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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俄游记

第七次 十年六月廿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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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道中(二)

车轮修复,乃更前行。过叶尼塞河大铁桥,各车门窗一律关闭。有未遵行者,桥下兵士辄以枪拟之。此革命以来之新律,防反党抛掷炸弹也。抵克拉斯诺耶斯克,为中央西比利一大城。偕克拉斯诺学阔夫乘汽车周游市中,楼字祟闳,街衢清洁。远胜赤塔。克君偕赴电局,以新法电达莫斯科,不用记号,直用字母。其发信机恰如打字机,收信机亦然。一面发信,一面收信,不啻电话,而清晰无讹。又可复接,其安便似更过之。克君言俄国近日有人发明一传声器,演说唱歌奏乐同时可传达四方,遐迩共闻,万里一室,真奇制也。克城为克君旧居,两度拘囚皆在此处。克君指点向日秘密机关所在及军事监狱,不胜今昔之感。克君告余其老姊现寓城外一小村,笃信无政府主义,十年前被放至此,今已乐不思归矣。

翌晨,车停于一小站,曰泰格。见中国工人数十,皆山东籍,自战时来俄者。初充苦工,后入战陈,终乃编为红军,今又强迫执役矣,衣履不周,食料亦乏,求物不得,状至可怜。过半已娶俄妇,同力合作,亦颇有唱随之乐。有人入共产党最早,得铁路巡警职。制服荷枪,扬扬甚得。此处天时地气人事又渐变。温度加高,水草肥沃,居民亦活泼充盈,无荒寒瑟缩之状。抵一站曰鞑靼斯卡牙,乃鞑靼民族之中心。过此以西,沃野千里,田畴交错,麦浪参差,和暖宜人,仿佛旅行沪宁道中,不知身在西比利亚也。

又一日,车抵西比利亚首都之鄂木斯克,有政府在焉。总理名斯米诺夫,以一铁工人统带红军战胜白党于此,遂被命今职。其势力东及贝加尔,西暨乌拉岭,泱泱乎一大国也。对于莫斯科,亦有半独立性质。此市去年新自捷克军收回,兵燹屡经,而破坏殊甚。车站远在城外,须易乘轻便火车,约半时许可达,如南京之宁省铁路。全城地面辽阔,山河雄伟,亦不亚秣陵。而建筑之壮丽,民居之稠密,则远胜之。余等往访斯君,备蒙优待。询问中国工界事甚详,并以汽车导游各名胜,居停三日乃行。

自鄂木斯克而西,奇暧不可耐,男女多着白衣履。时有风雹,一如南方五六月天时。闻冬季则奇寒,冷热两趋极度,依然沙漠气候也。余之列车外观虽华,内质已朽,底盘、轮轴时生故障,在鄂木斯克修理两次,以为可利遄行矣。岂意行不半日,抵一小站曰伊希母,机牙崩裂,几占脱辐之凶。於是又停止修理两日。其地风景尚佳,余等散步公园,逍遥河岸。时入剧场,观农妇跳舞及影戏,颇不寂寞。嗣附慢车行,行行且止,每站均留滞数十分时,闷损殊甚。抵秋满,亚洲最后一大车站也,从此过乌拉岭,用两机头车,一推一挽,回环屈曲,如入羊肠。山皆岩石,仿佛美国之落机,而险峻似尚过之。山坡林表,时见田园麦陇尤盛。行约一日。乃抵叶卡吞柏,为入欧后第一大车站。又三日乃抵威克特卡,而车轮又坏。余等步行入城,参观军营、教堂、公园、学校、市场等处。途中遇莫斯科开来之共产党宣传车,凡十数乘车,外油绘资本家压制劳动家反抗之情。车内有影戏场、演说台、奏乐亭、陈列所。并散布画片印件。闻将开至伊尔苦次克为止,每大城停留二三日不等。翌日车修不成,余等请站长别给一专车,车为旧日二等座,设备不及原车,然坚致保无他虞。从此迳达莫斯科,果然长驱直上矣。

六月廿一日早,乃抵莫斯科城。回忆赤塔首途,寻常五六日程耳。余等乃在车中三星期许,中间列车停修三次,机关车出事两次,其余无谓之延搁、意外之稽迟,平均行者半而停者亦半。新俄交通事业之未恢复,无可言也。途中时见断壁、圮桥、废车,如历古战场。居民生活,大都寒俭,儿童乞丐,时来扰人。然所过城乡,屋皆板筑,路皆石铺,衣虽褴褛而可蔽体,食虽粗粝而无菜色。乞丐虽尾随而不罗唣,亦从无成群结队者。较之中国北五省灾区及通都大邑之叫化恶讨,老弱残疾,颠连号哭,踯躅街市者,此间犹为天堂矣。语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以俄之地大物博,而至于患寡。新政府诚不能辞其责,然视其他文明国隔一玻璃而贫富有天渊之别者,此尚为差强人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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