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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传今注今译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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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六

襄公二十有九年(公元前五四四年)

经 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

传 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1。楚人使公亲襚2,公患之,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3。”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殡4,楚人弗禁,既而悔之5。

今注

1 释不朝正于庙也:解释为什么不在宗庙中朝见。

2 楚人使公亲襚:楚人使鲁襄公亲自送葬衣给楚康王。

3 祓殡而襚,则布币也:先来使巫人祓除不祥,然后再送葬衣。这就等于朝见的布币礼一样。

4 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殡:就使巫人拿桃树所做的扫帚先来祓除不祥。

5 既而悔之:他后来明白君临臣丧才祓殡,就后悔了。

今译

二十九年春王正月,鲁襄公在楚国,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不在庙中朝见。楚国人使鲁襄公亲自为楚康王的尸体赠送葬衣,鲁襄公甚为忧虑,叔孙豹就说:“先派巫人祓除不祥,然后再送葬衣,这等于朝见时奉上布币。”就派巫人用桃枝所做的扫帚到楚康王的殡所祓除不祥,楚国人也没有禁止,后来明白了,深以为后悔。

传 二月癸卯,齐人葬庄公于北郭1。

今注

1 齐人葬庄公于北郭:北郭是齐都城北门的外边。因为古代被杀的人不能葬到墓地,所以把齐庄公单葬。

今译

二月癸卯,齐国人把齐庄公葬到北郭的地方。

经 夏五月,公至自楚。

传 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陈侯、郑伯、许男送葬至于西门之外,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郏敖1即位,王子围为令尹。郑行人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公还及方城2,季武子取卞3,使公冶问4,玺书追而与之5,曰:“闻守卞者将叛,臣帅徒以讨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6,及舍而后闻取卞7,公曰:“欲之而言叛,祇见疏也8。”公谓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对曰:“君实有国,谁敢违君?”公与公冶冕服9。固辞,强之而后受。公欲无入,荣成伯赋《式微》乃归。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于季氏,而终不入焉10,曰:“欺其君,何必使余?”季孙见之,则言季氏如他日,不见,则终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11曰:“我死,必无以冕服敛,非德赏也,且无使季氏葬我。”

今注

1 郏敖:楚康王的儿子熊麇。

2 方城:在今河南省方城县东北四十里,方城山亦作外方。

3 卞:鲁地,在今山西省泗水县东五十里。

4 使公冶问:公冶是季氏的属大夫,问襄公的起居怎么样。

5 玺书追而与之:盖了印的书信,追去给公阅。

6 公冶致使而退:公冶说了季氏的使命就退下。

7 及舍而后闻取卞:到了家里而后才知道季氏占领卞的消息。

8 欲之而言叛,祇见疏也:本来想取卞这个地方,而说他反叛,这种假话只是证明季氏同我的疏远。

9 公与公冶冕服:鲁襄公就给公冶做卿的衣服同帽子。

10 而终不入焉:不到季孙家里去。

11 聚其臣:把大夫的家臣全聚在一块。

今译

夏天四月,给楚康王下葬,鲁襄公同陈侯、郑伯、许男一直送到楚国都城西门的外边,诸侯的大夫全送到墓地。楚康王的儿子郏敖即王位,康王的弟弟王子围做令尹。郑国行人官子羽说:“这叫作不相宜,令尹必定要替代楚君而昌盛。在松柏树的底下,细草不能繁殖。”鲁襄公回鲁国,到方城的地方,季孙宿占据卞邑,同时派他的属大夫公冶问候鲁襄公的起居,后来又把盖了印的书信追交公冶转呈襄公,信上说:“听说守卞的人将要反叛,我只好率着军队去讨伐他,现在已然得到,谨此报告。”公冶报告以后,就退下。到了住所方才知道占据卞的事情。鲁襄公就说:“想要占据卞地而说他反叛,这只是显得和我疏远了。”因此他就问公冶说:“我可以回鲁国吗?”公冶回答说:“国家是你所有的,谁敢违背君王?”鲁襄公赐给公冶卿的衣冠,公冶先辞谢,但是襄公勉强他,然后方才接受。襄公想不回鲁国,荣驾鹅就赋《式微》这篇诗,襄公就回到鲁国。五月,鲁襄公从楚国回来,公冶把他所得的封邑给了季孙宿,从此以后不再入季孙氏的门,说:“骗他的君,何必派我去呢?”季孙宿和他见面,就和季孙氏像以前一样说说话,不相见,永远不讲季孙。到了他病了,他就聚他的家臣说:“我死了以后,不要拿卿服来葬我,因为这不是由于德行好而得到的赏赐,并且不要使季氏来葬我。”

经 庚午,卫侯衎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庚午这天,卫献公死了。

传 葬灵王,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诗》云:‘王事靡盬,不遑启处1。’东西南北,谁敢宁处2?坚事晋楚,以蕃王室也。王事无旷,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今注

1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这是《诗经·小雅》的一段。意思是说周王室的事情应当细致,所以没有空闲安居。

2 东西南北,谁敢宁处:东西南北,谁也不敢安居。

今译

周灵王下葬,郑国的上卿全都有事情,子展派印段往周送葬。伯有说:“印段太年轻,不可以。”子展说:“与其没人去,年轻的去总比不去好。《诗经·小雅》说:‘王事应当细致,没有空闲安居。’东西南北,谁敢安宁地居住?坚定地侍奉晋国同楚国,这是为着屏藩周王室。王朝的事情,没有缺礼,又何必派固定的上卿去呢?”就派印段到周去。

经 阍弑吴子余祭。

传 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

今译

吴人伐越国,得到一个俘虏,叫他做看门的人,使他看守船只。吴王余祭去看船,这个看门人用刀杀了他。

传 郑子展卒,子皮即位1,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钟2,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3。”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4,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5。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6?”

今注

1 子皮即位:子皮是子展的儿子,替他父亲做上卿。

2 一钟:六斛四斗叫一钟。

3 民之望也:人民希望宋国的君也如此为善。

4 贷而不书:借贷给人民但是不记录他们的名字。

5 其皆得国乎:可以得到国家政权。

6 其以宋升降乎:他会追随着宋的盛衰。

今译

郑国子展死了,他的儿子子皮替他父亲做上卿。这个时候,郑国正在闹饥荒而还没到收麦的时候,百姓很困乏,子皮用他父亲的遗命,给国里的人民每一户粟米一钟,于是得到郑国人民的拥护。所以罕氏永远掌理郑国的政权,做上卿。宋国的司城子罕听见就说:“做善人的邻居,人民全都希望他的君也做善事。”宋国也遇到饥荒,子罕就请求宋平公出公家的粟米借给人民,使大夫们全出粟米来借给人民,司城氏借给人民而不记录他们的名字,并且替大夫们没有粟米的人出借,宋国没有饥饿的人。晋国叔向听见了就说:“郑国的罕氏,宋国的乐氏,必是最后灭亡的,两家全都能掌握国家的政权。这是因为人民都拥护他们的缘故,施舍而不自居功德,乐氏更高出一筹,他会随着宋国的盛衰而升降吧?”

经 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人、薛人、小邾人城杞。

传 晋平公,杞出也,故治杞1。六月,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会之,郑子大叔与伯石往,子大叔见大叔文子2,与之语。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3,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4。’晋不邻矣,其谁云之?”

今注

1 故治杞:所以修杞的城池。

2 大叔文子:大叔仪。

3 夏肄是屏:把夏国的残余来保护。

4 协比其邻,昏姻孔云:这是《诗经·小雅》的一句诗,意思是说协和他的近亲戚,婚姻们就全都归附他。

今译

晋平公是杞女所生,所以修治杞国城池。六月,荀盈会合诸侯的大夫们,为杞国修城墙。仲孙羯也参与其事,郑国的游吉同印段全去了,游吉看见卫国的大叔仪,跟他谈话,大叔仪说:“晋国这次修理杞国城池,未免过甚了。”游吉说:“那有什么办法呢?晋国不担心周室的衰微,仅而保护夏国的残余,它放弃各姬姓诸国就可以知道。姬姓诸国全放弃了,还有谁来依附它?我游吉听说过,放弃了同姓,联合异姓,这叫作离德。《诗经·小雅》有句诗说:‘和协他的近亲,姻亲们就会归附他。’晋国已经不和协近亲,谁还来和它友好?”

传 齐高子容1与宋司徒2见知伯3,女齐4相礼。宾出,司马侯言于知伯曰:“二子皆将不免。子容专5,司徒侈6,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对曰:“专则速及7,侈将以其力毙8,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

今注

1 高子容:是高止。

2 宋司徒:华定。

3 知伯:荀盈。

4 女齐:司马侯。

5 子容专:子容专横,自以为是。

6 司徒侈:华定奢侈。

7 专则速及:自以为是,就很快得到祸。

8 侈将以其力毙:奢侈到力尽的时候,就自己亡了。

今译

齐国的高止跟宋国的华定进见荀盈,司马侯来相礼。等到宾客走了以后,司马侯对荀盈说:“这两个人皆不能免于祸难。高止专横,自以为是,华定奢侈,这全是使家族灭亡的主。”荀盈说:“为什么?”回答说:“自以为是,就很快得到祸,奢侈到力尽的时候,就自己死亡,自以为是,旁人就会要他命,这些就要来了。”

经 晋侯使士鞅来聘。

传 范献子来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庄叔执币,射者三耦1,公臣不足,取于家臣,家臣展瑕、展玉父为一耦2,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为一耦,鄫鼓父、党叔为一耦。

今注

1 射者三耦:射箭的一共是三对。

2 为一耦:这意思是说公臣不够,只好用家臣以补充。

今译

士鞅来鲁国聘问,为的拜谢鲁国帮助修杞国城墙的事。鲁襄公设享礼招待他,展庄叔拿着束帛,参加射礼的人要三对,公家的臣不够,就在家臣中去找。家臣,展瑕、展玉父为一对;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做一对,鄫鼓父、党叔为一对。

传 晋侯使司马女叔侯来治杞田1,弗尽归也。晋悼夫人愠曰:“齐也取货2,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3。”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扬、韩、魏皆姬姓也,晋是以大,若非侵小,将何所取?武、献以下,兼国多矣,谁得治之?杞,夏余也,而即东夷。鲁,周公之后也,而睦于晋,以杞封鲁,犹可,而何有焉4?鲁之于晋也,职贡不乏,玩好时至,公卿大夫,相继于朝,史不绝书,府无虚月5,如是可矣,何必瘠鲁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宁夫人,而焉用老臣。”

今注

1 使司马女叔侯来治杞田:司马女叔侯即司马侯,晋平公命令他向鲁国追讨前次侵占的杞国田地。

2 齐也取货:女叔侯得到鲁国的贿赂。

3 不尚取之:不以女叔侯取货为然。

4 而何有焉:何必把杞田全归给杞国呢?

5 府无虚月:晋国的府藏,没有一月不受到鲁国的贡献。

今译

晋平公叫司马侯来鲁国办理使鲁国归还侵占的杞国的田地的事情,鲁国没有全部归还给杞国。晋悼公夫人发怒了,说:“司马侯得到贿赂,先君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赞成。”晋平公告诉司马侯,司马侯说:“虞、虢、焦、滑、霍、扬、韩、魏,这全是姬姓的国家,晋国因为灭了它们,所以扩大了,要不是侵略小国,哪里去扩张国土呢?自从晋武公、献公以下,兼并的国家很多,谁能够管呢!杞国是夏朝的残余,而行东夷的礼节。鲁国是周公的后人,而对晋国很和睦,用杞的地方来封鲁国还可以,何必归还它所有的田地呢?鲁国对晋国,贡品不缺乏,玩好的贡献常常送到,公卿大夫不断地朝见,史书上不断地写,国库没有一个月不接受鲁国的贡品,这样已经可以了,何必使鲁国瘦而使杞国肥呢?并且先君若有知,宁可责备夫人,怎么会责备我老臣!”

经 杞子来盟。

传 杞文公来盟,书曰子,贱之也1。

今注

1 贱之也:因为贱视他。

今译

杞文公因为鲁国归还他田地,而来盟会,《春秋》称他为“子”,这是贱视他。

经 吴子使札来聘。

传 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说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1?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祸必及子。”请观于周乐2,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3!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4。”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5,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6?”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7?”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8?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9?”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10,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11?”自《郐》12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13,怨而不言14,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15,曲而不屈16,迩而不偪17,远而不携18,迁而不淫19,复而不厌20,哀而不愁21,乐而不荒22,用而不匮23,广而不宣24,施而不费25,取而不贪26,处而不底27,行而不流28,五声和29,八风平30,节有度,守有序31,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32,曰:“美哉!犹有憾33!”见舞《大武》34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35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36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37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其出聘也,通嗣君也38。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39。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40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41,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适卫,说蘧瑗42、史狗43、史 44、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自卫如晋,将宿于戚,闻钟声焉,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45。夫子46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族乎?”说叔向,将行,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于难。”

今注

1 子其不得死乎:你恐怕不能够寿终。

2 周乐:因为鲁国有天子的礼乐。

3 始基之矣:因为《周南》《召南》是周朝文化的开始。

4 勤而不怨矣:能够勤劳而不怨恨。

5 忧而不困者也:这是忧愁而不会困惑。

6 其《卫风》乎:这三种全都是卫国的歌唱。

7 其周之东乎:这恐怕是周东迁以后的歌唱。

8 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做东海的表率,就是大公。

9 其周公之东乎:周公为平管蔡之乱,所以东征武庚的时候。

10 夏声:是夏的旧声调。

11 其能久乎:这还能够长久吗?

12 郐:郐与曹全是小国,所以不再批评。

13 思而不贰:想文王、武王的德行,并没有背叛的意思。

14 怨而不言:哀怨而不多说。

15 直而不倨:直爽而不倨傲。

16 曲而不屈:曲折而不屈挠。

17 迩而不偪:近而不太逼。

18 远而不携:离远而不反叛。

19 迁而不淫:迁出而不淫荡。

20 复而不厌:反复而不厌烦。

21 哀而不愁:悲哀而不发愁。

22 乐而不荒:快乐而不荒淫。

23 用而不匮:用的永远用不完。

24 广而不宣:宽广而不显露。

25 施而不费:施舍而不浪费人民的财利。

26 取而不贪:合于义的事情然后取并不贪图。

27 处而不底:处理一件事情,应该以道来守。

28 行而不流:行的事情应该以道义来节制。

29 五声和:宫、商、角、徵、羽全都和谐。

30 八风平:八方的风气叫八风,全都相和。

31 节有度,守有序:八音和谐无相夺伦。

32 见舞《象箾》《南籥》者:象箾是舞时所拿的,南籥也是与舞有关系,这些全是文王的乐。

33 美哉!犹有憾:文王以为自己不能治太平,所以以为有憾。

34 《大武》:武王的乐。

35 《韶濩》:是殷汤的音乐。

36 《大夏》:夏禹的乐。

37 《韶箾》:舜的乐。

38 通嗣君也:因为吴王余祭刚即位。

39 以免于栾、高之难:事见于鲁昭公八年。

40 缟带、纻衣:因为吴地以缟为贵族,郑地以纻为贵族,各献他们贵族的衣服。

41 郑之执政侈:指伯有。

42 蘧瑗:蘧伯玉。

43 史狗:史朝的儿子。

44 史 :是史鱼。

45 辩而不德,必加于戮:争论而没有德行,必定要被杀掉。

46 夫子:指孙林父。

今译

吴国的公子季札到鲁国来聘问,看见叔孙豹很高兴,对他说:“你恐怕不得好死,喜欢善良,而不能够选择贤人。我听说,君子务必在选择人才。你是鲁国本家的卿而主持国政,你若不谨慎地选拔人才,怎么样能够担此大任呢?祸患必连及你。”季札请观王赐给鲁国的天子之乐,鲁国便差乐工唱《周南》《召南》的诗给他听,季札听了说:“好呀!文王的教化根基在此了,虽还不能尽善尽美,然而勤劳是勤劳,却没有怨恨的意思了。”歌唱邶、鄘、卫三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这个声音真深沉呢!人民虽有忧思,却并不困倦,我听说卫国康叔、武公的德化是这样的,这不是《卫风》么?”歌唱《王风》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人民虽有忧思,却得了先王的遗风,所以没有畏缩,莫非是周室东迁以后的诗吗?”歌唱《郑风》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但它的政事烦琐得很,人民不堪其命,这国难道要先亡么?”歌唱齐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这宏大的声音,像大风一样呢!做东海的表率的,莫非是姜太公么?国家的前途真不可限量呢!”歌唱《豳风》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广大得很,人民乐于农事,不做荒淫的事情,莫非是周公遭管蔡的变乱,东征时所作的诗么?”歌唱秦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这叫作夏声,能够得夏声的,便可广大,大到极点了,是那周朝旧地的音调吗?”歌唱魏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这是中庸的声音呢!高大并且和婉,险阻但是易行,倘把德行去辅助他,便可做贤明的君主了。”歌唱唐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忧深思远,难道是陶唐氏的遗民么?否则他的忧愁为什么这样深远呢?不是盛德者的后代,哪里能够这样?”歌唱陈国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国中没有君主,能够长久吗?”从《郐风》以下的诗,季札听了,却没有什么评论了。再歌唱《小雅》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好呀!想念文王武王的仁德,却没有反叛的心思,怨恨商纣的政令,却能够忍耐不言,那是周朝德化未盛的时候吗?犹有文武成康的遗风呢。”歌唱《大雅》的诗给他听,季札说:“广大呀!那声音和乐得很呢!委曲了,却有正直的本质,莫非是文王的盛德吗?”给他歌《颂》,季札说:“好极了!正直却不至于倨傲;委曲却不至于屈挠;亲近却不至于相逼;疏远却不至于携贰;迁动却以德自守,不至于淫荡;反复却能政教日新,不为人厌弃;哀思却不至于忧伤;安乐却不至于荒淫;使用却不至于用完;广大而不宣传;施舍而不浪费人民的钱,取用而不贪心;处理一件事,应该以道来守;常运行的却能够不至于流放;宫、商、角、徵、羽的五声都和谐;八方的风气都平和;节奏有一定的法度;官守有一定的次序,这是凡有盛德者都是相同的!”季札看见文王的武舞文舞,名叫《象箾》《南籥》的便说:“好呀!但还有遗憾!”看见了武王的乐舞叫《大武》的,便说:“好呀!周朝昌盛的时候,是这般的吗?”看了商汤的乐舞叫《韶濩》的,便说:“圣人道德的宽宏是这般的吗?却还有惭愧的德行,可见圣人处乱世的艰难呢!”看了禹王《大夏》的舞便说:“好呀!能够勤劳了,却不自矜功德,不是大禹,哪个能够立起这般功德?”看见了舜乐《韶箾》的舞,便说:“舜德至此极了,和天地同大,好像在天的没有一物不覆,在地的没有一物不载,虽有极盛的仁德,却不再比它好了,观乐可以到此为止,如果再有别种的乐,我也不敢再看了!”季札来出聘各国,是为了吴国的嗣君与各国相通。他就到齐国去聘问,很喜欢晏平仲,对他说:“你赶紧把封邑同政权交回给齐君,你若没有封邑,也没有政权,就可以免除祸难。齐国的政权,将有所归,要没能够归到,祸乱没法停止。”所以晏子就通过陈桓交回他的封邑同政权,而免除了栾氏、高氏的祸难。季札到郑国去聘问,见到子产,如同老朋友一样,送给子产缟带,子产也送给他纻衣,他对子产说:“郑国当政的人很奢侈,祸难必将来到。政权也必定到你身上,你掌政权,必定对礼节很慎重,要不然,郑国必定要失败。”季札到卫国去,他又喜欢蘧瑗、史狗、史 、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他说:“卫国君子很多,不会有祸患的。”从卫国到晋国去,将在戚这地方住宿,听见敲钟的声音,就说:“这真是奇怪了,我听说过争辩而没有德行,必定被杀。这位先生得罪了卫君,所以住在这里,害怕还不够呢,又为什么奏乐呢?这位先生在这里,等于燕子在帐幕上搭窝。卫君方才出殡,难道可以寻欢作乐吗?”就不在那里住宿。孙林父听见了,终身不再听琴瑟。到了晋国,喜欢赵武、韩起、魏舒,就说:“晋国恐怕就归了这三家。”他很喜欢叔向,将走的时候,对叔向说:“你要努力啊!晋君奢侈,而有很多好的大夫,大夫们全富有,政权将归到各家中,你喜欢有话直说,一定要想法避免祸难。”

经 秋九月,葬卫献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九月,给卫献公举行葬礼。

经 齐高止出奔北燕。

传 秋九月,齐公孙虿、公孙灶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乙未出,书曰出奔,罪高止也1。高止好以事自为功,且专,故难及之。

今注

1 罪高止也:因为说高止为有罪。

今译

秋天九月,齐国的公孙虿、公孙灶驱逐他们的大夫高止到北燕,乙未那天,出奔。《春秋》记载着“出奔”,这是说高止有罪。高止喜欢生事而自以为有功,并且专制,所以祸乱连及他。

经 冬,仲孙羯如晋。

传 冬,孟孝伯如晋,报范叔也。

今译

冬天,仲孙羯到晋国去,这是报答士鞅来聘。

传 为高氏之难故,高竖1以卢叛。十月庚寅,闾丘婴帅师围卢。高竖曰:“苟使高氏有后,请致邑2。”齐人立敬仲之曾孙酀3,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竖致卢而出奔晋,晋人城绵4而寘旃。

今注

1 高竖:高止的儿子。

2 请致邑:把他的封邑还给齐君。

3 敬仲之曾孙酀:高傒的曾孙高酀。

4 绵:在今山西省翼城县西之绵城。

今译

因为高止受到放逐,他的儿子高竖就以卢这地方来反叛齐国。十月庚寅这天,闾丘婴率领着军队包围卢地。高竖就说:“如果能使高氏有后人,请将卢这地方还给齐景公。”齐国人就立了敬仲的曾孙高酀,这是以敬仲为贤良。十一月乙卯,高竖交还了卢这地方,逃到晋国去。晋国人修绵这个城,使他住在这里。

传 郑伯有使公孙黑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世行也1。”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伯有将强使之,子皙怒,将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郑大夫盟于伯有氏。裨谌2曰:“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3。’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4?举不逾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5,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6,不然将亡矣。”

今注

1 世行也:你世代做行人。

2 裨谌:郑大夫。

3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屡次会盟,乱事更要加多。

4 其焉辟子产:政权怎么能够躲开子产呢?意思是政权必定要归子产。

5 则世隆也:那么子产就是当世最高的一个人。

6 乃犹可以戾:那就可以安定了。

今译

郑国伯有叫公孙黑到楚国去,公孙黑辞谢说:“楚国与郑国交往甚不好,而叫我去,这是想杀我。”伯有说:“你家世世代代都是搞外交的。”公孙黑就说:“可以就去,困难就不去,何必论世不世呢?”伯有将强迫他去,公孙黑恼怒,将攻伐伯有,大夫们为他们调和。十二月己巳那天,郑大夫们在伯有家里盟会。郑大夫裨谌说:“这种盟誓,还能够管多久?《诗经》上说过:‘君子屡次盟誓,动乱由此加多。’这是滋长动乱的做法,祸乱没有停止,必三年以后方能解除。”然明说:“政权将归给谁呢?”裨谌说:“好人替代坏人,这是天命,政权哪能躲过子产?如果不是越级提拔别人,那么按照班次,子产也应当掌政权。择善人而推举,也以子产为最高,天又保佑他,夺走伯有的魂魄。子西就要死了,子产怎么能躲开呢?天祸害郑国已经很久了,必定使子产来平息它,国家才可以安定,要不然,郑国恐怕就要灭亡。”

襄公三十年(公元前五四三年)

经 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

传 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通嗣君也1。穆叔问王子2之为政何如。对曰:“吾侪小人,食而听事,犹惧不给命而不免于戾,焉与知政?”固问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3,助之,匿其情矣。”

今注

1 通嗣君也:是因为郏敖初即位,所以叫他聘问鲁国。

2 王子:王子围当时做令尹。

3 子荡将与焉:子荡即薳罢。他将参与这件事。罢音皮。

今译

三十年春王正月,楚王派薳罢来鲁国聘问,这是因为康王的儿子郏敖初即位的缘故。叔孙豹问王子围为令尹,他的执政情况怎么样。薳罢回答说:“我们小人们,吃饭以后听着命令,尚且怕做不了,而做得错误,哪里能参与政事呢?”坚持地问他,他不回答。叔孙豹告诉大夫们说:“楚国令尹将举行大事,薳罢将参加,帮着他隐瞒情况。”

传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国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驷、良方争1,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虽其和也,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

今注

1 驷良方争:驷氏同良氏是指子皙同伯有,方在争夺政权。

今译

子产给郑伯相礼,到晋国去,叔向问郑国的政治情形,子产回答说:“我能够看见它的结果或不能看见,皆在今年。驷、良两氏,方才斗争,现在尚不知道结果,要能够有结果,我看见以后就知道了。”叔向说:“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回答说:“伯有奢侈又加以刚愎,子皙好在人的上面,两人互不相让。虽然已经和解了,但是这等于把恶积聚在一块,爆发的日子很近了。”

传 三月癸未,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有与疑年,使之年1,曰:“臣小人也,不知纪年。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吏走问诸朝。师旷曰:“鲁叔仲惠伯会郤成子于承匡之岁也。是岁也,狄伐鲁,叔孙庄叔于是乎败狄于鹹,获长狄侨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七十三年矣。”史赵2曰:“亥有二首六身3,下二如身,是其日数也。”士文伯4曰:“然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赵孟问其县大夫,则其属也。召之而谢过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晋国之多虞,不能由5吾子,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武之罪也,敢谢不才。”遂仕之,使助为政,辞以老。与之田,使为君复陶6,以为绛县师7,而废其舆尉8。于是,鲁使者在晋,归以语诸大夫。季武子曰:“晋未可偷也,有赵孟以为大夫,有伯瑕9以为佐,有史赵、师旷而咨度焉,有叔向、女齐以师保其君,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偷乎?勉事之而后可。”

今注

1 使之年:问他的年龄。

2 史赵:晋国史官。

3 亥有二首六身:亥这个字是上面二横道叫二首。底下有六画所以叫六身。

4 士文伯:士弱的儿子。

5 由:用的意思。

6 复陶:给晋君管理衣服的官。

7 以为绛县师:做绛县管理地租的官。

8 而废其舆尉:因为舆尉让年老的人做工役,故将其废掉。

9 伯瑕:士文伯。

今译

三月癸未那天,晋悼公的夫人赐食给造杞城的众人。绛县人有个年老无子的,自己服役也去享受食物。和他同去的人,疑心他的年纪,使自己说出年纪大小来。老人回答说:“我是无知无识的小人,连自己的年纪都不知道了,只记得我生的日子,是正月甲子初一那天,到现在已有四百四十五个甲子,最后一个甲子到现在又三分之一了。”官吏都算不出他的年纪来,便跑到朝中询问。师旷说:“这是鲁国叔仲惠伯会郤成子在承匡的那一年。那一年狄人来伐鲁国,叔孙庄叔在鹹的地方打败狄人,捉住长狄侨如和虺、豹三人,都把他做了儿子的名字,到现在已有七十三个年头了。”太史赵说:“亥字是用二字做头,六做身子的,现在只把二拿下来,照身子一样。这就是他的日数了!”士文伯说:“那么就是二万六千六百六十日啦!”赵孟问老人的县大夫,才知道是他的属下。便召见老人,向他道歉,说:“武没有才能,担任了君主的重要职务,只因国事多忧,未能任用你,使你屈辱在卑下之中,已经很久了,这都是我的罪呢!谨由于没有发现你而向你道歉。”于是任命他做官,使他辅助自己执政,老人因年老推辞,赵武便给他些田地,使他做晋君那里管衣服的官,兼管绛县的田租。而把绛县管工役的官免掉。这时候,鲁国的使臣正在晋国,回去便把这事告诉许多大夫。季孙宿说:“晋国还不可轻视啊!有赵孟做了大夫,伯瑕做他的帮手,有太史赵、乐师旷可以咨询,有叔向、女齐做了晋君的先生和保护人,它的朝中多君子,难道还可以看轻它么?要尽力服侍它然后才好呢。”

传 夏,四月己亥,郑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郑难之不已也1。

今注

1 君子是以知郑难之不已也:君子由此明白郑国的祸乱,即驷氏同良氏争权,还没有完。

今译

夏天,四月己亥,郑伯同他的大夫们盟誓,君子由此知道郑国的患难还没有完。

经 夏四月,蔡世子般弑其君固。

传 蔡景侯为大子般娶于楚,通焉,大子弑景侯。

今译

蔡景侯为他太子般在楚国娶妃子,他就同她私通,太子就把他杀了。

经 天王杀其弟佞夫。

经 王子瑕奔晋。

传 初,王儋季1卒,其子括将见王而叹2,单公子愆期为灵王御士,过诸廷,闻其叹而言曰:“乌乎!必有此夫3!”入以告王,且曰:“必杀之,不戚而愿大,视躁而足高4,心在他矣,不杀必害。”王曰:“童子何知?”及灵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5,佞夫弗知,戊子,儋括围 逐成愆6,成愆奔平畤7。五月癸巳,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8杀佞夫,括、瑕、廖奔晋。书曰天王杀其弟佞夫,罪在王也9。

今注

1 王儋季:即周灵王的弟弟。

2 其子括将见王而叹:他的儿子括,除去丧服去见灵王,到了朝廷而叹息。

3 必有此夫:表示他必要掌握朝廷的政权。

4 视躁而足高:眼睛看得很躁,而脚抬得很高。

5 王子佞夫:是灵王的儿子,景王的弟弟。

6 成愆:是 邑的大夫。

7 平畤:在今河南省孟津县与平阴城中南。

8 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这五个人全是周大夫。

9 罪在王也:因为佞夫根本不知这件事,所以是周景王的罪过。

今译

当初,周灵王的弟弟儋季死了。他的儿子括除去丧服去见灵王而叹息,单公子愆期给灵王驾车,在朝廷上碰见他,听见他的叹息就说:“啊,他一定要掌握朝廷的政权。”进去就报告灵王,并且说:“一定要把他杀掉,父亲死了,他不悲哀,而欲望很大,到处张望,而抬脚很高,他的心应有所属。不杀他必定造成危害。”灵王就说:“你小孩子知道什么?”等到灵王死了,儋括想要立王子佞夫,佞夫不知道,二十八日,儋括围了 这地方,把成愆赶走,成愆逃到平畤这地方。五月癸巳,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他们就把佞夫杀掉,括、瑕、廖三个人全逃到晋国。《春秋》记载“天王把他弟弟佞夫杀掉了”,这是由于罪过在周景王身上。

经 五月甲午,宋灾。

经 宋伯姬卒。

传 或叫于宋大庙曰:“譆譆出出1!”鸟鸣于亳社,如曰:“譆譆!”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待姆也2。君子谓宋共姬女而不妇,女待人,妇义事也。

今注

1 譆譆出出:“譆譆”是发热的意思,“出出”是告诉鲁伯姬赶紧逃走。

2 待姆也:她等着女师来保护,所以被烧死。

今译

有人在宋国太庙中叫:“譆譆出出。”有鸟在亳社中叫,声音也像在叫:“譆譆!”甲午这天,宋国火灾,宋伯姬被烧死了,因为她等着保姆。君子说宋伯姬只能当小姐而不能当夫人,小姐是等着保姆方能行走,夫人就可以看具体情况行事。

传 六月,郑子产如陈莅盟,归复命,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1。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不过十年矣。”

今注

1 不可与也:不可以与它结盟。

今译

六月,郑国子产到陈国去结盟誓,回来复命,告诉郑国各大夫说:“陈是要亡的国家,不可以与它结盟。它仗着聚积米粟,修缮城郭,而不安抚它的人民,它的君根基不牢固,公子们全奢侈,太子卑微,大夫们骄傲,政出多门,处在晋楚两大国之间,能够不亡吗?大约不能超过十年了。”

经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

传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今译

秋七月,叔弓到宋国去,这是为了葬共姬。

经 郑良霄出奔许,自许入于郑。

经 郑人杀良霄。

传 郑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1。”皆自朝布路而罢。既而朝2,则又将使子晳如楚,归而饮酒。庚子,子晳以驷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雍梁3,醒而后知之,遂奔许。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罕、驷、丰同生4,伯有汏侈,故不免。”人谓子产就直助强5,子产曰:“岂为我徒6?国之祸难,谁知所儆?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7。”辛丑,子产敛伯有氏之死者而殡之,不及谋而遂行,印段从之。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子皮曰:“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遂自止之。壬寅,子产入,癸卯,子石8入,皆受盟于子晳氏。乙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宫,盟国人于师之梁9之外。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曰:“子皮与我矣。”癸丑晨,自墓门10之渎入,因马师颉介于襄库,以伐旧北门。驷带11率国人以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12。”伯有死于羊肆13,子产襚之,枕之股而哭之,敛而殡诸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14。子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之曰:“礼,国之干也,杀有礼,祸莫大焉。”乃止。于是,游吉如晋,还闻难,不入,复命于介。八月甲子奔晋。驷带追之,及酸枣15与子上16盟,用两珪质于河,使公孙肸入盟大夫,己巳,复归17。书曰郑人杀良霄,不称大夫,言自外入也。于子蟜之卒也18,将葬,公孙挥与裨灶晨会事焉19,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犹在乎?于是岁在降娄,降娄中而旦。”裨灶指之曰:“犹可以终岁20,岁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岁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娄。仆展从伯有,与之皆死。羽颉出奔晋,为任21大夫。鸡泽之会22,郑乐成奔楚,遂适晋,羽颉因之,与之比而事赵文子,言伐郑之说焉,以宋之盟故不可。子皮以公孙 23为马师。

今注

1 吾公在壑谷:壑音鹤,即窟室。

2 既而朝:伯有去朝郑伯。

3 雍梁:郑地。在今河南省禹县东北。

4 同生:罕是子皮,驷是子皙,丰是公孙段,三人本是同母生的。

5 就直助强:直是指子皙,彊是指罕、驷、丰三家。

6 岂为我徒:我岂能跟驷、良为一党呢?

7 姑成吾所:我姑且中立。

8 子石:即印段。

9 师之梁:郑国都城门。

10 墓门:郑国都城门。

11 驷带:即子皙的宗主。

12 吾从天所与:我听着天,全都不偏向。

13 羊肆:买卖羊肉的街市。

14 斗城:在今河南省陈留县南三十五里。

15 酸枣:在今河南省延津县北十五里,有古酸枣城。

16 子上:即驷带。

17 复归:游吉就回来。

18 于子蟜之卒也:子蟜是公孙虿,他死在鲁襄公十九年。

19 晨会事焉:就参加他的葬礼。

20 犹可以终岁:还可以满十二年。

21 任:在今河北省任县东南有古任城。

22 鸡泽之会:在鲁襄公三年。

23 公孙 :是子罕的儿子,替代羽颉为马师。

今译

郑国伯有很喜欢喝酒,做了一个地下室,在夜里喝酒奏乐,一直到朝见的人来到也没完。上朝的人就问:“主人在哪里?”有人就回答说:“主人在地下室里。”于是群臣全散朝回家去。不久,伯友去朝见郑伯,将派子皙到楚国去,回来又喝酒。庚子这天,子皙用驷氏的军队讨伐伯有,烧掉他的家,伯有逃到雍梁去了,醒来才明白,就逃到许国。大夫们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子皮说:“《仲虺之志》里说:‘有乱政者就取掉他,该灭亡的就毁掉他。’毁掉该灭亡的,巩固存在的,这是国家的利益。罕、驷、丰三个全是一母所生,伯有过于奢侈,所以不免于祸灾。”有人说子产帮助子皙的直道,又帮助三家的强大,子产就回答说:“他们难道是我的同伙?国家的祸谁知道如何平定?如果有主持国政的人强大而且正直,祸患就不会发生。我还是中立吧!”辛丑,子产收敛伯有氏阵亡的尸体,而殡敛他们,不和大家商量就走了,印段跟他去。子皮阻止他走。众人说:“人家既然不顺从我们,何必不让他走呢?”子皮说:“子产对于死的人都有礼,何况活着的人?”子皮就自己去阻止子产。壬寅,子产回了都城,癸卯,印段也回来了,全到子皙的家中去受盟誓。乙巳这天,郑伯同他大夫们在祖庙中盟誓,并且在都城师之梁的门外与贵族盟誓。伯有听见郑国人为他结盟,发怒,听到子皮的军队不参加攻打他,又高兴地说:“子皮跟我要好。”癸丑这天早晨,伯有从墓门的水门进入都城,利用马师颉到襄库中让士兵穿上盔甲,去攻打旧北门。驷带率领贵族来攻打伯有,两边全召子产去帮忙。子产说:“兄弟相争到了这种程度,我只能帮助天所帮助的。”伯有死在买卖羊肉的街市中,子产给他穿上葬衣,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来哭他,把他收敛以后就在伯有的臣子在市的旁边家中出殡,过了些时候,就把他葬在斗城。子驷氏想攻子产,子皮就生了气说:“礼仪是国家的支柱,杀死有礼的人,没有比这个再大的祸患了。”于是就停止。这时间,游吉到晋国聘问,听见这个祸难,不敢进都城,叫他的副使来复命。八月甲子逃到晋国去。驷带就追赶他,到酸枣这个地方,游吉就与驷带盟誓,将两个玉珪沉入黄河里表示诚意,使公孙肸到都城与各大夫结盟。己巳,游吉才回来。《春秋》记载“郑人杀良霄”,不称他大夫,表示伯有是从外国回来的。在公孙虿死的时候,举行葬礼,公孙挥与裨灶早晨就来参加葬礼,经过伯有氏的门上,看到他门上生了莠草,子羽说:“他门上的莠草还在吗?当时岁星正在降娄,降娄到中央的时候,天就亮了。”裨灶指着降娄星说:“还可以活十二年,但是不能再到降娄这个位置。”等到伯有死的时候,岁星正在娵訾的口上,还没有到降娄,明年方才到。伯有的同党仆展跟从伯有,一同死了。马师颉逃到晋国去,做任这地方的大夫。鸡泽会盟的时候,郑国的乐成逃到楚国,又逃到晋国,马师颉利用他,跟他联合起来侍奉赵武,提出伐郑国的建议,但是因为有宋的盟誓,所以不可以。子皮拿公孙 替代了马师颉。

传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 掩1而取其室。申无宇2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绝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

今注

1 掩:在鲁襄公二十五年,做楚国大司马。

2 申无宇:是楚国芋尹。

今译

楚令尹公子围杀了大司马 掩,而分了他的家财。申无宇说:“王子围必定不能免于祸难。善人,是国家的栋梁。王子围是楚国的宰相,应该把善人来培养,反倒虐待他,这真是祸害国家。而且司马是令尹的辅佐,等于楚王的手足四肢。绝了人民的栋梁,去掉自己的辅佐,斩除国君的手足,以祸乱他的国家,这样的不祥,没有再大的,怎么能免祸呢?”

经 冬十月,葬蔡景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冬十月,给蔡景公下葬。

经 晋人、齐人、宋人、卫人、郑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会于澶渊,宋灾故。

传 为宋灾故,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宋财。冬十月,叔孙豹会晋赵武、齐公孙虿、宋向戌、卫北宫佗、郑罕虎及小邾之大夫会于澶渊,既而无归于宋,故不书其人。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渊之会,卿不书,不信也。夫诸侯之上卿会而不信,宠名皆弃,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1。’信之谓也。又曰:‘淑慎尔止,无载尔伪2。’不信之谓也。”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

今注

1 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诗经·大雅》的一句诗。文王由天上下来,他是在天帝的左右。

2 淑慎尔止,无载尔伪:这是一句逸诗,意思是说要慎重你的举动,不要做伪诈的事情。

今译

因为宋灾的缘故,所以各诸侯的大夫全都会见,商量着给宋国赠送财物。冬十月,叔孙豹会晋赵武、齐公孙虿、宋向戌、卫北宫佗和郑子皮及小邾的大夫在澶渊开会,后来并没给宋国赠送什么东西,所以《春秋》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君子说:“信用是不可以不谨慎的?澶渊的会盟,各卿的名字全不写,因为他们是没有信用的。诸侯的上卿,会见了又不守信用,他尊贵的姓名全都丢掉了,不守信用是这样不可行啊。如《诗经·大雅》说:‘文王由天上下来,永远在上帝左右。’这是文王能够有信用,又一篇逸诗上说:‘慎重你的举动,不要行伪诈的事情。’这是指不守信而说的。”《春秋》上写着某人某人在澶渊相会,因为宋灾的缘故,这是看不起他们。不写鲁国卿,这是为国家避讳。

传 郑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偪1,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子产为政,有事伯石2,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3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4。’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与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5,田有封洫6,庐井有伍7,大人8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9怒,退而徵役,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奔晋,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今注

1 国小而偪:国家很小又逼近于晋、楚两个大国。

2 伯石:公孙段。

3 郑书:郑国史书。

4 必大焉先:必定先同大族和好。

5 上下有服:上下全都有服次分等级。

6 田有封洫:田地全有封疆。

7 庐井有伍:住家的五家互相保护。

8 大人:指大夫。

9 子张:即丰卷。

今译

郑大夫子皮授国政给子产,子产推辞说:“国家小而逼近大国,公族既大,宠用的人又多,我干不好的。”子皮说:“只要我领了一般公族听你的吩咐,哪个还敢违拗你呢?只请你好好从政。国家强弱,不在大小,小国只要能够服侍大国,为大国所体恤,国家便不受逼迫了。”后来子产治理政事,有事情要伯石去办,赠送给他城邑,子大叔说:“国是大家的国,为什么给他送东西呢?”子产说:“要人们没有贪欲,实在是难的。只要人人都得他所要的,能靠他们做国家的事情,却可要求他成功了,不是我的成功,难道倒在他人么?为什么爱这块地方呢?地方会逃到哪里去?”子大叔说:“恐怕被四邻见笑?”子产说:“这样做不是为了互相违背,而是为了互相顺从!四邻对我们有什么可责备的呢?郑国的国史上说过:‘要安定国家,必定要拣大族先和他要好。’现在姑且先安定了大族,看他们归向何处。”后来事情办成了,伯石却因为恐慌,来还那地方,子产终究给了他。伯有死以后,子产使太史吩咐伯石做卿,伯石推辞,及至太史退了下来,子产又请他发命令了,伯石再辞谢,像这般的共有三次,方才受策书,进去谢恩。子产因此厌恶他为人的虚饰,恐他作乱,让他的官位比自己低一级。子产使城市和乡村有所区别,上下尊卑各有职责,田地全有封疆沟洫,住的房子,分成井伍互相保护。对于卿大夫中忠俭的人,就帮助他们;对于骄傲奢侈的,就把他们杀掉。丰卷将要家祭了,请求打猎供给祭祀用品,子产不许,说:“只有君王的祭祀,要用新鲜的野兽,众臣只求完备便可以了。”丰卷便大怒,退朝下来,要招兵攻打子产,子产想逃晋国去,子皮留住他,却逐去丰卷,丰卷便逃到晋国去。子产请求不要没收丰卷的田地,过了三年,使他回国,把田地和收入的租钱一概都归还他。子产掌握政事一年,众人都怨谤他说:“计算我的家产而收财物税,丈量我的耕地而征收田税,哪个去杀掉子产,我和他同去。”等到过了三年,又有人颂扬他说:“我有了子弟,子产教诲他。我有了田亩,子产使之增产,万一子产死了,哪个可以代替他呢?”

襄公三十有一年(公元前五四二年)

经 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

传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1,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2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及赵文子卒3,晋公室卑,政在侈家,韩宣子为政,不能图诸侯,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4。

今注

1 且年未盈五十:杜预说:“成二年,战于鞍,赵朔已死,于是赵文子始生。至襄三十年会澶渊,盖年四十七八,故言未盈五十。”

2 韩子:即韩起。

3 赵文子卒:赵武死于昭公元年。

4 平丘之会:在昭公十三年,晋人执季孙意如。

今译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叔孙豹从澶渊开会回来,见了仲孙羯,告诉他说:“赵武将要死了!他的话毫无远虑,不像是人民的主人。并且他现在还没满五十岁,就絮絮叨叨如八九十岁的人,他不能长久了。要是赵武死了以后,掌晋国政权的必定是韩起了。你何不同季孙谈一谈,可以跟韩起预先亲善。晋国君将失掉政权,若不跟他亲善,使韩起早点为鲁国做点准备,以后政权落在大夫们的手中,韩起软弱,大夫们多贪心,欲求没有止境,齐、楚两国不足以依靠,鲁国岂不陷入可怕的境地了吗?”仲孙羯说:“人能够活多少年,谁又能够不苟且?早晨活着顾不了晚上,何必预先亲善?”叔孙豹出去告诉旁人说:“仲孙羯将要死了!我告诉他赵武的得过且过,而他更厉害。”又将晋国的情形告诉季孙宿,季孙宿也不听从,等到赵武死了,晋国的公室卑下,政权落在奢侈的大夫们手里,韩起掌政权,不能为诸侯所拥护,鲁国也不堪于晋国的要求,各种谣言甚多,于是晋国才召集平丘的盟会。

传 齐子尾害闾丘婴,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1,我问师故,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今注

1 阳州:《续山东考古录》:“东平县西北有大阳庄近是。”

今译

齐国子尾惧怕闾丘婴,想把他杀掉,派他率兵去打鲁国的阳州,鲁国问齐师来的缘故。夏五月,子尾就杀闾丘婴,来向鲁国解说。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逃奔到莒国去,齐国逐出很多公子。

经 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

经 秋九月癸巳,子野卒。

传 公作楚宫。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宫。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1,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今注

1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胡是归姓的国,敬归是襄公的妾,子野是敬归所生。

今译

鲁襄公在楚国看见宫殿很喜欢,回来就建了一间楚宫。叔孙豹说:“《大誓》说过:‘百姓所想要的,上天必定随从他。’你很喜欢楚国,所以模仿建它的宫殿。若不再到楚国去,必定就死在这间宫殿里。”六月辛巳,鲁襄公就死在楚宫。叔仲带偷了襄公的大玉璧,交给驾车的人,藏到怀中,然后再从他要回,因此就得了罪。立了胡女敬归的儿子子野为鲁君,住在季孙氏家中。秋九月癸巳,子野死了,因为哀痛过度。

经 己亥,仲孙羯卒。

传 己亥,孟孝伯卒。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適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今译

己亥,仲孙羯死了。鲁国拥立了敬归的妹妹齐归的儿子公子裯为国君。叔孙豹不赞成,说:“太子若死了,有同母的兄弟就立他,没有就立年长的,年纪相同就选一个贤惠的,要贤惠相等就占卜,这是从古以来的道理。子野不是嫡出的儿子,何必立他女弟的儿子?并且这个人居丧而不哀痛,在忧愁的时候而有喜欢的容貌,这是不合法度的,不合法度的人很少不为患难的,要果然立他,必定使季氏有所忧愁。”季孙宿不听,终究立他。等到下葬,三次换丧服,丧服大巾跟旧丧服一样,这时昭公已经十九岁了,犹有儿童的心理,君子所以知道他为君不能善终。

经 冬十月,滕子来会葬。

传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能无从乎?”

今译

冬十月,滕成公到鲁国,来参加鲁襄公的葬礼,不恭敬,并且多流泪。子服惠伯说:“滕君将要死了,在他的位子已经不恭敬,并且悲哀已经过甚,有死的征兆,能不相继死去吗?”

经 癸酉,葬我君襄公。

传 癸酉,葬襄公。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公室1,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2,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3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以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4。’其知之矣。”

今注

1 圬人以时塓馆公室:涂泥的人按着时候来涂公室的墙壁。

2 无宁灾患:不会遇见灾患。

3 铜鞮之宫:晋国的离宫长有数里。

4 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意思是说言辞要能辑睦,则人民会协和,言辞要能说绎,人民就能安定。

今译

癸酉这天,给襄公下葬。襄公死的这月里,子产陪同郑伯一同到晋国去,晋侯因为鲁襄公丧事的缘故,所以不见郑伯。子产便差人把馆舍的墙壁完全拆坏,放自己的车马进去。晋大夫士文伯便来责备他说:“敝邑因为政事和刑法不修明,盗贼很多,无奈诸侯卿大夫等,都要屈驾到晋国来,朝见寡君,无可如何,所以差吏人修缮诸侯所住的馆舍,将里门巷门造得格外高,墙壁造得很坚厚,不令客人有被盗的忧愁。如今你拆毁了它,虽则你跟随的人能够戒备,但别国的宾客到此,将怎么办呢?晋国做了诸侯的盟主,所以方才筑成馆舍,招待宾客的。如果来此的人,都把它拆毁了,那么叫我怎么供应呢?寡君差我见你,请问所毁坏的缘故。”子产回答说:“因为敝邑土地狭小,夹在大国的中间,责求贡献,没有常时,所以也不敢安居,完全把敝邑的赋税搜刮尽净,随时前来朝见。刚巧碰到你国君没有空闲,不能相见,又得不到吩咐,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可相见,既不敢就把币帛贡献进来,也不敢把它晒露在野外。如果贡献了,那么这本是你君库中的东西,不经过在庭院里陈列的仪式,也不敢送进的。如果晒露在野外,那么又恐怕晴雨不常,烂坏蛀坏,加重敝邑的罪。我听说从前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自己的住室很小,并没有宫观和台榭的,诸侯的馆舍,却格外宏大,和公的寝室一般,藏货币的库、养马的厩,都缮治修葺好,司空应时修治道路,泥水匠应时涂饰馆舍宫室,诸侯来朝贡的时候,夜中设起了庭燎照亮它们,仆人巡宫查夜,车马有安置的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服役,管车的官,用脂膏涂在车轴上,仆隶和养马的,各人都做自己分内的事,各部官吏各陈列他应有物件,招待着宾客。文公并不久留宾客,所以诸侯也并没有荒废的事;和宾客忧乐相同,有事加以安抚,又教他们不知道的,不周到的加以体谅,所以宾客到来,好像回到家中一般,他的待遇,这般周到,难道会有灾患么?虽则有寇盗,也不用害怕,虽则有晴雨,也不至于腐烂了。如今铜鞮的宫室绵延几里,而诸侯住到像奴隶住的屋子里,门口进不去马车,又有了墙垣,不可跨进去,盗贼公然强夺,水潦灾害,也没有戒备,见宾客又没有定时,召见的时期也不可测知,如果再不毁坏墙垣,便是没有藏货币的地方,反而要加重罪了。敢请问你们国君,叫我把这币帛藏在哪里呢?虽说你君有了鲁国的丧事,这也是敝邑的忧愁啊!如果得能献了币帛,情愿修好墙壁才回去,这也是你君的恩惠呢!岂敢怕修墙的辛劳呢?”文伯便回报晋君。赵文子说:“不错,我实在不好。把仆隶所住的房屋作为诸侯的馆舍,这是我国的不是啊。”便派士文伯去道歉。后来晋侯见郑伯的时候,礼节加倍恭敬,宴会也格外丰盛,然后方才送他回去,便另造诸侯的馆舍。叔向说:“辞令不能废弃竟像这般呢。子产说了这几句话,诸侯都靠他得到,这样说来怎么样可以把辞令废去呢?《诗经》上说:‘言语能够和睦,人民自然和气了;说话能够和乐,人民自然安定了。’作这诗的人,真知道这道理了!”

传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

今译

郑国子皮派印段到楚国去,告诉他先到晋国,这是很合于礼的。

经 十有一月,莒人弑其君密州。

传 莒犂比公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1,又废之。犂比公虐,国人患之,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2。去疾奔齐,齐出也3,展舆吴出也。书曰莒人弑其君买朱 ,言罪之在也4。

今注

1 立展舆:立他为太子。

2 弑之乃立:展舆把犂比公杀掉,就自己立为君。

3 齐出也:他母亲是齐国女子。

4 言罪之在也:言罪过在买朱 。

今译

莒国犂比公生了去疾同展舆两个儿子,已经立了展舆做太子,又把他废掉。犂比公很暴虐,贵族们全以为忧患。十一月,展舆利用贵族来进攻莒国君,把他杀掉,自己就立为君。去疾就逃到齐国去,因为他是齐国的外甥,展舆是吴国的外甥。《春秋》上记载莒国人把他的君买朱 杀掉,意思是罪状在买朱 自己。

传 吴子使屈狐庸1聘于晋,通路也2。赵文子问焉曰:“延州来季子其果立乎?巢陨诸樊3,阍戕戴吴4,天似启之,何如?”对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启季子也。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亲而事有序,其天所启也。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

今注

1 狐庸:是巫臣的儿子。

2 通路也:通吴国同晋国的道路。

3 巢陨诸樊:在襄公二十五年。

4 阍戕戴吴:这件事在襄公二十九年,戴吴就是吴王余祭。

今译

吴王叫巫臣的儿子屈狐庸到晋国聘问,这是为的通吴国到晋国的道路。赵武就问他说:“季札最终能够立为国君吗?以前巢国人害了诸樊,看门的又杀了余祭,上天似乎为季札打开了做国君的大门,你看怎么样?”回答说:“不立,这是两个君的命运,不是天开启季札。若是天所开启的,必是现今这位国君。很有德行而且有度量,有德行就不会失掉人民,有度量就不会办错事情。人民亲爱他,而事情全有秩序,这是天所启发的。以后保有吴国的人必是这个君的子孙。季札是位守节的人,虽然应享有国家,而不肯做国君。”

传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1,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2,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3?’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今注

1 棐林: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南二十五里。

2 文子入聘:文子是北宫佗,他是为的报印段的迎接。

3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意思是说谁能拿热的东西而不先以冷水浇手。

今译

十二月,北宫佗为卫襄公相礼到楚国去,这是宋国盟誓的缘故。经过郑国的时候,印段在棐林慰劳他们。依照聘问的礼仪,而加上郊劳的言辞。北宫佗到郑国都城聘问,子羽做行人官,冯简子跟游吉迎接北宫佗。行礼以后北宫佗出来,对卫襄公说:“郑国很有礼貌,这是几辈子的福泽,恐怕不会有大国来讨伐它吧?《诗经·大雅》上有句诗说:‘谁能够拿热东西,而先不拿冷水来浇手?’礼节对于政事,这是和拿热东西前而先拿冷水浇手一样,冷水来救热东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子产掌政权的时候,挑选有能力的人来使用。冯简子能够决断大的事情,游吉美秀而有文才,公孙挥能够知道各国诸侯想做的事,能分辨各国的大夫们的族姓、班位、贵贱、能与不能,他又善于辞令。裨谌能够谋划,在田野静处谋划就能够成功,在城市烦嚣中则不成功。郑国要有外交上的事情,子产就问各诸侯国他们想做什么,等着子羽回答,并且让他预备好很多辞令,叫他与裨谌坐车到田野中商量可不可以,再告诉冯简子使他决断,计划完成了以后就交给游吉,让他来做,如此来应对宾客,很少有失败的事情。这就是北宫佗所说的有礼。

传 郑人游于乡校1,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今注

1 乡校:乡村的学校。

今译

郑国人游于乡校,议论执政大臣的得失。然明对子产说:“毁掉乡校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要毁掉它呢?人早晚的工作完成以后,游在那里,议论执政的好歹。他们以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以为歹的,我便更改它,这好比是我的先生呢!为什么要毁坏它呢?我听说热心做好事,便可以息灭怨谤,没有听过作了威福,能防怨的,作威他们哪能不畏惧、不停止,但是好像防河决口一样,大水来了,伤人定然很多,我也不能挽救。不如让它把水放掉一点,加以疏通,不如使我听得了这些话,好作药石呢。”然明说:“蔑到现在,才知你真能干事呢!我实在没有才学,如果你真的执行了这政策,郑国实在全靠你了,难道只是二三大臣受用么?”仲尼听到这话说:“从这般看来,有人说子产是个不仁的人,我却不相信呢!”

传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1,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2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3。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今注

1 使尹何为邑:叫尹何做邑大夫。

2 夫:指尹何。

3 今而后知不足:我自己明白以后就对我的家也没有方法保护。

今译

子皮要想差尹何做县大夫,治理县邑。子产说:“他年纪太轻,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子皮说:“他做人小心忠厚,我很爱他,一定不会违背我的。叫他去学习,使他越发懂得政治了。”子产说:“使不得的,人家的爱人,总是想法子有利于他,如今你的爱人却叫他去管理政事,这好像没有能力拿刀,偏使他割东西,他自己所受的伤害,实在很多呢!你的爱人,不过是害人罢了,以后还有哪个敢来求你的见爱呢?你在郑国譬如房屋的栋梁,栋梁断了,屋椽必定倒坍,连我侨也要压死在里面了。怎敢不尽心竭力地把话全说出来呢?譬如你有好的绸缎,就不肯使人拿它学着裁衣!现在这大官大邑,是庇护身子的,却使学习的人去裁制它!那么它这种美锦,不也太贵得多了么?侨听说学习好了,方才可进政界,没有听得用政事来叫他学习的啊!如果真的这么办,一定有害。譬如打猎,练习得惯了,方才能够猎得禽兽。如果从来没有登车射箭赶马过,那么连失败和翻车压死,还来不及怕,哪里还有工夫想到捉获禽兽?”子皮说:“好呀!我虎实在不聪明,我听说君子懂得大的、远的,小人懂得小的、近的,我是小人,衣服穿在我身上,我就懂得小心爱护它,大官大邑是保护我身子的,我却疏远而且轻视。不是你这一说,我竟不知道呢。从前我说:你治理郑国,我治理我家,庇护我自己,这就可以了。现在才知道这还不够呢!从今天起,哪怕我家里的事,也请依了你的意思干吧。”子产说:“人心的不同,像脸面一个样子,我难道敢说你的脸面就像我的脸面么?不过我心里以为危险的,一定要来告诉你。”子皮因为子产实在是忠心的,所以交卸政权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治理郑国。

传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唯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1。’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2’,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3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4。’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今注

1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这是《诗经·邶风》的一句诗。棣棣是表示富而娴习的意思。不可以选也是说多得不能数。

2 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互相辅佐,靠的是威仪。

3 《周书》:是逸书。

4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诗经·大雅》的一句诗。不甚知道,只是顺从着天帝的法则。

今译

卫侯在楚国,北宫佗看见楚国令尹公子围的威仪,就对卫襄公说:“令尹的举动同言词全都很像君王,他必定有别的想法。虽然能实现这个想法,但不能善终。《诗经》上有句话:‘什么都有开头,可是很少能有好的结果。’善终很难,令尹恐怕不免于祸难吧!”卫襄公说:“你怎么能够知道呢?”回答说:“《诗经》上说:‘恭敬而慎重地使用威仪,因为它是百姓的准则。’令尹假设没有威仪,人民就没有方法效法他。人民没法效法他,而他在人民的上面,所以不可以终了。”襄公说:“真好。但是什么叫威仪呢?”回答说:“有威望使人害怕叫威,有仪态而可以表现出来叫仪。君有君的威仪,他的臣子们又怕他而又爱他,效法他而表现出来,所以能够享有他的国家,有好名声传于子孙后代。臣有臣的威仪,他的部下,也怕而又敬爱他,所以他能够守住他的官职,保护他的族众,使他的家族和顺。再往下去全都如此,所以上下全能互相团结。卫国《邶风》那篇诗中有这话:‘既多而且娴习的威仪,没有方法能数得清楚。’这是说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全都有威仪。《大雅》那篇诗中又说:‘朋友互相辅佐,用威仪来互相辅佐。’这是说朋友的道理,必用威仪来互相教导。《周书》里面有一篇解释文王的德行也说:‘大国怕他的力量,小国怀念他的德行。’意思是说,有的怕他而又爱他。《诗经》上又说:‘全都不知道,只是顺着上天的法则。’这意思是说效法而表现它。商纣把文王囚了七年,诸侯们全都跟着去坐牢,商纣就害怕使他回国,可以说是敬爱文王。后来文王伐崇,两次起兵,崇就投降了,蛮夷也相继归降,可以说怕他。文王的功劳,天下全知道,对他的行为歌舞而赞颂,可以说是效法他。文王的行为到现在可以为法则,这是有威仪的缘故,所以君子们在位子上使人害怕,施舍可使人爱他,进退可为法度,应对得体,容止可使人观赏,他做的事情可以为人法度,德行可以为象征,声音气度可使人高兴,动作有修养,言语有条理,用这些来对待他的下属,这就叫作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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