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谏诤
夏五子者，太康之弟也。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五子述大禹之戒，作歌以讽之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柰何不敬？
关龙逢，桀之臣也。桀为酒池糟丘，龙逄谏曰：为人君，身行礼义，爱民节财，故国安而身寿也。今君用财若恐不能尽，用人若恐不能死，不单天祸必降，而诛必至矣。君其平之！立而不去朝，桀因囚拘之人。桀观炮烙于瑶台，谓龙逄曰：乐乎？𮧻逄曰：乐。桀曰：观刑何无恻怛之心？龙逄曰：天下苦之，而君以为乐，臣，君之股肱，何不悦乎？桀曰：听子谏，谏得我改之，谏不得我刑之。龙逄曰：臣观君冠危石也，臣观君履春冰也。未有冠危石而不压，蹈春冰而不陷。桀笑曰：是日亡则与俱亡，子知我之亡，而不知自亡乎？子就炮烙之刑，吾观子。龙逄遂赴火而死。殷箕子，纣之亲戚。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玉杯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纣为淫佚，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样佯狂而为奴。王子比干，纣之亲戚，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乃杀比干，刳视其心。武王由是伐纣。
周芮良夫因厉王好利，近荣夷公，良夫谏曰：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道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列国。
卫史䲡为大夫，事灵公，数谏灵公，请用蘧伯玉，退弥子瑕，不听。及病，谓其子曰：我即死，置尸北堂，于我足矣。吾既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是不能正君也。生不能正君，死不当成礼。既死，公往吊，见丧在北堂，问其故。其子具父言以对。公寤然失位，曰：夫子生则欲进贤而退不肖，死且不懈，又以尸谏，可谓忠矣。于是乃名伯玉以为卿，退子瑕，徙丧正堂，成礼而后反。
鲁臧僖伯为大夫。隐公将如棠观鱼，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而以败也。故春搜夏苖，秋猕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掖，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辩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单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公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齐晏婴相景公，公有马甚，圉人杀之。公怒，援戈自击之。婴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婴举戈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人，闻于四邻诸侯，汝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颜躅，齐臣也。景公游于海上而乐之，六月不归，令左右曰：敢有先言归者，致死不赦。躅趋进谏曰：君乐治海上，六月不归，彼傥有治国者，君且安得乐此也？景公援戟将斫之，躅趋进，抚衣待之曰：君奚不斫也？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君之贤，非此二主也；臣之才，非此二子也，君奚不斫？以臣参此二人者，不亦可乎？景公说，遂归。汉樊哙，高帝时，封舞阳侯。帝有疾，恶见人，诏户者毋得入。群臣十余日，哙排闼直入，大臣随之，帝独枕一宦者卧。哙等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巳定，又何惫也！且独不见赵高之事乎？帝笑而起。叔孙通为太傅，高帝欲立之王，废太子。通进谏曰：昔晋献公以骊姬故，废立太子，晋国乱者数十年，秦不早定，扶苏终使灭祀。今太子仁孝，陛下必欲废嫡立庶，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帝曰：公罢，吾戏耳。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柰何以天下戏乎？张释之为谒者仆射，从文帝登虎圈。帝问上林尉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甚悉，帝曰：吏不当如此耶？尉亡赖，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帝曰：长者。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帝复曰：长者。释之曰：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争口辩，亡其实。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袁盎为中郎将。文帝尝从霸陵，欲西驰，下峻阪，盎揽辔，帝曰：将军怯耶？盎曰：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不侥幸。今陛下骋六飞，驰不测山，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帝乃止。郅都为中郎将，尝从景帝入上林，贾姫在厕，野彘入厕，帝欲自持兵救姬，都伏帝前曰：亡一姬，复一姫进，天下所少，宁姫等耶？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帝还，彘亦不伤姬。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帝亦赐金百斤，由是重都。东方朔事武帝，有杀上林鹿者，帝大怒，下有司杀之，群臣皆相阿曰：杀人主鹿，大不敬，当死。东方朔时在傍曰：是人罪当死者三，使陛下以鹿之故杀人，一当死；使天下闻之，皆以陛下重鹿贱人，二当死。匈奴即有急，推鹿触之，三当死也。帝默然，遂释其罪。司马相如尝从武帝至长杨猎，帝方好自击熊彘驰兽，相如谏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帝善之。魏相为丞相，时后将军赵充国等议欲因匈奴衰弱，出兵击其右地，相上书谏曰：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巳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匈奴未有犯于边境，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案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左右不忧，乃欲报纤芥之忿于远夷。愿陛下与列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帝从相言而止。薛广德为御史大夫，直言谏争，始拜旬日，元帝幸甘泉，郊泰畤，礼毕，因留射猎，上书谏曰：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诚悼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愿陛下亟返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帝即日还。其秋，酎祭宗庙。帝出便门，欲御楼船，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诏曰：大夫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帝不悦。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乃从桥。谷永为大司农，成帝好微行不止，永谏曰：陛下弃万乘之至尊，乐家人之贱事，厌高美之尊师，好匹夫之卑业，使供卫之臣执干戈守空宫，使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忽有变，将柰社稷何？帝敛容而止。朱云，成帝时为槐里令。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依违任事，甚尊重。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者也。臣愿赐上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帝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帝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逄、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将云去。左将军辛庆忌叩头流血争之，帝意乃解。及当治槛，帝曰：勿易。因而葺之，以旌直臣。
母将隆，哀帝时为执金吾。侍中董贤方贵，帝使中黄门𭛁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贤及乳母王阿舍。将隆奏曰：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二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供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妄，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
郑崇，哀帝时为尚书仆射。帝欲封祖母傅太后从弟商，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今祖母从昆弟二人已侯孔乡侯，皇后父为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今无故欲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心，非傅氏之福也。后傅太后终以专恣，贬号，傅氏皆免官爵，归故郡。
鲍宣事哀帝，为谏大夫，见董贤贵幸，上书谏曰：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无葭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亡度，并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坏暴室，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蒙有会，辄大官为供，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乃尽之贤家，岂天意与民意邪？天不可久负，𢈲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雠海内，免遣就国，收乘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终其性命，不则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帝嘉纳宣言。张皓为司空。顺帝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章下有司，收腾系考，所引党辈八十余人，皆以诽谤，当伏重法。皓上亦谏曰：臣闻尧舜立敢谏之鼓，三王树诽谤之木，春秋采善书恶，圣主不罪刍荛。腾等虽干上犯法，所言本欲尽忠正谏，如当诛戮，天下杜口，塞谏争之源，非𫠦以昭德示后也。帝乃悟，减腾等罪。
三国魏辛毗为侍中。时文帝欲徙士卒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蝗旱民饥，群臣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卒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耶？吾不与卿议。毗曰：陛下置臣谋议之官，安得不与之议耶？帝怒，不答，起入内，毗随引其裾，帝遂奋衣而还，良久乃出，曰：卿持我何太急耶？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必将为寇也。帝遂徙甚半。晋傅玄为谏官。武帝即位，承魏末，士风颓敉，玄上疏曰：臣闻先王之御天下，教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近者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而后纲维不摄，放诞盈朝，遂使天下无复清议。陛下龙兴，受禅，弘尧舜之化，惟未举清远有礼之臣，以敦风节，未退虚鄙之士，以惩不恪，臣是以犹敢有言。帝嘉纳之。
南宋何尚之，文帝擢为尚书右仆射。时帝行幸，还多侵夕，尚之表谏曰：万乘宜重，尊不可轻，此圣心所鉴，岂假臣启。舆驾比出，还多冒夜，群情倾惧，实有未宁。清道而动，帝王成则，古今深戒，安不忘危，若值汲黯、辛毗，必将犯颜切谏。臣等碌碌，每存顺默耳。伏愿少采愚诚，思垂省察，以慰四海之望。优诏纳之。
后魏张白泽，文帝时，为雍州刺史。太和初，怀州民依祁三十余人，首作乱，将杀剌史。文明皇后欲尽诛一城之民，白泽谏曰：臣闻上天爱物之生，明王重民之命，故杀一人而取天下，仁者不为。且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群凶肆虐，𮝹裂诛尽，合城无辜，柰何极辟，不诬一室？而况一州，或有忠焉，或有仁者，若淫刑滥及，杀忠与仁，斯乃西伯所以叹息于九侯，孔子𫠦以回轮于河上。伏惟圣德昭明，殷鉴水镜，止迅烈之怒，抑雷霆之威，则普天知幸矣。昔厉防民口，卒灭宗姫，文听舆颂，终摧强楚。愿不以人废言，留神省察。从之。
崔挺为光州剌史，时孝文以犯罪配边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合门充役。挺上书以为：周书父子罪不相及，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以一人犯罪，延及合门。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辞甚雅切，帝嘉纳之。
唐魏征，贞观中，拜特进，知门下省事。时文德皇后既葬昭陵，太宗即苑中作层观以望之。引征同升，征熟视曰：臣昏眊不能见。帝指视之，征曰：此昭陵耶？帝曰：然。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帝泣，为毁观。帝尝从容问征曰：比政治若何？征见久承平，帝意有所忽，因对曰：陛下贞观之初，道人使谏，三年以后，见谏者悦而从之，比一二年，勉强受谏，而终不平也。帝惊曰：公何物验之？对曰：陛下初即位，论元律师死，孙伏伽谏，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曰：赏太厚。答曰：朕即位，未有谏者，所以赏之，此道人使谏也。后柳雄妄诉隋资，有司劾其伪，将论死。戴胄奏罪当徒，执之四五，然后赦之，谓胄曰：第守法如此，不谓滥罚。此悦而从谏也。近皇甫德参上书言修洛阳宫，劳人，收地租摩敛，俗尚高髻，宫中所化。陛下恚曰：是子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无发，乃称其意。臣言人臣上书，言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近讪谤于时。陛下虽从臣言，赏帛罢之，意终不平，此难于受谏也。帝悟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人苦不自觉耳。房玄龄为司空，时，太宗欲讨高丽，群臣莫敢谏。玄龄上疏曰：边夷丑种，不足待以仁义，责以常礼，古者以禽鱼畜之。且陛下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重人命也。今士无一罪，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老父孤子，寡妻慈母，望槥车，抱枯骨，摧心掩泣，其所以变动阴阳，伤害和气，实天下之痛也。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高丽自新，即臣死骨不朽。帝得切，谓高阳公主曰：是已危惙，尚能忧吾国家事乎？时玄龄病笃，帝故有此言。褚遂良为谏议大夫，以太宗欲伐高丽，进谏曰：陛下兵机神筭，人莫能知。昔隋末乱离，克平寇难。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唯陛下明略独断，卒并诛夷。今闻陛下将伐高丽，意皆荧惑。然陛下神武英声，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辽，事湏克捷，万一不胜，无以威示远方，必更发怒，再动兵众，若至于此，安危难测。帝征高丽，果不利。刘仁轨，太宗时为栎阳丞。贞观十四年，帝欲幸同州校猎，仁轨上胹曰：四时搜狩，前王常典，事有沿单，未必因循。今年甘雨应时，秋稼甚盛，尽力收获，月半犹未毕功。贫家无力，禾下，始拟种麦，直据寻常科唤，田家巳有所妨。今既祗供顿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臣愿陛下少留万乘之尊，垂听一介之说，退延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闲暇，家得康宁，鸾舆徐动，公私交秦。帝降玺书劳之。
袁利贞，高宗时为太常博士。永隆二年正月，以太子初立献食，𠡠于宣政殿会百官及命妇。利贞上切曰：伏以恩旨，宣政殿上兼设命妇坐位，九部伎及散乐，并从宣政殿门入。臣以前殿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处，象阙辂门，非倡优进御之所，望请命妇会于别殿，九部伎从东西门入，散乐一色，伏望停省。若于三殿别所，自可备极恩私。微臣忝预礼司，不敢不奏，轻陈狂瞽，愿垂省察。帝从之。至会日，群臣乐饮。帝使中书侍郎薛元超赐利贞百叚锦彩。李善感为监察御史里行。高宗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善感谏曰：数年以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陛下宜恭默思道，以娘灾谴。乃更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帝是其言。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韩朝宗，睿宗时为左拾遗。景云中，令诸恶少作乞寒胡戏，朝宗上疏谏曰：臣闻之传曰：昔辛有过伊川，见被发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为戎乎？其礼先亡矣。后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以其中国之人，习戎狄之事，一言以贯，百代可知。窃惟今之乞寒，滥觞胡俗。臣近听物议，咸言非古。伏愿陛下三思，筹其所以。又道路籍籍，咸云皇太子微服亲观此戏。且元良国本，苍生是赖，轻此驰骤，能无𫏐众？况匈奴密发，亦何可限。或卒然奔波，掩龙无备，邂逅惊扰，则忧在不测。白龙鱼服，取困豫且，深可畏也。况天象变见，疫疠相仍，厌兵助阴，是谓无益。帝称善。
张九龄为中书令，玄宗以武惠妃之赞，将废太子瑛。九龄奏曰：陛下纂嗣鸿业，将三十年，太子已下，常不离深宫，日受圣训。今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曰久，子孙蕃育，不闻有过。陛下柰何以一日之间，废弃三子？且太子国本，难于动摇。昔晋献公惑宠嬖之言，太子申生忧死，国乃大乱。汉武威加六合，受江充巫蛊之事，祸及太子，遂至城中流血。晋惠帝有贤子，为太子容贾后之赞，以至丧亡。隋文帝取宠妇之言，废太子勇而立晋王广，遂失天下。由此而论之，不可不慎。今太子既长，无过。二王又贤，臣待罪左右，敢不详悉？帝默然，事且寝。颜真卿事
代宗时，宰相元载多引私党，畏群臣论奏，乃绍帝曰：群臣奏事，多挟谗毁，请每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以白宰相，详可否以闻。真卿上踪曰：诸司长官皆得专达于天子。郎官御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出使天下，事无细大得失，皆俾访察还以闻，此古明四目，达四聪也。今陛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聪明，则天下何望焉？陛下省察其言虚诬，则谗人也，宜诛殛之；其言不诬，则正人也，宜奖励之。帝诏可。陆贽为翰林学士。德宗时，有献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试官。贽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轻也。帝曰：试官虚名，且巳与宰相议矣，卿其无嫌。贽奏：信赏必罚，霸王之资也；轻爵亵刑，衰乱之渐也。非功而获爵则轻，非罪而肆刑则亵。今献瓜，如则授之，彼忘躯命者，有以相谓矣。曰：吾之躯命乃同瓜果，人何劝哉？田夫野人，必欲得其欢心，厚赐之可也。阳城为谏议大夫。德宗时，陆贽罢相，会旱，裴延龄奏贽失势怨望，言天旱民流，度支多欠诸军刍粮，动摇众心。于是贬贽为忠州别驾。帝怒犹未解，中外惴恐，以为罪且不测，无敢救者。城即帅谏官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无罪。帝大怒，欲斩之，太子为营救，乃解。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有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矣。于庭乃尽数延龄过恶以闻。宋赵普为相，尝有武臣立功当迁者，太祖素嫌恶其人，不与，普坚以为请，帝怒曰：朕固不为，迁官将若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岂得以喜怒专之？帝怒甚，起，普亦随之。帝入宫，普立于宫门，久之不去。帝悟，乃可其奏。王旦为宰相，真宗时，禁中火灾，驰入对曰：臣备位宰府，天灾如此，臣当罢免。继上表待罪。帝乃降诏罪巳，许中外上封事言朝政得失。后有大臣言非天灾，乃荣王宫失于火禁，请置狱出其状。当斩决者数百人。旦持以归，翌曰，乞独对曰：初火灾，陛下降诏罪已，臣上表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耶？果欲行法，愿罪臣以明无状。帝欣然听纳，减死者数百辈。孙奭知河阳，时，永兴军言朱能得天书，真宗自拜迎入宫。奭上疏切谏，以为天且无言，安得有书？天下皆知能所为，惟陛下一人不知耳。乞斩能以谢天下。顷之，能果败，尹诛。仁宗时，通判泰州，西夏叛命，洙上言：命令者，人主所以取信于下也。今朝廷降一命令，民间相与窃语，以为不久当更，既而信然，此命令数更之弊也。爵赏，陛下所持之柄也。近时外戚、内臣以及士人，或因缘以求恩泽，从中而下，谓之内降，此恩宠过滥之弊也。赐予者，国家所以劝功也。比年以来，嫔御、伶官、太医之属，赐予过𢈲，此赐予不节之弊也。臣愿陛下先正于内，以正于外，然后忠谋渐进，纪网渐举，国用渐足，士心渐奋，边境之患，庶乎息矣。帝嘉纳之。傅尧俞，英宗时，为右司谏、同知谏院。帝初躬庶政，犹谦让任大臣。尧俞言：大臣之言非是，陛下偶以为然而行之可也，审其非，从而徇。之，则人主之柄安在？愿君臣之际，是是非非，毋相面从，总览众议，无所适莫，则威柄归陛下矣。尝因论事，帝曰：卿何不言？蔡𮖠对曰：若𮖠有罪，陛下何不自正典刑，安用臣言？帝曰：欲使台谏以公议出之。对曰：若付之公议，臣但见襄办山陵事有功，不见其罪。臣身为谏官，使臣受旨言事，臣不敢也。司马光既拜相，言高居简不宜在左右。哲宗曰：袝庙毕，自当去。光曰：闺阃小臣，何与山陵先后？彼知当去，而置肘腋尤非宜。舜去四凶，不为不忠；仁宗贬丁谓，不为不孝。居简狡猾胆大，不惟离间君臣，恐令陛下母子兄弟夫妇皆不宁也。及崇政登对，又言：臣与居简势不两留，乞罢除外任。帝曰：今日巳令出外矣。陈道辅，高宗时擢左司谏，言中兴之治，在得天得人，以孝感天，以诚得民。帝善其深得谏臣体，赐五品服，令尚书省写图进入，以便观览。
胡铨，高宗时为编修官。宰臣秦桧决策与金人讲和，王伦使金，与金使偕来，铨抗坑以为：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尽污夷狄，祖宗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皆为陪臣。异时豺狼无厌，安知其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夫三尺童子无知，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曾无童稚之羞耶？王伦诱致北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执政孙近附会秦桧，肉食鄙夫，万口一辞，牢不可破，臣义不愿与桧等共戴天，乞斩伦、桧、近三人头，竿之稿街，然后羁其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蹈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彭⿔年，光宗时，除起居舍人。尝奏：臣所居之官，以记注人君言动为职，车驾不过重华，问寿皇安，如此书者又数十矣，恐非所以示后。有旨幸玉津园，龟年奏：不奉三宫而独出宴游，非礼也。又言：陛下误以臣充嘉王府讲读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闻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岂若身之切哉？杨宏中补国子生。宁宗时，韩佹胄窃弄国柄，引将作监李沐为右正言，首论罢右相赵汝愚，中丞何澹，御史胡纮章继上，窜汝愚永州。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连疏捄争，俱被斥。宏中与林仲麟、徐范、张行、蒋傅、周端朝五人上书曰：自古国家祸乱之由，初非一道，惟小人中伤君子，其祸尤惨。愿精加宸虑，特奋睿断，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简之非党，灼李沐之回邪，明示好恶，旌别淋慝。窜沐以谢天下，还祥、简以收士心。佹胄怒，送太平编管，天下号为六君子云元王盘为宰相，世祖欲伐日本，师行有期，磐入谏曰：日本小夷，海道险远，胜之则不武，不胜则损威，臣以为勿伐便。帝震怒，谓：非所宜言，此在吾国法，言者不赦，汝岂有他心而然耶？磐对曰：臣赤心为国，故敢以言。苟有他心，何为从叛乱之地，冒万死而来归乎？今臣年巳八十，况无子嗣，他心欲何为裁？明日，帝遣侍臣以温言慰抚之。董士选为御史中丞，成宗用帅臣刘深言，出师征八百媳妇国，远冒烟瘴，士卒死者十七。八驱民转粟饷军，死者亦数十万，中外骚然，廷臣无敢谏者，士选率同列言之。奏事殿中毕，同列皆起，士选乃独言：刘深出师，以有用之民而取无用之地，就命当取，亦必遣使谕之，谕之不从，然后聚粮选兵，视时而动，岂得轻用一人妄言，而致百万生灵于死地？帝色变，士选犹明辩不止，侍从皆为之战栗。帝曰：事巳成，卿勿复言。士选曰：以言受罪，臣之所当。他日以不言罪臣，臣死何益！帝摩之起。未数月，帝闻师败绩，慨然曰：董士选之言验矣，吾愧之。因赐上尊，以旌直言，为罢兵诛深阿沙不花
武宗尝御五花殿，丞相塔思不花、三宝奴等侍。阿沙不花见帝容色日悴，乃进曰：八珍之味不知御，万金之身不知爱，惟曲蘖是好，姬嫔是耽，是犹两斧伐孤树，未有不颠仆者。帝喜曰：非卿孰为朕言？因命进酒，又顿首曰：臣方欲陛下节饮，而反劝之，是臣之言不信于陛下也。臣不敢奉诏。左右皆贺帝得直臣，遂拜右相。弹效
汉东方朔，武帝时为中郎。帝姑馆陶公主近幸董偃入见，帝置酒宣室。是时，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乃国家之大贼也。帝默然不应，久之，乃曰：善。赐朔黄金三十斤。王尊，成帝时为司隶校尉。时石显等以罪免归故郡死，尊效奏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知显等专权擅势，大作威福，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于是衡惭惧，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鲍永，光武时为司隶校尉。帝叔父赵王良尊戚贵重，永以事效良，大不敬，朝廷肃然，莫不戒慎。乃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其见惮如此。张陵，桓帝朝为尚书。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出，𠡠羽林虎贲夺冀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诏以一岁俸赎之，百僚肃然。
晋傅咸，武帝时为尚书左丞。时司隶荀恺后兄丧，自表赴哀，诏许之而未下。恺乃造杨骏，咸因奏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同堂亡殒，方在信宿，圣恩矜悯，听使闻丧，诏未下，而便造杨骏，急謟媚之敬，无友于之情，宜加显贬，以隆风教。虽有诏不问，骏甚惮之。
卞壸，怀帝时，拜尚书令，切直不畏强御。王道称疾不朝，而私送车骑将军郄鉴。壸奏：道亏法从私，无大臣之节。御史中丞钟雅阿挠王典，不加准绳，并请免官。事虽不行，举朝震肃。
傅玄为司隶校尉，天性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简，整簪带，竦踊不寐，坐而待旦，于是贵游慑伏，台阁生风。
隋郎茂为尚书左丞，工部尚书宇文恺、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竞河东银窟，茂奏劾：恺爵位巳隆，禄赐优摩，拔蔡共织，寂尔无闻，求利下交，曾无愧色。仲文大将，宿卫近臣，超侍阶庭。朝夕闻道，虞芮之风，抑而不慕，分铢之利，知而必争，何以贻范庶僚，示人轨物？恺与仲文竟坐罪。
唐韦思谦，高宗时为监察御史。尝曰：御史出使，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为不任职。中书令褚遂良市地不如直，思谦效之，罢为同州刺史。及复相，出思谦清水令。或吊之，答曰：吾狷直，触机辄发，暇恤身乎？文夫当敢言地，湏要明目张胆以报天子，焉能碌碌保妻子耶？
王义方，高宗时，擢侍御史。会李义府属大理丞毕正义枉法出囚妇淳于氏，将纳为妾，事觉，逼正义缢死以灭口，无敢白其奸。义方上言：天子置公卿大夫士，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不得独是独非也。今陛下抚万邦而有之，蛮区夷落，罪无逃罚，况辇毂下，奸臣肆虐乎？杀人灭口，此生杀之柄，不自主出，而下移佞臣，履霜坚冰，弥不可长。请下有司杂治正义死状。即具法冠对仗，叱义府下，跪读所言，人皆惮之。
狄仁杰为侍御史，左司郎中王本立怙宠自肆，仁杰效奏其恶，武后有诏原之，仁杰曰：朝廷借乏贤如本立者，不尠陛下惜有罪，亏成法，柰何？臣愿先斥，为群臣戒。本立抵罪。繇是朝廷肃然。李勉，肃宗在灵武，擢为监察御史。时武臣崛兴，无法度，大将管崇嗣背阙坐，笑语𬤎纵，勉劾其不恭。帝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颜真卿为御史大夫。时广平王叔缌兵二十万平长安，辞日当阙，不敢乘，超出陛枑，乃乘。王府都虞候管崇嗣先王而骑，真卿劾之。肃宗还其奏，慰答曰：朕子每出，谆谆教戒，故不敢失。崇嗣老而壁，卿姑容之。百官肃然。温造，穆宗时，授侍御史，弹击无所回畏。夏州节度使李祐拜大金吾，违诏进马，造即劾之。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矣。归融，文宗开成初，拜御史中丞。时湖南观察使卢周仁以南方屡火，取羡钱亿万进京师，融效奏：天下一家，中外之财，皆陛下府库。周仁陈小利，后异端，公违诏书，徇私希恩，恐海内效之，因缘渔利，生人受弊，罪始周仁，请重责还𫠦进。帝乃诏置其钱于河阴院，以虞水旱。宋唐介，仁宗时，殿中侍御史张尧佐骤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介与包拯、吴奎等力争之，又请中丞王举正留百官班，廷论夺其二使。无何，复除宣徽使、知河阳。入谓同列曰：是欲与宣徽而假河阳为名耳，不可但巳也。同列依违，介独抗言之。帝谓曰：除拟本出中书。介遂效宰相文彦博守蜀日，造间金奇锦，缘内侍通宫掖，以得执政。今显用尧佐，益自固结，请罢之而相富弼。又言谏官吴奎表里观望，语甚切直，帝怒，却其奏不视，且言将远窜。介徐读毕曰：臣忠愤所激，鼎镬不避，何辞于谪？帝急召执政示之曰：介论事是其职，至谓彦博由妃嫔致宰相，此何言也？时彦博在前，介责之曰：彦博宜自省，即有之，木可隐。彦博拜谢不已，帝怒益甚。梁适叱介使下殿。修起居注蔡襄趋进救之，贬介春州列驾，王举正以为太重，帝旋悟。明日，取其疏入，改置英州，而罢彦博相。介由是直声动天下。鞠咏，仁宗时，为监察御史，钱惟演自亳州来朝，图入相，咏奏惟演险险，尝与丁谓为婚姻。缘此大用。后揣知谓奸状巳萌，惧牵连得祸，因此力攻，谓今若以为相，必大先天下望。帝遣内侍持奏示之，惟演犹顾望不行。咏语谏官国随曰：若相惟演，当取白麻廷毁之。惟演闻之，乃亟去。
赵拚，仁宗朝，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御史。其言务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遏而绝之；君子不幸诖误，当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
司马光知谏院，英宗立，迁都知任守忠等官。光争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及陛下嗣位，反复交构，国之大贼。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于是罪守忠为节度副使，安置蕲州，天下快之。
张戬，神宗熙宁初，为监察御史里行，累章论王安石乱法，乞罢条例司及追还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陈升之、赵拚依违，不能救正。韩绛左右徇从，与为死党。李定以邪謟窃台谏，且安石擅国，辅以绛之诡随，台臣又用定辈继续而来，芽薜渐盛。吕惠卿刻薄辩给，假经术以文奸言，岂宜劝讲君侧？书数十上，又诣中书争之，安石举扇掩面而笑，戬曰：戬之狂直，宜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赵拚从旁解之，戬曰：公亦不得为无罪，此有愧色刘也。神宗朝，为监察御史里行，即奏论亳州狱起，小人意在倾富弼以市进，今弼巳得罪，愿少宽之。又言：程昉开漳河，调发猝迫，人不堪命；赵子几擅升畿县等使纳役钱，县民曰数千人遮诉宰相，京师喧然，何以示四方？张靓、王𢌜老擅增两浙役钱，眷赋严急，人情嗟怨，此皆欲以羡余希赏，愿行显责，明朝廷本无聚敛之意。帝面赐褒赏。
王岩叟为监察御史。哲宗即位，蔡确为裕陵复土使，还朝，以定策自居。岩叟奏：陛下之立，以子继父，百王不易之典，太皇太后先定于中，而确敢贪天自伐。章惇谗贼狠戾，罔上蔽明，不忠之罪，盖与确等近帘前争役法，词气不逊，无事上之礼。帝是其言，二人相继退黜。
苏辙，哲宗元祐初，为右司谏。宣仁后临朝，用司马光、吕公著，欲单弊事，而旧相蔡确、韩缤、枢密使章惇皆在位，窥伺得失，辙皆论去之。吕惠卿始謟事王安石，倡行虐政以害天下，及势均力敌，则倾陷安石，甚于仇雠，世尤恶之。至是自知不免，乞宫观以避贬，见，辙具疏其奸。辙之论事切直多类此。
刘安世，哲宗朝，擢为右正言。时蔡确虽贬，尚与章事等创造语言，恐胁贵近。安世复言：蔡确、章惇与黄履、邢恕四人，在元丰末，号为死党。惇、确执政，倡之于内，履为中丞，与其寮属和之于外，恕立其间，往来传送，天下之事在其掌握。圣上嗣位，实太后圣虑深远，为宗庙社稷无穷之计。彼四人者，乃敢贪天之功以为已力。伏望明诏执政，正四凶之罪，布告天下。蔡确近巳贬窜，而章事、黄履、邢恕欲乞并逐之远方，终身不齿。由是三人亦皆得罪。
李安民为监察御史，论：蔡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内结权贵，外连朝士，在廷之臣，京党过半，陛下何不早觉悟而逐去之，待其羽翼成就，则悔无及矣。是时，京之奸始。萌，人多未测，而安民之言，前后皆验。
陈俊卿，高宗时为殿中侍御史，言：人主以兼听为美，必本至公；人臣以不欺为忠，必达大体。御下之道，恩威并施，抑骄将，作士气，则纲纪正而号令行矣。遂劾韩仲通本以狱事附秦桧，冤陷无辜，桧党尽逐，而仲通独全。刘宝总戎京口，恣肆掊克，且拒命不分戌，于是二人遂抵罪。
马伸，高宗时，擢殿中侍御史。初奏：孙觌、谢克家趣操不正，在靖康间，与王时雍、王及之等七人结为死党，乃负国之贼，宜加远见。又言：黄潜善、汪伯彦入相以来，处事不尝惬当物情，遂使女真日强，盗贼日盛，国本日蹙，威权日削，宜速罢潜善、伯彦政柄，别选贤者，共国大事。疏入，以伸言不实，责濮州监酒税，天下惜之。
杜莘老为侍御史，尝叹曰：台谏当论天下第一事，若有所畏，姑言甚次，是欺其心，不敬其君者也。及任言责，极言无隐，取众所指目者悉击去之。内侍刘炎筦禁中市易，大为奸利，莘老疏闻，即斥监嘉州税。淮南运副王秬居官簠簋不饰，莘老劾罴之。幸毉王继先怙宠干法，富浮公室，屋拟禁庭，未有敢摇之者。莘老疏数其十罪，羁置继先福州，子孙勒停，天下称快。
五伦书卷之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