁不愿事朕者？惟卿虽召不至，今乃知卿真得大臣体。自是召对不名，赐坐视诸王侯。不忽木，成宗时为平章政事。尝帝前论事，吐辞洪畅，引义正大。时有奴告主者，主被诛，诏即以其主𫠦居官与之。不忽木奏言：若此，必大坏天下风俗，使人情愈薄，无复上下之分矣。帝悟，为追废前命。

张圭，仁宗时，拜中书平章政事，请减烦冗，还有司，以清政务，得专修宰相之职。帝从之，著为令。教坊使曹咬住拜礼部尚书，圭曰：以伶人为宗伯，何以示后世？力谏止之。政治

周箕子至朝鲜，教以礼义田蚕，制八条之教：相杀者以当时偿杀，相伤者以榖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其妇人贞信，无门户之闭，而人不为盗。太公东就国于齐，辟草菜而居焉。修道术，尊贤知，赏有功。其地负海渴卤，少五榖而人民寡。乃劝女工，极技巧，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民多归之。故齐冠带衣履，海岱之间敛袂而服焉。列国楚孙叔敖为相，庄王以为币轻，百姓不便，皆去其业。市令言之，相曰：市乱，民莫安其处。相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顷。相曰：罢。吾今令之复矣。乃言之王曰：前日更币以为轻，市令曰：民莫安其处，臣请遂复如故。王许之，下令三曰，而市复如故。鲁宓子贱治单父，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亦治单父，以星出，以星入，曰夜不处，以身先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子贱，子贱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固劳，任人者固佚。人曰：宓子贱则君子矣，佚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治，任其数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弊性事情，劳烦教治，虽治犹未至也。卫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乎！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乎忠信以宽矣。至其庭，曰：善哉由乎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菜甚辟，沟洫深濬，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乎？

汉曹参初为齐相，尽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𫠦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舍盖公焉。相齐九年，齐国安集，称贤相。

黄霸为颖川太守，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然后为教，置父老师帅伍长，颁行之于民间，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及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去食榖马，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鳏寡孤独有死无以葬者，乡部书言，霸具为区处，某所大木可为棺，某亭猪子可以祭。吏往，皆如其言，不知所出，咸称神明。赵广汉为京兆尹，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闾里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欲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苏回为郎，二人劫之。有顷，广汉将吏到其家，自立庭下，使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卿，无得杀质，二人劫苏回为质。此宿卫臣也。二人惊愕，即开户出，下堂就捕。广汉奏请长安游徼狱吏秩六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称之。

龚遂，宣帝以为渤海太守，问遂曰：渤海废乱。朕甚忧之，君往，何以息其盗贼？遂曰：海滨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莫恤，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帝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帝许焉。乘传至郡界，移书属县，罢逐捕吏，诸持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贼。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劳来循行，狱讼止息，渤海大治。

宋均为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数为民患，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均到，下记属县，谓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动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虎相与东渡江。

陈宠为广汉太守，西川豪右并兼，吏多奸贪，诉讼曰百数。宠到，显用良吏王涣、镡显等以为腹心，讼者曰减，郡中清肃。先是，洛县城南每阴雨，常有哭声，闻于府中，积数十年。宠闻而疑其故，使吏案行，还言：世衰乱，时，此下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宠怆然矜叹，即𠡠县尽收敛葬之，自是哭声遂绝。卫飒为桂阳太守，民居深山，不出田租，去郡远者或且千里，吏事往来，辄发民乘船，名曰传役。每一吏出，徭及数家，百姓苦之。飒乃凿山通道，五百余里，列亭传，置邮驿。于是役省劳息，奸吏杜绝。流民稍还，渐成聚邑，使输租赋。又虑其不知礼节，修庠序之教，设婚姻之礼，民从其化，邦俗以厚。视事十年，郡内清理。

郭伋为并州牧，素结恩德，所过问民疾苦。行部到西河，美稷，有儿童数百，各骑竹马迎拜。伋问曰：儿曹何自远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迎诸儿。复送到郭外，问：使君何曰当还？伋曰：别驾从事，计日告之。行部还，入美稷界，先期一日，伋念负诸儿童，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

刘昆举孝廉，除江陵令。时县有火灾，昆辄向火叩头，火寻灭。迁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征为光禄勋，诏问：行何德政，而致是耶？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质讷。光武曰：此长者之言。命书诸策。王涣为洛阳令，有善政。及病卒，百姓市道，莫不咨嗟。男女老壮皆相与赙敛，致奠醊以千数。涣丧西归，道经弘农，人庶皆设盘案于路。吏问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洛，为卒司所钞，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文见侵枉，故来报恩。其政化怀物如此。人思其德，又为立祠于安阳亭西，每食辄弦歌而荐。

庞参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者，有奇节，隐居教授。参到候之，棠不与言，但以薤一本，水一盂，置户内，抱弱孙伏于户下。参曰：水者，欲吾清也。拔薤者，欲吾击强宗也；抱儿当户者，欲吾开门恤孤也。叹息而还。参在职，果能抑强助弱，以惠政得民。

岑熙为魏郡太守，招聘隐逸，与参政事，无为而化。舆人歌之曰：我有枳棘，岑君伐之。我有蠡贼，岑君遏之。狗吠不惊，足下生牦。含哺鼓腹，焉知凶灾。我喜我生，独丁斯时。美哉岑君，于戏休兹。贾琮为交阯刺史。初，交阯屯兵叛，执刺史及合浦太守。灵帝𠡠三府精选能吏，有司举琮。为刺史，琮到部，讯其反状，咸言赋敛过重，百姓空单，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琮即移书告示，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使试守诸县。岁间荡定，百姓以安。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饭。在事三年，为十三州最。

三国魏杜畿为河东太守。是时，天下郡县皆残破，河东最先定。畿治之，崇宽惠，与民无为。民尝辞讼，有相告者，畿亲为陈大义，遣令归，谛思之，若意有所不尽，更求诣府。乡邑父老自相责曰：有守如此，奈何不从其教。自是辞讼衰止。

唐张巡为真源令，土多豪猾，大吏华南金树威恣肆，巡下车以法诛之，余党莫不改行迁善。巡为政简约，民甚宜之，邑中语曰：南金口，明府手。卢钧为岭南节度使，时蕃獠与华人错居，相婚嫁，多占田营第舍，吏或挠之，则相挺为乱。钧下令蕃华不得通婚，禁名田产，阖部肃壹，遂无敢犯。自贞元后，衣冠得罪流放岭表者，因物故，或子姓穷弱不能自还，为营棺槥还葬。有疾若丧，则给医药殡敛，孤儿稚女为之婚嫁，凡数百家。南方服其德，不惩而化。又除采金税，蕃华为立生祠，刻石颂德。

崔郾为虢、鄂二州观察使。郾治虢以宽，经月不笞一人。及治鄂，则严法峻诛，一不贷。或问其故，郾曰：受土瘠而民劳，吾抚之不暇，犹恐其扰。鄂土沃民剽，杂以夷俗，非用威莫能治政，𫠦以贵知变也。闻者服焉。

殷侑拜义昌军节度使。时痍荒之余，骸骨蔽野，墟里生荆棘。侑单身之官，安足粗淡与下。共劳苦，以仁惠为治。岁中，流户皆镪属而还，遂为营田，丐耕牛三万，诏度支赐帛四万匹，以佐其市。初，州兵三万，仰禀度支所赐，至是户口滋饶，廥储盈腐，上下便安。以劳加检校吏部尚书。韩愈为潮州刺史。既视事，询吏民疾苦，皆曰：郡湫水有鳄鱼，卯而化，其长数丈，食民畜产将尽。居数日，愈往视之，令判官秦济，炮一豚一羊，投之湫水，并为文告鲲鱼，约其尽三日，率丑类南徙于海，三日不能，至，五曰、五曰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刺史则选材伎壮夫，操劲弩毒矢，与鲲鱼从事。是夕，有暴风雷起湫中，数日，湫水尽涸，徙于旧湫之西六十里。自是潮无鲲鱼之患。

宋刘敞初知扬州，后徙郓州。郓比易守，政不治，市邑攘敚公行。敞决狱讼，明赏罚，境内肃然。客行寿张，道中遗一囊钱，人莫敢取，以告里长，里长为守视，客还，取得之。又有暮遗物市中者，旦往访之，故在。

曾公亮知郑州。先是，郡多寇攘，公亮至，悉窜他境，路不拾遗，民外户不闭，至号为曾开门。尝有使客亡囊中物，移文求盗，公亮谕以：境内无盗，必从者也。索之果然。

张咏初自蜀还，诏以谏议大夫牛冕代。咏闻之曰：冕非抚御才，其能绥辑乎？逾年，神卫大校王均乱，逐冕，据益州。后虽讨平之，而民尚未宁。真宗以咏前治蜀，威惠在人，复以咏为枢密直学士，迁刑部侍郎，知益州事。蜀民闻之，皆鼓舞相庆，如赤子久失父母，而复来鞠我也。咏至，凡一令之下，人情无不慰惬，蜀复大治。

范仲淹在永兴，时夏人初叛命，天下苦于兵。而自陕以西尤甚，吏缘侵渔，调发督迫，至民破产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仲淹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远近，宽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𫠦施，民比他州费省十六七。至于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程迥为进贤县令，临民以庄，政宽而明，令简而信，绥强抚弱，道以恩义。积年仇讼，一语解去，猾吏奸民，皆以感激，久而悛悔，欺诈以革。暇则宾礼贤士，从容尽欢，进其子弟之秀者，与之均礼，陈说诗书，质疑问难，无间蚤暮，势位不得以交私。祠庙非祀典不谒。隐德潜善，无间幽明，皆表而出之，以励风俗。或周其穷阨，俾全节行。听决狱讼，期于明允。凡上官𫠦未悉者，必再三抗辩，不为苟止。陈尧佐通判潮州，有鳄鱼食人，不可近。尧佐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鱼屏息，潮人德之。及为开封尹，先是，每岁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至是，尧佐召谕之曰：昔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为善；吾以善人待汝，汝忍为恶耶？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薛奎知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民相戒曰：是不可犯也。及居蜀，则以惠爱称。蜀人喜乱而易摇，公镇以无事，又能破奸发伏，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咏云。赵拚知虔州，熙素难治，拚御之严而不苛，戒诸县令，使人自为治，令皆喜，争尽力，狱以屡空。岭外仕者死，多无以为归，拚造舟百艘，移告诸郡曰：仕宦之家有不能归者，皆于我乎出。于是至者相继，悉授以舟，并给其道里费。叚少连为两浙转运副使，旧使者所至，郡县索簿书，不暇殚阅，往往委之吏胥，吏胥持以为货。少连命县上簿书，悉缄识，遇事间指取一二自阅，擿其非是者按之，余不及阅者，全缄识以还。由是吏不能为奸，而州县簿书莫敢不治。部吏有过，召诘曰：闻子所为若此，有之乎？有？当告我，我容汝自新。苟以为无，吾不使善人被谤，即为汝辩明。吏不敢欺，皆以实对。少连得其情，谆谆戒饬使去。秀州狱死无罪人，时少连在杭，吏畏恐，聚谋，伪为死者服罪，款未及缀，属少连巳拏舟入城讯狱，吏具服请罪，人以为神明。苏颂知江宁县，每有发敛，府移追扰，吏系螺于道。颂至，则曰：此令职也，府何与焉。每因治诉，旁问邻里丁产多寡，悉得其详。一曰召乡老更定户籍。民有自占不实者，必曰：汝家尚有某丁产，何不自言？相顾而惊，无敢隐者。一县以为神明。

曾巩知齐州，其治以疾奸急盗为本，曰：为人害者不去，则吾民不宁。曲堤周氏拥赀雄里中，子高横纵，贼良民，污妇女服器上僭，力能动权豪，州县吏莫敢诘，巩取置于法。章丘人聚党村落间，号霸王社，椎剽夺囚，无不如志。巩配三十一人。又属民为保伍，使讥察其居人行旅出入经宿，皆有籍记。有盗则鸣鼓相援。又设方略，明赏购，急追捕，且开人自言，故盗发辄得。有葛友者，名在捕中。一日，自出首，巩饮食冠裳之，假以骑从，辇所本金帛随之。夸视四境，盗闻，多出自首。巩外视章显，实欲携贰其徒，使之不能复合，自是外户不闭。

张逸知邓城县，有能名。后徙青神县，贫不自给，王嗣宗假俸半年，使办装。既至县，愈加廉谨，爱民如子。兴学校，教生徒。后邑人陈希亮、杨异相继登科。县东南有松柏滩，春夏暴涨，多覆舟。逸祷于江神，不逾月，滩为徙五里。所至皆有美政。

赵鼎知绍兴府，唯以束吏恤民为务。每言：不东吏，虽善政不能行。盖除害然后可以兴利。吏民初或惮其严，巳而皆安其政，既去，久而弥思之。

陆九渊知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旦暮皆得造于庭，复令其自持状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酌情决之，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唯不可训者，始置之法。其境内官吏之廉贪，民俗之习尚善恶，皆素知之。有诉人杀其子者，九渊曰：不至是。及追究，其子果无恙。有䜣窃取而不知其人，九渊取二人姓名，捕之，讯之伏辜，尽得所窃物还诉者，且宥其罪，使自新。真德秀以宝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知潭州，以廉仁公勤四字励寮属，以周敦颐、胡安国、朱熹、张栻学术源流勉其士。罢榷酤，除斛面米，申免和籴，以苏其民。民艰食，极力赈赡之。复立惠民仓五万石，使岁出粜，又易榖九万五千石，分十二县置社仓，以徧及乡落。立慈幼仓及义阡，惠政毕举。月试诸军射，捐其回伍易之利及官田租。凡营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赡给有差。攺知泉州，迎者塞路。深山百岁老人亦扶杖出城相见，欢声动地。诸邑二税尝预借至六七年者，德秀入境，首禁之。𫠦属有累月不解一钱者。或咎宽恤太骤，德秀谓：民困如此，宁身任其苦。决讼自卯至酉，或劝啬精怡神，德秀言：郡敝，无力惠民，仅政平讼理，当勉而巳。魏了翁知汉州，以善俗为治，蠲积逋二十余万，除科抑卖酒之弊，严户婚交讦之禁。复为文以厚伦止讼，其民敬奉其教。改知眉州，尊礼耆者，简拔俊秀，朔望诣学，亲为讲解，行乡饮礼，增贡士员，利民之事，知无不为。后迁转运判官，戢吏奸，询民瘼，举刺不避权右，风采肃然。知泸州，泸控制边地二千余里，而武备不修，城郭不治。了翁奏葺其城楼雉堞，增置器械，申严军律，兴学校，蠲宿负，复社仓，创义冢，建养济院。居数月，百废具修。萧振知成都府，父老𬴐呼属道，振一切以宽为治。或问其故，振曰：承纵弛，革之当严，继苛刻，匪宽，则民力瘁矣。振两为蜀守，威行惠孚，死之日，民老稚相聚哭而哀之。

元廉希宪至元初，拜中书平章政事。希宪在中书，振举纲维，综核名实，汰逐冗滥，裁抑侥幸，兴利除害，事无不便，当时翕然称治。世祖尝谕希宪曰：吏废法而贪，民失业而逃，工不给用，财不赡费，先朝患此久矣，自卿等为相，朕无此忧。杨景行为抚州路总管府推官。金溪县民陶甲厚积而凶险，尝屡诬陷其县长吏，罢去之。官吏畏其人，不敢诘治，陶遂暴横于一郡。景行至，以法痛绳之，徙五百里外。金溪豪僧云住发人蒙墓取财物，事觉，官吏受贿，缓其狱。景行急按之，僧以贿动之，不听，乃赂当道者。以危语撼之，一不顾，卒治之如法，由是豪猾屏迹，良民获安。欧阳玄任芜湖县尹，县多疑狱，久不决，玄察其情，皆为平反。豪右不法，玄痛绳之，贡赋征发及时，民乐趋事，教化大行，飞蝗独不入境。改武冈县尹。时赤水、太清诸獠聚众相攻杀，官曹相顾失色，计无从出。玄即日单骑从二人，径抵其地谕之，至则死伤满野，战斗未已。獠人熟玄名，弃兵仗，罗拜马首曰：我曹非不畏法，缘诉某事于县，县官不为直，反以繇役横敛掊克之，情有弗堪，乃发愤就死耳。不意烦我清廉官自来。玄喻以祸福，归为理其讼，獠人遂安。范德机为海南海北道廉访司照磨，巡历遐僻，不惮风波瘴疠。所至兴学教民，雪理冤滞。持身廉正，居官不可干以私，疏食饮水，泊如也。吴澄以道学自任，少许可，尝曰：若德机，可谓特立独行之士矣。及卒，为文志其墓，拟以东汉君子云。卢琦为永春县尹，始至，赈饥馑，止横敛，均赋役，减口盐，蠲包银、榷銕之无征者，讼息民安。乃新学宫，延师儒，课子弟，月书季考，文风翕然。邻邑仙游盗发，琦适在邑境，盗遥见之，迎拜曰：此永春大夫也。为大夫百姓者，何幸之大乎？吾邑长以暴毒驱我，故至此耳。琦因立马，喻以祸福，众皆投刃槊，请缚其酋以自新，琦许之。酋至，琦械送帅府，自是威惠行于境外。

五伦书卷之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