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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史

第16章 雅典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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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罗巴的希腊众多僭主中,庇西特拉图的儿子——希庇亚斯是最后一个倒台的。甚至在他被驱逐前,斯巴达人攻打僭主们的热忱就已经开始消退。斯巴达人毫不费力地将雅典的统治者赶下台来。当科林斯陷落时,由一支僭主联盟领导的反多利亚运动早就偃旗息鼓。在彻底摧毁希庇亚斯时,斯巴达人消灭了一个有力的同盟,仅仅是出于宗教上的顾虑。但斯巴达人不久就发现,这个所谓的顾虑不过是一位不择手段的政客和唯利是图的祭司精心策划的结果。当贿赂神谕的丑闻公之于世时,阿波罗在斯巴达必然臭名昭著。人们再也不会像旧时那样一心一意地遵从他的旨意。

当斯巴达国王克莱奥梅尼撤军时,雅典重获自由。在庇西特拉图家族的铁腕统治下,古老的派系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雅典立刻爆发内讧。对抗的双方是刚刚流亡归来的首领——阿尔克迈翁的克利斯提尼和提桑德的儿子伊萨哥拉斯。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两个强大贵族间的私人恩怨。然而,这场私人恩怨不久就发展成一场政治夺权的斗争。当伊萨哥拉斯组织了一支新的寡头党派强化自己的力量时,克利斯提尼立刻担当起人民大众领导者的角色。希罗多德说:“克利斯提尼与民主政治为伍,而在此之前,所有权力主体都将民主政治排斥在外。”

庇西特拉图家族三十年的统治粉碎了原属于古老王室的权力和影响,削弱了雅典寡头政治的势力。此外,民主情绪渐渐高涨。在僭主统治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尽管这种平等仅仅意味着平等的奴役身份。因此我们不难发现,伊萨哥拉斯召集的是一支已经日薄西山的力量,而支持克利斯提尼的是正在崛起的大多数。公元前509年,寡头党派被轻而易举地打败,不得不外逃。支持民主政治的人占领了雅典。

第1节 克莱奥梅尼国王占领雅典

为了打败克利斯提尼,伊萨哥拉斯马上召集外援,全然不顾此举将给雅典招来的灾祸。他火速赶往斯巴达,煽动与自己私交甚密的克莱奥梅尼国王用武力将克利斯提尼赶出雅典。克莱奥梅尼国王认为这项任务易如反掌。因此,他既没有召集斯巴达国民军队,也没有去找唯斯巴达马首是瞻的众多伯罗奔尼撒城邦的军队,仅仅带上几百名随从,就亲自带头发兵雅典。克莱奥梅尼国王先派使者劝说雅典人“驱逐被诅咒的家族”,说阿尔克迈翁祖辈残杀赛昂同谋者的血腥罪恶早就亵渎了神明。克莱奥梅尼国王想要败坏阿尔克迈翁家族的克利斯提尼的名声,使雅典公民不再追随他。克利斯提尼如果不是高估了斯巴达军队的战力,那么就是决意竭尽全力不让克莱奥梅尼国王有开战的理由。克莱奥梅尼国王的使者一到,克利斯提尼立刻撤出雅典。雅典人群龙无首,也不清楚自己与敌人的实力,因而向克莱奥梅尼国王和伊萨哥拉斯打开了城门。之后,克莱奥梅尼国王的亲随驻守在雅典卫城内,而寡头伊萨哥拉斯自命为“执政官”。通过一场弄虚作假的人民选举,伊萨哥拉斯鼓动他的党羽推翻了新的民主法令。公元前508年,伊萨哥拉斯宣告雅典的“四百人会议”解散,取而代之的是他自立的三百位寡头组成的议会。与此同时,民主派的七百个家族被逐出雅典,加入流亡在外的克利斯提尼的队伍。

第2节 克莱奥梅尼国王投降

同时,雅典人开始有时间清点克莱奥梅尼国王的侍卫数量,并估算伊萨哥拉斯本地党羽的实力。结果,在短短几小时内,一场突然自发的暴动就打破了伊萨哥拉斯的寡头统治。伊萨哥拉斯和他的党羽逃到了雅典卫城。雅典卫城是克莱奥梅尼国王唯一能帮他坚守的地方。四百人会议再次集结并行使之前职能,召回克利斯提尼和所有流亡在外的雅典人,然后发动阿提卡所有武装力量围攻雅典卫城。雅典卫城内人口众多,并且没有粮食储备。因而在几天后,驻守雅典卫城的军队就几乎弹尽粮绝。不久,他们被迫无条件投降。雅典人不愿看到斯巴达人为此展开报复并开战,因而饶恕了克莱奥梅尼国王和他的重装步兵的性命,并允许他们安全离开。克莱奥梅尼国王成功将伊萨哥拉斯混入他的军队,但伊萨哥拉斯的其他党羽都落在了雅典人手中。寡头们妄图利用外来势力摧毁雅典国民法令的丑恶行径让雅典人震怒不已。因此,他们将为数众多且身居要职的寡头全部处决,将其他有罪党羽全部流放。

第3节 雅典人和阿尔塔弗涅斯

返回斯巴达后,对雅典人保全自己性命的做法,克莱奥梅尼国王丝毫没有感激之情。事实上,他对雅典人只有憎恨。雅典人践踏了他的自信,使他蒙羞而归。克莱奥梅尼国王全力以赴组织第二次更大规模的远征,希望一雪前耻。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到了雅典。斯巴达军队中队伍众多。除克莱奥梅尼国王外,戴玛拉托斯国王也加入了指挥。同时,克莱奥梅尼国王命令所有伯罗奔尼撒附属城邦将军队派往科林斯地峡,但没有告诉他们远征的目的地。战争一触即发,令雅典人惊恐万分。他们随即派使者前往萨迪斯,请求总督阿尔塔弗涅斯和大流士一世的援助。然而,阿尔塔弗涅斯向雅典使者提出了十分苛刻的条件。阿尔塔弗涅斯想象不出,在大流士一世和雅典这个异邦的人民之间,除了主人与臣民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其他联系。

因此,除非雅典人献上土和水表示臣服,承认波斯帝国是它的宗主国,否则阿尔塔弗涅斯拒绝在军事上援助雅典人。雅典使者心中充满了对斯巴达的恐惧,因而接受了阿尔塔弗涅斯的条件,并以雅典之名许诺效忠大流士一世。但在回到雅典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雅典城内民怨沸腾。不论处境怎样绝望,除了单纯的与波斯帝国结盟,雅典人从未想过要臣服于波斯帝国。雅典使者与阿尔塔弗涅斯的约定被解除,条约也遭到否定。此后,该雅典使者和他的随从名誉扫地。

雅典人向波斯人献上土和水表示臣服

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位弱小盟邦——维奥蒂亚小镇普拉蒂亚的协助,雅典很可能就这样全然孤身迎战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的袭击。在之前的章节中,我们已经讲过庇西特拉图家代表雅典保护了普拉蒂亚人免受近邻底比斯人的攻击。当时,这个同盟关系仍然存在。然而,雅典与普拉蒂亚的友谊引起底比斯的敌意。当克莱奥梅尼国王调集兵马时,维奥蒂亚联盟认为是时候召回他们桀骜不驯的成员了。接着,底比斯人联合了卡尔基斯的哈尔基斯人。卡尔基斯是埃维亚地区的海上重镇,非常忌妒正在崛起的商业和海事强邦雅典。此外,当时,雅典正取代并超越旧有市场,成为爱琴海中部的商业中心。因此,卡尔基斯有意借机摧毁这个城市。克莱奥梅尼国王与维奥蒂亚人、哈尔基斯人一拍即合。三方约定:只要斯巴达军队一过科林斯地峡,维奥蒂亚人和哈尔基斯人就立刻从阿提卡北部包抄雅典。

第4节 克莱奥梅尼国王入侵阿提卡

于是,胜利在望的克莱奥梅尼国王率军穿过麦加里德,来到艾留西斯平原。到达艾留西斯平原后,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才终于知道此次集结的目的——一个让许多人深恶痛绝的目的。当时,克莱奥梅尼国王提出一个比推翻雅典民主法令更邪恶的计划,公然宣誓要让他的好友伊萨哥拉斯成为阿提卡的僭主。

一直以来,斯巴达奉行的政策就是驱逐所有僭主。毫无疑问,克莱奥梅尼国王此举是对该长期政策的正式否决。和克莱奥梅尼国王联合指挥的戴玛拉托斯国王自然十分愤怒,坚决反对克莱奥梅尼国王的提议,并得到了多数盟友的支持。雅典人已经将全部兵力集中在色利亚平原的东部边缘地区,此时却发现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军队按兵不动。当时,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乱作一团。科林斯人回想起在库普塞罗斯王室统治下遭遇的种种不幸,率先拒绝参与这场为了在雅典重建僭主统治的战争。许多小城邦表达了相同的意愿,并得到了戴玛拉托斯国王的强力支持。最终,在激烈争执过后,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瓦解。盟军纷纷回国。克莱奥梅尼国王被迫重返斯巴达,没有尝到复仇的滋味。

当雅典军队聚集在色利亚平原的东部边缘地区时,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维奥蒂亚人和哈尔基斯人劫掠了阿提卡的东北部城镇。然而,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一撤退,雅典人就匆忙向北进发,抵挡维奥蒂亚人和哈尔基斯人的突袭。雅典人首先攻击的是哈尔基斯人。当听到底比斯人正向海岸赶来支援哈尔基斯人的消息时,雅典人横在两军之间,各个击破。在一天之中,雅典人打了两场战役。早上,雅典人袭击了维奥蒂亚人,并彻底击败了他们,俘虏了七百人。接着,雅典人穿过埃夫里普,来到埃维亚岛。下午,他们与哈尔基斯人对峙,并再次获胜。

第5节 雅典人占领卡尔基斯

第二次交战至关重要。卡尔基斯落入雅典人手中。将实施严苛寡头统治的希波博塔家族驱逐出城后,雅典人将没收的地产分成四千个农场,然后赠予雅典的穷人。卡尔基斯是雅典众多军事殖民地(1)中的第二个。雅典人对被征服的领地进行“抽签分地”。

虽然卡尔基斯的下层人民仍能安然无恙地居住在雅典新住民中间,但卡尔基斯事实上已经变成雅典属地。卡尔基斯所有政治权力都掌握在永久驻守在该地的军事殖民者手中。人们很快就将这种情形与罗马人的“殖民地”体制作比较。在牵制刚刚征服的意大利时,罗马人发现这种体制非常有效。

第6节 克利斯提尼

与克利斯提尼相比,没有哪位政治家享受过同样的天时地利,也没有哪位政治家更会利用自己的时机。上台不久,克利斯提尼就完全重建了雅典法令。政治改革的意愿似乎与生俱来就流淌在克利斯提尼的血液中。克利斯提尼的名字就取自他的祖父,即西锡安的克利斯提尼。西锡安的克利斯提尼因重组家乡体制而闻名于世。克利斯提尼的弟弟希波克拉底则是另一位更伟大的改革者伯里克利的外祖父。

克利斯提尼的改革具有深远意义,长久地影响着雅典后世的历史进程,为所有后继立法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因为这些立法者的构想切合当时的实际需要,并能灵活适时地采取新政策,改革旧政策,朝着阿里斯提德(2)、伯里克利和其他政治家制定的民主方向发展。由全体公民组成的议会,其权威至高无上——这一思想正是新法的基石。一旦人们认为这一思想理所应当,那么这个议会主体发展出的所有新职能都是该议会拥有无上权力这一原始理念的必然结果。

希波克拉底

克利斯提尼从雅典最简单的要素开始改革。他重新划分了公民的地域及部族。当然,克利斯提尼不能干涉远古的宗族联系,即共享一个灶台、祭坛、墓地和节日的宗族彼此发誓互援互助。然而,克利斯提尼决心要解散比宗族单位更大的组织。无论是部落排外主义还是地方保护主义,都不能阻止雅典人融合为一个兼容并蓄的整体。

之后,克利斯提尼废除了四支古老的伊奥尼亚部落的名字。人们认为这四支部落是伊翁的神秘四子的后代。他们姓名很奇特——霍普里斯、该列昂、阿尔伽戴司和埃依吉科列乌司。取而代之的是取自阿提卡历代国王和英雄名字的十支部落:开克洛皮斯、潘狄俄尼斯、埃雷特埃斯、爱吉斯、阿卡马提斯、希波提欧蒂斯、安蒂阿契斯、爱安提斯(3)、莱昂蒂斯和奥诺伊斯。新部落里的人要敬奉部落的同名庇护者,而不用假装是该庇护者的后人。作为开克洛皮斯(4)部落的成员并不意味着和人身蛇尾的国王(5)有任何联系;所有崇拜埃阿斯的人也不一定都是萨拉米斯人的后代。新部落的构成单元是地方性的,由村社组成。村社是一个小镇或教区——按英国人的说法。在某些情况下,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老的阿提卡城市或小镇,譬如拉姆诺斯、司菲都斯和艾留西斯。忒修斯将它们联合为统一的雅典城邦。有时,村社是某个氏族的定居地,是某位祖先真正或有名的子孙后代的家园。埃凯勒德和斐赖就是埃凯勒斯和菲立乌斯子孙的定居点。与此相似的是,在撒克逊人居住的英格兰地区,奥丁顿镇就是奥达(6)子孙的定居地。毫无疑问,如果克利斯提尼当时将十个相邻的山地村社分给安蒂阿契斯部落,或将十个海岸村社分给开克洛皮斯部落,那么他就重走了山地、平原和海岸这一古老地域划分的老路。因此,他采取了全然相反的方法。除了一个或至多两个部落外,克利斯提尼在每个山地、平原和海岸地区都穿插了一个部落的一组村社。因此,在山地、平原和海岸三地,各部落的利益均等。因此,西北的欧伊诺耶、中部的亚格拉和最东南部的亚兹尼亚同属希波提欧蒂斯部落。雅典分为八个村社,分属六个不同的部落,而在郊区,其余的四个部落分别有代表的村社。这项计划非常周密有效。因此,在阿提卡历史上,地方组织扰乱城邦的事件再也没有发生。几年后,人们很难想象东北的村社联盟曾归属狄阿克里,或西南的村社联盟曾归属帕拉利。村社中的村社长和本地法官具体负责处理本地的行政和审判事务,而部落成为处理所有城邦事务的单位。

克利斯提尼

克利斯提尼划分的村社和部落几乎涵盖了阿提卡所有自由人,甚至还涉及尚未获得完全自由的诸多民众。他不仅赋外邦队选举权,甚至连奴仆都有了选举权。奴仆阶级由奴隶组成。他们不和自己的主人住在一起,拥有自己的财产但不是完全自由的。当然,成为公民后,这些奴仆摆脱了他们所有的障碍,拥有了和他们之前所侍奉的主人同等的地位。正如克利斯提尼所设想的一样,这群新公民扩充了民主政治的军队力量。昔日的奴仆和自己分列同一部落——有时甚至是同一村社。这样的情形对古老的寡头家族打击着实不小。但我们发现,城邦的实力和活力并没有因刚刚取得选举权人们的涌入而有所削减。对一个即将争夺希腊霸权的城市而言,有成千上万乐意尽忠的士兵的加入绝对是一件好事。

克利斯提尼进行的部落整编是议事会重组的基础。此后,议事会将由五百人组成。其中的五十位成员选自各个部落。因此,此后,梭伦的四百人会议完全消失。议事会构成了一个永久的协商主体,担负着商讨所有公众事务的义务,并负责向由所有公民组成的公民大会传达处理公众事务的建议,供公民大会最终投票表决。这些建议本身不具有任何效力,只有当公民大会认可后才正式生效。从这个层面来看,该体制和罗马共和国的“元老院决议”不同。依照惯例,罗马共和国的元老院决议拥有独立的权力。在罗马共和国,元老院实际上是一个与公民大会同等协作的权力机构。

除了预先审议机构,雅典议事会还为公民大会推举会长。人们将一年分成十个周期,每个周期包含三十五天或三十六天。十个周期对应十个部落。每个周期按照抽签的方式轮流由其中一个部落的议员来负责。一个周期称为“一个部团期”,持续任职的五十位议事会议员组成执政团。执政团居住在一个叫“普里塔尼昂”的公共建筑里,由城邦负责它的开支。因此,执政团成员总是能及时到场,随时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充当议事会委员。每个部团期分成五组,每组由十个人负责。这十个人充当会议主持。在七天的光荣任期内,议事会和公民大会的所有会议都由这十人主持。人们每天在这十人中选举一位出来作为会议主持,即雅典五百人会议的主席。在主席的二十四小时任期内,他既是议事会主席,也是公民大会的会长。每天早晨黎明时分,拥有短暂的至高权力的主席就将雅典卫城和国库的钥匙及雅典城邦的大印交到他的继任者手中。

通过大规模增加享有完全公民资格的名额,克利斯提尼大大扩充了公民大会的人数。因政治目的而集会时,这个机构被称为“公民大会”,而处理审判事务时,它又被称为“赫利亚”,即陪审法庭。公民大会的人数越来越多,特权也越来越大,而它干预城邦内所有事务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之前执法官随心所欲地不定期召开会议的惯例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每个部团期内,都特定一天召开公民大会会议。因此,人们可以确保一年内召开的会议不少于十次。不仅如此,当特殊危机发生时,议事会或统兵官也有权召开会议。这些额外会议召开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公元前5世纪,每个部团期内,会议的次数增加到四次。虽然日常例会的次数已经增加,但人们还是保留了特殊情况下额外开会的惯例。

据我们所知,在公元前5世纪,公民大会已经可以处理各种事务。公民大会接待外来使者,经过慎重讨论后,对战争、和平、结盟和签订条约种种问题做出决定。年末,公民大会还要听取效忠雅典的每位地方官的管理综述。公民大会既能通过全民适用的新法作为法令的补充,也可以在特殊时期颁布特殊法令。通过投票,公民大会对财政税收享有全部的权力。公民大会还可以向有功公民或外邦人给予荣誉和奖赏。简而言之,当时,就是这个民主政体掌控着政府行政和立法的各个部门,并以另一种形式和名称,即赫利亚完全支配着整个城邦的司法职能。在提案介绍人,即雅典五百人会议的主席和大会的特权主持们发言完毕后,在座的任何一位公民都有权站起身来,走上讲坛,面对民众发言。这份极其宝贵的言论自由权是雅典人最骄傲的。拥有言论自由的权利使绝大多数雅典公民成了演说家。因此,雄辩的权利和能力并不限于雅典城中的任何一个特定阶级或职业。当然,公民大会有一群自己偏爱的和有名望的演说家,这些人甚至可以被称作“职业雄辩家”。然而,在雄辩家高谈阔论时,他们的演说也可以被任何一位农民或工匠打断。这些劳动人民出于热情、义愤或鲁莽,情绪分外激动,不吐不快。糟糕的演讲往往会在喊叫声和嘘声中戛然而止——这是人群让夸夸其谈者和令人厌烦者安静下来的方式,因为公民大会更讲求生动活泼,而不是刻板严肃。在有重要辩论的日子里,整个普尼克斯(7)便会挤满人。而当议程枯燥乏味时,常常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普尼克斯。如果去普尼克斯的人太少,会议主持便会派出奴隶们。奴隶们手持一条沾满红漆的绳子,为的是赶走邻近街道上游手好闲的人。而任何试图逃避绳索和会议且沾染了红漆的人都将被处以罚金。因此,即使是沉闷的一天,公民大会中也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赫利亚和公民大会一样,或许全由具有完全公民身份的人组成,或至少是由年满三十周岁的所有具有完全公民身份的人组成。与公民大会相比,赫利亚的历史并不显眼。克利斯提尼规定赫利亚的功能包括听取地方官决议的上诉,以及审判侵害国家利益的罪行,譬如叛国罪。私人案件依然在执政官或地方官处初审,而亚略巴古依然保留杀人案的审判权和公民生活的总体监察权。或许不是在克利斯提尼的有生之年,而是在公元前5世纪初期,赫利亚分成了多个人民法庭。后世通常将这些法庭的建立归功于梭伦,但当我们追溯梭伦时代所用的名称时,可能指代的是整个赫利亚,而不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后来,雅典有十大法庭。每个法庭都由上百名宣誓过的陪审官组成,名为“赫利斯特”或“迪卡斯特”(8)。裁决案件时,人民法庭抽签决定主审。而六位初级执政官,即司法执政官抽签决定人民法庭的主持人选。这些精心设计的措施就是为了预防贿赂和恐吓的发生。因为直到最后一刻,罪犯才知道哪位执政官是主审,哪位迪卡斯特会是自己案件的陪审官,所以他就不能对他们施加压力或贿赂他们。此外,人民法庭人数众多,贿赂由此变得相当困难。因此,雅典的公正或许会受偏见或党派纷争而扭曲,但几乎从未因更粗劣的贪污受贿方式而败坏。在这点上,雅典法庭比古罗马法庭好得多。罗马共和国末期的法庭腐败成风。

普尼克斯

讨论完公民大会和赫利亚后,我们需要谈谈地方官制度。在庇西特拉图家族的僭主统治时期,梭伦复杂的执政官选举方式已经沦为一纸空文。所有任职官员几乎都是由庇西特拉图家族肆意提名的。

克利斯提尼将选举权交到刚刚发展起来的公民大会手中。此后,公民大会不仅是主要地方官的投票选举者,还是他们的评判者。需要记住的是,早在德拉古时期,雅典就已经盛行过相似的组织形式。但在德拉古时期,公民大会的规模要小得多,仅仅包含能自备全套铠甲的富人阶级。直到克利斯提尼时代,民主政体才真正地对官员们具有压倒性的绝对影响力。克利斯提尼的这个安排的结果旨在强化亚略巴古的权力。当时,执政官都是公民大会直接选出的名人、要人。而在离职后,这些退下来的执政官就会进入亚略巴古,由此强化了亚略巴古的人际影响力。

在新法令的首部草案中,共和政体下的军事组织保持不变。军事长官或第三执政官仍然是总指挥官,下面是四位统兵官,代表之前的四个古老部落。但几年后(9),克利斯提尼对部落的重新规划延伸至军事领域。克利斯提尼此举的结果是:雅典军队分成了十个势均力敌的军团。为适应这个变化,统兵官的数量增加到十位。每位统兵官带领一支部落的重装步兵。这些统兵官位居军事长官之下。在很大程度上,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限制了军事长官的权威。作为由人民选举的独立官员,统兵官并不像军事长官所希望的那样,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军事长官似乎必须将统兵官当作永远的作战参谋。关于统兵官和军事长官的选票同样有效的情形,我们仅发现了一次。

重装步兵

第7节 陶片放逐法

关于克利斯提尼法令还有一点值得深思,即不同寻常的陶片放逐法。大党派领导者们的私人和政治竞争是雅典的祸根。这种竞争致使庇西特拉图家族遭到谋权篡位,也曾在克利斯提尼和伊萨哥拉斯对立及庇西特拉图家族被驱逐城外时显现。改革者克利斯提尼想找出一种解决方法,避免今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形。在体面的流放制度中,克利斯提尼最终找到了答案,即陶片放逐法。克利斯提尼规定,在任何政治危机时刻,都须召开特别会议。在会上,人民可以选出任何一位危及雅典安全的人。如果六千选票——选票写在陶器碎片上——都投入了某名政客的投票箱中,那么这名政客就要被流放十年。放逐并不意味着对被放逐者有任何刻意的私人或政治品格上的诋毁。被放逐者没有失去公民权利,财产也不会充公。当强制远行结束后,在重返雅典城时,他仍然拥有和离开时一样的财产和地位。流放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作为一种解决政治僵局的方式,或是为了转移一个暂时威胁到城邦利益的人,又或是为了转移一个诚实但不明智的政客对民众施加的个人影响。如果我们仔细考查被放逐人员名单,就会发现,名单中不仅有拥护庇西特拉图家族回归的希帕克斯(10)和被怀疑在伯里克利心中播撒专制思想且过度狂热的达蒙,还有毫无过错的阿里斯提德——仅仅因为他坚持不懈地反对受人民当时拥护的迪米斯托克利。西蒙和美利西阿斯的儿子修昔底德也曾遭受放逐——在公民大会上,他们的政策和伯里克利的相左。然而,克利斯提尼忘记了一点:城邦中可能会存在两股以上的势力,并且政策彼此对立。采用近百年后,陶片放逐法最终被废止。人们发现,如果同时存在两股以上派别,而他们的争斗引起混乱时,陶片放逐法就无能为力。譬如,在公元前418年,陶片放逐法的特别审判开庭,目的是在作战派领袖和主和派领袖间做出选择。亚西比德和尼西亚斯联合起来,对煽动民心的第三股极端民主派领袖希帕波鲁斯投了反对票。因此,这两位政见不合的政客仍然能将雅典分裂成两股敌对势力。这次阴谋败露后,陶片放逐法遭到废止。

亚西比德

第8节 新法令的影响

以上就是克利斯提尼法令的要点。这部法令的确立标志着雅典强大的开始。到当时为止,克利斯提尼法令是最彻底的民主立法方案,并具有庞大政治学实验的性质。在此之前,希腊城邦从未有过这样一部法令,即赋予公民整体以无限支配国家事务的权利。与梭伦仅仅赋予公民的有限特权,即选举地方官们和在其任期结束后问责官员的权利不同,当时的公民大会几乎享有雅典城邦内外所有决策的支配权,并且还享有最高司法权。寡头政治的坚定拥护者曾预言,所有事务交由没有经验和反复无常的人民大众手中将会导致雅典的急速毁灭。然而,在实施民主制后,雅典反而迸发出无限活力。在希腊城邦中,这样的情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个曾被看作二流城邦的小城,既偏离商业贸易主道,又在国际政治中无足轻重,突然之间就崛起为一个伟大的海上军事强邦,并开始了征服之旅。雅典的重装步兵单枪匹马就足以对抗并打败东方国王的常胜军;在引导希腊联合舰队战胜共同的敌人后,雅典的三层划桨战船在海上建立起毋庸置疑的霸主地位,而曾经名噪一时的科林斯海军和埃伊纳岛海军根本不敢与它争锋。与此同时,由于文学艺术兴盛,雅典一跃成为希腊的文化和商贸中心。雅典的文艺天才不会因无处不在的政治利益变得急功近利,而是以此为踏板步入更高的境界。雅典文学与艺术的全盛期恰恰也是雅典这个城邦的鼎盛期。

雅典在公元前5世纪的光辉历史和发生在公元前6世纪末期的政治改革究竟有多大关联?毫无疑问,人们总是轻易夸大二者间的联系,而忘了二十多年前战胜波斯人对整个希腊民族的深远影响。雅典也毫不例外。然而,萨拉米斯海战前的史料记载足以证明,早在决胜东方入侵者之前,雅典就已经开始走上强大之路。在实施新法令的艰辛历程中,当邻邦联合起来试图遏制它崛起时,我们看到了雅典精神的显现。正是这种精神让雅典在后来击退了波斯人,并建立起海上帝国。

* * *

(1) 第一个发生在大约公元前487年,雅典从迈加拉人手中夺得萨拉米斯,然后抽签分地。该史实仅保留在铭文中。——原注

(2) 阿里斯提德(aristeides,公元前530—公元前468),雅典政治家,有“正义之士”的美誉,因在希波战争中的表现而为后人铭记。

(3) 爱安提斯的部落名或许是为了表明萨拉米斯,即埃阿斯的故土已经完全成为阿提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而雅典可以将萨拉米斯的英雄当作自己的英雄。——原注

(4) 开克洛皮斯(cecropis)的族名与神话中的一位国王开克洛普斯(cecrops)的名字相似。传说,开克洛普斯为雅典的创建者及首任国王,形象通常为半人半蛇或半人半鱼。

(5) 这里指国王开克洛普斯(cecrops)。

(6) 奥达(odda,生卒年不详),9世纪德文郡的郡长,因在878年的辛尼威特战役中率领自己的西撒克逊军队战胜维京人大军而名垂后世。

(7) 普尼克斯,雅典的一座小山,是古代雅典人民经常集会的地方。

(8) 古雅典法庭的审理官。

(9) 在新发现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提到的这项补充立法的日期自相矛盾。年代可能是在公元前504年或公元前501年。——原注(译者按:此处亚里士多德著作指《雅典政制》)

(10) 与被哈尔莫迪乌斯杀死的僭主同名,并非一人。——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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