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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外史

六 力振紀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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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午審到晚上,商人也好,戶部的書辦也好,都是支吾其詞,始終不肯透露實情,秋審處的總辦,主審本案的剛毅相當焦急。

「堂上一直在催!」他跟他的同僚說,「上諭上『定須究出實情』這句話,得有交代,我看,只好動刑了。」

刑部司官問案,重在推求案情,難得用刑,但這一案情況特殊,大家都覺得剛毅的辦法亦未嘗不可,只有另一個總辦沈家本,態度比較緩和。

「那些票號掌櫃,戶部書辦,平日起居豪奢,何嘗吃過苦頭?只要嚇一嚇他們就行了。」沈家本說,「能不動刑,最好不動。」

「你倒試試看!」剛毅不以為然,「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無奈民性刁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明天一定得有個結果,此案千目所視,刑部不能丟面子。」

於是第二天問案的情形就不同了,傳了提牢廳的差役伺候著。將人犯帶上堂來,剛毅先提警告,倘有人不說實話,自己皮肉受苦。接著便從商人王敬臣問起。

「王敬臣,你開票號,豈有不知同行例規的道理?凡是捐官上兌,請誥封之類的,應納官項,向例都由票號經手代辦。你們跟六部書辦,都有往來,外省官員匯到票號的銀子,用到甚麼地方,那有不曉得的道理?你說,雲南匯來的銀子,是怎麼支出去的?」

「回老爺的話,實在不知道。」

「還說不知道!」剛毅大怒,使勁拍著桌子說:「我教你知道!掌嘴!五十。」

「喳!」值堂差役齊聲答應。

其中一個右手套著皮掌,踏上前來,對準王敬臣的臉就抽,左右開弓,手法極其熟練。王敬臣「嘩嘩」大叫,抽不到十下,就打落了兩個牙齒,滿嘴是血。

「我招,我招!」

只要犯人一說「招」,行刑的就得住手,不然便有處分,但其中當然也有出入。王敬臣為人吝嗇,從吃上官司,一個小錢都不肯花,差役恨他,所以「招」字已經出口,還使勁抽了他一巴掌,將門牙都打掉了。

這一下識得厲害,王敬臣比較老實了,說聽潘英章談過,雲南匯來的銀子,是辦報銷用的。崔尊彝到京以後,曾經有兩封給周瑞清的信,是由他鋪子裏的夥計送去的。

「信上說些甚麼?」

「回老爺的話,信是封口的。」

剛毅自己也發覺了,這話問得多餘,便又喝道:「還有甚麼話?一起說了,省得費事。」

「小的不敢隱瞞,就是這些話。」

看樣子,也就是如此了。剛毅吩咐押下王敬臣,另問戶部跟工部的書辦。

這些人就不如王敬臣那樣老實,熬刑不招。剛毅自覺刑部司官,須格外講法,不便動用大刑,只好改換方式,請沈家本用水磨功夫去套問。

旁敲側擊,一層一層慢慢往裏逼,總算從戶部書辦褚世亨口中套出幾句話,雲南報銷案是雲南司一張一盧兩書辦擬的稿,派辦處一陳一沈兩書辦經手覆核以後,才送上司官,轉呈堂官畫的稿。

所獲雖不多,無論如何是抓著了線索。剛毅當面向堂官細陳經過,決定採取穩健而不放鬆的宗旨,即刻行文戶部,將張、盧、陳、沈四書辦「嚴密查傳,迅予咨復。」

覆文很快地就到了,說這四個書辦都傳不到,已經奏請捉拿。

「這太不成話了!」潘祖蔭很生氣,「奉了旨就咨戶部,請他們看管書辦,結果還是讓他們逃走。這算怎麼回事?」

「回大人的話,」剛毅答道:「這明明是有意縱放,正見得畏罪情虛。大可嚴參。」

「參是要參的,案子還是要辦,只是線索中斷,如之奈何?」

「不要緊,還有周瑞清一條線索。」

於是據實奏陳,指責戶部雲南司司官「難保無知情故縱情弊」,除查取職名飭令聽候查辦以外,周瑞清既曾與崔尊彝通信,則洪良品所參,並非無因。只是周瑞清為三品大員,未經解任,不便傳訊,奏請飭令周瑞清將崔尊彝的原信呈案,以便查核。

此奏一上,不但照准,而且因為周瑞清既有接受崔尊彝信函情事,特命「解任聽候傳質」。這一下顯得案子又擴大了,不過周瑞清倒還沉著,看到上諭,首先就派聽差當「抱告」,拿了崔尊彝的兩封信呈上刑部。

信裏不過泛泛通候之語,於案情無關。剛毅看完了,往桌上一丟,冷笑著說:「這又何足為憑?崔尊彝給他的信,當然很多,隨意找兩封不關痛癢的送來,以為可以搪塞得過去,這不太拿人當傻小子了嗎?」

因為有此反感,他「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派一官兩役去傳周瑞清。

「這就不對了,上諭是『聽候傳質』,質者對質,是跟崔潘二人對質,此刻怎麼可以傳我?」

「是跟王敬臣對質。」派去的「七品小京官」說話也很厲害,「上諭並未明指跟崔、潘對質。請吧,『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過。』」

周瑞清無奈,只得乖乖地跟著走。

不過,周瑞清到底只是解任,並非革職,所以刑部司官亦不敢過分難為他,邀到部裏,以禮相見,圍著一張圓桌相談,就算是「傳質」了。

問話的三個人,預先作過一番商議,不必問崔、潘賄託之事,就問了他也決不肯說,不如側面探詢他跟崔、潘的交情,或者蛛絲馬跡,有助於案情的瞭解。

這樣,問話的語氣恰如閒談交遊。周瑞清字鑒湖,便稱他「鑒翁」,鑒翁長,鑒翁短,相當客氣,周瑞清亦就不能不據實相告。他說他與潘英章一向熟識,跟崔尊彝在以前沒有見過面。只因他有個捐班知縣的侄子,分發雲南,跟崔尊彝一起在軍營裏當差,交情很好。他的侄子在雲南因為水土不服而得病,全虧崔尊彝盡心照料,所以他亦很感激其人。

光緒元年開恩科,周瑞清放了江南的主考,取中的舉人中,有一個崔應科,是崔尊彝的堂弟,加上了這一層淵源,才通信認為世交,崔尊彝的信中,稱他為「世丈」的由來在此。他亦承認,崔尊彝對這位「世丈」,常有接濟,但小軍機無不如此,逢年過節都有外官的饋贈,無足為奇。

「鑒翁,」沈家本問道,「有件事,不知有所聞否?聽說潘道由昆明進京的時候,就不打算再回雲南了,在雲南的產業都已處置淨盡,一家十三口靈柩,亦都盤回安徽。」

「這倒不甚清楚。」

「據安徽奏報,潘道至今未歸,他是六月底出京的,現在九月初,計算途程,早該回家。不知道他逗留在那裏?」沈家本緊接著說:「鑒翁跟他至好,自然有書信往來,可能見告?」

周瑞清想了一下答道:「我沒有接到過他的信。不過他一家十三口靈柩,都寄停在荊州,或者因為迂道湖北,耽誤了歸程,亦未可知。」

這話就頗為可疑,話鋒中聽得出來,崔尊彝的行蹤,他是知道的。不過,既然他不肯承認,亦就無可究詰,很禮貌地將他送了回去。

※※※

案子擱淺了。整個關鍵在崔尊彝和潘英章身上,這兩個人不到案,就是將在逃的書辦抓到了,依然無用,因為沒有對證,便可抵賴。

就在這個時候,剛毅升了官,外放為廣東的一個好缺,潮嘉惠道。潘祖蔭指派趙舒翹接手,主辦本案。他手裏原有件王樹汶的案子,因為塗宗瀛調職,接任河南巡撫的李鶴年,聽信任愷的話,力主維持原讞,河南京官大譁,言官紛紛上奏指摘,彈劾李鶴年包庇任愷,因而又指派河道總督梅啟照複審。而梅啟照居然又跟當年楊乃武一案中的胡瑞瀾一樣,站在巡撫這一面。所以趙舒翹建議堂官,由刑部提審,估計全案人犯解到,總在年底。有此一段空閒的工夫,正好接辦本案。

閱過全卷以後,他提出一個看法,認為正本清源,先要就事論事,查核雲南報銷案中,那一項可以報銷,那一項不可以報銷?

潘祖蔭認為這話很有道理,並且引伸他的看法,確定了辦理此案的宗旨,將案內所有涉嫌人犯匯齊。審訊對質,要問枉法不枉法,當以應銷不應銷為斷。

於是傳訊戶部及工部的承辦雲南報銷案的司官,各遞「親供」。有的說:「軍需用款,均按照同治十二年前成案辦理」;有的說:「查照咸豐年間例案核辦」;有的說:「遵照同治九年奏定章程核銷」,各人一個說法,各人一個根據,紛歧疊出而語焉不詳,刑部只知道其中必有毛病,卻不知毛病何在?

這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奏請飭下戶部、工部堂官,指派幹練的司官秉公核算,一時帳簿紛繁,算盤滴答,刑部大堂,熱鬧非凡。

這一來,王文韶裝聾作啞就有裝不下去之勢了,因為說他受賄巨萬,他可以表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越泰然便越顯得問心無愧。但在他署理戶部尚書任內,已經核銷結束的案子,奉旨重新核算,便無異朝廷明白宣告:王文韶不可信任。

不但他自己如此想法,清流也在等候這樣一個時機。自然又是張佩綸動手,等慈禧太后萬壽一過,便上了一個「請飭樞臣引嫌乞養,以肅政體而安聖心」的摺子,將王文韶貶得一文不值,說他「即無穢跡,本亦常才,就令伴食中書,束身寡過,殆未能斡旋時局,宏濟艱難;今屢受彈章,望實虧損,度其志氣消沮,憤懣不平,內發歎吒之音,外為可憐之意,久居要地,竊恐非宜。」

接著引用乾隆朝的一個大臣,也是杭州人的梁詩正的故事。梁詩正物望不孚,高宗暗示他辭官,而梁詩正戀棧不去,於是高宗趁南巡經過杭州之便,命梁詩正在家侍養八十歲的老父,以為保全之計。張佩綸認為這個故事,正適用於王文韶:「例載:親年八十以上,即有次丁終養者。王文韶母年八十有三,終鮮兄弟,養親乃人生至樂,當此崦嵫漸迫,喜懼交縈,實亦報國日長,報親日短之際。若聽其去官終養,該侍郎家在杭州,有湖山以滌塵氛,有田園以供甘旨。」如其不然,就算王文韶「持祿保身,其子慶鈞,及其交遊僕從,狂恣輕揚,非王文韶所能約束,必令白首偏親,目見子孫不肖之事,憂危惶懼,損其餘年,殆非文韶所忍出也。」

最後是在「以安聖心」這句話上做文章,說「皇太后聖躬雖臻康復,猶宜頤養舒勤,乃九月初一日因鄧承修劾王文韶,召見樞臣,二十二日因雲南報銷案,又召見樞臣,此兩日並無內外簡放員缺,亦無各省急遞章奏,當霜風漸厲之時,正幾暇養和之日,乃以文韶奉職無狀,至增宵旰憂勞。該侍郎夙夜捫心,能無悚愧?」因而要求:將他的這個奏摺,交下軍機處,「令王文韶善於自處。」

慈禧太后便真的不作任何表示,將原摺發了下去。王文韶一看汗流浹背,識得張佩綸的嚴重警告,如果再不「善於自處」,他還有更厲害的手段,要參劾他的兒子王慶鈞以及門客僕從,仗勢恃強,所作的許多不法之事。

在他看,最惡毒的是,以為慈禧太后因為他的「奉職無狀」而「宵旰憂勞」,當此秋風多厲之際,亦不得安然怡養。這一挑撥,如果忽視,則慈眷一衰,真的可能有不測之禍。

於是,當天他就上了個奏請開缺的摺子。慈禧太后胸有成竹,降旨慰留,預期著張佩綸必不罷休,要看他第二個摺子,說些甚麼?

張佩綸的第二個摺子,對王文韶展開正面的攻擊,措詞運用,卻另有巧妙。共是一摺一片,摺子上說他才具不勝,如果慈禧太后據以罷斥,則發抄原摺,可以不提雲南報銷案的弊端,對王文韶還算是顧面子。但要說服慈禧太后,則又非提雲南報銷案的弊端不可,因而加一個附片,指出雲南報銷案三可疑:

第一疑:「王文韶曾在雲南司派辦處行走,報銷之弊,當所稔知。此案既致人言,必有書吏在內,若於奉旨之日,即密飭司員將承辦書吏,羈管候傳,抑或押送刑部,豈不光明磊落,群疑盡釋?乃讞傳函牘屢傳,機事不密,任令遠揚,歸過司員,全無作色。人或曰:文韶機警,何獨於書吏則不機警?」

第二疑:「雲南此案報銷,將歲支雜款,全行納入軍需,本非常科,即疆吏聲敘在先,亦宜奏駁,既已含混復准,經言者論劾,若戶部即請簡派大臣覆核,則過出無心,猶可共諒。乃至戶部堂官奏請覆核,始與景廉面懇迴避。風聞銀數出入,散總不甚相符,且事先迅催兵工兩部,不及候復,率先奏結,尤為情弊顯然。人或曰:文韶精密,何獨於報銷則不精密?」

第三疑:「崔尊彝、潘英章為此案罪魁禍首,既據商人供稱:匯款係為報銷。狀證確鑿,該兩員即屬有玷官箴。周瑞清已經解任,該兩員不先革職,亦當暫行開缺,乃迭降明諭,但曰:『嚴催解送』。他樞臣即未見及,王文韶若欲自明,何以默不一語?人或曰:文韶明白,何獨於該兩員處分則不明白?」

字裏行間的指責,慈禧太后當然看得出來,第二疑暫且不論,第一疑指王文韶故意放書辦逃走,意在消滅罪證。第三疑是指王文韶包庇崔尊彝、潘英章。衡情度理,確有可疑。

因此,持著這一摺一片,慈禧太后開始認真考慮讓王文韶走路。繼任人選,倒是早就想好了的,此刻還要考慮的是,張佩綸分析事理,精到細緻,不光是會罵人、會說大話。然則該當如何重用?

思考未定,便只有暫且擱置,於是王文韶第二次上摺辭官,又蒙慰留。但語氣跟前不同了,說「覽其所奏各情,本應俯如所請。不過軍機處及總理各國事務辦事需人,王文韶尚稱熟悉,著仍遵前旨,於假滿後照常入直。」

這「尚稱熟悉」四個字,是軍機章京看風頭所下的貶詞,經寶鋆和李鴻藻商量過,奏請裁可而見諸明發上諭的。熟悉朝章故事的,一看王文韶落得這四個字的考語,就知道他非出軍機不可了。

王文韶自己卻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他的親族故舊,門客僚屬,平素出入門下的一班人,聚訟紛紜,意見甚多。主張自己知趣,及早抽身的固多,認為反正面子已經丟完了,裏子不能不要也有,慈禧太后雖然精明,到底是婦人心慈,不見得會聽信張佩綸的話,罷斥樞臣。再有一派認為要引退也得等些時候,張佩綸一上彈章,隨即請辭,看來完全受他擺佈,面子上未免太下不去。

王文韶對這個看法,頗有同感,還想看看再說,無奈壞消息不一而足。先是江蘇巡撫衛榮光奏報,據崔尊彝的家丁呈報,說他家主人在丹徒縣旅途病故。丹徒縣就是鎮江府城,雖為循運河入長江、到皖南的必經之地,但崔尊彝死在九月,丹徒縣接到崔家家丁的呈報是在十月,何以在鎮江逗留如此之久,又何以遲一個月呈報,情節自然可疑,所以上諭命衛榮光確切查明,崔尊彝是否病故?

其實用不著查,與衛榮光的奏報同時傳到京裏的消息,說崔尊彝是服毒自殺的,這就見得情虛畏罪了。趙舒翹聽得這話,大為緊張,案中兩名要犯,已經去了一個,如果潘英章步崔尊彝的後塵,也來一個「病故」,那時死無對證,周瑞清可以逍遙法外,全案亦就永遠要懸在那裏,因而不能不採取斷然的手段。

他做事向來有擔當,也不必稟明堂官,將王敬臣和周瑞清的家丁譚升,秘密傳訊,軟哄硬逼,終於又搾出來一些內幕。據譚升供認:崔、潘二人到京後,跟他家主人都常有往還。這倒還不關緊要,王敬臣供出來一段事實,對周瑞清卻大為不利。

他說:潘英章從他那裏取去的銀票,其中有一張是由百川通票號來兌現的。於是傳訊百川通的店東,承認周瑞清跟他的百川通有往來。上年九月間,周瑞清拿來一張順天祥的票子,存入百川通,換用了他那裏的銀票,顯然的,這是周瑞清的一種手法,不願意直接使用順天祥的銀票,免得落個把柄。

此外王敬臣還說,有個戶部雲南司的「孫老爺」,也曾經拿潘英章用出去的票子,到他那裏取過銀子。這都是「通賄有據」,戶部奏請將周瑞清暫行革職,以便傳訊。戶部雲南司的「孫老爺」,是不是主稿的郎中孫家穆,自應查究,亦請先行解任。

照准的上諭一下,趙舒翹立即執行,親自帶人逮捕周瑞清,先送入戶部「火房」安置,不准家屬接見。送進去的舖蓋、用具、食物,無不仔細檢查,連饅頭都掰開來看過,怕內中夾著甚麼紙條。

於是,第二天召見軍機,王文韶不能不再一次面奏,懇請准予開缺養親。慈禧太后沒有准,也沒有不准,只說:「先下去!另有旨意。」

等軍機退了下去,跟著又「叫起」,指明只要寶鋆和李鴻藻進見。

這是可以料想得到的,召見必是為了諮詢繼任王文韶的人選。照例兩名漢軍機大臣一南一北,王文韶的遺缺應該挑南邊人來補,寶鋆夾袋中雖有人物,但資望都還差得遠,所以他很知趣,將這個人情賣了給李鴻藻。

「蘭翁,」他說:「一上去自然是談王夔石空下來的位子,凡有保薦,請你作主。」

李鴻藻對這件事亦早就想過,但一直有左右為難之感,形勢很明顯地擺在那裏,不是翁同龢就是潘祖蔭,潘祖蔭是會試同年,翁同龢是弘德殿多年的同事,而且交情一向不錯,雖然他前幾年依附沈桂芬,形成壁壘,但為國求賢,決不能摒絕此人,不作考慮。

既然如此,不妨聽聽寶鋆的意見,於是拱手答道:「不敢、不敢!正要向佩公請教。如今物望,不出翁潘,倘或不能兼收並蓄,去取之間,請問佩公,於意云何?」

寶鋆亦很圓滑,不願意「治一經、損一經」,薦翁就得罪了潘,反之亦然。而且所薦能用,也還罷了,就怕薦甲用乙,得罪了被用的人,更加犯不著,所以不置可否:「這兩位都負一時清望,難分軒輊。只好看上頭的意思了。」

這雖是很滑頭的話,對李鴻藻卻是一個啟示,「看上頭的意思」是最聰明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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