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虞伯禹陈谟于帝舜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傒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皋陶陈谟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譛。又曰：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伯益告舜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已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商伊尹训于太甲曰：修厥身，允德，协于下，惟明后。又曰：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傅说为相，告高宗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又曰：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又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周周公旦相成王，作无逸之书以训之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又曰：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曰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又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以王未知稼穑之艰难，乃作七月之诗，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使瞽曚朝夕讽诵以教之。又作文王、大明緜三诗以戒王。文王之诗，则述文王之德，明周家所以受命而代商者，皆由于此。大明之诗，将陈文武受命，先言在下者有明明之德，则在上者有赫赫之命。达于上下去就无常，使知天之所以难忱，而为君之所以不易也。緜之诗，追述大王始迁歧周，以开王业，而文王因之以受天命也。召公奭为太保，因西旅献獒，作书训于武王，有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又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迹人安。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蒉。允迪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乙。成王将莅政，公以为当戒以民事，故咏公刘之事，作诗以告之，曰公刘。又从王游于卷阿之上，因王之歌而作诗以为戒，曰卷阿。汉陈平初见汉王，王与语而说之，拜护军中尉。楚急攻，绝汉甫道，围汉王于荥阳城，汉王患之。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赏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集其两长，天下指麾即定矣。汉王然之。陆贾为太中大夫，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号其书曰新语。魏相，宣帝时为相，言于帝曰：明王谨乎尊天。慎于养人，动静以道，奉顺阴阳，则日月光明，风雨时节，寒暑调和，三者得叙，则灾害不生，五榖熟，丝麻遂，草木茂，禽兽蕃，民不夭疾，衣食有余。若是，则君尊民说，上下亡怨，政教不违，礼让可兴。萧望之，宣帝时，为大行丞。地节三年夏，京师雨雷，望之上疏言曰：陛下以圣德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埶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万机，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参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如是，则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对奏，天子拜为谒者。

陈宠为尚书。章帝初即位，承永平故事，政尚严切。宠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巳，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好慝。好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除涤烦苛之法，轻薄捶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唐孙伏伽补万年县法曹，武德初，上言三事：其一曰：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而卒不开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其二曰：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请并废之，以复雅正。其三曰：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过，决不能也。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高祖大悦，即下诏厚赐其帛，以示群臣。太宗时，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魏征，太宗时，为太子太师。上尝问侍臣曰：或君乱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乱，孰愈？征对曰：君治则善恶明，赏罚当，臣安得而乱之？苟为不治，纵暴怀谏，虽有良臣，将安所施？上曰：齐文宣得杨遵彦，非君乱而臣治乎？对曰：彼才能救亡耳，乌足为治哉？张玄素，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曰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曰，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杜正伦迁给事中，知起居注。太宗尝谓侍臣曰：朕每曰坐朝，欲出一言，即思于百姓有利益否？正伦曰：君举必书，言存于左右史。臣职当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若一言乖于道理，千载累于圣德，非直当今损于百姓。帝悦。令狐德棻为太常卿，高宗尝召问：何修而王，何若而霸，又当孰先？德棻对曰：王任德，霸任刑，夏、殷、周纯用德而王，秦专刑而霸，至汉杂用之。魏、晋以降，王霸两失，若用之，王为先。帝问：何为要？对曰：古者为政，清心简事为本。今天下无虞，年榖丰衍，惟薄赋敛，省征役为要。又问禹、汤、桀、纣所以兴亡，对曰：禹、汤罪已，其兴也勃然；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然。帝悦。宋璟，玄宗时，拜吏部尚书兼侍中。会日食，帝素服俟变，录囚多所贷遣，赈云灾患，罢不急之务。璟曰：陛下降德音，恤人隐，末宥轻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赦也。恐议者直以月蚀修刑，曰蚀修德。或言分野之变，冀有揣合。臣以谓君子道长，小人道销，止女谒，放谗夫，此所谓修德也。囹圄不扰，兵甲不渎，官不苛治，军不轻进，此陁谓修刑也。陛下常以为念，虽有亏食，将转而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耻言浮于行，愿动天以诚，无事空文。帝嘉纳之。张九龄为中书令，开元二十四年秋八月，千秋节，群臣皆献宝镜。九龄谓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乃述前世兴废之源，为书五卷，谓之千秋金鉴录上之，玄宗赐书褒美。陆贽为翰林学士，德宗欲改元，而术家争言数钟百六，宜有所变，示天下复始。帝乃议更益大号。贽曰：今乘舆播越，大憝未去，此人情向背、天意去就之隙，陛下宜痛自贬励，不宜益美名，以累谦德。古之人君，德合于天曰皇，合于地曰帝，合于人曰王，父母天地，以养人治物得其宜者曰天子，皆大名也。三代而上，所称尚其德，至秦乃兼曰皇帝，流及后世，昏僻之君，始有圣刘、天元之号。故人主重轻，不在称美，视德何如耳。帝从之。李绛，宪宗时，由司勋郎中进中书舍人，所言事，帝皆顺纳。后阅月不赐对。绛谓：大臣持禄不敢谏，小臣畏罪不敢言，管仲以为害霸最甚。今臣等饱食不言，无履危之患，自为计得矣，顾圣治如何？有诏。明日，对便殿，帝曰：前世任贤以致治，今无贤可任，何耶？绛曰：天子不以已能盖人，痛折节下士，则天下贤者乃出。帝曰：卿言得之矣。韦处厚，穆宗时，为翰林侍讲学士，与路隋合易、书、诗、春秋、礼、孝经、论语，掇其粹要，题为六经法言二十篇上之，冀助省览。帝称善。柳公权，文宗时，常对便殿，帝称汉文帝恭俭，因举袂曰：此三澣矣。学士皆贺，独公权无言。帝问之，公权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服澣濯之衣，此小节耳，非有益治道者。帝徐曰：卿有诤臣风，可屈居谏议大夫。乃自舍人下迁，仍为学士。知制诰。裴度复辅政，敬宗尝日晏坐朝，度谏曰：比陛下月率六七临朝，天下人知勤政，河朔贼臣皆悚畏。近开延英益稀，恐万机奏禀，有所壅阏。夫颐养之道，当顺适时候，则六气平和，万寿可保。今方居盛夏，宜诘旦数坐，广加延问，漏及巳午，则炎赫可畏，圣躬劳矣。帝嘉纳，为数视朝。令狐绹为翰林学士，宣宗尝夜召绹，与论人间疾苦，帝出金镜书曰：太宗所著也，卿为我举其要。绹擿语对曰：至治未尝任不肖，至乱未尝任贤。任贤享天下之福，任不肖罹天下。之祸。帝曰：善。朕读此，尝三复乃巳。绹再拜曰：陛下必兴王业，舍此孰先？

宋苏易简任中书舍人，充承旨，尝直禁中，以水试欹器，太宗密闻之，因晚朝，问曰：卿所玩，得非欹器耶？易简曰：然。命取试之。易简进曰：臣闻曰中则昃，月满则亏，器盈则覆，物盛则衰。愿陛下持盈守成，慎终如始，以固大业，则天下幸甚。吕蒙正，太宗时，以吏部尚书入相。帝尝因对，论及征伐，蒙正对曰：治国之要，在内修政事，则远人来归，自致安静。帝韪之。尝灯夕设宴，蒙正侍，帝语之曰：五代之际，生灵凋丧，当时谓无复太平之日矣。朕躬览庶政，万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盛，乃知理乱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舆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愿陛下视近以及远，苍生之幸也。

陈恕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钱榖大数以闻，恕诺而不进。久之，帝屡趣之，恕终不进，命执政诘之，恕曰：天子富于春秋，若知府库充羡，恐生侈心，是以不敢进。帝闻而善之。

吕夷简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宗始亲政事，夷简手疏陈八事曰：正朝纲，塞邪径，禁货赂，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其语甚切。夷简又擢孙奭等居讲席，以经义辅道。后又增置崇政殿说书、夫章阁侍讲之职，以广帝闻见。贾昌朝，仁宗诏对迩英阁，帝问乾卦，昌朝曰：乾之上九称亢龙有悔。悔者，凶灾之萌，爻在亢极，必有凶灾。不言凶而言悔者，以悔有可凶可吉之义，修德则免悔而获吉矣。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圣人用刚健之德，乃可决万机。天下久盛，柔不可以济，然左而过刚，又不能久。独圣人外以刚健决事，内以谦恭应物，不敢自矜为天下首，乃吉也。帝赐手诏优答。吕公著，仁宗时侍经筵。帝尝诏讲官，凡经传所载逆乱事，皆直言母讳。公著因进讲，言：弑逆之事，臣子之所不忍言，而仲尼书之春秋者，所以深戒后世人君，欲其防微杜渐，居安虑危，使君臣父子之道素明，长幼嫡庶之分早定，则乱臣贼子无所萌其奸心。故易曰：履霜坚冰至，由辨之不早辨也。侍读刘敞退，谓记言官曰：当载之史册，以垂后世。神宗时，为端明殿学士。帝从容与论治道，遂及释老。公著问曰：尧、舜知此道乎？帝曰：尧、舜岂不知？公著曰：尧、舜虽知此，而惟以知人安民为难，所以为尧、舜也。帝又言唐太宗能以权智御臣下，对曰：太宗之德，以能屈巳从谏尔。帝善其言。哲宗即位，复上言曰：人君初即位，当正始以示天下，修德以安百姓。修德之要，莫先于学。学有缉熙于光明，则曰新，以底至治者，学之力也。谨昧死陈十事曰：畏天爱民，修身讲学，任贤纳谏，薄敛省刑，去奢无逸。又乞备置谏员，以开言路。拜尚书左丞、门下侍郎。龚鼎臣，仁宗时，擢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岁冬旱，将锡春宴，鼎臣曰：旱菑大甚，非君臣同乐之时。请罢宴以答天戒。日当食，阴云不见。鼎臣曰：阳精既亏，四方必见，为异益大。愿精思力行，进贤远佞，以应皇极。帝然之。吕希哲为崇政殿说书，其劝道人主以修身。为本，修身以正心诚意为主。其言曰：心正意诚，则身修而天下自化，不假他术。身不能修，虽左右之人且不能谕，况天下乎？刘敞判三班院，侍英宗讲读，每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时两宫方有小人间言，谏者或托而过直。敞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也，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帝竦体改容，知其以义理讽也。皇太后闻之，亦大喜。

韩维，英宗时侍讲迹。英帝初免丧，简默不言。维上疏曰：迩英阁者，陛下燕间之所也。侍于侧者皆献纳论思之臣，陈于前者，非经则史，可以博咨访之义，穷仁义之道，究成败之原。今礼制终毕，臣下倾耳以听玉音，陛下之言，此其时也，臣请执笔以俟。韩琦进封魏国公。英宗得暴疾，太后垂帘听政。帝疾甚，举措或改常度，遇左右尤少恩，左右多不悦者，乃共为谗间，两宫遂成隙。琦见帝，帝曰：太后待我无恩。琦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耶？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事之未至尔，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吴奎，神宗初为参知政事，尝进言曰：陛下在推诚应天，天意无他，合人心而巳。若以至诚格物，莫不以至诚应，则和气之感，自然而致。今民力困极，国用窘乏，必俟顺成，乃可及他事。帝王所职，惟在于判正邪，使君子常居要近，小人不得以害之，则自治矣。帝然之。富弼，神宗改元，以郑国公判汝州，诏入觐帝。坐语从容，访以治道。弼知帝果于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经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又问边事，对曰：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默然，至日，吴乃退。时有为帝言灾异皆天数，非关人事得失所致者。弼闻而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此必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使辅弼谏诤之臣无所施其力，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捄。即上书数千言，力论之。又言：君子小人之进退，系王道之消长，愿深加辨察，勿以同异为喜怒，勿以喜怒为用舍。帝嘉纳之。王安石，神宗时，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帝问为治所先，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唐太宗何如？对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者不能通知，以为高，不可及尔。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朕自视眇躬，恐无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辅朕，同济此道。苏轼直史馆，神宗召见，问方今政令得失安在？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帝竦然曰：卿三言，朕当熟思之。会上元，𠡠府市淅灯，且令损价。轼疏言：陛下岂以灯为悦，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耳。然百姓不可户晓，皆谓以耳目不急之玩，夺其口体必用之资，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愿追还前命，即诏罢之。时王安石创行新法，轼上书论其不便，大要以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为言。哲宗时，为翰林学士兼侍读。每进读，至治乱兴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复开道，觊有所启悟。帝虽恭默不言，辄首肯之。司马光神宗时，除御史中丞，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帝然其言。刘摰，哲宗即位，擢侍御史，上疏曰：陛下春秋鼎盛，在所资养，愿选忠信孝弟、惇茂老成之人，以充劝讲进读之任。便殿燕坐，时赐延对，执经诵说，以广睿知，仰副善继求治之志。帝然之。吕大防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见哲宗年益壮，曰：以进学为急。请𠡠讲读官取仁宗尔英御书解释上之，置于坐右。又摭乾兴以来四十一事足为劝戒者，分上下篇，标曰仁祖圣学，使人主有欣慕不足之意。范祖禹哲宗时，迁著作郎兼侍讲。夏暑，权罢讲。祖禹言：陛下今日之学与不学，系他日治乱。如好学则天下君子欣慕，愿立于朝，以直道事陛下，辅佐德业而致太平；不学则小人皆动其心，务为邪谄以窃富贵。且凡人之进学，莫不于少时，今圣质日长，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窃，为陛下惜也。尝讲尚书，至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六语，拱手再诵，却立云：愿陛下留听。帝首肯再三，乃退。王岩叟，哲宗时，尝侍延英，讲进读宝训至节费，岩叟曰：凡言节用，非偶节一事，便能有济，当每事以节俭为意，则积久累曰，国用自饶。读仁宗知人事，岩叟曰：人主常欲虚心平意，无所偏系，观事以理，则事之是非，人之邪正，自然可见。司马康讲洪范至乂用三德，帝曰：止此三德，为更有德。岩叟因言于帝曰：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可须臾去者也。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在陛下力行何如耳。帝然之。

程大昌权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孝宗尝问：治道不进奈何？对曰：陛下勤俭，过古帝王，自女真通和，知尊中国，不可谓无效。但当求贤纳谏，修政事，则大有为之业在其中，不必他求奇策，以幸速成。张栻孝宗时直秘阁，奏言：先王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者，以其胸中之诚，有以感格天人之心，而与之无间也。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立，陛下诚深察之，曰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私意之发以害吾之诚者乎？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扃洞然，无所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刘珙，孝宗时，拜中大夫兼参知政事。帝尝以久旱，斋居祷雨，一夕而应。珙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天人相与之际，真不容发隐微纤苶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臣愿益谨其独。帝竦然称善。朱熹孝宗时，以江西提刑入奏事，言于帝曰：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复而思之，无乃燕闲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纯，人欲有所未尽，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帝奖譣甚至。魏了翁为起居郎，理宗即位之明年，雷发非时，帝见群臣，有朕心终夕不安之语。了翁入对，即论：人主之心，义理所安，是之谓天，非此心之外，别有所谓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对天地，事大母，见群臣亲讲读，皆随事反求，则大本立而无事不可为矣。

吴泳，理宗时，以著作郎对，言：愿陛下养心以清明，约巳以恭俭，进德以刚毅𭛁强，母以旨酒违善言，母以嬖御嫉庄士，母以靡曼之色伐天性。杜渐防微，澄源正本，使君身之所自立者先有其地。夫然后移所留之聪明以经世务，移所舍之精神以强国政，移所用之心力以恤罢民，移所当省之浮费以犒边上久戍之士，则不惟可以消弭灾变，攘除奸凶，殄灭寇贼，虽以是建久安长治之策可也。元窦默隐居教授，世祖在潜邸，遣人名之。既至，问以治道，默首以三纲五常为对，帝曰：人道之端，而大于此，失此则无以立于世矣。默又言：帝王之道，在诚意正心，心既正，则朝𢌜远近莫敢不一于正。一日凡三召与语，奏对皆称旨。自是敬待加礼，不令暂去左右。李孟大德初，仁宗侍母后，降居怀州。孟以布衣，每进言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巳矣。今侍大母居外，当迎奉意旨以娱乐之，则孝弟之道得矣。帝深纳其言，日问安视膳，婉容愉色，有暇则就孟讲论古先帝王得失成败，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义。孟善论事，忠爱恳恻，言之不厌，而治天下之大经大法，深切明白。帝尝与群臣语，握拳示之曰：所重乎儒者，为其握持纲常如此其固也。其讲学之功，实孟启之。及为平章政事，尝言于帝曰：人君之柄在刑赏，赏一善而天下劝，罚一恶而天下惩，所施失当，何以为治？又曰：贵贱有章，所以定民志；赐予有节，所以劝臣下。请各为之限制，帝皆从之。陈颢初为说书，侍仁宗，奉母后出居怀州，日开陈以古圣贤居艰贞之道。帝既即位，拜集贤大学士、荣禄大夫，政事无不与闻。燕闲辄取圣经所载大经大法，有切治体者陈之，每见嘉纳。峱峱为翰林学士承旨。顺帝即位，侍经筵曰劝帝务学，帝辄就之习授。凡四书、六经所载治道，为帝䌷绎而言，必使辞达，感动帝哀。或遇天变民灾，必忧见于色，乘间则进言于帝曰：天心仁爱人君，故以变示儆。譬如慈父于子，爱则教之戒之，子能起敬起孝，则父怒必释。人君侧身修行，则天意必回。帝察其真诚，虚已以听。朱公迁，顺帝时，以遗逸征，授翰林直学士。每劝帝亲贤远佞，抑豪强，省冗费，修德恤氏，庶天意可回，民志可定。不然，恐国家之忧，近在旦名。帝嘉之。

五伦书卷之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