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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粮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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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扣斯

生来为观看,

矢志在守望。

歌德《浮士德》第二部

◆◆◆◆ ◆◆◆◆

神的诫条,你们曾使我灵魂创痛。

神的诫条,你们将是十诫或是二十诫?

你们的限制将紧缩到何种境地?

你们将教人以永远有着更多被禁的事物?

对人间我所认为最美的事物的渴求又该加以新的惩罚?

神的诫条,你们曾使我灵魂得病。

你们用高墙围禁起能使我解渴的唯一的水源。

……但如今,奈带奈蔼,我感到无限的怜悯对

人们细小的过失。

奈带奈蔼,我将告诉你,一切事物,全是神性地自然的。

奈带奈蔼,我将和你谈一切。

小小的牧人,我将交给你手上,一根不带铁片的牧杖,而我们将轻轻地引领这些未曾跟随过任何主人的羔羊。

牧人,我将把你的欲望引向人间所有美丽的事物。

奈带奈蔼,我要使你的口唇为一种新的渴求而炽热,而以后,使它们接近那满溢着清凉的杯子。我饮过;我知道能使口唇解渴的水源。

奈带奈蔼,我来和你谈水源:

有些水源涌自山岩;

有些水源来自冰山;

有些水源显得更深,由于它们是那样地青。

在西拉叩斯的西雅耐,令人惊奇的正由于此。

青色的水源;隐藏的接水盘;芦纸草间水的怒放;我们斜倚在小舟上;碧色的鱼在青宝石似的沙砾上悠游。

在塞库安,从尼姆菲涌出昔日灌溉迦太基的水流。

在佛克律斯,水来自地下,那样地多,像是它已湍流过不少岁月;这几乎已是一条大河,人能从地下溯流而上;它穿过山洞,被包围在黑夜中。火炬的光摇晃着,受着重压;以后,有一地方是那样地阴暗,你对自己说:不,我将永不能更往前进。

有些水源含有铁质,它们使岩石染上华丽的颜色。

有些水源含硫磺质,那温绿的水初看像是带有毒素;但,奈带奈蔼,如果人在那儿入浴,皮肤会变得那末柔和,以后它给触觉以更大的快感。

有些水源,每到黄昏,飘扬起浓雾;它们浮游在黑夜中,黎明时,便慢慢地消散。

有些极平淡的小水源,隐没在蔺草与青苔之间。

有些水源上浣纱女来濯衣,而它们使磨坊的风车旋转。

取之不尽的积储!水的涌现。水源下丰盛的水;隐藏的蓄水池;无盖的水瓮。坚硬的岩石将碎裂。山上会满覆灌木;不毛之地将有喜色,而沙漠的苦味会开出花来。

地上涌出的水源远超出我们的口渴所需要的水滴。

不断地更新的水;天空的水汽重又落到地上。

如果原野缺少水,让原野求饮于山岭——或是让地层下的沟渠把山岭上的水输向原野。——格累内达巨量的灌溉。——蓄水池;尼姆菲。——无疑,水源有着奇特的美——在那儿入浴,奇特的快感。水池!水池!你们洗净我们一切的不洁。

恰似日光在晨曦中

月色在夜露中,

在你川流中我们将

洗濯我们疲乏的四肢。

水源有着奇特的美;以及在地下清滤的水。此后它们显得像是穿过水晶一般明净。饮这些水有着一种奇特的快感:它们灰白得像空气,无色无味像是一种并不存在的东西;你感觉到它们,只由于它们异常的清凉,而这正像是它们潜藏的德性。奈带奈蔼,是否你已懂得人能有向它们求饮的欲望?

我感官中最大的愉快

曾是渴时得饮。

奈带奈蔼,如今我将给你念

余渴得解之旋曲

因为为接近满斟的杯子

我们的口唇比接吻时还来得紧张;

满斟的杯子,一饮即尽。

我感官中最大的愉快

曾是渴时得饮……

有以压榨的橘子,

或柠檬,

制成的饮料,

由于酸中带甜

它们令人感到清凉。

我曾在一些那样薄的玻璃杯中得饮

纵在牙齿没有和它们接触之先

你以为,你的嘴,已足使它们破碎;

那里面的饮料像是特别甘美

因为几乎没有事物把它们和我们的嘴唇隔开。

我曾在一些有韧性的酒杯中得饮

你用双手紧压着酒杯

为的使酒上升到你唇边。

在旅店粗糙的玻璃杯中我曾饮过浓烈的果汁,

当我在烈日下奔走至日暮黄昏;

有时水池中凛洌的水

饮后更使我感觉黄昏的阴沉。

我曾饮过装在皮囊中的水,

它有着一种给涂上柏油的山羊皮的气味。

我曾饮过溪中的水

几乎是躺在溪边

赤裸的双臂浸入在流动的水中

水底荡漾着洁白的卵石……

清凉透入我的双肩

我愿在那儿入浴。

牧童用手心饮水;

我教给他们用麦管吸水。

有些日子我在烈日下奔走,

夏天,在最炎热的时刻

寻觅能解渴的事物。

你还记得,朋友,在我们那次受窘的旅行中,夜间,我们睡了又起来,浑身是汗,为的喝那瓦罐中冰着的水?

水池,幽闭的井,那儿有女人去汲水。永不见光的水;清凉中带着阴暗的滋味。异常透明的水,而我更愿它是蓝色或是青色,为的更给我以冰冻的感觉——而又淡淡地带一点茴香的味儿。

我感官上最大的愉快

曾是渴时得饮。

不!天空所有的星星,海中所有的珍珠,岸边的白羽,我还都没有把它们算上。

再有树叶的密语;晨曦的微笑;夏日的笑。而如今我再将说什么?因为我口的缄默,你以为我的心也同样静止着吗?

啊!浴于晴空中的田野!

啊!浸润着蜜的田野!

蜜蜂就会飞来,满载着蜡……

我看到过一些阴暗的港口,当黎明还躲藏在桅樯与风帆后面;晨间,小艇隐隐地出发。人低下头,从系缆着海舰的铁索下悠悠地滑过。

夜间,我看到无数的货船在黑夜中起航,隐没在黑夜中,航向白日。

不及珍珠那样明亮;没有水那样晶莹;诚然,小径上的卵石闪着光芒。在我走着的小径上,草木静静地吸收着光。

但对磷光性,奈带奈蔼,我将说什么呢?物质对精神是一种无限地透明而多孔的东西,接受并服从一切法则。奈带奈蔼,你不曾见到过那个伊斯兰教城,它在黄昏时发着红色,夜间微弱地闪出光来。深寂的城墙,白日光在那儿流泻;金属一样白的城墙,正午光在那儿积贮起来;到夜间你们像在轻轻地追诉着光,议论着光。——城啊!从那边小山上,你们看去像是透明的!从那儿,在漆黑的夜的影罩下,你们照耀着,正像一个信教者心目中的那些白玉的琉璃灯——照耀着为使它们,这些像多孔的灯,充满光明,而它们的微光在周围幻作乳色。

阴暗道上白色的卵石;光明的会合处。暮霭中荒野上白色的灌木;清真寺里的大理石片;海上岩洞中的花,海葵……一切白色都是留贮的光明。

我学得衡量一切事物由于它们对光的吸收力;有一些,它们在白天知道接受日光,到夜间,对我即显得像是光明的细胞。——我曾见到过正午在原野上奔流的水,到远处滑泻在阴沉的岩石下时,使岩石闪烁起金色的光芒。

但,奈带奈蔼,这儿我只愿和你谈“事物”,——而不是

看不见的现实——因为

……正像那些令人惊奇的海藻,当它们从水中被捞出时,立即变得暗无光泽……

同样……

——景物无穷的变化不断地指示我们:我们还未曾认识一切形象所能包含的幸福,沉思,或悲哀。我知道,在孩子的时候,有些日子当我还会感到忧郁,在布拉达涅的荒原上,我的忧郁有时会突然从我自身消失,那样地它感到和景物相应——而由此,在我眼前,我能畅快地对它凝视。

永远新奇的事物。

他做了一桩顶简单的事,接着说:

我知道“那事”从没有被别人做过,想起过,或是提到过——而突然,一切对我显得是一种无瑕的童贞。(人间整个的过去整个地被吸收在当前的片刻间。)

七月二十日,晨二时

起床——神是最不能使之等待的,一面洗梳我那样呼喊着;不管你怎样早起身,你总看到生命在循环;睡得更早,它比我们更少叫人等待。

晨曦,你曾是我们至上的幸福。

春天,夏之晨曦!

晨曦,每日的春天!

我们还未曾起身

虹已出现……

……而永不够早,

或是就不够晚

为月亮……

睡意

我知道,夏天,正午的睡意——日中的睡意——当从大清早开始不断地工作之后,浓重的睡意。

二时——孩子入睡。窒息的静寂。适于音乐,但别开始。棉织品的帘子的香味。风信子花与马兰花。藏衣室。

五时——汗中醒来;心跳着;寒劲;头空;满身轻松;每一事物像是愉快地侵入皮肤的细孔。日已西沉;草地显作黄色;日暮时瞑目而思。啊,暮思的精华!夜花的舒展。以温水净额;外出……墙根的果木;阳光下围在墙内的花园。道上;牧群自牧场归来;无须再看落日——已足令人赞叹。

归来。在灯下重又开始工作。

奈带奈蔼,关于床我将对你说什么呢?

我曾睡在干草堆上;我曾睡在麦田的田沟中;我曾睡在草地上,在阳光下;夜间,睡在草仓中。我把我的吊床挂在树枝上;我曾睡在浪花的荡漾中;睡在甲板上;或是舱房中的窄铺上,面对着窗洞的白眼。有些床上曾有娼妓等待着我;另一些床上我曾等待年轻的孩子。有些床上睡着那样柔软的被褥,它们像是和我身躯同为爱情而存在。我曾睡在营帐中,睡在难以入眠的木板上。我曾睡在开行的火车中,而从不能瞬刻忘去这动的感觉。

奈带奈蔼,有堪赞美的睡眠前的安排;有堪赞美的苏醒;但堪赞美的睡眠是没有的,我爱梦的时候只因为相信它是现实。因为最甜蜜的睡眠也抵不上

当人醒悟的一刻。

我养成面窗而睡的习惯,把窗户大开着,自己就像在天空下一般。在七月太热的夜间,我把衣服全脱光了睡在月亮下面;一到黎明,喜鹊的歌声把我唤醒;我把全身没入在凉水中沐浴,而傲然于大清早就开始我一日的工作。住在汝拉的时候,我的窗子高临山谷,不久雪在山谷中堆积起来;从我床上,我看到一个树林的边际,那儿有乌鸦在飞;清晨,牧群的铃声把我唤醒;靠近我的屋子是一个水泉,牧人带它们到那儿去饮水。我记得这一切。

在布拉达涅的一些旅店中,我喜欢那种和粗布床单的接触,以及那带香味的碱水。在美岛,水手们的歌声把我打醒;我跑到窗口,看一些小艇离去;随后,我便走向海边。

有一些极美的住所;但在哪一住所我也不愿久留。怕那些陷阱,那些紧闭的门户。那些拘留精神的囚室。牧人的是一种游牧的生活。——(奈带奈蔼,我将交给你我的牧杖,如今你将看管我的那些绵羊。我累了。这已该是你出发的时候;土地是全开放着的,而永不知饱的羊群咩求着新的牧野。)

有时,奈带奈蔼,一些新奇的住所令我流连。有的在森林中;有的在水边;有的很宽大。但每当,由于习惯,我已不再注意它们,被窗口的事物吸引着,我已不再对它们发生惊奇,而我已将开始我的思索,那时,立刻我就离开它们。

(我无法和你解释,奈带奈蔼,这种对新奇事物的强烈的欲望;并不由于任何事物对我像已遭损坏,或已失去它的鲜艳;而是我初次突发的感觉是那样强烈,此后任何追复已不能使我的感觉增加;因此,如果我常回到那些同一的城市,或是同一的场所去,那只为的在这些已熟悉的地方我更易感觉到天气或是时季的变化;而当我住在阿尔及的时候,如果每天日暮我总坐在那一家摩尔人开的小咖啡馆,那只为的窥测,从一天黄昏到另一天黄昏,每一人物的细微的变化,为的凝视时间怎样慢慢地变易这同一的小小的空间。)

在罗马,靠近平契峨,从我临街的窗口,那仿佛是监狱中钉着铁栅的窗口,一些卖花女郎来向我兜售玫瑰;空气中弥漫着香味。在翡冷翠,不必离开我的桌位,我就能看到那涨水的,黄色的亚尔诺河。在皮斯喀拉的凉台上,在夜的无限的静寂中,梅丽安出现在月光下。她全身给裹在一件撕破了的白色大斗篷中,她笑着让斗篷落下在玻璃门前;在我的屋子中已给她预备上茶食和糖果。在格累内达,放在我屋子的壁炉上的不是烛台,而是两个西瓜。在塞维尔,有patios[1];这是一些用灰色的大理石铺成的院子,充满着水影与清凉;那流泻着的水在院子中间的接水盘中潺潺做声。

一道厚得能挡住北风,而能让南方的阳光透入的墙;一所旅人似的向南而透明的活动房子……奈带奈蔼,我们的该是怎样的一间房子呢?景物中的一个藏身之处。

我再来和你谈窗:在拿波利,阳台上的闲谈,黄昏女人浅色衣裾旁的梦幻;半闭的帘子把我们和那些在跳舞的喧嚣的人群相隔绝。一些相互间的交谈,但都用着那样绝望地斯文的语调,过后大家只能静默着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从花园中,飘来橘花迫人的浓香,以及夏夜鸟雀的歌唱;以后,不时地,连这些鸟雀也默不做声了;于是,人们能微弱地听到浪花的声音。

阳台;装在花篮中的紫藤与玫瑰;黄昏的安息;温暖。

(今晚一阵凄厉的暴风雨在我的窗外呼号,玻璃上淋漓着水珠;我挣扎着使自己喜欢这暴风雨甚于一切。)

奈带奈蔼,我来和你谈城市:

我看到过斯麦纳像一个熟睡的小女孩;拿波利,像一个淫荡的浴女,而塞库安,像一个卡拜尔的牧人,黎明的行近使他双颊变得绯红。阿尔及在日光下颤栗着爱;夜间昏晕在爱的怀抱中。

我看到过,在北方,一些沉睡在月光下的村庄;屋子的墙全相间地作蓝色或黄色;它们的周围展开着原野;田野上满是大堆的干草。你跑在荒漠的乡间;又再回到沉睡的村庄。

城市,无尽的城市;有时你不知道它们究竟是由什么建筑成的。——啊!东方的城市,南部的城市;一些屋顶平坦的城市,白色的凉台,夜间,痴浪的女人们去那儿做她们的好梦。行乐;狂欢;广场上的灯座,当人们从邻近的小山上看去,它们似一夜间的磷火。

东方的城市!狂热的节庆;有一些街,在当地,人称“圣街”,那儿的咖啡店中满是娼妓,刺耳的音乐使她们手舞足蹈。穿着白衣的阿拉伯人在那儿梭巡,还有一些孩子们——在我看,他们都还太年轻,不是吗?去尝识爱的滋味。(其中有一些,他们的口唇比在孵化中的小鸟还热。)

北部的城市!车站;码头;工厂;煤烟蔽空的城市。纪念碑;高塔;拱门的显赫。路上的马队;匆匆忙忙的人群。雨后发亮的柏油路;马路两旁憔悴的栗树;女人却永远在那儿等待着你。曾有一些夜间,一些那样温暖的夜间,最小的一点招引我怕就会昏晕过去。

十一时——闭业;铁栅栏尖锐的叫声。都会。夜间在静寂的街道上,一些老鼠,当我走过时,纷纷地窜回阴沟。从地下室窗洞中,你能看到光着胳膊在做面包的人们。

——啊,咖啡店!——那儿我们的疯狂延续到深夜;酒与语声的沉醉终于克服了睡意。咖啡店!有的极富丽,满挂着画幅与镜子,那儿你只能看到一些极上流的人们;另一些小咖啡店中,唱着一些逗人笑的小调,那儿,女人跳舞时把裙子提得很高。

在意大利,夏天的傍晚,有些咖啡店一直铺展到广场上,那儿人们饮着美味的柠檬冰结连。在阿尔泽里,有一家咖啡店中人们抽着麻烟,而那儿我曾险些被人暗杀;第二年,警察局把它封闭了;因为去那儿的都是一些可疑的人们。

再是咖啡店……啊!摩尔人开的咖啡店!——有时一个说书的人连绵不断地在那儿讲一个故事;多少夜我去听他说书,虽然他讲的我一字不懂!……但在所有咖啡店中,无疑地,我最喜欢的是你:白倍耳台小咖啡店,日暮与静寂的处所,这在绿洲边际用土筑成的茅屋,因为,稍远处,即是沙漠的开始——在一个喘息的白天之后,在那儿我看着黑夜静静地来到。在我的身旁不息地吹奏着单调的笛声。——而我想起你:喜拉斯的小咖啡店,诗人哈非士所颂赞的小咖啡店;已被爱情与酒童的酒所陶醉的哈非士,静静地,在凉台上,那儿玫瑰花探出头来,在熟睡的酒童身旁作着诗,彻夜地等待白日的到来。

(我愿生在那一时候,当任何事物还都是诗人吟唱的资料,不加粉饰地仅仅历数这一切事物。我的敬慕将不断地落在每一事物上,而每一事物将在这颂赞中显露出来;这已该是一个足够的理由。)

奈带奈蔼,我们还不曾同看树叶。树叶的种种弧线……

木叶;绿色的窟窿,满缀着小孔;些微的风便使根基移动;不固定的占有;形象的流转;支离的屏障;弹性的枝架;涡形的飘动;叶苔与蜂巢……

树枝参差的摇动……由于小枝条拒风弹性的大小使风所给与的力量也从而有强弱的不同……——让我们转谈另一个题目吧……什么题目呢?——既然不必构思,这儿也就无须选择……顺手拈来!奈带奈蔼,顺手拈来!

——而由于同时各种感觉器官突然的专注,使一切由外界的接触所会合成的感觉(这实在不容易解释)变成他自身存在的感觉……(反之亦然。)——我站在这洞口,从那儿进入:

我的耳鼓中:这不断的水的声音;松林间风时起时灭的声音;时断时续,蟋蟀……

我的眼际:水溪上这阳光的辉耀;松林的起伏……(看!一只松鼠!)……在我的脚旁,它在这青苔上钻窟窿,等等。

我的皮肤上:这潮湿的感觉;青苔的柔软的感觉;(唉!什么树枝刺着了我?……)我的头在我手上,我的手在我头上的感觉,等等。

我的鼻孔中:……(别做声!松鼠跑近来了),等等。

而这“一切”……同放在一个小包内——这就是生命——全包括尽了吗?——不!还总有一些别的东西。

由此你以为我自己只是种种感觉聚会的场所吗?——我的生命永远是:“这一些”,再加上我自己。——另一次我会跟你谈到我自己。今天我也不想再和你谈

精神的各种形象曲

或是

至友曲

或是

一切遇合歌

那歌词中有如下的一节:

在科摩,在雷科,葡萄已成熟。我跑上一座宽旷的小山,那儿遗留着古城堡的破宇残垣。那儿葡萄的气味是那样香甜,它使我感到讨厌;它的回味一直跑进我鼻孔的深处,而吃了以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那时我是那样地饥渴,几串葡萄已足令我醉倒。

……但在那短歌中我尤其谈到男人与女人,而如果这儿我不和你谈这短歌,那因为,在这本书内,我不愿造作任何人物。因为,你该注意到在这本书内根本就没有人物。即是我自己,也只是幻觉而已。奈带奈蔼,我是钟楼的看守者林扣斯。长夜漫漫!从钟楼顶上,晨曦!我向你高呼,永不嫌太绚烂的晨曦!

直到夜尽我永远保持着对一种新的光芒的确信,如今我还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希望着;我知道黎明会从哪一角破晓。

必然,整个的一个民族准备着:从钟楼的顶上我听到街上的喧声。天将黎明!这在喜庆中的民族已迎向太阳前进。

“夜哨!你在黑夜中见到什么?你在黑夜中见到什么?”

“我看到新的一代上来,而我也看到旧的一代下去。我看到这庞大的一代上来,上来,充满着欣喜,充满着欣喜投向新生。”

从钟楼的顶上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林扣斯,我的弟兄?

啊!让另一个先知哭去吧;夜来了而白日也已来到。

他们的黑夜来了,我们的白日也到了。让爱睡的沉睡吧。林扣斯!如今你该跑下楼来。天已明。跑到平地来。更接近地看看每一事物。林扣斯,来吧!过来吧:如今天已明而我们有这确信。

* * *

[1] 西班牙文,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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