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首页

帝国浮沉

第十二章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拿破仑的新婚生活

宫中的氛围以及玛丽·路易莎和皇帝之间的亲密关系,都让这位公主忘记了她刚刚抵达法国时,那份天生的僵硬和羞涩。皇帝总是很关心她,对待她的方式简单而充满感情,并且总是充满活力地讨皇后的欢心。她的举止变得更为自然,身材略微瘦了一点,她那对称的手指也变得更加好看了。她那双甜蜜的大眼睛,和新鲜美丽的肤色一起,让她的面庞更加讨人喜欢了。她整个人也变得高贵和优雅。

与俄国宣战之前,皇帝肩负着许多指责和需要关心的事情。他的时间都被自己的工作、对军队的检查以及他大臣们的工作占满了。只有在和妻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在这疲惫的生活中找到一些慰藉。他白天的空闲时光都是和儿子一起度过的。他很乐意引导自己蹒跚学步的儿子,就像个母亲一样。每当这个备受宠爱的孩子不小心摔倒时,他的父亲总是会一边大笑,一边上前爱抚他。皇后常常也在这些家庭生活的现场,但是她不像皇帝那样,不会如此活跃地参与其中。人们看到这三个人简单的生活时,可能会忘记他们尊贵的身份。他们就像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那样,互相抱有深深的感情。那时,谁又能想到他们此后的命运呢?

带有偏见的人们总是喜欢说,这个伟大的男人没有任何温柔的情感。但是,他既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皇后每次有什么天真的心血来潮,皇帝都不会阻拦。下面这个轶事就可以证明拿破仑在这方面的善良和大度。玛丽·路易莎此前很喜欢讲起这个故事。有一天,皇后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在家中品尝过的一个味道,因此她突然兴起要亲自做一个煎蛋饼。她让人把所有必需的材料都带到了自己的套房里。正当皇后忙于自己的料理事业时,皇帝不期而至。他要么是刚好路过,要么是从哪个多嘴的人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想要给玛丽·路易莎一个惊喜。皇帝的突然到访,让后者有点窘迫。她努力地挡着拿破仑,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呢?”皇帝问道。“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啊……好像是有人在煎什么东西!”然后,他跑到皇后的身后,看见了炉子,还有炉子上的银锅(锅里的黄油正在溶解)、生菜盆,还有几个鸡蛋。“什么!”拿破仑大喊,“原来您是在做煎蛋饼吗?嗨!您根本不知道怎么做煎蛋饼。让我来给您露一手吧。”然后他就开始干活了,皇后负责给他打下手。但是,他教的这个学生其实懂得比他多多了,她在这方面受过良好的教育。皇后的父母很喜欢乡下的生活,他们在帝国公园里建起了一些乡间小屋。他们时常会带着子女们到那里去过农民的生活,还会和子女一起做家务。不管怎么样,煎蛋饼差不多要做好了,还剩下一个艰巨的任务:给它抛起来翻个面。拿破仑本想自己做这个工作,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就在他把蛋饼抛起来的时候,他遭遇了和大孔代[1]一样的命运。据古维尔说,大孔代也曾经想在一个小旅馆里自己做一份煎蛋饼。但是,他在给蛋饼翻面的时候,把蛋饼抛进了火堆里。拿破仑也不比他好多少:他把蛋饼抛到了地上。他只得承认自己没多少做饭的经验,并让皇后独自继续她的料理事业。

在1812年的春天,随着好天气的回归,皇帝又得以在自己的家庭消遣中加入骑马和打猎了。在他骑马或打猎时,皇后也会陪伴在他身旁,要么是在圣克劳,要么是在拉布朗依。他喜欢这两处居所,因为在这里他身边的人更少,他更自由。有时候,天刚破晓,他就会叫醒皇后,和她一起去骑马。和玛丽·路易莎一起,他会骑着马在圣克劳周边的美丽森林中穿行。有时候,这些骑行是有固定且实用的目标的,要么是去巴黎,要么是在周边。有时候,两位陛下会去拜访那些拿破仑下令进行的装饰或是改进工程。有时候,两位陛下突如其来拜访时,这些工程的监工们还处于没睡醒的状态。他们会表情惊讶地看着这两位前来视察的人,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因为这些短途出巡从来都是临时起意的,所以两位陛下身边的随扈只有当值的侍从官和掌马官,再加上两三个旁人。皇后从来不会带上自己的女官。有时候,一些女官会在她返回时出来迎接她,或者在她的套房中等待。有时候,玛丽·路易莎如果觉得自己累了,会钻进跟在自己身后的马车里。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不管是独自还是和玛丽·路易莎一起出巡,每次归来后,皇帝的脑海中都会产生一些完善工作的想法。如果他在路上发现的一些工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会亲自去检视完成这些工程能够带来多大的好处。拿破仑首先会视察工地,看看哪些工程已经开始了。这样,无论是针对怎样最好地引导工程的进行,还是完成它们所需的时间,以及它们的花费,他都能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在他返回之后,他会让自己大臣们去召集手下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还有工程师以及科学家,一起组成一个委员会。主持委员会的自然是拿破仑。在听取了他们的报告之后,他会将这些报告和自己在现场获得的第一手印象结合在一起。因为他已经在脑中想好有哪些工作需要进一步改善了。尽管只是快速地巡视了工地,但一般来说,他对工程方方面面的了解,都可以媲美专门负责此事的专家。

拿破仑是自然的宠儿,自然赐予他的才能,让他生来就是要指挥、管理并且启迪人类的。她赐给了他生动而且热烈的想象力,同时还有冷静思考的能力;她赐给他的头脑,在经历了学习研究的加强后,能够经得起最漫长艰苦的劳作的考验。正好相反,他的头脑可以从他的种种工作中汲取新的活力;她赐给了他广阔无垠的思想,既可以拥抱最为宏观的问题,又可以沉下去,考虑最烦琐的细节;她赐给了他超凡的理解力,灵光一闪,就可以揭示人类最为深刻的知识;她还赐给了他出色的记忆力。在这些头脑的天资之上,我们还要加上拿破仑那颗高尚而敏感的心。同时,他的心饱经淬炼,面对命运时,可以做到荣辱不惊。虽然他坚信自己是无懈可击的,但是他在遇到危险时,总是可以保持沉着和冷静。他坚定而不可动摇的意志,还有他那可以击溃一切阻碍的本能般的力量和优势,都让他看到“不可能”这三个字时忍不住发笑,或是直接否认它的存在。对人心的研究,教会了拿破仑怎样让人们依附于他。他的出现和他的语言,能激起人们的热情。他的文辞生动而快速,他的文字充满力量,且深刻,常常令人感到敬畏。他的外在很简朴,但是他宏伟的气质,以及沙场的经验都为他的外在增色不少。他的目光具有特殊的魔力,那种既甜蜜又严肃的表达可以穿透到每个人的心底。两者结合在一起,让人们对他升起尊敬之心,其中夹杂着恐惧和喜爱。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领袖比他更受欢迎,但是他又永远不会为了迎合民众而降低自己的标准。他时刻保持着警醒,要革除各种弊政,要找到各种方法来将法国抬升到他梦想中的显赫位置。同时,他一刻也不会歇息的身体和头脑,都引导他实践着事事亲为的原则。他的心中有着清晰的善恶观念。他的水平远在普通人之上,不管旁人是怎么说的,他是超越了人类情感的。但是,他也知道怎么去同情人性中的弱点。尽管从总体上来说,他对于错误是不怎么追究的,但他有时也会觉得,有必要杀鸡儆猴。但是他这么做的时候是少之又少。他总是对自己的敌人们太过宽容,不忍心对他们下狠手,到头来他常常成为他们的受害者。那些声称他的政府被军人主导的人,大概没有注意到,虽然军队非常热爱他,但是拿破仑给自己的军官们的权力少之又少。他还一直非常注意,让军人要服从民政官员。拿破仑拥有最为出色的军事才能,即便是口碑最出色的将领,在他面前也是相形见绌。但是,拿破仑的声望和帝国,并不只是靠着他的军队打下来的。他还是一名管理者、一名政治家、一名立法者、一名作家,甚至是一名学者。他想当什么,就能当什么,当然他也是一名伟大的军人。他一生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完成了这么多的征服,虽然时间不允许他长久地保留住成果,但是我们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目的: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大展身手,并享受各自的才华带来的回报。拿破仑是主动让自己肩负起这个崇高使命的,子孙后代也不会忘记他的贡献。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以及他的抱负都是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让各个国家、各个民族获得重生;向他们传播先进的理念,启迪他们的思想;为各处的各个阶级带去社会和政治上的自由[2]。

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这个崇高的目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在老欧洲的仇恨面前保护法国的未来。因此,在推行他的想法的时候,拿破仑被迫会撞上很多的偏见,会伤害到一些人。在清除掉自己前进路途上的阻碍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会伤害到许多人的利益。普通人都掉进了他的荣耀和辛劳的历程中,他们只以成败论英雄,而没有看到他崇高的理想,以及他的目标。成王败寇,拿破仑在失败后,遭到了许多人的批评,这些批评经常是不公正的,是他不该承受的。即便是在我写作这本书的时候,他也还没有获得人们完全公正的评价。不过,人们对他的仇恨正在淡去。这股感情正在失去它的力量,偏见也正在消散。人们正在慢慢睁开双眼。他的天才走过的道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总有一天会摆脱一直以来笼罩在其上的黑暗,以真面目被大家知晓。在我看来,这是未来会发生在拿破仑身上的事情。人们在未来肯定会更加意识到他的伟大。

在私人交际中,拿破仑是一个很简单自然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他都很注重礼节。在家庭生活中,拿破仑简朴、宽容而且大方。他有着有序的品德、宗教的情感以及宽广的心胸。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好兄弟。

他在私人生活中的这些品质,植根于他的本性之中,拿破仑在公众场合也秉持着同样的品性。他要求自己的大臣以及公务员们都要尊重优秀的品德。对于自己麾下的人,他不仅希望他们有和所做的事情相匹配的才华,还希望他们都是诚实正派的人,心中有平等观和善恶观,同时还有高尚的品德。那些出于工作原因要和他直接联系的人,大部分都拥有这些出色的特点,只有一两个人例外。这几个例外的人,都是他需要的人。并且,出于审慎或是政治方面的考量,他们不能被永久地从他的顾问团中剔除出去。就算是那些职务没有那么重要,拿破仑日常接触不到的人,也会受到他在这方面的关注。任何滥用职权,或者与拿破仑的期待相违背的行为,都会受到严厉的斥责,或者是解雇的惩罚。我还必须要补充一点,从来没有哪一个君主享受过这么好的服务,或是激发过如此多的热忱。在拿破仑的统治之下,问题之少,政策之一贯,以及成果之瞩目,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些为拿破仑提供了优质服务的人,总是能获得大量的奖赏。

在雾月政变时,这位未来的皇帝已经发现法国正在忍受着致命的内部分歧。自那之后,怎样将全体法国人统一在法兰西民族的共同利益之下,就成了他时刻关心的问题。在执政府和帝国时期,只要是对法国有点用处的人,无论出身或是观点,都被国家元首召集到了身边,帮助他重新组织我们的国家,建立法兰西,以及法兰西民族的统一体,并为拿破仑那套活力四射的治国系统打下基础。这套治国理政的体系,也是拿破仑留给后人的礼物。所有的公民,无论他们是民众,还是军人,都以极大的热情和忠诚支持了拿破仑的事业。因为他就是民族精神和民族意志的化身。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集合了所有伟大的品质。我上面只是略微勾勒了一下这些品质而已。为这个男人加冕的,则是他对国家热忱的爱。这也是为什么,拿破仑可以成为一名不世出的横扫六合之才。我坚信,只要人们能更深入地了解他,就会发现他是世间少有的那种没什么缺点的人。当他说自己可以毫不畏惧地面对上帝的审判时,他是很认真的。就算有时候他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那也是受到了心中那份至高无上的荣誉感以及正义感的驱使。在安特卫普政治献金案以及建立国家监狱等少数事情上,他意识到了法律也有力所不逮的时候,因此才做出了人们觉得过分的决定。他一直坚持自己对所有事情都要有最终决定权。他的权力是绝对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因为他并没有不管不顾地随心所欲)。他在行使绝对的权力时从来都是以大众的利益或者捍卫道德为出发点的。某些评论人士出于对拿破仑荣誉的嫉妒,总是以抹黑他的政策为乐。但是,历史上那么多的帝王将相做过的丑事还少吗?拿破仑有做过任何类似的丑恶事情吗?难道说他煽动敌人内部的分裂了吗?还是说他将人民和奴隶武装起来对抗他们的君王和主人了?[3]

同时,拿破仑大部分出格的行动,都可以用当时他面对的形势来解释:法国的宿敌们将拿破仑置于一个如此危急的环境中,使得他不得不做出那些决定。考虑到他要操盘的是这么一个复杂恢宏的局势,犯一些错误或有时计算失误,都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些在时人看来失当的政策,说不定就是为将来的繁荣打下了基础。拿破仑所推行的许多善政,都是需要经过时间的慢慢酝酿才能看见成果的。不断前行的时间必将在未来展示出他多彩人生中被忽略的那些篇章,让那些现在被人们厌恶或是难以理解的行为得到应有的肯定。

当时拿破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应对反法同盟无休止的进攻上,根本无法给法国建立一个更为自由的议会体制——这在当时根本就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况且,当时的大众根本没有为自由议会做好准备,建立一个更为自由的议会国家也不是人民的普遍诉求。在当时那个危急时刻,要让我们在政府中引入类似的改革,是不合时宜的。这些改革将在帝国政府中造成不间断的扯皮。当时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面临外部的威胁,如果帝国政府内部一乱,那么我们肯定会迅速失败。俗话说得好,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思潮和准则。孤立的个人是无法抵抗时代的潮流的。人们总不能提前在春天就要求本应在秋天才结的果实吧。拿破仑下台之后三十年间的历史经验已经证明,要想建立代议制,必须得到全法国的支持。同时,我们全民族的民族性格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才行。拿破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如果一味地对抗人民的意愿,是没有办法长久执政的。他经常说起自己知道政府内部有许多亟待改善的问题。他还补充说,等到形势稳定下来之后,他就会马上提出改革的方案。因此,又有谁敢打包票说等到法国的内忧外患都消失了之后,等到法国迎来和平之后,拿破仑不会撤销原先他被迫设立的种种限制,不会主动放弃独裁的位置,不会让帝国回到自己原本的状态,让自己的儿子得以在恭谨的自由制度的保驾护航下和平地统治呢?

皇帝关于改革帝国的行政、金融以及法律体系所提出的种种设想,完全可以被编辑成一本著作。在其中他对于所有关于人类以及帝国治理的问题都做出了自己的思考。他是一个如此出色的管理者,拥有一颗崇尚秩序与真善美的心,对法国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在如此短暂的时光中,他竟然得以克服重重困难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他在治下取得的成就,还只是他脑中所有伟大设想的一部分而已。我对这个时期,以及对我陪伴这位伟人度过的时间的回忆,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场梦。这位伟大的君王在我心中激起了满腔的热情,我只能谦卑地接纳难以捉摸的天意:上天先是创造了这么一个完美的人物,然后又在他创业未竟的时候将他早早地召回。或许万能的造物主也无法容忍被自己的作品超过吧。

拿破仑统领欧陆向沙俄宣战

在1812年年初,分别和奥地利以及普鲁士签署了条约(上文提过)之后,皇帝决定在去领军之前,先拜访一下德累斯顿。他提议让自己的友军们都在德累斯顿集合。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但是他还没有丧失避免开战的希望。拿破仑告诉皇后,他打算邀请奥地利皇帝到萨克森国王的首都来见见自己。玛丽·路易莎听到这个提议很是高兴,因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此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家人。她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书信往来。

因此,我国驻维也纳大使奥托伯爵获得了下面这个任务:邀请弗朗茨皇帝携皇后、大公以及女大公们(也就是玛丽·路易莎的兄弟姐妹们),共赴德累斯顿。玛丽·路易莎很期待可以在那里和他们共度一段时光。

当时,小麦短缺给法国带来了很大的威胁。为了处理这件事情,皇帝将德累斯顿之行推后了1个月的时间。自从1811年以来,我们就初步感受到了小麦短缺带来的影响。到了1812年的年初,小麦的短缺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采取了许多非常措施,还分发了2500万法郎。这笔钱有下面几个用途:降低面包的价格,保证每天廉价汤品的足量供应,最重要的是确保丰收。终于,多管齐下,我们渡过了这次危机。皇帝在处理这件事情期间,展现出了他一贯的态度。每两天,他就会主持一次维护会议,与会的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他的惦念和远见卓识触碰到了最为细枝末节的问题。

在开始这次遥远且充满未知危险的远征之前,皇帝担心在自己去国的这段时间里,英国人会尝试强行将教皇从萨沃纳绑走。这样一来,这些异端就可以把天主教教会的领袖变成他们手中温顺的工具。英军的舰船已经游弋在热那亚对面的海域上了。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命令教皇必须被邀请到枫丹白露宫去。这样一来,教皇就可以不受英国密谋的影响。同时,皇帝还把埃泽萨大主教也叫去了枫丹白露宫。教皇很喜欢这位教士,因此拿破仑觉得后者的陪伴既可以让教皇开心,也可以帮教皇做些事情。

皇帝此前还专门把参议员塞蒙威尔先生的儿子德·蒙托隆先生以全权大使的身份派去了维尔茨堡。因为他觉得这个大公国的宫廷,对于这个法国使者来说就是一面镜子,后者可以从反射中看到在维也纳发生的一举一动。奥地利的斐迪南亲王以前是托斯卡纳大公。但是《吕内维尔条约》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此后,作为1809年条约的一部分,他获得了萨尔茨堡公国以及维尔茨堡大公国。在他的侄女玛丽·路易莎大婚时,他曾经作为莱茵邦联的成员到过巴黎。他在巴黎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间他和皇室家族以及宫廷成员都很亲密。我们派出德·蒙托隆先生的目标,获得了部分的满足。因为他的确为我们发回了关于奥地利和德意志内部事务的有用信息。

蒙托隆伯爵此前的军旅生涯是光彩夺目的。他在雾月政变前的种种服务,以及他在那天的配合,为他赢得了一把荣誉佩剑作为奖赏。此后,因为伤病,他不得不暂时告别沙场。他于是成了皇帝的一名侍从。皇帝派他执行了许多的任务,他在其中大放光彩。不过,他的外交官生涯却突然被一场婚姻打断了,这让皇帝很不高兴。事实上,蒙托隆将军在维尔茨堡时,瞒着家人迎娶了一名之前离过两次婚的女人。她的前两任丈夫还都活着呢。皇帝一开始是拒绝批准这一婚事的。不过,后来在德累斯顿的时候,他又批准了蒙托隆先生和塞居尔议长的侄女结婚:因为皇帝忘记了这位女士和他之前禁止结婚的那个女士是同一个人。人们马上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了拿破仑,他于是禁止让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出现在维尔茨堡的宫廷中。这种伤害德意志小宫廷情感的行为,至少这一次,是情有可原的。蒙托隆将军也因此被要求马上离职,并返回巴黎。不过,皇帝的不满转瞬即逝。蒙托隆伯爵很快就再次被召入军队之中,并成为某一个省份的指挥官。在拿破仑从厄尔巴岛上返回后,这位忠实的仆人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他的面前,把自己完全献给了他。最后,蒙托隆将军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起,跟随拿破仑去了圣赫勒拿岛。在岛上,他向皇帝展示了自己对后者感人的忠诚,直到后者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离开巴黎前,根据习俗,皇帝处理了所有积压的,或是在等待他命令的事情。他此前已经建立了一套体系,规定政府在他去国的时候,应该在大臣会议的指示下运作。主持大臣会议的是总理大臣冈巴塞雷斯。每个星期,一名携带着大臣的文件的助理办案员都会来到国务卿这里。国务卿总是会伴随皇帝一起踏上旅途的。警务大臣则每天都会亲自给皇帝写信。同时,拿破仑每天也会收到那些在政府之外的人寄给他的机密信件。读者们前面已经读到过了,有许多人获准针对国内政治,舆论情况,甚至是文学话题等主题,给拿破仑写信。尽管距离巴黎有八九百里,但是拿破仑依旧在管理着帝国,仿佛他就在巴黎一样。在皇帝去国的时间里,皇后每天就只有一些象征性的事情要做了。每周日,她会去参加弥撒。同时,所有获准可以出现在宫中的人,也都会参加这些仪式。弥撒结束后,皇后会在通向礼拜堂的长廊中来回踱步,和在场的每个人都聊一会天。遇到某些庄严的场合,她也会负责接待的工作。在这种时候,人们总能注意到她的羞涩。而她为了克服这种羞涩所做出的努力总是会让她显得尴尬。每天傍晚,所有名录上有登记的人,不论男女,都可以参加她主持的招待会。

列出这份名录的人,是皇帝自己。他专门选择了皇后喜欢的人。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皇后在会客厅中如鱼得水,总是可以优雅且自然地完成主人的职责。她有时候会选几个宾客,和他们一起打台球。她还会在自己的会客厅里架起牌桌,供客人们玩惠斯特牌戏。每个夜晚,都以一场音乐会或者戏剧表演收尾。

1812年5月9日,皇帝和皇后离开了圣克劳。他们在5月14日抵达了美因茨。两位陛下当晚在那里驻留。他们还在那里见到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大公和大公夫人。从美因茨到德累斯顿的旅程是一次没有中断的胜利游行。两位陛下一路上经过的莱茵邦联各国的王公们都在各自的国家接待了他们,同时向他们展示了各自作为两人的大封臣的热情好客。许多王公甚至专程来到路边等候两位陛下,其中就包括符腾堡国王和巴登大公。如果人们认为,皇帝打算让接待他的主人们来为他的娱乐消遣和随扈埋单,那就大错特错了。拿破仑并不希望自己的拜访给任何人带去困扰。他的前后都是自己的随扈,携带了足够支撑这个盛大排场的资金。在距离德累斯顿几里的地方,他见到了萨克森国王。后者在王后的陪同下,专门前来迎接他。皇帝和皇后在萨克森两位陛下的陪同下,在火光的照耀下,进入了德累斯顿。第二天,奥地利皇帝和皇后,以及奥地利大公们,也抵达了德累斯顿。跟在他们身后依次到达的还有威斯特伐利亚王后(国王已经前去率军了)、维尔茨堡大公、普鲁士国王以及王储、其他很多邦联的王公,还有主要的大臣。其中就包括冯·哈登贝赫和冯·梅特涅这两位先生。

弗朗茨皇帝带着明显的感情拥抱了拿破仑。奥地利皇后和大公们热情地接待了玛丽·路易莎,这份热情中也交织着尊敬。普鲁士国王向皇帝介绍了普鲁士王储,并请求皇帝将王储收为侍从官,让他可以跟随皇帝。同时,普鲁士国王还恳求皇帝的其他侍从官,可以友好地对待自己的儿子。

拿破仑1812年在德累斯顿逗留的这段时间,标志着他权势的顶峰。没有文字可以描述他的出现在当地造成的效果。大概从来没有凡人达到过如此一种伟大的程度。有人曾说,在德累斯顿的拿破仑,就是万王之王阿伽门农:当时,不论是对他的权势,还是对他超人的智慧,人们都自然地流露出了尊重与敬仰。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皇帝、数位国王以及无数的王公贵族,仿佛都是他的廷臣,而不是与他地位相同的人。当拿破仑在场时,人们都忘记了奥地利皇帝的存在。拿破仑还必须努力隐藏自己,让大家注意到奥地利皇帝。后者的这位光彩夺目的女婿,获得了所有的注意力。我们不能光看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的表现,就判断他们向他们的征服者展现了真心。就算这些王公自己可能会间或地忘记他们心中的怨恨,他们身边也有大批狡黠的大臣,后者会尽全力保证他们不会忘记这份不满。奥地利皇后是一个熟读诗书的聪明女人。她带着自己身为美妇人,以及作为皇后的高贵,全副武装地来到了德累斯顿。对这个为奥地利皇室带来了史无前例的羞辱的男人,她充满了偏见。玛丽·路易莎的这位年轻继母,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抵抗人们对拿破仑的激情,保持着一股轻蔑的矜持。但是,在须臾之间,面对拿破仑对所有人施加的那种影响力,她就缴械投降了。我经常有机会观察这些高贵的聚会。这次,我也有幸见证了拿破仑在德累斯顿宫殿的巨大套房中举行的王室聚会。奥地利皇后的健康状况如此之差,以至于她的身体都无法支撑她从套房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皇帝这时会走上前去,一手拿着自己的帽子,一手扶着奥地利皇后乘坐的轿子的门沿,愉快地和她聊天。奥地利皇后似乎对和皇帝的谈话很感兴趣,据身边的人说,她会认真地听皇帝讲话,然后回答后者的问题。所有亲历过这些时刻的人一致认同,借助他讨喜的诙谐,还有他吸引人的举手投足,拿破仑让他的高贵宾客们都不可阻挡地喜欢上了他。可以这么说,这个非凡的男人从年轻的时候开始,肩上就扛起了一个帝国的重担。所以他非常了解如何用语气和举止来支撑他的地位。他的头脑既深邃,又有洞察力,没有什么可以逃过他的双眼。他极有分寸,对各种社交礼仪有本能的敏感。在他非凡的头脑中,这两种天赋和他的成熟和教养结合在了一起。只要他想,这些特质就可以让他成为那个最讨人喜欢、最令人着迷的人。

一开始,我们之所以会产生前来德累斯顿的想法,是因为玛丽·路易莎想要再次见到她的家人,并且再次来到德意志人中间。既然奥地利皇帝来了,就意味着普鲁士国王也会来。普鲁士也是法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中的盟友。拿破仑将莱茵邦联的王公们聚集起来的第一目标,是要向俄国展示,将这些不同的王公维系在法兰西系统中的纽带是多么牢固。通过展示我们和整个德意志的君主们之间亲密的联盟,以及通过展示力量,皇帝还是希望可以震慑俄国,让它选择一条不那么好斗的路线。事实上,拿破仑是非常不想打这一场战争的,这一点我不管重复多少遍都不嫌多。直到最后的一刻,他都依旧希望可以避免这场战争。就在离开巴黎前,皇帝还把自己的侍从官纳尔博纳将军派去了圣彼得堡。因为他在德累斯顿没有获得纳尔博纳将军的消息,又听闻亚历山大沙皇已经到了维尔纳,于是他命令自己的驻俄大使洛里斯东伯爵到那里去,直接跟沙皇沟通。不可否认地,拿破仑那时心中升起了一丝的希望,觉得两国之间的困难说不定还可以解决。他愿意相信,亚历山大在经过思考之后,会倾向于撤回之前俄国政府发给法国政府的言辞激烈的命令。这份《命令书》要求,在进行任何的商讨或是谈判前,我们必须撤出所有我军占领的领土。洛里斯东将军甚至没有获得前往维尔纳的许可,纳尔博纳伯爵也在5月24日回到了德累斯顿,此时距离皇帝出征只剩下5天了。纳尔博纳伯爵见到了俄国君主,但是后者根本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位君主冷淡且固执的态度,他的审慎,以及他对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要求的坚持,都让拿破仑确信,沙皇已经下定了决心。后者已经深深地滑到了英国人那一边,无法回头了。鉴于他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了,皇帝传令到巴黎,命人把库拉金亲王的护照交还给了他。和护照一起交过去的,还有巴萨诺公爵的一封信。信中的措辞告诉俄国大使,他这样坚持要回护照的行为,等于就是宣战了。

德累斯顿的宫中此时还是歌舞升平,要不是我们知道,在我们周边驻扎了50万整装待发的士兵,没人能想到欧洲正在酝酿着战争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大事件。在场的每个人都参与到了这些大事件中,当然,每个人心里想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在奥地利皇帝的随扈中,有一个挂着侍从头衔的人。这个人无论是在军事指挥,还是外交任务中,都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但是,在德累斯顿的一群王公贵胄中,没人注意到他。他就是奈伯格伯爵将军。玛丽·路易莎皇后在德累斯顿第一次见到了他。当时,她完全没有关注这个在场的人。不过,当她在和皇帝一起去剧院包厢的路上时,她对这个将军说了几句话,因为他挡着她的路了。上帝的安排是多么难以捉摸啊!德累斯顿的欢宴将这三个地位相差悬殊的人召集在了一起。那时,没有人能想到,三人中地位最卑微的那位,在未来命中注定扮演的角色。

到了5月29日,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只有玛丽·路易莎皇后还留在德累斯顿。拿破仑皇帝在那天与她分别,前去领军。奥地利皇帝和皇后也在同一天出发前往布拉格,去抓紧做好迎接他们的女儿和继女的各项准备。前一天傍晚,普鲁士国王和王储离开了德累斯顿,返回柏林。玛丽·路易莎独自在德累斯顿逗留了一段时间,并在6月4日启程前往布拉格。她的整段旅程都是在民众的欢呼和喝彩中进行的。在抵达奥地利的边界时,她穿过了凯旋门,身边还有许多身着制服的骑兵部队的护送。这是人们向她致意的方式。皇帝和皇后前来迎接了她,并和她一起返回了布拉格。她是在礼炮的鸣响和教堂的钟声中进入的布拉格。布拉格的市政及宗教领袖,整个宫廷以及当地的显耀贵族家庭都被介绍给了她。无论是在餐桌上,还是在马车里,奥地利皇帝和皇后都把主座让给了玛丽·路易莎。她在所到之处都受到了人们的热烈欢迎,享受的是只有奥地利君主在庆典时才能享受的荣誉。她在布拉格逗留了超过3个星期的时间。每天都充满了宴会、舞会、出游、华灯以及戏剧表演。奥地利皇帝的宫殿和玛丽·路易莎的宫殿交替举行了接待会。拿破仑的妻子在奥地利的领土上,沐浴在无数的荣耀中。或许可以这么说,哈布斯堡家族响应命运的号召,正在为这个男人送上自己最后的宏伟敬意。这个男人闪耀的光芒马上就会暗淡下来,并最终完全消失。

在这欢愉中,玛丽·路易莎也一刻都没有忘记皇帝,她每天都会给皇帝写信。在6月25日,她给拿破仑的母亲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1812年6月25日,布拉格

皇帝的状况很好。他还是在哥尼斯堡近郊,总是那么忙,总是骑在马背上。但是,他肯定是越来越好的。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想到他虽然很劳累,但是他的健康肯定是无虞的。他经常会给我写信,只要我收到了他的信,那么那天就是幸福快乐的……皇帝不在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彻底抚慰我的心,就算是我的家人都在身旁也不行。

7月1日,玛丽·路易莎和她的父亲一起离开了布拉格,后者陪她一直到了卡尔斯巴德[4]。她在18日就再次返回了圣克劳。

与此同时,拿破仑造访了格洛高、波森、桑城、但泽以及哥尼斯堡[5]。皇帝在哥尼斯堡停留期间,在弗里德兰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阅兵。这让他回忆起了自己最恢宏的胜利之一[6]。他检查了各军的情况,率领他们抵达了尼曼河边。6月24日,大军跨过了尼曼河。同月的22日,我们已经对俄国宣战了。在此前的5月25日,俄国已经和奥斯曼土耳其政府签署了《布加勒斯特协议》。同月29日,俄国还宣布本国的港口对所有国家开放,也就意味着它们对英国开放贸易了。

在我们对俄国宣战的第二天,拿破仑亲自前去侦察尼曼河沿岸最适合渡河的地点。他在自己的大衣上套了一个罩子,还带上了卫队中波兰轻骑兵佩戴的侦察帽。依据他的命令,我们在科夫诺[7]附近建起了三座桥梁。大军在6月23日晚间开始通过这些桥梁渡河,渡河行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才结束。渡过尼曼河之后,大军在从科夫诺前往维尔纳的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俄军。只有在维尔纳附近遭遇了一些轻装部队。法军没有进行任何战斗就进入了维尔纳城。在我们跨过尼曼河后,天气大变。滂沱大雨引发了洪水,淹没了道路,让我军的后勤供应陷入了混乱。皇帝在6月28日进入了维尔纳。人们热烈地欢迎了他,将他视作解放者,是重建独立波兰的人。接下来,我要讲一件发生在我们的波兰部队身上的意外,他们那时正在跨过一条小河。我之所以要讲这件事情,是因为外人夸大了这支部队当时遭受的损失。当时,暴涨的河水冲垮了桥梁,勇敢的波兰士兵选择了游泳渡河,就像鞑靼人那样。在渡河的过程中,他们失去了一名轻骑兵:他被洪水从同伴身边冲开,并因此溺死了。

亚历山大沙皇在3天前离开了维尔纳,前往他设在斯文齐亚尼的大本营。

详细描述俄罗斯战役中发生的事情不在这本书的范围之内。已经有诸多一丝不苟的历史学家公平公正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未来会出版的回忆录会讲起这次战役中发生的事情,并且让人们更好地知道这场致命战争的种种细节。现在大部分的作者,在谈起这场战争时,都不够公正客观。一位作者对倒台的帝国政府充满敌意,在他的记叙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狂热的恨意,以及他不公正的偏见。还有一位作者呢,对波旁政府忠心耿耿。他想把拿破仑这个伟大的受害者献祭给波旁家。第三位作者[8],在这场战役的各个阶段中发现了严肃史诗的素材,激起了他的文学野心。他耗尽自己梦幻般的想象力,把这场战役写成了一部戏剧。其中的起承转合,跌宕起伏,还有结局,都是他为了戏剧效果自己安排的。尽管他对于这次值得纪念的远征涉及的具体细节和计策并不全部了解,但是这位作者知道怎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噩梦)来编排这些事件。他哀婉的才能愉悦地为这次战役中的种种不幸涂抹上了最黑暗的色彩。这些不幸的事件,本来就足够残酷了。根本不需要再通过夸张来刺激人们的头脑。这场巨大的灾难已经在人们的心中引发了强烈的情感,人心总是贪婪索求这样的情感。

俄国将军巴拉科夫在维尔纳执行的任务,就是在为这场致命的战争做着准备,也是它最确定无疑的先锋。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项任务的目的。此前,沙皇在维尔纳接待了纳尔博纳伯爵。他在会面中展示出来的态度浇灭了所有保持和平的希望。同时,他还拒绝接见我们的大使洛里斯东伯爵。他甚至都不让自己的首相和洛里斯东伯爵进行对话。但是,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拿破仑已经攻进了立陶宛,这位俄国军官却出人意料地抵达了帝国军队的大本营。他的抵达也让我们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这位将军是俄国的警务大臣。他这次来肯定只是想观察我军的情况。他为拿破仑带来了一封沙皇的亲笔信。在这封信中,亚历山大抱怨我们侵犯了他的边境。同时,他还表示:“库拉金亲王根本没有获得要回身份文件的授权。如果皇帝是因此才认为他跟自己处于战争状态的话,这整件事都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如果拿破仑愿意让军队撤出俄国领土的话,那么他愿意对发生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双方还可以达成某种协议。”皇帝把俄国走的这步棋、库拉金亲王对取回护照的坚持、亚历山大拒绝见我国的大使,还有他在维尔纳对纳尔博纳伯爵的冷淡态度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他对于俄方如此滞后的反应感到很是震惊。不过,他还是询问了俄方的特使,是否有权马上在大本营中议和。巴拉科夫将军既没有获得相关的指示,也没有任何议和的权力。他的任务仅仅是重复库拉金亲王在巴黎提出的要求,并要求我们退出这些领土。皇帝收到这么一份莫名其妙的照会,很是不满。但是他隐藏起了自己的不满,还是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信使。他还说了很多后者主人的好话。不过,在他看来,亚历山大的这封信根本就是对自己的羞辱,是后者身边的智囊们精心策划的。

拿破仑在维尔纳逗留时,发生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在城中接待了华沙议会派来的代表团。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希望让皇帝公开宣布他支持重建波兰。表达这份愿望的请愿书是由普拉特神父执笔的,因为他觉得这个代表团本来准备的请愿书不够严谨。这个愿望将皇帝摆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如果说,他不愿意公开做出波兰人希望他做的决定,也就是“重建波兰王国”,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战争的开始做出任何承诺。没有人可以预测战争的进展。他也不希望用这个承诺来束缚自己。因为如果他做出了这个承诺,就意味着他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都不能停止战斗。他事实上的想法是,如果我们无法成功,那就要马上议和,而不是继续这场战争。继续战争不仅会耗光法国的资源,对于解决波兰问题也毫无帮助。只有取得战争的胜利,再加上此后的和平,才可以让他解放这个民族,宣布后者的独立。因此,一切都取决于战争的走向以及波兰人在其中做出的贡献:这就是皇帝的想法。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在战前我们和奥地利达成的盟约中规定了,如果战争结束后的和约重建了波兰,那么奥地利会将加利西亚的部分领土割予新生的波兰。在1806年我们将普属波兰诸省建立为华沙大公国时,拿破仑也是这么做的,他一直到确保胜利后才宣布了这个决定。

因此,决定皇帝对波兰人的答复的理由是正当且真诚的。尽管他当时已经决定,如果胜利再次忠于法兰西的旗帜的话,那么重建波兰王国肯定会是和约的条款之一,但是,他对波兰人的讲话还是非常审慎、非常含蓄。不过,这样审慎的发言在波兰,甚至在法国国内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人们批评拿破仑在这件事情上过于审慎了。但是,如果人们仔细地读一读他的宣言,就可以发现,他在其中清晰地承诺了对波兰民族的支持。如果说他只是号召俄属及普属的波兰省份起来反叛,没有加入奥属的波兰省份,那是因为这是一场只针对俄国的战争。因此,他的号召只是针对俄属及普属的省份发出的。更何况,拿破仑也不希望暴露自己的秘密计划。他更不希望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欠考虑的行为而离间他和奥地利之间的关系。两国之间是签署了协议的。如果他在一次庄严的会晤中,因为不审慎的言行冒犯了一个强国。而这个强国还和普鲁士的军队一起组成了他的队伍的侧翼。那么,他还怎么以德服人呢?如果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胜利的话,奥属波兰诸省肯定是会被退还给重建的波兰王国的。奥地利也会因此收获对等的,甚至更大的补偿。

为了让大家领会拿破仑对于重建波兰一事有多么重视,我必须要披露他向自己驻华沙大使下达的命令。更为重要的是,大家要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这个人担任驻华沙大使。因为这名大使实际上在波兰要扮演的是总督的角色。所以,为了确保这名大使能够拥有主导的权威,拿破仑专门在教会的高级教士中选择了这名大使。大主教的地位,给了这位法国大使一个政治属性,并将他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没有将军或是民政官员可以在波兰的将军和部长们面前拥有他这样的优势[9]。只不过,拿破仑选择的这个人特别的不灵光。一般来说,拿破仑总是可以找到称职的人去担任某个职位。但是,选择这位大使,是他为数不多的错误之一。

总结一下,拿破仑下达给德·普拉特先生的指示就是要看到一切、了解一切、指导一切并且组织一切。但是,他必须要隐藏在幕后,不能让人看到他的双手。在波兰,所有皇帝不方便或不愿意说的事情,都是通过这名大使的影响力来完成的。后者收到的命令是要让波兰这个民族重新燃起对旧联邦[10]的向往;让波兰人清楚地表达这个愿望;让波兰人尽情地展示他们的力量;让波兰人发起反对俄国的大起义。这位大使所做的事情和他收到命令正好相反。他努力地平息了所有的动荡不安,消灭了所有的游行示威,冷却了所有的革命热情。他获得的命令是要让波兰的议会一直集结在一起,要鼓舞这个议会,要保持它的爱国热情,同时要一直激励议会的成员。说到底,我们给他下达的命令是要保证这个议会永不解散。这样一来,那些获得授权的人就总会有一个向这个国家发声的舞台,可以点燃波兰的民众,并保持这股神圣火焰的燃烧。德·普拉特先生却在开了3天的会之后就解散了这个议会。他把所有的代表都送回了家,只保留了一个小型的委员会。就连这个小型委员会,他也很少召集起来开会。而且,他还禁止这个委员会做出任何的行动。人们那时写成了一份宣言,其中包括了许多波兰大臣的发言。这些大臣都是出了名的有才华,并且爱国,所有波兰人都熟悉他们的声音。但是,我们的这位大使却觉得宣言的语言太过原始,他按照自己的想法重写了这份宣言。新的宣言毫无波兰的民族特色。他还用同样的方法把联邦的宣言也修改得面目全非。

在维尔纳时,皇帝听闻了这些与自己下达的命令大相径庭,并且反复无常的行为。他开始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并且打算召回德·普拉特先生。但是,考虑到在当时的情况下,召回普拉特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就只得向后者发去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斥责信,并且再次肯定且专横地下达了自己的指示。但是,自负的呓语蒙蔽了大主教的双眼。一天早上,他在醒来后,疯了一样地认定有6万俄军正在威胁着华沙公国的消息。他立刻就打算要逃跑。在这个流言的影响下,他开始努力地煽动波兰人,督促他们踊跃参军,组织游击队,并增加地下反叛组织的密探。不过,第二天,这个想象中的危机消失了,德·普拉特先生就觉得这些举措统统都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又回到了他此前那种无动于衷的状态中。

毋庸置疑,如果皇帝的指示获得了忠实执行的话,所有波兰人都会与我们合作。但是,那位在华沙代表法国的人,似乎是将麻痹这些努力视为自己的使命。

当我们考虑到德·普拉特先生在大使馆中的种种行为,他针对基于他自己收到的急件,来自皇帝的指示,以及外交事务部发来的通知所做出的反应,都让我们倾向于怀疑,这个决定了我国命运的人是一个叛国者。但是,他轻浮且反复无常的性格,都让我们排除了他叛国的这个可能性。人们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提前两年就秘密地从事着推翻帝国的事业。他受拿破仑的嘱托在华沙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犯下的所有错误,都是出于他目中无人的高傲,以及他那愚蠢荒谬的虚荣。

这样的一个人,在拿破仑的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对他百般阿谀奉承,还因为自己的无能在波兰为拿破仑带来了严重的伤害。等到拿破仑虎落平阳之后,他就只可能做一件事情:大肆诽谤侮辱这个不幸的伟人。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就是一个靠不住的仆人,当无法再指望从旧主人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之后,他也就没有理由害怕后者了。《华沙大使馆记事》是薄情寡义的懦弱者的耻辱柱。历史肯定会给它的作者一个恰当的评价[11]。

我们在维尔纳建立了临时政府。组成这个政府的7名成员,属于立陶宛最具影响力的几个家族。以下是这些成员的名字:索尔坦伯爵、亚历山大·萨皮埃哈亲王、波托茨基伯爵、西拉科夫斯基伯爵、普罗佐尔伯爵、泰森豪斯伯爵,还有维尔纳大学的校长斯尼亚代基先生。奥金斯基伯爵领导的一支仪仗队被纳入皇帝的麾下。这支仪仗队跟随他一直打到了莫斯科,之后还跟着他一起撤回了维尔纳。这支仪仗队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他们的热情一直非常饱满。他们组成了卫队中的波兰轻骑兵部队第二团的核心。出于爱国的情感,还有想要更有效地为重建波兰出一份力的希望,许多的波兰人领袖以志愿者的身份跟随帝国大本营前行。他们和法国军队一起经历了路上的艰难险阻。

皇帝将巴萨诺公爵任命为立陶宛总督。他让后者驻留在维尔纳,负责作为交流和组织的中心。德·巴萨诺先生负责出版与法军的动静有关的新闻。他还负责我们与奥地利、普鲁士,尤其是和土耳其之间的通信。我们必须关注土耳其的动向。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他们起兵对抗俄国。拿破仑下达的命令的最后这部分,总是无法得到全力以赴地执行。之所以会这样,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交通的缓慢和困难。随着大军距离维尔纳越来越远,交通的缓慢和困难进一步恶化了。巴萨诺公爵同时还负责与华沙政府之间的联系。有时候他还要负责向军队后方的部队转达命令。他的最后一项使命,就是为大军提供仓库、弹药以及补给。所有从法国来的信使、军官以及助理办案员们,都是先到维尔纳报道之后,再由德·巴萨诺先生派到皇帝身边的。

正是在维尔纳的近郊,拿破仑遇到了符腾堡王储,后者正在指挥自己的军队。他向这位王子严肃地抱怨了符腾堡军队抗命的行为。符腾堡的士兵们引起了很多的混乱,以至于到处都有人抱怨他们无情地打家劫舍的行为。从法国官员,到波兰官员,再到当地居民无不怨声载道。皇帝强硬地向王储指出,后者必须马上控制这些混乱的行为。王储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番抱怨,没有答话。他认为自己被羞辱了,并因此怀恨在心。

我觉得,大家可以好好读一读我从古尔戈将军的著作《针对德·塞居尔伯爵作品的批判性检视》中节选的下面这一段内容。这段内容较为详细地描述了拿破仑在战争期间每天的饮食起居:

他(皇帝)在营地中过怎样的生活,是取决于军事行动的。一般来说,当我们在追击敌人,或是很接近敌人时,他总会骑马和大部队一起前进。如果军队正在排兵布阵,并且战场和他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会等待身边的部队都抵达指定的位置,之后再返回并留在大本营中。在大本营里,他会收到许多报告。这些报告是由各支部队的将领发来的。它们要么是直接寄给他的,要么是由参谋长转交的。同时,在大本营中他也会处理法国国内的事务,答复巴黎的各个大臣们发给他的报告。这些大臣每天都会给他写信。而大臣们的报告则是每周由一名参政院的助理办案员带来给他的。这些助理办案员还会听从部队中的总务军官的差遣,执行各种任务。通过这样的方式,他得以一边管理自己的帝国,一边指挥自己的军队。他对自己的时间一直是精打细算的。每次离开大本营之前,他都会计算自己出发的时间,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刚好抵达部队的前部。然后他就会钻进马车开始飞驰。不过,即便是在旅途中,他也不会闲着。他总是会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比如阅读急件。他还经常会在马车里收到将军们给他的报告,他会当场做出回复。传令兵们从巴黎带给他的急件,都是被锁在一个公文包里的[12],有时也会一起被交到他手上。在他的马车的地板上放置了一盏灯,在晚上的时候会照亮整架马车。借助着这盏灯,他可以像在工作室里一样工作。在这些旅途中,参谋长一般都陪在他身边。他的侍从官和勤务兵则骑马跟在马车旁。他的坐骑则在专人的护送下跟随在马车的后面。

这个杰出的男人的身体是如此的强壮,以至于他可以睡1个小时的觉,被叫起来发布一条命令,然后再次入眠,再被叫醒。这样完全不会影响他的健康和休息。他只需要6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了。这6个小时既可以是连续的,也可以是分散在一天24小时当中的。

在战斗打响的前一天,他会一直骑在马上:侦察敌情,选定战场,巡视他的部队驻扎的营地。即便在大战前的那个晚上,他的习惯也是到前线去,通过对面的火光再次确认敌人堡垒的数量。在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会让好几匹马精疲力竭。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天,他会把自己放在一个中间的位置上,从那里可以看见战场的全貌。他的侍从官和传令官在他身边待命,随时传递他的命令。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是4支卫队,分属4个不同的兵种。但是,当他离开那里的时候,他只会带上1支卫队作为护卫。他会事先告诉自己的元帅们,这次他选择的观战地点是哪里,这样他们派出的军官就可以轻易地找到他。一旦战场上的某个地方需要他亲自前往,他会快马加鞭地赶往那里。

在这些细节之上,我还要做出一些补充。皇帝不论在哪里稍作停留,管它是一座宫殿,一间茅屋,还是一座陋室,他首先关心的都是在那里建立工作室。甫一确定临时居住地,拿破仑就会马上把下面这些东西摆在桌子上:装着他的文件和地图的文件包;还有几个桃花心木的盒子,盒子里分门别类地装着他旅行时随身携带的书籍。如果那里没有桌子,就找来木板或者门板,用架子一撑,也可以。如果只有一个房间的话,他的小铁床和他的起居必需品也会放在那个房间里。在那里,他会口授许多需要发出的命令。参谋长总是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参谋长会把所有自己收到的报告呈到他面前,然后从那里带走回复。

如果战事要求拿破仑在他的冬季营地,或者占领国的首都驻留的话,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花在自己的内阁里。他一边满足军队的需求,一边也不会忽视对帝国的管理。他常常会把国务卿叫来面前,后者会给他带来许多大臣委员会发来的急件。国务卿会从他这里获得指示、命令以及决定,然后负责把它们发回巴黎。皇帝下达过的许多命令的内容都是让军队修正,为他们安排扎营的地点,重整部队,并让他们在此后可以更好地投入战斗。他总是仔细地注视人们执行他的命令,为了达成最好的效果,他还会经常重复自己的命令。不管天气如何,他每天都会外出,举行阅兵。有时候他会进行一些短途出巡,视察他的军队,或是战略要地。在每个军的后面,都有一队备好马鞍的马。其中两匹是他的,剩下的都是给他的军官准备的。这些马还负责运输他的行军床,以及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箱子。战时,拿破仑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和参谋长以及其他几名元帅或将军一起吃的。饭后,他有时候会玩惠斯特纸牌游戏,有时候玩二十一点。他更喜欢后面这个游戏,因为大家都可以参与其中。这些纸牌游戏可以让他忘记白天的操劳。一般来说,他从来不会一心二用。他要么就是全身心地娱乐,要么就是专心地处理事务。虽然玩游戏时从来都是小赌怡情,但是拿破仑对这些游戏还是很上心的。有时候,他会和牌桌上的另一名将军搭伙,如果皇帝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他会把自己赢的钱都给这位同伴。

拿破仑在军队里非常平易近人: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对军官们也亲切和蔼。在军营中,君主和他的战友之间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士兵们可以随时越级向皇帝举枪致敬,或是向皇帝提出任何的要求,口头提出或是写信都行。无论最终准许与否,皇帝都会第一时间处理士兵提出的要求。当我们无法准许某个要求时,我们都会向那个士兵告知拒绝的原因,并且亲切地向他解释清楚。经常是这样的,虽然我们无法批准某一个请求,但我们会为那个士兵做一些别的事情,作为补偿。如果某位军官有任何事情要向拿破仑坦白,皇帝总会洗耳恭听,并且会像父亲一样倾听他的请求。

在接着讲述俄国战役之前,我必须纠正部分研究拿破仑的历史学家重复在犯的一个错误。许多人指责瓦格拉姆亲王会改变,甚至隐瞒皇帝下达给他的命令,又或者是延后传达皇帝的命令。他们把这个事情讲的跟真的一样。但是,会说出的这样的话,就说明这些人不了解那时参谋长和皇帝之间合作的模式:战时,参谋长总是住在皇帝的近旁,后者一声令下,参谋长就可以来到皇帝面前。参谋长拥有可以睁着一只眼睛睡觉的天赋,而且他基本不需要睡觉。当那些带着命令的军官找到他时,他总是醒着的。然后他会来到皇帝面前,那些军官也会跟在后面,这样拿破仑在必要的时候就可以向他们提问。如果那时候皇帝在睡觉,他会马上起身,套上自己的绒布睡衣(有些睡衣上面带着白色的污渍)并向参谋长口授一个答复。后者会把写好的答复原样发出去给下面的元帅或者将军。同时,他会在自己的日程表里记下派出去送信的军官的名字,以及这名军官出发的时间。在下达另一个命令之前,皇帝会让参谋长把这本日程表呈到自己面前,重新读一下之前发出的那个命令的内容。在元帅们和将军们的回复中,他们也总是会加上,自己回复的这个命令,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收到的。

任何了解瓦格拉姆亲王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他是不可能这样滥用皇帝对他的信任的。他对皇帝的忠诚、他的性格,还有他的责任感都让他不会这么做。更何况,他天生就没有一颗密谋的心。他也没有这么厚颜无耻,承受得了如此玩忽职守的后果。

我曾听人说过,瓦格拉姆亲王是所有参谋长的楷模。说他缺席1815年的战斗,对皇帝的影响是致命的。我一点也不想否认贝尔蒂埃将军的才能。无论是执政府时期的意大利、埃及战役或是帝国时期的最初那些战役,他在其中都展现出了自己的才能。就像拿破仑那时在评价他自己和他的战友们时所说的:他还很年轻,还大有可为。但是,为了说出真相,我必须补充一点:随着贝尔蒂埃将军获得的荣誉和财富越来越多,他那出众的、真正的才华逐渐消失了。想要证明这一点,我只需要讲一下我在1812年的战斗期间目睹的情况。皇帝经常会在我的面前指责他粗心大意。皇帝那时常常这么对他说:“贝尔蒂埃啊,我会让他们在格罗斯布瓦把您枪毙的。您现在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每次被批评完之后,贝尔蒂埃都会兀自地生闷气,也不来和皇帝一起晚餐(他一般都是和拿破仑一起用餐的)。皇帝这时会派人去找他,并且直到他来之前,都不会落座进餐。等他来了之后,皇帝会拥抱他,告诉他他们是不可分离之类的。他还会就维斯康蒂夫人[13]开贝尔蒂埃的玩笑。最后,他会让贝尔蒂埃和自己同桌落座,坐在自己的对面。

每当抵达一个过夜地点后,皇帝总是会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卫队和部队安排住处。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职责。除非有什么紧急的命令要发出,否则这都是他第一件做的事情。之后,他会继续骑在马背上,巡视自己的住所周围的营地。看看士兵们是不是都有足够的食物,各处之间的沟通是不是通畅。总而言之,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参谋部军官一样。当拿破仑在忙着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参谋长才会赶忙回到自己的住处,安顿下来。

有一天,皇帝碰巧派我去找参谋长,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不记清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独自待在卧室里,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掩面。他抬起眼睛看向我的时候,双眼都闪着泪光。当我问起他为何如此伤心时,他突然爆发了,开始抱怨自己现在痛苦的生活。他说:“给我150万利弗尔,一座在巴黎的豪华宅邸,一个漂亮的庄园,又有什么用呢?我就像是坦塔罗斯[14]!我会因为过度辛劳而死在这里的。一个普通的列兵都比我要幸福!”然后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现在又要让我干什么?我们必须把萨拉蒙和勒迪克叫来。”这两位是他的秘书。我当然没有把这些评论转述给皇帝,不过,皇帝对于这件事情其实清楚得很。虽然贝尔蒂埃身上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拿破仑还是通过一条纽带和他绑在一起:习惯。在拿破仑这里,习惯这条纽带的力量是很强的。此后,他之所以会为这位老战友的缺席而感到惋惜,和后者的品质没什么关系,我们的参谋长早就没有那些品质了。真正的原因是皇帝习惯了他的服务,皇帝一直活在过去的印象中。一个更出色的参谋长大概可以更好地帮助拿破仑。但是,在拿破仑眼里,没有人可以代替贝尔蒂埃。因为贝尔蒂埃从一开始就陪伴在他身边,并且一直对他不离不弃。在顺境中产生的这种谜一般的信心,让皇帝在和这位老战友合作时,一直都感到非常安心。这种安全感,更多的是表面上的,并不是真实的。我曾听拿破仑说,他第一次将贝尔蒂埃纳入麾下的时候,后者还是一只“小鹅”,是他把贝尔蒂埃培养成了一只雄鹰。你不得不承认,他太了解这个自己封为瓦格拉姆亲王的人了。1814年的时候,正是在枫丹白露,贝尔蒂埃向皇帝告假两天,到巴黎去安排一些事情。看着他离去后,皇帝说:“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参谋长在1809年战役之初将法国部队放在了一个错误的位置,关于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从军法的角度责备过他了。他的军事能力到底怎样,也是存在争议的。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不置可否。首先,我本来就不能评价军事上的事情,其次,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在诽谤他。说起来,瓦格拉姆亲王从来没有亲自指挥过军队,为什么要评价这样一个人的军事才能呢?就算他背地里真的是一个特别出色的将领,拥有最出色的排兵布阵的能力,我们也不会知道,因为参谋长的工作也只不过是执行细节而已。他也大可不用为了皇帝对他的呵斥而伤心。因为,当你是被拿破仑这样一个伟人批评时,可没什么好感到耻辱的。但是,还有一些人不相信拿破仑这个名字代表的卓越的天才……这么说吧,不管是贝尔蒂埃也好,塔列朗也好,还是其他的那些人也好,他们下达的所有命令、发出的所有急件,都是由拿破仑口授的。拿破仑不光会提出所有的想法,就连这些想法具体实施的细节,也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我并不是说他希望所有事情都由自己一手包办,但是,他超人的智慧时常会把他引到这条路上去。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可以完成所有的事情。他的工作是去组织、去创造。他事无巨细地完成了这项工作。他发出了许多命令,各种性质的都有;他为各种各样的任务下达了指示,不论主题是军事、政府、财政还是文学;他还为他的各个大使起草了递交给出使各国宫廷的文书,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他自己完成的,他做这些事情就像是玩一样,没有半点绞尽脑汁的样子。就是这样,拿破仑让自己手下的所有人都显得很出色,好像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做的。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拿破仑做的。

我又离题了,希望读者们可以原谅我!我情不自禁地被过去的回忆支配了,一不小心就被牵着走了……

7月18日,皇帝离开了维尔纳。他来到格鲁博基,在那里建立了军械库。之后,他又抵达了贝肯-科威茨基。他本来希望可以在这里遇到俄军。他在波兰的克雷普托维奇伯爵[15]的乡间别墅里待了一天。这个漂亮的宅邸里到处都是艺术珍品,到处都装饰着美丽的画作和花朵,和战争的可怕景象形成了奇异的对比。当我们进入这座宅邸的时候,里面井井有条。这座宅邸是被匆忙抛弃的,因此里面还满是此前人们生活的痕迹。在摇篮里还能看见婴儿身体留下的印记。这座宅邸的男女主人在大婚时,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情。我是在惨剧发生的地点听人讲起这个故事的。伦恩小姐是俄国人。有一位叫阿尔塞纽的军官非常爱她,他是沙皇的卫兵。这位军官听闻克雷普托维奇伯爵和伦恩小姐的婚约之后,找到了自己的情敌,并威胁后者说,如果他坚持和伦恩小姐成婚,那么自己就会杀了他。克雷普托维奇伯爵回复说,这样的威胁只会让他决定更快地成婚。两人之间于是举行了一场决斗,阿尔塞纽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虽然克雷普托维奇伯爵用自己的剑赢得了妻子,但是,他对艺术、音乐和绘画的热爱要胜过对自己妻子的爱。此后,他离开了家,开始四处云游。他环游了世界,探索了亚洲和非洲。在旅途中,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两样东西:他的小提琴,还有一幅画作。离了这两样东西他就活不下去。

我们输掉了在奥斯错夫诺的战斗。我们本来预期俄军主力会全部出现在那里。此后,为了引诱俄国将军巴克莱·德·托利出来打一场大战,拿破仑行军到了维捷布斯克。不停地追击一个无法下定决心来跟自己决战的将领(这是真的),已经让拿破仑无比的厌倦。有时候,这位俄国将军看起来满腔斗志,终于决定不再后撤,和拿破仑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但是,第二天,拿破仑的现身又会震撼这个将军,他前一天的那些决心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拿破仑在维捷布斯克逗留了15天。在此期间,他下令建造了一些防御工事,还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军用面包厂。这也让人们认为他打算在这座城市周边扎营,并把这里作为自己的防御线。但是,他至今都还没和敌军有任何接触,这样他是没法在7月结束战斗的。他让军队暂时停下的原因,主要是为了让疲惫的部队休整一下,同时他也需要观察俄军的动静。听闻俄军离开斯摩棱斯克周边,前来进攻他后,皇帝马上领军前去迎击。他率领部队沿着第聂伯河的左岸快速进军,顺流而下,赶在敌军返回之前抵达了斯摩棱斯克。这样的操作,让敌军没有注意到法军的移动。敌军的侧翼和后部就这样暴露在了我们的面前。这次部署的大胆和熟练,让俄国人自己都钦佩有加,也被认为是整场战役中最出色的神来一笔。但是拿破仑的星光已经逐渐黯淡下去了:朱诺将军在行军途中迷了路,内伊元帅对斯摩棱斯克堡垒的进攻,则不幸没有成功。对于法军的移动后知后觉的巴克莱将军,此时正在急忙回师斯摩棱斯克。被关在斯摩棱斯克堡垒中的两个俄军师成功地守住了这个地方,坚持了整整一天。如此一来,就等到了两支俄国的援军。拿破仑本来希望巴克莱因为不想让这座旧俄国的通衢就这样落入我们手中,肯定会和我们打一仗。但是巴克莱仅仅是掩护俄军撤退,并和巴格拉季昂的军队会合后就跑了。巴格拉季昂的军队那时跑到了法军的前面,我们本来是要切断他的撤退道路的。

战后,拿破仑和他的副官之间就是否要在斯摩棱斯克停留,又做了一番讨论。促使皇帝离开维捷布斯克的理由,和他现在决定离开斯摩棱斯克的理由是同一个。法军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停止进军,在这两座城市扎营:获得一场我们惯常获得的大胜,让我们觉得马上可以签订和约。但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俄国人不仅没有怎么保卫这座守护俄国的堡垒,也没有任何和我们谈判的意思。当时还是8月,让法军整个夏天都耗在斯摩棱斯克是不可能的。在那时候,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退兵,或者退守第聂伯河左岸。因为,冬天一到,第聂伯河就会冻上,也不会为我们在抵御敌人时提供什么保护。既如此,我们是不是就要保持守势,一直等待呢?这样的缩头战争,我们法国人天性就厌恶,更何况,我们这时候距离我国边境有整整500里。而且,这样一来,敌人就有充足的时间四处出击,摧毁我军的物资。他们自己想要获得这些物资是很容易的,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国土。拿破仑自然不愿意这样做。俄国人为了保卫莫斯科肯定会被迫和我们决战。那里就是达成和平的地方。这是皇帝当时的想法。我们只需要一场伟大的胜利,只要获得了这场胜利,亚历山大沙皇就会被迫跟我们议和。拿破仑补充说,这份和约还会控制我们的战争开支。这份和约将为我们所有的努力加冕,是和平的开始。

法军在向着斯摩棱斯克进军的途中,遭遇了一个俄军师,双方在克拉斯诺爆发了战斗。正是在这场战斗中,在一次出色的骑兵冲锋中,年轻的马尔伯夫受了致命伤。失去这位军官,让皇帝非常悲痛。这位年轻人是由他的母亲,马尔伯夫伯爵的遗孀引荐给皇帝的。马尔伯夫伯爵是科西嘉岛的前任总督,他和这位女士结婚时,自己也是一名鳏夫。当德·马尔伯夫夫人在1805年向皇帝引荐自己的儿子时,她的儿子刚好20岁。拿破仑将他收为了自己的传令官。下面这封信将会向大家展示,拿破仑对德·马尔伯夫先生此前对波拿巴家族的照顾,一直深深地铭记在心。我觉得应该在这里摘录一下这封信:

共和历13年风月18日(1805年3月9日),巴黎

第二十五龙骑兵团军官德·马尔伯夫先生,我已经赐给您一份6000法郎的终身津贴,从皇室资产中拨出。我已经命令我的管家德·弗勒里厄先生给您带去一份敕书副本。我还将下令,从我的私人财产中拨款1.2万法郎,为您置办军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希望向您展示我对您的关心。这都是源于我对您父亲的美好回忆和他为我做出的种种服务,我很怀念他。我希望您可以追随他的脚步。此致,我向主祈祷他将您置于他神圣而高贵的守护之下。

拿破仑

可以这么说,皇帝是收养了这个孩子,他打算为后者带去荣华富贵。他将蒙布朗路11号的那座漂亮宅邸赐给了这个孩子。这座宅子是从库务总长皮埃洛那里购得的。在德·马尔伯夫先生去世后,皇帝把这座宅邸赐给了帕多瓦公爵。

拿破仑对小马尔伯夫的母亲一直都是以礼相待的。人们说,当年在确定帝国的各个仆从和随员时,拿破仑的母亲曾经向他提议,将德·马尔伯夫夫人任命为自己的侍女。拿破仑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觉得这样有点微妙。据说,他是这么说的:“考虑到马尔伯夫先生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不能让他的遗孀来伺候我们。”

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德·马尔伯夫夫人离开了女儿的家。她的女儿嫁给了路易·德·安布吕格科伯爵。这桩婚事也是经皇帝的恩准才成的,这位伯爵在1813年时是一位上校。德·马尔伯夫夫人此后进入圣心修道院隐居,并于1839年在那里去世,享年76岁。她的丈夫也是在这个年龄去世的,她在丈夫去世后寡居了53年。

敌人在撤离斯摩棱斯克之前,一把火把那里烧了个精光。此后,敌人继续后退。内伊元帅的军队在古丁的部队的支援下,于瓦鲁提诺-果拉的高地上进攻了俄军一半的主力部队。这些部队在这次遭遇战中表现非常出色。但是,由于朱诺将军莫名其妙的行为,敌军这次又侥幸逃脱了:指挥威斯特伐利亚部队的他,拒绝去切断俄军的后路。在这场遭遇战中,勇敢的古丁将军的两条腿都被炮弹炸断了。至于朱诺呢,他不光拒绝遵从皇帝多次下达给他的援助内伊的命令,还无视那不勒斯国王的紧急要求。后者甚至亲自来到他的面前,就为了说服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皇帝当时留在了斯摩棱斯克,他没有预料到这场遭遇战会变成一场大战。当他听到这个消息赶到战场时,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俄军还是继续在后撤。拿破仑严厉地批评了朱诺将军。但是这位倒霉的将军那时已经开始受到精神疾病的困扰了。一年之后,他的精神病迎来了大爆发。皇帝本来任命了拉普来取代朱诺的位置。拉普不光会讲德语,神志也是清醒的。但是,拉普拒绝了这项任命,还为他的战友做了斡旋。拉普的居中调停,加上拿破仑对他资格最老的侍从官无法抑制的善意,让阿布兰特什公爵保住了他指挥官的位置。古丁将军被快速运送到了斯摩棱斯克。但是,皇帝的全力关怀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他的逝去让他的君主和整支军队都非常伤心。大家都很欣赏他杰出的品质。古丁被葬在了斯摩棱斯克的堡垒中。

施瓦岑贝格亲王率领的军队在右翼取得的一些胜利,以及古维翁·圣西尔将军在左翼取得的胜利稍微抚慰了皇帝受伤的心灵。圣西尔将军此前取代了乌迪诺元帅的位置,后者受了严重的伤。圣西尔将军取得的胜利也让他获得了元帅的权杖。此后,我军一直在追击撤退的俄军。敌军在连续烧毁了恰什尼基[16]和维亚济马这两座城市以及城中富庶的市场后,终于在莫扎伊斯克停了下来。我们在那里得知,库图佐夫元帅已经取代巴克莱·德·托利将军,成为俄军的统帅。

莫斯科战役及城中的大火

在名留青史的莫斯科战役前夜,拿破仑想到明天要打响的血腥战斗,心中满是严肃的焦虑。正是在这种气氛中,他收到了自己儿子的肖像。皇后委托德·博塞先生在赶来大本营的时候,把年轻王子的肖像带给孩子的父亲。皇帝迫不及待地命人在他面前打开了盒子。画中的皇子正坐在摇篮里,玩着棒接球的游戏。那个球可能是从地球仪上取下来的,棍子大概是一根权杖。拿破仑注视着儿子的画像,想到他和法国以及儿子之间的距离,还有对这场他期待已久的大战的准备,心中升起了浓烈的情感。他命令自己的一名男仆将这幅画像带到帐篷外面去,高高地举起,这样所有放哨的卫兵都能看见。这个场景让所有附近的士兵和军官都跑了过来。为了满足不断涌来的士兵的好奇心,皇帝下令把罗马王的画像摆在他帐篷里的一张折叠椅上。他把这张折叠椅放在了所有士兵都能看见的地方,放了一整天。这些勇猛的士兵看到这幅画,同情和感动的神态溢于言表,这深深触动了皇帝。

库图佐夫元帅在博罗金诺附近摆好了阵势,静待法军的到来。他的阵地中间有一个大型的堡垒,侧翼还有许多防御工事。法军和俄军针对这些堡垒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几经易手后,我们夺取了所有的堡垒。蒙布兰将军和掌马官的兄弟科兰古将军在此次战役中壮烈牺牲。9月7日这血腥的日子里,有30万人投入了厮杀,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无情。800门火炮将死亡抛掷到了双方的队伍中。俄军将这次大战称作“博罗金诺战役”,法国人则称之为“莫斯科战役”。这次大战是历史上最血腥的战斗之一。这是两个巨人之间的战斗。俄方承认他们损失了5万人,包括战死、受伤和被俘的人数。造成这一巨大伤亡的原因,是俄方顽强的抵抗意志:他们宁愿战死在堡垒中,也不投降。法方的损失大概是3万人的减员。战斗中总共有30名俄军将领,以及15名法军将领战死、受伤或被俘。浸泡在血水中的两军一直对峙到了最后。法军取得了胜利,俄军则准备撤退。

人们曾经批评拿破仑皇帝,说他没有派出所有军队去追击敌军。他把帝国卫队留了下来,他们没有参与行动。针对这些抱怨,他是这么回答的:“要是第二天又有一场战斗,我要靠谁来战斗呢?”事实上,库图佐夫的确有第二天再打一场的打算。我们来看一下两军各自的状况:其中一支部队(俄军)背靠自己的首都,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补给和人员补充。主场作战的他们,还有宗教狂热和爱国主义的加成;另一支部队呢(法军),离法国有800里,无法获得任何及时的人员补充,并且迟早是要打道回府的。拿破仑这样一个优秀的领袖是不会在还没有彻底击败敌人,敌人还有可能反扑的时候,匆忙地放下武器返回驻地的。如果要打第二场仗的话,保留2万帝国卫队这样勇猛的部队,就可以保证我方的胜利。难道说,后来不正是这些卫队掩护了我军的撤退吗?战斗结束后,皇帝让这些年轻的卫兵占领了战场。他命令他们在敌人获得增员,于晚上反扑的时候,必须要守住。

在莫斯科激战的一天结束后,皇帝在一座乡下小屋里住了一晚。这座小屋距离战场不远。此前的几晚,他都是在营地里度过的。他经常得站着,同时也非常劳累。一来二去,他感冒了,并且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这让他很不高兴。他的手从来跟不上自己飞速转动的大脑的速度,但他这时却被迫要艰难地将各种繁杂的命令写在小纸片上,发往四面八方。在乡下小屋睡了一晚之后,他就摆脱了这个短暂的疾病。

在莫斯科城外打的这场仗,一开始让我们认为俄国人是真的想要防御这座城市。战斗结束之后,法军的先头部队抵达了这座俄罗斯帝国旧都的城下。他们在高地上看见莫斯科后,情绪高涨起来。这股情绪也很快感染了整支军队。我们希望可以在城中获得整顿,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可以找到补给物资。这座伟大的城市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是一个稀奇且让人印象深刻的景象:这座城市是亚洲风格的,而不是欧式的;它就这样在一片荒芜而裸露的平原的尽头铺展开来,城中有1200座尖顶和天蓝色的圆顶,其中点缀着金色的星星,由镀金的链子连接在一起。我们为了占领莫斯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过,那时候拿破仑还抱着幻想,觉得占领了莫斯科,俄国就会被迫议和。那不勒斯国王是第一个进入城中的,他派人来告诉皇帝,这座城市似乎已经被抛弃了,里面空无一人。没有任何民政或军事长官、贵族或神父来找他。俄军在撤退的过程中,把大部分的莫斯科居民都带走了。一部分没有遵从撤离命令的俄国和外国商人,前来找到了皇帝。他们乞求皇帝保护自己免受劫掠的威胁。城中还剩下的,就只有几千个属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就留下来静观事态变化了。

这天是9月14日,当天晚上,拿破仑住在一个叫多罗戈米洛沃的郊区,第二天他才进入莫斯科。这次入城仪式,并没有往常我们占领一个伟大城市之后的喧哗。除了大炮和火炮的运输车发出的声音之外,城市的街道一片寂静。莫斯科就像是沉沉地睡着了,像是我们在阿拉伯的故事里读到的那些被施了魔法的城市一样。我们通过的街道两旁,基本都是漂亮的建筑,它们都门窗紧锁。带柱廊的豪华宫殿、教堂,还有被欧洲和亚洲的奢侈品装点起来的宅邸,就这样和陋室们混杂在一起。所有的建筑物都在向我们诉说着这个因贸易而兴盛的伟大城市的富裕和奢华。城中居住着无数富有的贵族。一些我们得以进入的大宅子,都有着漂亮的陈设和豪华的家具,有一些美得让人眩目。它们的主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永远抛弃它们的样子。

皇帝径直来到克里姆林宫,这是城市中心的一座巨型堡垒。它坐落在一座小山上,四周围着一道墙。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高塔,塔上有御敌用的大炮。克里姆林宫本身就是一座城市。其中包含了皇宫、军火库、元老院、档案库、主要的政府部门、大量的教堂和圣殿。教堂和圣殿里堆满了历史珍品、君主加冕的用品,还有就是从土耳其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和旗帜。其中的一座圣殿中,埋葬着历代沙皇。在这座威严的大教堂里,弥漫着一种半野蛮性质的、原始的宏伟感。教堂的墙上都覆盖着厚重的金银铭牌,上面雕刻着神圣的历史[17]。建筑的穹顶上吊着硕大的拜占庭风格的银色吊灯。地上则摆放着用同样的金属制作的枝型烛台,伸出许多分叉。在这座教堂中,还可以看见一幅圣母像,据说是路加画的。这幅画像的相框上镶嵌了许多珍珠和宝石。克里姆林宫里面还有一座叫伊万塔的巨型钟楼,钟楼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在这个十字架的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纯金的十字架,里面放着那个真正的十字架[18]的一个残片。这个十字架,以及克里姆林宫中许多能被移动的珍宝,都被从克里姆林宫送去了巴黎。

皇帝刚刚进入克里姆林宫,基泰格罗德,也就是中国城,就燃起了大火。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它周围环绕了一圈柱廊,入口就在街道的正中央。在市场的商铺和地下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比如披肩、皮草以及印度和中国的织物。我们为了救火做出了无数的努力,但全都无济于事。这个燃烧的市场成了点燃整个城市的信号。这场迅速蔓延的大火,在3天的时间里就吞噬了莫斯科四分之三的城区。每一刻,人们都能看见烟从完好的房子里冒出来,然后伴随而来的就是大火。最后,整座城市的每一座房子都着火了。整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大熔炉,一束束蹿天的火舌照亮了大地,散发出炽热。这数股火焰交织在一起,遇上了一股强劲的风,马上朝着四面八方散布开去。伴随着火焰而来的,还有风的呼啸声,以及爆炸声。这些都是倒塌的墙壁以及商铺和宅邸里的易燃物炸裂发出的声响。在这些呼啸的声音之上,还有人的呼喊声。这都是想要趁火打劫的人,却深陷火海。就算他们有些人能从着火的房子里逃出来,也会殒命在街道中。着火的街道就像是迷宫一般,没人能逃出生天。我们就这样看着这个可怕又壮观的场景。每个人都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恍恍惚惚的。我们只感到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上。

城中传来迅疾而频繁的枪声,宣告我们正在及时地将纵火犯们就地正法。他们被抓的时候刚刚从被他们点燃的房子里逃出来,手上还握着用硫黄处理过的导火索。皇帝下令要为他找到在莫斯科逗留期间可以居住的宅邸。为此,我们挑选了斯洛博达宫。这座宫殿是叶卡捷琳娜女皇修建的,宫中的豪华装饰也出自她手。应皇帝的命令,参谋长和皇帝的一名侍从官德·纳尔博纳先生一起去检查了这座宫殿,他们认为这座宫殿正合适。宫中的枝形吊灯上还插着蜡烛。这座皇宫看起来许久没有人居住了,人们必须要翻窗户才能进入其中。但是,当纳尔博纳将军在向拿破仑回禀完自己探访的结果,再次返回打算整理这座宫殿时,宫中的多处地方都已经同时燃起了大火。第二天,这座宫殿就被烧了个精光。

莫斯科总督罗斯科普钦伯爵在使出浑身解数操纵了这些愚蠢的民众之后,竟然胆大包天地摧毁了这个俄罗斯帝国的第二首都。他到底是独自做出的这个残忍决定,还是在得到了亚历山大的秘密授权之后,才下达了火刑判决呢?俄罗斯那群疯狂的守旧派,是不是狂热地迫使总督做出了这个野蛮的决定呢?没有人愿意承担造成这个灾难的责任。为了完成他可鄙的目标,罗斯科普钦释放了一些苦役犯,把他们安排在城市的各个地区。这些苦役犯藏身在已经被抛弃的主要建筑和房屋中。罗斯科普钦还下令制造了大量用来点燃房屋的烟火,还有可以被扔到房顶上的纵火引信。他为此找的借口是要建造巨大的热气球,然后把易燃的材料倾倒在法军身上。在撤离莫斯科的时候,这位总督让各个阶级的人都先走了,带走了所有最值钱的东西,他自己负责殿后。他甚至还有过一个特别可怕的念头:把消防器材全部带走。有一些作者非常敬佩这样的决心。但是,俄国从这样可怕的牺牲中,能获得什么好处呢?法军在此前占领欧洲各国的首都时,都展现出了极大的克制。这难道不足以保证,胜利者会保护莫斯科吗?如果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在想出这条毒计之后,分担了这份危险,自己也被埋在了这座城市的废墟下,那么我们大概还可以勉强认为他是纯粹疯了,可以原谅他。但是,此后出现在巴黎的是同一个男人。他在巴黎的时候,受到了我们的保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我国的文明中追求最高雅的享受,为卖艺人的插科打诨鼓掌,似乎这场可怕的灾难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他是出于崇高的爱国主义情怀做了这件事情,这件可怕的事情也应该让他的心一直在滴血才对。

吞噬着莫斯科的大火,扑向了克里姆林宫,开始威胁后者的城墙。伴随着大风,火星和燃烧的碎片在空中四处飞舞,有一些落在了武器库前的庭院中,点燃了地上铺着的亚麻。武器库中储藏的弹药箱有爆炸的危险。后来,很幸运地,爆炸没有发生。但是,即使是在面对着这样的危险时,拿破仑的决心也没有被动摇,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他那时认为还没到要离开克里姆林宫的时候。正好相反,他在那里面临的危险反而让他决定要留下来。随着大火的不断逼近,欧仁亲王和元帅们都乞求皇帝快点撤走,但是全都无功而返。皇帝所在套房的窗玻璃变得又红又烫,火焰从四面八方朝着克里姆林宫袭来。克里姆林宫面临被大火包围并彻底摧毁的威胁。但是,拿破仑此时还在犹豫。他很不愿意就此逃离,并放弃自己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才获得的胜利果实。人们向他指出,他要是再不走,就会和驻扎在莫斯科城外的军队彻底隔绝,这样敌人进攻的时候,军队就无法和他取得联系了。拿破仑这才同意撤离这座城市。他来到了彼得罗夫斯基,这是一座距离莫斯科大概一里的皇宫。以前,沙皇就是从这里出发,在庄严的仪式中进入旧都,参加加冕典礼的。皇帝是步行从一座大门那里离开克里姆林宫的,身后跟着他的军官们,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在抵达莫斯科河畔的码头后,拿破仑跃身上马,平安地在马背上完成了从莫斯科到彼得罗夫斯基的旅程。他路过了完全被烧毁的莫斯科城区,避开了那些还在燃烧的街道。因为他经过的城区,房子已经被烧成灰了,所以拿破仑也避免了被铁盘融化后的铁水打倒的危险:大部分的建筑上都覆盖着这样的铁水,像是油漆一样。事实上,即便是那些还在燃烧的街区,这些铁盘也不过是一个威胁,不算是危险。要躲开它们还是很容易的。我的同僚穆尼耶和我自己,坐着马车穿过了这些街区,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事故。

拿破仑在彼得罗夫斯基逗留了两天之后,返回了克里姆林宫。

在返回莫斯科后,拿破仑不仅满足了军队的各项需求,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他一贯都是这样的。那些留在城中的可怜居民,都被这场大火搞得穷困潦倒。拿破仑为他们打开了庇护所的大门。同时,他还命令将补给和金钱分发给他们。无论是受伤的俄国人,还是莫斯科的各个主要机构,他都一视同仁地给予关怀。在他保护的机构中,包括莫斯科的孤儿院。为了见到孤儿院的主管图托尔明将军,他亲自前往那里,并向将军询问了孤儿院的情况。拿破仑还造访了市内的医院,他发现医院缺乏许多物资,于是下令我们要将所有剩下的医疗物资集中起来,建立一个医疗机构,处理所有的疾病。他将军队的首席外科医生,受人尊敬的拉雷医生任命为这个机构的负责人。皇帝还在市内设立了许多简易房屋,用来接收生病或者受伤的人。他还命令人们频繁地将市面上的情况报告给自己。为了帮助这座堕入无政府状态的城市,他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同时,他也尽自己所能为军队搜集了没有被摧毁的物资。法国驻俄国总领事德·莱塞普斯先生,不久之后从圣彼得堡来到了莫斯科。他的到来让拿破仑得以创建一个市政组织,以及一些地方委员会,成员都是由本地人组成的。我们的这名总领事被任命为这些机构的领导。德·莱塞普斯先生肩负着许多艰巨的任务。他依靠自己的热忱和聪明才智,以及不间断的工作,用这些虚弱的手段维持着秩序。

当大火熄灭之后,我们在火焰没有触及的阁楼里发现了许多葡萄酒、白兰地、面粉、饼干、马铃薯、腌肉、糖、咖啡还有茶。这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物资。这些房子里都储存着能吃几个月的食物。居民们在撤离时把所有不方便拿走的东西都留下了。饥饿的俄国民众就像是狩猎一样地扑向所有他们知道储存着能轻易取得的物资的地方。他们还会把这些隐藏地点告诉我们的士兵,并且和他们分享战利品。皇帝甚至被迫要将卫兵派到商店和仓库中去,就是为了保证这些地方不被暴民劫掠。这群暴民的贪欲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在这样满足了士兵和居民的物质需求之后,皇帝转而关心起了士兵们的精神需要。他知道戏剧表演是一种很好地将人们的注意力从痛苦的想法上转移走,并让人们放松的方式。当时,莫斯科有一群由奥萝尔·巴尔塞伊夫人管理的法国戏剧演员。他们举行了多场表演,获得了士兵们的热烈欢迎。一位出色的意大利歌唱家在克里姆林宫为拿破仑组织了一些音乐会。这位歌唱家当初是为了授课而来到俄罗斯的。最后,那份著名的关于法兰西喜剧院的莫斯科法令,也是在这个时候发出的。

孤儿院的主管来请求拿破仑的许可,希望后者可以批准他给俄国皇太后写一封信,告诉她被托付给自己的孤儿院得到了保存。俄国皇太后是孤儿院的保护人。拿破仑要求他在信里加入有关和谈的提议。两天之后,拿破仑给亚历山大沙皇写了一封信,并委托俄国驻斯图加特大使的兄弟为自己送信。后者那时候刚好在莫斯科。就在几乎同一时间,皇帝把洛里斯东派去了总指挥库图佐夫那里。这次出使表面上是协商停火协议,实际上是去给沙皇送了第二封信。库图佐夫假装自己要寻求请示,只允许自己的侍从官沃孔斯基亲王将洛里斯东将军携带的信件送出去,而并不允许后者前往圣彼得堡。而且,这位总指挥是一个老斯基泰人[19],头脑灵活且狡诈,就像是半开化的野蛮人那样。很多俄国将军都是这样的。虽然装出一副非常友好的样子,但是他们将烧毁莫斯科一事算在了法国人头上,其影响已经开始初步显现了。这些摧毁了这座伟大首都,摧毁了俄罗斯帝国圣城的始作俑者,就是希望让整个民族对入侵者的恨意达到最高点,这样一来双方之间就不可能达成和解了。事实上,我方所有将亚历山大从英国的影响下夺走的尝试,全都徒劳无功。

虽然拿破仑那时还抱着一点点希望,觉得自己可以收到回复,不过,在莫斯科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重组和补充自己的军队。此前,我们被迫将许多拉火炮的马匹留在了克里姆林宫。因此,我们必须找来其他辎重队的马匹,以及军队中那些超出配额的多余马匹来填补火炮部队的空缺。我们在征召马匹时,都给马匹的主人付了款。依照皇帝的命令,我军在莫斯科城外的罗斯科普钦被摧毁的房间里找来了火药,在战场上捡来了炮弹,作为弹药的补充。除此之外,在大火之后剩下的东西里,所有法军无法使用的物资,都被抛弃了。就在为我们的伤病员提供帮助的时候,拿破仑也没有忘记准备足够的运输工具,把他们运往斯摩棱斯克。他同时还下令在后方建立仓库,储存补给、装备以及弹药。他还命人在斯摩棱斯克建立了一个集中站,里面集中了我们行军沿途发现的被抛弃在路边的火炮运输车和马车。拿破仑希望把这个城市建设成一个大型的仓储中心,为他现在和将来的战事提供支持。他同时还为贝卢诺公爵和勒佐公爵分别指挥的第2军和第9军下达了关于行军路线和行军目的地的详细指示。这两支军队都被召集到了立陶宛,作为我军的增援。

之后法国军队遭遇的各种灾难,促使许多理性的人批评拿破仑不应该在莫斯科逗留一个月的时间。但是,这一休整不仅不是在浪费时间,反而正好足以让皇帝重整自己的军队,让军队得以开始撤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思考,俄国旧都的彻底焚毁都不是一件可以预测的事情。莫斯科的焚毁也彻底打乱了拿破仑的计划,这也是让我们的威武之师此后遭遇一系列厄运的主要原因。当他下令烧毁莫斯科的时候,罗斯科普钦伯爵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呢?我觉得这是值得商榷的。这位伯爵的宅邸是莫斯科没有过火的少数几座建筑之一。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建议书,是他在担任外交事务大臣时提交给保罗沙皇的。在这份《建议书》中,他向沙皇提交了自己为俄法关系勾勒的图景。这个建议是在1801年提出的。当时,保罗沙皇刚刚和第一执政达成和解,7000名战俘被送回了圣彼得堡。这份建议书中提出的政策是:让俄国和法国的国家元首靠拢,同时秘密激化法国和英国之间的误解,激发两国之间本就存在的那种天生的竞争意识。最终的目的是要让英法之间爆发大战,这样一来,两国都会被削弱,俄国就可以在它们的废墟之上拓展自己的影响力了。

法军开始撤退

通过从圣彼得堡获得的消息,我们得知,在莫斯科陷落后,这座城市很害怕法军的到来。因为它认为拿破仑只需要一次大胆的进军,就可以夺取这座俄罗斯帝国的新都。城中所有的档案和珍贵资产都被转移。皇室以及城中的显贵们也在做着离开的准备。焚毁莫斯科的举动似乎表示,俄国人为了抵抗我们的入侵,愿意争个鱼死网破。即便是这样,因为拿破仑对亚历山大极为偏爱,所以他还是希望可以让沙皇远离我们敌人的胡搅蛮缠和蛊惑,让后者发现自己真正的利益所在。拿破仑觉得,这样一来,亚历山大很快就会发现大不列颠的战争建议是多么的自私自利:每次反法同盟愚蠢地开战,都是为了满足英国的一己私利。这一希望再次落空了。将近1个月过去了,圣彼得堡没有寄来任何回复。这些希望是由那不勒斯国王和洛里斯东将军唤起的,但是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没有成真。拿破仑不得不承认,觉得亚历山大会找他议和,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与此同时,库图佐夫正在准备一次针对那不勒斯国王指挥的先锋部队的进攻。那不勒斯国王那时和缪拉达成了共识,两者指挥的军队在沃孔斯基亲王返回之前,都不宜轻举妄动。沃孔斯基亲王那时去圣彼得堡为拿破仑送信去了。库图佐夫率领的俄军主力对我军外围的突然袭击让拿破仑决定向自己的援军和仓储中心的方向撤退。为了求和,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现在,这次战役和其他各种努力的目标都没有达成,拿破仑的计划是撤退到斯摩棱斯克,在立陶宛建立冬季营地,等到下个春天再重启战事。那年可怕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特别寒冷,打击了我们的雄师,重创了我们的军队,也在拿破仑实现计划的路途上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障碍。这可怕的严寒痛击了我军可怜的士兵,在撤退的途中,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同胞。这也是造成此次令人难忘的远征最终灾难性结局的原因。

早在10月6日,皇帝就下令把所有能运走的伤员都抬走,开始撤退。一支部队护送着受伤的南苏蒂将军,在克拉帕雷德将军的指挥下,于几天之后离开了莫斯科。同时离开莫斯科的还有装载着克里姆林宫中各种珍稀历史遗物的战利品马车。

10月19日,天朗气清,拿破仑离开了俄国的首都。他只留下了七八千人殿后。领导这支部队的是莫蒂埃元帅。他们会在炸毁克里姆林宫的防御工事后,赶上来和拿破仑会合。各式车辆排成数列,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大部队的后方行进,其中有大量携带伤病员的马车:四轮货运马车、四轮双座篷盖马车、敞篷四轮马车,还有许多装载着物资、衣服以及各种掠夺来的物资的双轮货运马车。

大军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了莫扎伊斯克。不过,为了在库图佐夫将军面前掩盖行军的路线,拿破仑佯装是要向卡卢加行军。拿破仑在离博罗夫斯克2里,距离莫斯科20里的地方听闻欧仁亲王的部队在小雅罗斯拉夫韦茨遭到了优势敌军的攻击。于是他全速向那里赶去,最终他及时赶到并指挥了战斗。在这场血腥的遭遇战中,1.6万法国和意大利军队战胜了6万俄军。我们为这场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失去了勇猛的德尔宗将军以及他的弟弟。德尔宗将军的弟弟那时整个人扑在了兄长的身上,像个肉盾一样。最终他被一枚落在兄长附近的炮弹击中,因为自己对兄长感人肺腑的爱而殒命。俄军在小雅罗斯拉夫韦茨的这次进攻,让我们普遍认为俄军正焦急地想要和我们进行决战。因此,拿破仑决定在附近一个叫作戈罗德尼亚的小村庄稍作停留。但是,在周边巡视了一圈之后,拿破仑觉得敌人正在准备撤退。因此,他掉头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更加坚定了继续撤退的决心。

大军在戈罗德尼亚扎营时,皇帝居住在一个贫穷织布工的小木屋里。他在那天傍晚返回小木屋的路上,险些被一些哥萨克骑兵的突然冲锋抓住。当时,他身边只有3个猎兵排以及一支卫队中的波兰枪骑兵。除此之外,就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侍从官和传令官。在混乱之中,一名叫勒库尔特的军官被皇帝身边的一名猎兵攻击了,后者从勒库尔特的身上冲了过去。因为这位将军当时在制服之外套着一件绿色的大衣,手上拿着刚从哥萨克骑兵那里夺来的长枪,所以猎兵把他错当成了一名哥萨克骑兵。出于罕见的运气,勒库尔特先生并没有因为这次重伤而丧命,他一直活到了1845年。

大军在撤退的路上,再次见到了莫斯科会战的战场,大家心中都百感交集。被用作医院的科洛特科伊修道院中,还躺着俄国和法国的伤兵。我们勤勉的外科医生保住了他们的性命。拿破仑命令把所有法国的伤病员都转移到了大部队后方的马车上。

我们又经过了恰什尼基[20]和维亚济马。这两座城市曾经是如此繁荣。但是,自从俄军在经过时烧毁了它们,并且把所有可怜的居民都驱赶走了之后,两座城市现在都是一片死寂。在维亚济马,敌军曾尝试阻挡我们的行进,不过被欧仁亲王和达武元帅率领的军队击溃。

直到这时为止,天气都还很温和,太阳也很温暖。不过,到了11月6日,当军队距离斯摩棱斯克还剩两天路程的时候,降下了第一场雪。一夜之间,温度就降到了零下12度,两天之后,更是降到了零下18度。从这一天开始,寒冷与日俱增。因为拿破仑此前多次下令在斯摩棱斯克储存大量的各类物资,我们本来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补给、服装以及草料。但是,因为人们没有彻底执行他的命令,军需部门还有大量玩忽职守的人员,我们的期待彻底落了空。大军被迫在同样的缺衣少食的窘境中继续行军。在抵达斯摩棱斯克之前,拿破仑听闻了关于马莱密谋的消息。我在之后会详细讲述这件事情。

负责斯摩棱斯克的巴拉盖·德·伊利耶将军在工作上的疏忽,以及我们抓获的他属下一支放下武器投降的部队,都让皇帝对这位将军非常愤怒。他解除了后者的职务,把后者遣送回了柏林。这让我们不幸的境况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拿破仑在斯摩棱斯克逗留了几天,收拢后方的部队,也好让自己的部队修整一下。在严寒和物资短缺的影响之下,他的大军正在消解,字面意义上的消解。但是,此后不久,形势的发展使得我们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从这时起,法军就一直在遭受各种骇人灾难的痛击。每天晚上,在营地中,我们都会损失成千上万的马匹:它们的肉都被用来哺育饥饿的士兵了。我们的骑兵渐渐地都开始步行,火炮和辎重部队也没了拉车的牲口。不过,拿破仑的盛名威慑了敌人,他们没有进行新的进攻。

在克拉斯诺,为了进一步威慑敌人,并且向他们展示这些灾难没有影响我军的勇猛,皇帝命令率领着年轻卫队的罗盖对俄军发起夜袭。当时,一支俄国军队正驻扎在克拉斯诺附近,威胁着我们前进道路的左翼。尽管我们士兵的双手被严寒冻得麻木,连枪都拿不稳了,但是这次勇猛的进攻还是大获成功。

在这次遭遇战中,一位年轻的参政院助理办案员丧失了生命。他是自己的奉献精神的受害者。德·维尔布朗什先生是来将装有大臣们工作情况的公文包送到大本营的。约瑟芬皇后此前给我寄了一封信,让我在皇帝面前大力推荐这个年轻人。他是她一位挚友的儿子。这个引人注目的年轻人被以总监的名义留在了斯摩棱斯克。如果没有遭受这个悲剧性的结局,他在之后肯定可以接受拿破仑的恩泽。在大军离开斯摩棱斯克的时候,这位助理办案员也跟着一同撤走了。在战斗中,他遇到了一位总督手下的军官。后者受了严重的伤,几乎难以自主移动了。他跑上前去,扶起了这位军官,一起往前走。就在这时候,一枚炮弹落在他们身边,不仅取走了这个伤员的性命,也杀死了这个勇敢地在一旁帮助他的年轻人。

在离开斯摩棱斯克后,皇帝命令内伊元帅负责防守他的后方。同时,要在摧毁了斯摩棱斯克的城防之后才能离开那里。在达武元帅的支援下,内伊元帅的部队于11月17日离开了斯摩棱斯克。但是,当天晚上,敌军的运筹帷幄将内伊元帅和达武元帅的部队分割开来。后者的部队在内伊的前面,有一段距离。皇帝在克拉斯诺听闻了俄军的动向,他认为自己的两名元帅和他们的部队都在危险之中。拯救他们的最佳方法,就是把俄军吸引到他这里来。到底是继续撤退,还是为了挽救两支部队而被迫战斗?拿破仑做出选择时丝毫没有犹豫。因此,他在第二天掉头返回,去迎击敌军。他在破晓时分带着一小队人马离开了克拉斯诺,进攻了火炮保护下的俄国军队。他领导着自己的卫队,向俄军发起了冲锋,用大胆的进攻打散了俄军,迫使他们撤离道路,达武元帅部队面前的通路打开了。但是,内伊元帅的部队这时却没有出现。没人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这时,皇帝留在克拉斯诺的殿后部队也面临着危险,他们有可能在奥尔沙被切断。尽管内伊元帅的生死未卜让拿破仑既痛苦又焦虑,他还是决定返回克拉斯诺,继续撤退。皇帝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内伊元帅。

拿破仑此次展现出了大无畏的决心:为了拯救他的两名元帅,他情愿将自己暴露在俄军的包围中。这样的举动为他赢得了许多的敬意,即便在他的敌人中也是如此。同时,这件事情也展示了,即便在大灾难中,他也知道如何保持思维的活跃。

内伊元帅在离开斯摩棱斯克,和大部队分隔之后的经历,激起了人们的大量关注。虽然许多人已经讲述过了他的这段经历,但我还是无法抗拒诱惑,要在此大致地描述一下这次历险的主要经过。

就像我此前讲过的,为了保护军队的后方,同时在放弃斯摩棱斯克前炸毁城中的防御工事,内伊元帅和达武元帅的部队被留在了那里。达武元帅在11月16日离开斯摩棱斯克,赶往克拉斯诺。内伊元帅的部队接到的命令是要为全军殿后,因此到第二天早上才向着同一个方向起程。部队中有大概6000名士兵,以及12门大炮。在部队的后方,还跟着许多落在后面的辎重,以及属于其他部队的士兵。他们都是因为惧怕俄军的炮火而聚集到了元帅的保护之下。但是,在当天晚上(就像我们此前看到的),敌军在斯摩棱斯克到克拉斯诺的道路上占据了一个坚固的阵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拿破仑击退。尽管内伊进行了一系列闻所未闻的突围尝试,但这些尝试最终都无济于事。他还是率领着自己的这支独立军,和法军主力分隔开来。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仅仅依靠自己缺衣少食的部队,被十倍于自身数量的敌军包围在这片寒冷而陌生的土地上,元帅一直没有动摇,一直在鼓舞着身处不幸中的同伴。尽管俄军不停地袭扰他的部队,但他还是率领着部队在有序地前进。伴随着每一声炮响,他都要被迫阻止一群企图冲散他队列的俄国人。库图佐夫元帅还派出了一名军官来劝降内伊。库图佐夫向内伊指出,后者的小股法军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作为对劝降书的回复,内伊扣留了这名送信的军官,将其作为俘虏。值得一提的是,这封劝降书的用词极为谄媚殷勤,俄方认为这是这名伟大战士应得的。8万名俄军占据着高地,不断地打击着他弱小的部队。但是,元帅的勇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上升到了英雄般的程度。他不停地鼓舞着自己的士兵,并将自己无畏的勇气带进了士兵的心中。他们死心塌地地跟随着指挥官,对庞大的俄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攻破了俄军的第一列士兵。这份在绝望中爆发出的勇气,极大地震慑了敌军。敌军此后一路跟随内伊的部队,没有再尝试攻击他们。内伊的士兵们将他们的元帅团团围绕在中间,元帅就是他们安全的象征。从他的双眼中,士兵们获得了不屈不挠的决心。在搜索一个村庄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个佃农,后者把他们引领到了第聂伯河的岸边。他们必须跨过这条大河,但是他们并没有任何浮桥。河上漂浮着许多冰凌,只有在一个地方,因为某些阻挡,冰凌快速堆积在一起。尽管元帅想尽办法准备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渡河,但是,他的人马有一半还在后方。他亲自留在了后面,等待后军的抵达。在等待的过程中,这位英勇的军人把自己裹在披风里,就这样在雪地里睡着了。他健壮的体魄中,装载着一个无所畏惧的灵魂。在部队抵达后,他们在半夜开始渡河。第一支部队成功地抵达了河对岸,但是后来的士兵和火炮很多都陷进了破裂的冰凌中。元帅用上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几乎出现在所有的地方。他一边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一边鼓励着其他的人。历经了千难万险,部队最终渡过了第聂伯河。不过,一小部分士兵实在无法渡河,和辎重以及火炮一起被留在了河流的左岸。

与此同时,元帅和他大受损失的部队开始了他们的苦难行军。当他们抵达一个大型村庄后,所有人都十分疲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但是盖特曼·普拉托夫指挥的数千名哥萨克骑兵从四面八方向我们的士兵涌来。不过,内伊英雄般的态度,约束了这些野蛮人。元帅本来希望当晚可以悄悄地撤离营地,但是刚刚迈出最初的几步,就遭到了一轮轮猛烈的炮击。因此,在接下去的3天里,他一直在6000名哥萨克骑兵的追逐下行军。他没有大炮,也没有骑兵。面对追兵,他就像被猎人追捕的雄狮一样,一点点地撤退:从一片树林到另一片树林,把握住所有地形,依靠掩护,一直和敌军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当敌军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近时,他就会派出一小股士兵攻击敌人。他的士兵都非伤即弱,饱受严寒、疲劳和饥饿的摧残。这群勇猛的同伴,每踏出一步,都是一场激烈的遭遇战。终于,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以及残酷的冒险后,奥尔沙出现在了内伊和他士兵们的视野中。这一系列的苦难让我们见识到了一个人的能量可以怎样地保障一个团队的安全。他们那时还在担心奥尔沙是不是在敌人的控制之下。因此元帅派出了一些波兰人,作为先头部队。看见这些波兰士兵后,欧仁亲王立刻召集了数千名士兵,前去援救内伊。见到内伊时,他冲进了后者的怀抱中,脸上都是喜悦的泪水。没有文字可以描述两支部队见面时的那种震惊、百感交集以及好奇。他们交融在一起,互相拥抱。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人们在精神上团结的程度,还有使对方兴奋的程度,真是令人惊叹!心中对内伊的消失感到无比悲伤和焦虑的皇帝,从他的勤务军官古尔戈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真是名副其实的失而复得。他一开始对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还表示了些许怀疑。不过这个情绪旋即就转变成了喜悦。他大喊道:“我宁愿付出杜伊勒里宫金库里所有的财宝,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勇猛的男人!”内伊元帅实证了拿破仑此前惯常地用夸张修辞来表达的观点:“宁愿要雄狮指挥的一群鹿,也不要鹿指挥的一群雄狮。”

皇帝在没有获得内伊元帅的消息时,那种悲伤而又坐立难安的样子,我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这位出色的战士光荣战死沙场的话,拿破仑还可以略感宽慰。但是,整个军队和它勇猛的领袖要是莫名其妙地殉国,拿破仑会沉浸在悔恨之中。

拿破仑在评价内伊时,提到了自己的金库,这让我有机会评论一下他的金库:皇帝在杜伊勒里宫的金库里,既没有3亿法郎,也没有2亿法郎。他金库中的财富从来没有超过1.4亿法郎,这都是10年来从皇室开支中省下来的钱,也只有一部分是金币。这笔钱几乎都用在了战时的开支上,包括重整军队,或者在为危机时的各类公共服务提供资金。剩下的部分大概有1200万,被临时政府在1814年时以各种编造的借口没收了。

为了运送伤员,我们动用了所有的马车,从皇帝的马车到军队的马车,无一例外。拿破仑自己的马也被用来运送伤员了。就像是此前在意大利、埃及、德意志以及西班牙战役中那样,他在此时也表现出了对可敬的伤员的关怀。我为此可以引用许多证据,其中就有这封寄给莫蒂埃元帅的信。后者当时是留在莫斯科殿后的。皇帝是这么写的:“我在此严肃地把所有的伤员都托付给你了。把他们放在年轻卫队的马车上,放在骑兵步行空出来的车上,总之,动用你能找到的所有马车。罗马人会为拯救了公民性命的人颁发冠冕。在我眼中,您挽救的这些人足够让您获得许多的冠冕!让我们的马驮着他们,让所有人的马一起驮着他们,我在阿卡就是这么做的。从军官开始,然后是士官,优先运送法国人。召集您手下的将军和军官,向他们强调,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性要求他们如何去做。”

马克·德·博沃亲王的两个儿子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得非常出色。他们现在跟着大军一起撤退。其中年长的那位,是来复枪骑兵队的一名中尉。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塔鲁提诺的战斗中,他的大腿被一把长枪割开了。托拿破仑的福,他才捡回一条命。因为皇帝把他安置在了一辆马车里,还专门嘱咐掌马官要好好照料他。皇帝在撤退中也经常关心他的情况。皇帝非常敬重博沃家这两位小伙子的父母,他们也没有忘记皇帝的这份恩情。德·博沃亲王是皇帝身边最勤勉的侍从之一。在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归来后,德·博沃先生官复原职,并且在帝国贵族院中担任代表。德·博沃亲王夫人是皇后宫中的侍女。皇帝对这位女士尤其赏识,并且在为玛丽·路易莎皇后选择随扈时,曾经打算给她一个光彩夺目的职位,这一点我之前已经提到过了。

* * *

[1] 指第四代孔代亲王路易二世·德·波旁。17世纪法国著名军事天才,前期他领导了反对路易十四的暴动,后期作为路易十四手下的大将,征战欧洲。

[2] 虽然拿破仑摈弃了大革命中暴力和不切实际的部分,但是打从一开始,拿破仑就希望在实践中传播大革命带来的原则。——作者注

[3] “(在俄国时)我本可以宣布解放当地的农奴,将当地的许多群众武装起来,让他们去窝里斗。当地的许多村庄都向我发来了这样的请求。但是我拒绝了这些请求,因为我知道俄国这个人数众多的阶层是多么粗野,他们会带来无尽的死亡,并将打碎许多家庭。”皇帝与参议院代表们的通信节选(来自1812年12月21日的《箴言报》)——作者注

[4] 今捷克的卡罗维发利,德语名称为卡尔斯巴德。

[5] 分别是今日波兰的格沃古夫、波兹南、托伦、格但斯克以及俄罗斯的加里宁格勒。

[6] 指1807年6月14日的弗里德兰战役。此役,法军取得大胜,俄军败走,第四次反法同盟瓦解。

[7] 今立陶宛的考纳斯。

[8] 菲利普·德·塞居尔将军。——作者注

[9] 波兰是虔诚的天主教国家。

[10] 指此前存在的波兰-立陶宛联邦。

[11] 无耻的混蛋,这就是拿破仑对德·普拉特先生的评价。——作者注

[12] 我觉得这里缺了一个词,缺了“这些文件”。——作者注

[13] 贝尔蒂埃的情妇。拿破仑不允许两人结婚。

[14] 古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因触怒宙斯被打入冥界。传说,当他口渴想喝水时,水就退去;他的头上有果树,肚子饿想吃果子时,却摘不到果子,永远忍受饥渴的折磨;还说他头上悬着一块巨石,随时可以落下来把他砸死,因此永远处在恐惧之中。因此,他在西方一般用来指代受到某事的诱惑,却永远得不到那件东西。

[15] 又好像是切雷波维奇。——作者注

[16] 要么是叫恰什尼基,要么是叫贾茨。——作者注

[17] 指基督教的历史。

[18] 指耶稣被钉死在上面的那个十字架。

[19] 古希腊时期生活在东欧和中亚地区的游牧民族,此处应是俄罗斯人的代称。

[20] 又叫贾茨。——作者注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阅读记录 书签 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