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胡达源清甫。
裕经济
有尧舜君民之心,即有尧舜君民之事。伊尹以天下自任者也,而乐尧舜之道于畎亩之中,此其志量廓然,其措施了然,虽匹夫之贱,而治天下之道,如指诸掌,故一旦推而行之,裕如也。学者不自菲薄,须知廊庙之经济,备于草野之讲求,不可以不豫焉。
天地只是个生物之心,尧舜只是个并生之心,要使吾君为尧舜,则仁民爱物,最是第一要著。
慈母之爱子,有一片真摰之心,故疴痒皆悉其隐;好官之爱民,有一片恻怛之意,故恫瘝切于乃身。书曰:如保赤子。张子曰:民胞物与。似此心肠,何等亲切。
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君子道长,明良交会,而泰运成焉。自古君子得位,则天下之贤萃于朝廷,同志协力,以成天下之泰,故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未有君子而不为天下汲汲求贤者也。
持盈保泰,有包含之量,无忿疾之心;有深沈之谋,无纷扰之患。故包荒所以示宽也,而或优容姑息,不能奋发果决,则必至于废弛。用冯河所以示断也,而或狃于浅近,忽于远图,则事物之隐微,人才之僻远,所遗者必多,不遐遗而后明无不照;而或植党树私,昵情徇欲,有柔道之牵,乖正大之体,其能久乎?必朋亡而后公无或偏。有此四者,则以刚中之才,合时中之道,故曰得尚于中行。然则泰岂易言保哉?
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天道之必然也。人方泰时,而能不弛其艰难之心,谨守其正固之道,可以常保其泰焉。圣人戒之以艰贞,则天道之。必然者不足忧,而人事之当尽者有可据,故无咎而有福也。
治之几生于乱,乱之几伏于治,惟圣人思患而豫防之。临,十二月之卦也,当阳刚浸长之时,即以八月阳消阴长为戒,其意深矣。
以人才为重者,衡鉴之精,不可淆也;以天下为公者,黜陟之权,不可私也。朱子曰:做宰相只要办一片心,一双眼,眼明则能识得贤不肖;心公则能进退得贤不肖。
颜、孟之学术,推之,即伊、周之相业也;伊、周之相业,存之,即颜、孟之学术也。故曰易地则皆然。三代之辅弼,本道德以为事功;后世之宰衡,恃才气以为事业,其本源不同,其措施亦异,而其风化亦各殊焉。
勤以成天下之务,早作夜思,慎终如始,何事不可为,一懒便皆废弛;公以合天下之心,顺理近情,豫说以动,何人不可感,一私便多间隔。
李文靖公沆为相,王旦参政。沆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及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巳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叹曰:李文靖有先知之明也。夫人处艰难则惕畏生,处安乐则佚欲肆,况少年方刚之气,尤易萌侈汰之志者乎?若文靖者,可谓格君心之非者矣。
韩魏公临大节,处危疑,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若湍水之赴深壑,无所忌惮。或谏曰:公所为如是,殆非明哲之所尚。公叹曰:为人臣者,尽力以事其君,死生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尔。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成,遂辍不为哉?按英宗即位之初,惊疑得疾,有不逊语,太后鸣咽流涕。大臣有不预立太子者,阴进废立之说,惟公确然不动,调护其中,有同列缩颈流汗,而公独敢言者,卒使太后、英宗慈孝兼得。呜呼,古所谓社稷臣者,韩公近之矣。
或问:欧阳文忠公为政宽简而不废弛,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废弛而民受其獘。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耳;所谓简者,不为繁碎耳。识者以为名言。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民不足而可治者,未之有也。管子曰:岁有凶穰,故谷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民有余则轻之,故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散之以重。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即准平。守准平,使万室之邑必有万锺之藏,千室之邑必有千钟之藏,故大贾蓄家不得豪夺吾民矣。又曰:国之广狭,壤之肥硗有数,终岁食余有数。彼守国者,守谷而巳矣。管仲相桓公,仅能致君于伯耳,而守谷之说,则王道足民之至计也。岁穰者,谷必轻,为敛而籴之;岁凶者,谷必重,为散而粜之。谷价常平,民食常足,仓廪实而知礼节,岂非唐虞厚生正德之遗意哉?厥后李悝行之于魏,耿寿昌行之于汉,历有成效。故曰: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河北自五代末算田镈,吕夷简曰:王道本于农,此何名哉?因表除之。朝廷推其法他路,自是农器无征。祥符末,王沂公知制诰,朝望日重。王文正公曰:君识吕夷简否?此人异日与舍人对秉钧轴。沂公曰:何以知之?曰:如不税农。器等事,后果与沂公并相。农者,天下万姓衣食之源也。田畴治则仓廪实,仓廪实则礼义兴,此治天下之大本也。农器无征,吕文靖见识之远,经济之大,具见于此矣。
黄霸为颍川太守,为条教班行于民间,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安全。凡治道去其太甚,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治为天下第一。天子诏曰:颍川太守霸宣布诏令,百姓向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养视鳏寡,赡助贫穷,吏民向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其赐爵关内侯,金百斤,秩中二千石。颍川孝弟、义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赐爵及帛。后数月,征霸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古者太守之职,教化为先,其宣布诏令者,凡以期吾吏民成就安全之耳。霸之治为天下第一,庶几哉贤人君子矣。而宣帝诏以褒之,且赐爵增秩,并推及其郡民之贤者,以风示而激劝之,此诚鼓励振兴之要道也。
明道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入事父兄,出事长上之道,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惩。夫邑令,民之父母也。有父母之名,贵有父母之心,且有父母之事。先生视晋城之民,直如子弟教诲之保。恤之,劝惩之,委曲详尽,而出之以诚心,故为令三年,而百姓感化,浃髓沦肌。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先生有焉。
浙东大饥,朱子提举常平茶盐,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巳辐辏,日与僚属钩访民隐,至废寝食。分画既定,案行所部,穷山长谷,靡所不到,拊问存恤,所活不可胜计。每出,皆乘单车,屏徒从,一身所需,皆自赍以行,毫不及州县。以故所历虽广而人不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仓皇惊惧,常若使者压其境。由是所部肃然。而尤以戢盗捕蝗、兴水利为急。夫赈济之策,莫先于募米商,客舟辐辏,办理便已裕如,而又单车减从,拊问存恤,靡所不周。此救世之婆心,而济物之仁术也。
林希元上荒政丛言:救荒有二难,得人难,审户难,有三便: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有六急,垂死贫民急𫗴粥;疾病贫民急医药,病起贫民急汤米;既死贫民急墓瘗;遗弃小儿急收养;轻重系囚急宽恤;有三,权借官钱以耀籴,兴工作以助赈,贷牛种以通变。有六禁:禁侵渔,禁攘夺,禁遏粜,禁抑价,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戒迟缓,戒拘文,戒遣使。上以其切于救民,从之。世皆云救荒无善策,此特未尝尽心去救耳。诚有救民之心,自有救民之策。今即所谓二难三便诸条,二一而举行之,以我人事,济彼天灾,未必不有补。万一,彼坐视鸠形鹄面,漠然不动于心者,辄以无策为辞。呜呼,岂真无策耶?
唐德宗时,宰相陆贽以关中榖贱,请和籴可至。百余万斛,一年和籴之数,当转运之二年一斗,转运之宝,当和籴之五斗。减转运以实边,存转运以备时,亦足国之一助也。宪宗即位之初,有司请畿内和籴,而府县配户督限,有稽迟,则迫促鞭挞,甚于赋税,名为和籴,其实害民。夫和籴者,上出钱以易谷,下出谷以受钱,如市之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也。乃配户督限,且迫促之,鞭挞之,岂和籴之本意乎?故法立而獘生,人存则政举,未有不得其人而能行其法者也。
汉待诏贾让言治河有上、中、下三策。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死可立待也。今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泛滥,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谓之上策。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漑田,分杀水势。从淇口以东为石堤,多张水门,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漑冀州,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民田适治,河隄亦成,谓之中策。若乃缮完故隄,增卑培薄,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夫以黄河之水,源远而高,流大而疾,质浑而浊,兼以中原沙土疏松,平旷夷衍,无名山以为之刺,无大川以为之汇,横决之患,岂能免哉?汉、唐以来,皆出贾让下策,亦其时势使然。顾其所谓增卑者,欲其高也,培薄者,欲其厚也。果能高且厚矣,隄防坚实,如金城之固,无轙穴之罅,而又兢惕夫遑,巡防不懈,人事既尽,天灾亦消,岂必数逢其富耶?是或亦下策中之稍有补于万一者乎?
疏、濬、塞三者,治河之大要也。酾河之流,因而导之,谓之疏;去河之淤,因而深之,谓之濬;抑河之暴,因而扼之,谓之塞。水工之功,视士工为难,中流之功,视河滨为难,决河口视中流又难。北岸之功,视南岸为难。用物之效,草虽至柔,柔能狎水,水渍之生泥,泥与草并,力重如碇,维持夹辅,缆索之功实多。此贾鲁之言,皆经阅历,似为近理。
有议北方开水田,种稻谷者,其说非也。稻田宜水,南方天气,四时有雨,北方则夏雨为多,自秋至春,雨泽常少,于稻不宜,此限于天时也。南方涂泥,水易汀涵,北方沙土,水易渗漏,大雨时行,涸可立待,此限于地利也。北方麦、黍、梁、菽,树艺甚多,每岁所收,足供食用,即无稻谷,生计有余,且农民不习沾体涂足,布种以后,较南方劳逸迥殊。此则验之人事,亦有不相宜者。或曰:北方近多水害,潴而为田,不亦利乎?抑思有水则为稻田,无水则为麦土,潴田之费钜万,不数年仍为麦土,且或大水填淤,沙石积压,竟成旷土,孰利孰害,不较然可睹乎?
沟洫之制,西北之古法也。可以正经界,可以通水道,可以漑田畴,可以限戎马。此法不修,不惟无四者之利,即往来大路,水无所泄,积而成川,行旅甚苦。近日河南、山东、直隶,皆于大路两傍濬为沟渠,以资蓄泄,此善政也。
屯田之设,自汉文帝从鼌错言,募民徙塞下始也。昭帝时,调故吏将屯田张掖郡。宣帝时,赵充国击先零羌,上留田便宜十二事。曹操请屯田许下,得谷百万斛。诸葛公从斜谷伐魏。分兵屯田,为久驻之计。羊祜镇襄阳,垦田入百余顷。唐李绛请开营田,岁收粟二十万石,省度支二千余万缗。兵可为农,农即为兵,且耕且戍,以省飞挽,此良法也。宋太宗以陈恕为营田使,恕乃密奏:戍卒游惰,若使冬被甲兵,春执耒耜,恐至变生不测,此不知立国之计者矣。琼山先生曰:天下无田不税,而吾求无税之田以耕之;无农不耕,而吾借不耕之人而役之;无兵不战,而吾乘不战之时而用之,内以实京师,外以实边储,岂非经世之至言乎?
禹贡各州贡赋,叙其达河之路,即后世漕运所由昉也。秦汉以来,飞刍挽粟,转轮不绝。隋开广通渠、通济渠、永济渠,以通天下之漕。唐裴耀卿请于河口等处置仓,使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口,水通则舟行,水浅则寓于仓以待。刘晏领漕事,江南之运积扬州,汴河之运积河阴,河船之运积渭口,渭船之运入太仓。此转运法也。今攺转运为长运,漕渠亦多窄浅,或船有沉溺,米有飘散,宜如刘晏法,以布囊盛米,遇浅则分载小船,或舁置岸上,过浅则复归本舟,不幸沉溺,捞而出之,亦可他用。此漕运之大略也。
琼山先生曰:海运自秦巳有之。唐人亦转东吴粳稻以给幽燕,然止以给边方之用。元始用以足国。洪武中,海运粮七十万石给辽东军饷。永乐初,海运七十万石至北京。后开会通河,始罢海运。窃谓自古运道有三,曰陆,曰河,曰海。河漕视陆运费省什三四;海运视陆运费省什七入。今漕河通利,固无资于海运,然会通一河,譬则人之咽喉也,一日不下咽,事即可虑。请于无事时,寻元人海运故道,别通海运一路,与河漕并行。江西、湖广、江东之粟,照旧河运。浙西东濒海一带,则由海运,使人习知海运,一旦漕渠少有滞塞,此不来而彼来,是亦思患豫防之先计也。按道光四年冬,大风决高堰,明年漕船浅滞,英煦斋相国、琦静庵制军、陶云汀中丞,备筹海运,维时贺耦庚方伯,协力同心,大小文武,夙夜将事,自六年二月放洋,至六月上旬,往返两次,安扺天津,共计海船一千五百六十二号,载米一百六十三万三千余石。海若效灵,盗贼无警,通变宜民,莫大于此。然则海运之事,岂可不讲也哉?
盐铁者,天下之所利也。以山海之利利天下者,天地养民之心也。建山泽之官,掌其政令者,先王养民之制也。自管仲专之以富国,后世踵事而增,遂为理财之大计焉。夫财者,上下同之者也,上有余则下不足。管子曰: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是无人不在苛计之中。又曰:一女必有一针一刃,耕者必有一耒二耜一铫,是无物不在苛计之内,民不几困乎?又况孔仅、桑宏羊之属,又从而重之乎?惟能随地制法,因时制宜,必使下足以裕民,上足以裕国,则理财之大道也。
古未尝有饮茶者,始见于王褒僮约,盛著于陆羽茶经。唐宋以来,遂为人生日用之所需也。唐德宗时,赵赞议税茶,以为常平本钱。贞元九年,张滂请税茶,若诸州水旱,以此钱代其赋。然遭水旱处,究未尝以税茶钱拯赡。穆宗。时王播为盐铁使,增天下茶税。及播为相,置榷茶使,自领之,其法益密矣。陈恕为三司使,立茶法,第为三等,语副使宋大初曰:上等取利太深,此可行之商贾,不可行之朝廷。中等之说,吾裁损之,公私皆济,可以经久。历考赵赞、张滂、王播榷茶,皆谓取此济彼,托甚美之名,无致用之实。及其税额既定,有增无减,而民已伤矣。夫税有其举之,未易罢也,特不可重以伤民,惟公私皆济之言,最为平允,况所谓可行之商贾,不可行之朝廷,尤为识大体者乎。
唐德宗建中四年,初行税间架、除陌钱法。时诸道军出境,常赋不能支,判度支赵实乃奏行二法:税间架者,每屋两架为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千,下税五百。吏执笔握算,入人室庐,计其数,敢匿一间,杖六十,赏告者钱五十缗。除陌钱者,公私买卖,每钱一缗,官除五十;敢隐钱百,杖六十,罚钱二千,赏告者钱十缗。其赏钱皆出坐事之家。于是愁怨之声,闻于远近。及李希烈围襄城,姚令言将泾原兵至京师,犒赏甚薄,兵遂作乱,百姓骇走,贼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税汝间架陌钱矣。呜呼!二法之为民害,盖不胜其苦矣。彼乱兵者且藉口除此以纾民怨,岂作俑如赵赞者独不惭且惧乎?岂立法之初,独不思病民即所以覆国乎?
刑者不可复续,死者不可复生,书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此万世慎刑之始也。明则情伪皆知,允则轻重悉当。书曰:悔明克允,此万世用刑之准也。率教者有所畏而专于为善;违教者有所惩而不敢为恶。书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此万世刑搆之本也。
魏母邱俭族,其孙女适刘氏,当死,以孕系延尉。主簿程咸议曰:女适人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𬋕之妇,则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著于律令。唐穆宗长庆中,羽林官骑康宪男买得,年十四,以其父被力人张莅所拉,气将绝,持木锸击其首,见血死。有司当以死刑,刑部员外郎孙革奏:买得救父难,非暴击。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春秋之义,原心定罪。今买得幼孝,宜在哀矜,伏冀下中书门下商量。敕旨:买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虽杀人当死,而为父可哀,若从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义。宜付法司,减死罪一等处分。按此二事皆属原情定罪,审理制刑,权衡于轻重之情,斟酌于律令之正,类而推之,即□天下之谳狱者无不平也。
濂溪先生为南安司理,时,郡狱有囚,法当不死,运使王逵欲深治之,先生独力争,不听,置手板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呜呼,媚人者,虽杀人亦为之。先生以去就争之,可谓贤矣,而逵终听之,不亦贤于刚愎自用者哉!
六韬曰: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微,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强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夫兴师动众,以正为本,而帅师总众,以得人为先。易曰:师贞丈人吉,三锡之宠,万邦之怀。夫岂易易哉?
荀子曰: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威,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是谓六术。又曰:虑事欲熟,用财欲泰。又曰: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旷,旷同。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是谓天下之将,通于神明矣。此荀卿论为将之言,尚有得于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之意,非仅以诈力胜也。
汉严尤曰:丐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周宣王时,𤞤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𤞤狁之侵,譬犹蚊虻敺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深入远戍,兵连祸结,二十余年,中国罢敝,丐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轮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吾尝读书,至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又曰:至𫍯感神,矧兹有苗。而叹舜文德诞敷,班师振旅,其操之为有本也。夫德可以动天,诚可以感神,而况于人乎?呜呼,此岂非上策也哉?
富韩公再聘契丹,受书及口传之辞于政府。行次乐寿,谓副使曰: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万一书辞与口传者异,吾事败矣。发书视之,果不同,乃驰还,奏曰:政府故为此,欲置臣于死,臣死不足惜,奈国事何?吕夷简曰:恐是误,当令改定。公益辨论,仁宗问晏殊,殊曰:夷简决不为此。公曰:晏殊奸邪,党夷简以欺陛下。公,晏之婿也,其忠直如此。尝考公使契丹,责其败盟之罪,斥其得地之谋,夺其求婚之议,理直辞明,虏大感悟,且献纳二字力争拒之,虏气已慑,可谓折冲尊俎之间,而政府且以国书陷公,果何心也?吾服公见理之明,尤服公处事之敏。
安定先生之教,以明体适用为主。在湖州,置经义、治事二斋,故其门人读书穷理,有稽古之功,存心济世,有爱民之具,往往取高第。及为政,多适于用,若老于吏事者,由讲习有素也。神宗尝召见刘彝,问其门人,对曰:若钱藻之渊笃,孙觉之纯明,范纯仁之直温,钱公辅之简谅,皆陛下所知也。其在外明体适用,润泽斯民者殆数十辈,其余政事文学粗出于人者,不可胜数。此天下四方所共知而叹美之不尽者也。上悦。
范文正公处南都学舍,往往𫗴粥不充,日昃始食。同舍生或馈珍膳,皆拒不受。少有大节,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男林翼校字。
均州肖川增梓人向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