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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八白易传[标点本]

叶八白易传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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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叶山撰: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何也?叶子曰:顺境之值也。君子未始不履平康正直之事,而操坦夷宽广之心也。迫患难而行险,侥幸之机起;遭险衅而闵穷,畏祸之心生矣。以戚戚之忧心,而出琐琐之危机,难不已甚乎?孰知安土而敦仁,是为诚其身;乐天而知命,是曰无心病。处险之道,诚无过是者。传曰:素患难,行乎患难,不其至乎?昔者叶公子高问于仲尼曰:「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惟有德者能之。子其有以语我乎?」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夫是以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德之盛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是故焚廪实井,舜之遭变亦极矣,而床琴之乐不塞,喜乐之常不失,坐见顽嚚格而傲,蒸蒸为天下君矣。舜岂久于患难者哉?孔子围于匡,七日而弦琴不辍,匡人其如孔子何?故曰:「困而不失其所亨,往有功也。」下至晋文公,罹外之患十有九年,艰难险阻备尝之矣,然且劬劬然以仁亲为宝,而不以得国为心。秦召之而不敢入也,方怀安溺处,若将为没世之羁者,何其行之脱然,而心之广浩矣!及其时至而运起,则一战而胜,归为霸主,功在王室,泽在生民,何其伟也!然则新亭之伤心而挥泪,杜陵之叹老而嗟卑,志亦末矣,岂知圣人所以处忧患之道哉?易曰: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何也?叶子曰:「居患难之时,无行乎患难之道;生极乱之世,无拨乱反正之才,其何能淑载?胥及溺而已矣。」晋王衍奉东海王丧还葬,石勒率轻骑追之,无一人得免者。执衍等坐之幕下,问晋故,推墙而杀之。唐末朝士三十余人贬官于白马驿,而朱全忠一夕尽杀之,其殆类是乎?易曰:「习坎,入于坎窞,凶。」

「九二,坎有险,求小得。」何也?叶子曰:「易以成天下之功者,才也。才具矣,而功之不易成者,时也;易以溺天下之才者,难也。难殷矣,而犹有可以纾者,机也。」时者运之遭;机者道之济。是以未脱战斗扰攘之祸,而尚在播迁流离之中,适际天与人归之会,而暂得弛担息肩之地,古今不可谓无是也。刘玄德争荆州未得,而法正来迎,其殆才以时厄而难以机纾者乎?然可以栖一身而未可以窥中原,可以息一时而未可以定四方,又安得出险之中哉?易曰:「坎有险,求小得。」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何也?叶子曰:「昏暗而不足以审几,柔脆而不能以振拔,行乎太平之世,有蹶步焉,况重险之地乎?」进之逢猛虎之咥人,退之遇深渊之灭顶,前有凶啸而不可支,后有谗贼而不克避,左右皆坑谷也,将何用哉?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而后已,其汉末党人之俦乎?党人生昏乱之世,值阉人切齿之秋,遇灵帝不辨菽麦之主,不知藉茅俭德之道,而漫为口说之腾,臧否人物,污秽朝廷,撩蛇虺之头,践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家成破毁,不亦悲乎!易曰:「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何也?叶子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而咸有一德,自不必乎仪文之侈。」故多仪不享也,而礼之薄者诚自存;文饰不尚也,而诚之益者道自寓。然则多难之地,患合之无自耳。同心同德,又何七介以相见,三辞三让而后至邪?淮南子曰:「强哭者虽病不哀,强亲者虽笑不和。」情发于中,而声应于外。故厘负羁之壶飧,愈于晋献公之垂棘;赵宣孟之束脯,贤于智伯之大钟,何也?礼丰不足以效爱,而诚心可以怀近,此事君之节也。知事君之节,则知进言之方。是故攻其所蔽者,说虽百而不行;因其所明者,语未毕而已悟。故溺爱之私,不足烦谈说也,而善端之发,见所当知;过正之失,不必费详辨也,而本心之明,觉所当识。然则多故之秋,患未有所遇耳。既戒既孚,又何强之以所不欲闻,而聒之以所不能察耶?何也?程子曰:「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详明者,其说多行。」故四老人之力,孰与张良、群公以及天下之士?其言之切,孰与周昌、叔孙通?然而不从此而从彼。赵王太后爱其少子长安君,不肯使质于齐,大臣谏之,虽强而不听;左师触龙以自托于赵,长久富贵之说,通之,则受命如响。汉文思颇、牧之为将,冯唐因言魏尚之废,而复其守。晋武思诸葛之为臣,樊建因白邓艾之冤以官其孙。崔发获罪中人,李渤、张仲方屡千百言不省,而李逢吉从容一语,敬宗闵然。他日欲幸东都,给事中、谏议积百十疏不听,而裴度从容数语,即罢其往。杨炎片言移人主意,蒋伸独对取宣宗相。何也?心之易为感通,而攻其蔽者说不入,通其明者言自行尔。故曰:三老之悟武帝,不如千秋之一言;五王之复唐嗣,不如王庆方之一对。易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

九五:「坎不盈,袛既平。」何也?叶子曰:「天下之不能遽平者,天也;而拨乱以为正、坏险以为平者,人也。」愚公之移山,精卫之填海,虽其材力之所不能胜,而天已哀其诚,人已壮其志矣,况材力果能胜之者乎?是故难之未已者,时也;渐次除治芟夷而剪除之者,才也。唐宪宗之初,刘辟骄志于三川,王承宗负固于河北,田兴诡顺于魏博,吴少诚逆志于淮西,其时之险尚在也。然刚明果断,志平僭乱,能用忠谋,不惑群议,卒收成功,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岂非志力兼举,将能塞其陷以就于平乎?易曰:「坎不盈,袛既平。」「上六,系用徽𬙊,置于丛棘,三岁不得,凶。」何也?叶子曰:乱之极,天命去而不可挽;才之微,人事隳而不可支。此汉献帝一劫于董卓,而乘舆弃草莽中;再劫于汜㴶,而饥饿不得食;三劫于曹操,而惴惴涕泣,度日如年,卒于华歆之逼而身死,不知其处变所从来久矣。呜呜伤哉!易曰:「系用徽𬙊,置于丛棘,三岁不得,凶。」

离:「利贞,亨。畜牝牛,吉。」何也?叶子曰:「惟后非贤不又,惟贤非后不食。」君臣之相丽,天地之大义也。然而有道焉。尔惟曲糱,尔惟盐梅,期望之正也。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渎矣。责难于君,陈善闭邪,恭敬之大也。事是君以为容悦,则媚矣。可不慎乎?虽然,望臣以正,君之道也。徒持以正,而不顺之以情,不几于求之太过,责之太慇乎?汉宣之严急,唐德之苛迫,又君之戒也。是故温言以相接,和颜色而受之,因其饮食聚会,而制为宴享之礼,式歌鹿鸣、湛露,以通夫上下之情,礼意之凝厚,蔼然其可掬矣。事君以贞,臣之分也。徒执其贞,而不通之以顺,不几于强之太甚,迫之太深乎?鬻拳之以兵谏,师经之以琴撞,又臣之罪也。是故尽礼以为恭,有孚以为发,因其入告于后,而乃顺之于外,有所将顺其美,而固曰:「我后之德,心迹之恭纯,𬯎然其乐易矣。」是可以不知乎?是以君子慎之焉,其惟唐虞之世矣。君曰:「予违,女弼。」而臣即儆之曰:「毋怠毋荒。」都俞喜起,蔼然一堂之上,不啻家人父子之相亲焉,斯后世之所弗及也已。呜呼!观于此,而父子之相亲,兄弟之相叙,夫妇之相合,朋友之相与,道可知矣。易曰:

「离,利贞,亨。畜牝牛吉。

初九,履错然,敬之无咎。」何也?叶子曰:「入危邦而升乱世,小人之干禄也无耻,不足言也。」伾、文之党,君子黜之久矣。居文明之世,动观光之心,其君子之急于功名者乎?急功名者,镇之以道德之说,则可以动其心;趋事会者,开之以时势之宜,则可以忍其性。韩退之三上宰相书,而陆敬舆勉之,卒为天下斯文之主。张横渠献兵论事,而范希文劝之,卒为一世大儒之宗。广微。魁天下于少年,敬仲戒之必念千里生民之计。希元。以命讯日者,和叔教以须忘富贵利达之心。是故建安、青田俱为百世师,此君子之所以贵儆戒也。儆而戒之,能无进乎?曾南丰之论刘向曰:「向之学博矣,其著书及建言,尤欲有为于世,忘其枉己而为之者有矣。」何其徇物者多,而自为者少也?盖古之圣贤,非不欲有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必闻其政,而子贡以为非夫子之求之也,岂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岂不得之有命哉?令向知出此,安于行止以持其志,能择其所学以尽精微,则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夫子称古之学者为己,孟子称「君子欲其自得之,则取诸左右逢其原」,岂汲汲乎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学者之戒也。王猛。不知此道,而以功名事业为急,是以桓温一不见知,即甘心苻氏,为之尽忠奋武,几有中原之地。许衡不知此道,而敢于以道学之授受为说,是以不知间关归宋,而甘心元氏,为之慇懃启导。所谓权门之忠,公室之贼也。呜呼!万世罪人,而岂特一时之误哉?易曰:「履错然,敬之无咎。」

「六二,黄离,元吉。」何也?叶子曰:「天子黜冥冥之行,士大夫申昭昭之节,百官吏人耻舞弄之诈,众庶百姓无奸悻之俗。」君子居其门而不为维皇之极,不协于中,可乎?是故居尧舜之世,为尧舜之民者,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也。居三代之世为三代之民者,曰「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也,曰「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也,曰「群黎百姓,徧为尔德」也。然则以三极之矩自持,以中庸之道自执,非矫戛也,居化成之天下,率吾性之本然而已矣。孔子中行于春秋,孟子执中于战国,此则圣贤之出拔,无待而自兴者夫故曰:衣裳服者,不昧于尘途,爱也。爱衣裳而不爱其容止,爱焉而不爱其言行,末矣。言行爱矣而不爱其明神,浅矣。故君子本仁为贵,神和德平而道通,是谓保真。易曰:「黄离,元吉。

九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何也?叶子曰:「达死生之分者,死期将至而不忧。」刘元城夜半闻钟声,酣寝而熟睡是也。不达死生之分则必畏死,畏死则必贪生,贪生则必有非望之冀,反道之图,侥幸苟免之计矣。此岂能免于祸哉?鸠摩罗什临死而令外国弟子诵三番神咒,其何益于死乎?何也?有可挽之天命,有当听之天命。目入地而出,贞下有元也,是可挽也。夏少康之崎岖乱离,以期复禹之迹而还旧都;商武丁之求贤访事,内反诸己,以思王道;周宣之拨乱反正,命召公伐淮夷,申伯、仲山甫顺天下是也。日既中而昃,昃尽必夕,所当听也。自邑告命,延其残喘则已矣。燕丹不知大命之近止而遣荆卿;姜维不知炎汉之已替而九伐魏;侂胄不知失则之在宋而复金仇;曹髦不知血食之非魏而战阙下,旋踵灭矣,奚为者哉?易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九四,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何也?叶子曰:「善继者必有逊让之诚,善逊者必有顺承之道。」汤、武代虐以宽,汉高除秦苛法,兴之亟也,奚疑焉?秦政一夷六国,遂灭百王之法;项籍逐杀子婴,裂天下以封诸侯,独为霸王,何暴恶哉!而秦政、项籍岂能久也?再若刘裕,既平南燕,忿广固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赏将士,韩范极谏而止,然犹斩王公而下三千余人,没入家口万余。夫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振,戎狄横骛,虎视中原。刘裕始以王师剪平东夏,不于此际敬礼贤俊,抚慰罢民,使群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迹其设施,曾姚苻之不如,宜其不能荡一四海,成美大之业,一再传而即灭也。圣人明训,岂苟然而已哉?易曰:「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吉。」何也?叶子曰:刘向有言:存亡祸福,其要在身。圣人重诚敬,慎所忽。谚曰:「诚无垢,思无辱。」夫不诫不思而以存身全国者,亦难矣,况才不足而时已过者乎!何也?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一定之理也。故成王兴不造之悲,则三监之势自扑;勤集蓼之思,则殷民之乱旋平。齐顷公尊骄蹇怠于其前,则败师而蹙国;忧勤悲戚于其后,则声问振诸侯。故曰:福生于隐约,而祸生于得意,不可诬也。不然,何以曰圣王以天下为忧,天下以圣王为乐;凡主以天下为乐,天下以凡主为忧乎?易曰:「出涕沱若,戚嗟若,吉。」

「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何也?叶子曰:帝王之用兵也,若雷霆之击杀,大者逆,小者妖,蝼蚁不及焉。是故汤诛其君,武取其残,而旁牙小丑,诚不足以血圣人之刃也。何也?天下之大勇,所以枭天下之渠雄,渠雄灭而天下定矣;天下之大知,所以照天下之潜慝,潜慝察而草薙弥矣。奚事纤纤之琐屑为哉!伯者不知此义,往往遗其大而事其小,察于近而昧于远。若齐桓不责郑突之弑君篡国,而为宋伐郳,不让狄人之入卫灭温,而山戎是伐,是谓释斩关而问穿窬,不务德而勤远略。晋人不执元咺之讼君,乃合十二国而围许,不问商臣之弑父,且会诸大夫而伐沈,是谓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是察,己则流且放,而有无齿决之是问,其去圣人之知勇,不亦远乎?易曰:「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

咸:「亨利贞,取女吉。」何也?叶子曰:「大矣哉,感应之道乎。神矣哉,感应之机乎!」自天地之巨,以至蝼蚁之微,其道贯而不能废,其机神而不自知。是故天地交而万物通,君臣交而其志同,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交相感应,而其情意之相协,心志之相谐,有不言之妙焉,斯天地之大义也。虽然,感而应,应其感者,情也,天地万物之所不能外也。以理感,以理应者,其天地万物之所不可废者与?是故明良之喜起,若尧舜之君臣;慈孝之流通,若文武之父子;友恭之笃榧,若武周之兄弟;唱随之和协,若舜与二妃之夫妇;恩义之兼尽,若孔颜之朋友,斯不失其感应之常矣。若曰君臣之媚悦,父子之阿谀,兄弟之邪佞,夫妇之淫姣,朋友之燕溺,又岂所以为感哉?斯不可以语感,则有感而必通,感通而必正矣。斯道也,求其天地万物男女之所由寄,君臣上下礼义之所由出,舍夫妇奚以哉?是故以感通而格有家,则为琴瑟之友,钟鼓之乐,夫妇之道不苦,而室家无相弃之患。以亨贞而用女归,则为窈窕之淑,君子之逑,淫僻之罪不多,而居室有交爱之休矣。妫涒之降,关雎之讽,不亦有明征矣乎?不然,徇情则有宋伯子之私,而不由其道;守节则为彭老生之刺,而不谐其情矣。乌乎可?易曰:「咸,亨,利贞,取女吉。」

「初六,咸其拇。」何也?叶子曰:「感于时而欲进者,君子观光尚宾之心也。乘其时而上升者,资适逢世之会也。」舜之玄德升闻,帝曰:「予闻久矣,而复有四岳之共举。」太公之鹰扬磻石,文王曰:「我知之旧矣,而复有初夜之梦。」是故历数在躬,而后车以载,不终日焉。然则才知之士,虽有君民之志,而草茅无庙堂之雅;虽有观光之愿,而诸公乏同升之人,则亦何所能为也哉?日月之就徒切,而不脱烟霞之与居;尘埃之外之浮游徒勤,而不免污泥之与处矣。其诸贾谊有经济之略,治安之志,而绛灌不让能,方且为长沙之摈;仲舒明王道,正人心,而公孙不推位,方且有胶东之行者乎?噫!此中山公子牟身处江湖之上,而心在魏阙之下,詹子所以教之重生轻利也。

易曰:「咸其拇,六二,咸其腓,凶,居吉。」何也?叶子曰:「不媒而自嫁,贞女不为也;无召而自行,贞士不屑也。」伊尹有嚣嚣之志,孔明抱槁死之心,古之人盖有感之而未遽动者矣,况无感而应者乎?其为士累孰甚焉?传曰:「钟不叩而鸣则妖,石非言之物而言则怪。」士不待感而动,枉己甚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张师德两及相门,王拱宸夜过政府,其视韦澳之不为呈身御史何如?故曰:动不如静之为安,进不若退之为洁。易曰:「咸其腓,凶,居吉。」

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何也?叶子曰:「君子所以贵于匹夫者,不可夺志也。其所以大过人者,独立不惧也。」身则随人而动,不知有吾之身;志以随人为主,我不知有吾志。若瞽者之附躄,若水母之依虾,行止坐起无特操,若影之有所待而然,而我无与焉。曾是以为君子乎?古之人有行之者,尤仕莽,歆仕莽,雄以儒者而亦仕莽,其视龚胜之义为何如?攸从操,嘉从操,彧以王佐而亦从操,其视孔融之节为何若?诗曰:「齐子归止,其从如水。」士君子不能持挺挺之节,而从人之志,如水委地而不可收,何其负天下之义哉?嗟乎!彼岂以富贵贫贱怀其志,死生利害怵其衷?以为随众者,生而富,利而贵,若祭仲、潘崇、胡广、冯道之显荣;忤时者,死而贱,害而贫,若泄冶、伯宗、王嘉、陈东之戮辱。则迁延苟且之计,果为媒福去祸之道乎?殊不知守道无一朝之患,而秉义者非杀身之资也。吕伯恭曰:「孔叔始终主齐,不变其说,而卒无纤芥之祸。」申侯反覆趋利,且齐且楚,而竟杀之以说于齐。附丁傅者,皆贵于哀帝之朝,而朱博以丁傅败。献符命者,皆侯于王莽之世,而刘芬以符命诛。则君子亦介然自守,独立不惧而已矣。奚中正若里克、原繁,诡随若裴矩、士及哉?易曰:「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何也?叶子曰:「庄生有言: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褊心之人不怒焉。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语云:「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镜无畜景,故触形则照。」是以虚己应物,必究千变之容;挟情适事,不睹万殊之妙。何则?心体本虚空,虚空能应物。虚空则不思,不思得物应。故曰:「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不通,无不应者,贞而已矣。」贞也者,虚其中以无我者也。若以思穷物,适以物穷思;若以物应心,适以心𣨼物。梁惠王小惠未几,而即欲百姓之加多;桓温征讨未效,而远责三秦豪杰之不至。不多不至,何足怪哉?故曰: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以一人之防虑,而欲胜亿兆之奸欺,役知弥精,失道弥远,此唐德宗之所以多扰扰也。然则若之何?养心莫如虚,虚则能尽心。原思之不行于欲,是能制心矣,未可以语治心也。卫武之无𭣧于神,是能治心矣,未可以语养心也。仲弓之敬恕而无怨,是能养心矣,未可与语存心也。颜渊之克复而无悔,是能存心矣,未可与语尽心也。其惟孔子乎!无意无必,无固无我,与天地相似,然斯之谓太虚。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六五,咸其脢,无悔。」何也?叶子曰:「爵禄束帛者,上之所赏也,出于口而无穷;鞭笞杀戮者,上之所罚也,行于天下而莫御,是人君之威福也。是故不令则已,令则雷厉而风飞;不禁则已,禁则风行而草偃。」昔者齐宣王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而孟子告之以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齐之朝,耕者皆欲耕于齐之野,商贾皆欲藏于齐之市,行旅皆欲出于齐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诉于齐之王。嗟乎!此英君之事,而大有为之主之常务也。神散而昏,不能鼓舞四方之豪杰;志卑而陋,不能招徕天下之臣民,块然死肉而已,其何以号令天下而子夺域中哉?周平、汉元、晋惠之流,诚不足数而道也。虽然,其亦异乎曹伯阳之所为矣。曹伯阳好弋,而公孙疆以弋说进,于是曹伯阳欲图霸,而公孙疆以霸说陈。庸其材而远志,弱其力而宏举,浅其谋而深图,卒之亡曹国,而振铎之祀忽诸,此又悔之不能追者也。易曰:「咸其脢,无悔。」「上六,咸其辅颊舌。」何也?叶子曰:「君子感人以德,小人感人以言,忠臣感君以心,佞臣感君以口。」传曰:「繁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悖,数譬以相移,外人之身,使不得反其意,则论便然后害生也。」文中子曰:「荣华其言,小成其道,难矣哉!」是故王孙满之雄辨,足以立摧楚庄问鼎之凶矣。而东莱尚责之曰:「遂使周人以强楚之凶,尚畏吾之文告而不敢前,则异日复有跳梁畿甸者,政烦一辨士足矣。」是狃寇而侥幸,直以三寸舌为可恃也。自后相习成风,治国则先文华而后德政,御寇则先辨说而后甲兵,交邻则先酬对而后信义。下逮战国吞噬之际,犹用满之余策,虚张九九八十一万之数以谲齐,左欺右绐,自矜得计。一旦秦兵东出,辨不能屈,说不能下,稽首不遑,甘心俘虏矣。向之虚辞浮说,果可恃乎?是开其端者,满之说也。扬雄、王通之著书立言,足以垂训于后,足成一家之言矣。而东坤尚议之曰:「扬雄作法言,而言未必可法,何也?论语非所准也而准之。」夫理宗夫圣而发,不必同体而均谓之成训,何事于准以陷于僭王之诛而不自知也。君子行法以俟命,无少僭也。王通作中说,而说未必中,何也?六经非所续也而续之。夫言由乎衷而出,不必同贯而均谓之常道,何事于续以犯于乱华之计而不自省也。君子择中而服善,无少乱也。雄也不知行法从何以言,通也不知择中从何以说,古语有之,「淫文破典」,其是之谓与?呜呼!以满之据理析辨而为祸如此,雄与通之明道翼圣而不经如此,况于公孙衍、张仪、淳于髡、陈贾之流乎?真所谓国贼也哉!故苏子由曰:吴自泰伯至寿梦,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亦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交兵,中国无复宁岁,六世而亡。夫燕吴虽南北绝远,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策士说客,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呜呼!口舌之患,一至此哉!虽然,公子目夷以辞得国,要离以辞得身,齐使以辞得为楚上客,郑元璹以口伐可汗,富郑公以辞折契丹,亦顾其言之何如耳。易曰:「咸其辅颊舌。」䷟「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何也?叶子曰:周公之言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且然,而况于人乎?是故有三十年之久道,然后有天下之化成;有世积之忠厚,然后有仁及之草木;有十年之生聚,十年之教训,然后有十年之吴沼;有十年发愤,然后有三策之天人;有九年之面壁,然后有亿千万劫之定慧;有三万刻之沐浴抽添,然后有九转之神丹。动生于静,神启于穷。呜呼,远矣乎,微矣乎!不畜而发妄矣,不信体而顺达,妄而已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是岂有一毫之不达,而一物之扞且格哉?故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天德不德,欲达而塞;塞而不达,王道壅阏。申韩之功名,管商之功利,杨墨之为我、兼爱,面墙而已矣。易曰:

「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

「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何也?叶子曰:「不拯其随,君子所不快也,而交之浅深亦当量;切切𤟧𤟧,朋友之职分也,而情之可否所当裁。」徒执天下之大分,而不顾危言之难受;徒贵天下之大义,而不思大欲之难夺。寸寸而争之,至丈不释;铢铢而计之,至石不遗。不将求荣而反辱,求亲而反疏乎?说虽足以福天下之苍生,而无所用,言虽足以损一身之疾病,而无所补,君子所不贵也。昔者宋宁宗语朱子于人曰:「本以致之经筵,今乃事事欲闻。」朱子尚然,他可知矣。噫!安得如布衣柏耆,以策干韩愈,而韩愈即以之说裴度,卒使承宗破胆而敛手削地乎?不然,将为叔带之召,仲孙湫不敢发于十年之前,而富辰一谏,卒得之十年之后。君子以为时然后言,人之所乐闻矣。易曰:「浚恒,贞凶,无攸利。」「九二悔亡。」何也?叶子曰:「性焉安焉之谓圣,则诚者之道难于得天。复焉之谓贤,则诚之者之功成于固执。」成康与文武俱称圣王,文景与高光同号贤君,曹参与萧何同名贤相,仲尼与颜子同归至人。之数君数臣者,岂可同日语哉?然而守成不变之操,较若画一之轨,强立不反之功,非后世之所及也。是故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之者,其殆庶几乎?守之而俟化矣。三月不违仁者,其庶乎循之而不违,则诚矣。日月至焉者,远矣哉!执之而不失,则仁矣。故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又曰:「执德不恒,焉能为有?」又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是故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者,圣人之业也。强而毅,毅而执,执而守者,贤人之事也。圣则心通道,贤则行罔愆。然则自愚而明,由不肖而贤者,可以自得矣。易曰:「悔亡。」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何也?叶子曰:「晏子曰:一心可以事百君,而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淮南子曰:两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以得百人。君子立身天地间,而无常德焉,则不可以为巫医矣。况处人伦之大,道义之懿也哉?鲍永守义于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屈突通尽节于亡隋,斯不失为唐忠臣矣。何则?惟其心之一,故事两君而无嫌。惟其为彼也忠,故其在此也纯一而不贰。不然,事君尽礼,既阙于夙心;不爱其亲,遽彰乎物议。在周靡忠贞之节,奉隋愧竭命之诚。若刘昉、郑译之为者,宁不两弃之乎?是故齐桓侵蔡伐楚,功亦伟矣。而执涛涂伐陈,旋踵见惑,不免扬子思𭣧之讥。楚庄伐陈,讨少西氏,名亦正矣,而县陈贪富,转目为盗,以致申叔夺牛之诮。季文子之责韩穿,亦曰:「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可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予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其偶,而况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于是诸侯贰于晋。晋人惧,会于蒲,以寻马陵之盟。桓玄发江陵,至历阳。刘牢之自恃才武,拥强兵,欲假玄以除执政,复伺玄隙而自取之。参军刘裕请击玄,牢之不许。玄使何穆说之,牢之遂与之通。入京师,除百官,斩元显、尚之、庾楷、张法顺。以牢之为会稽内史。牢之曰:「始尔,便夺我兵,祸其至矣。」告刘裕曰:「今将北奔高雅之于广陵,举兵以匡社稷,卿能从义乎?」裕不应。于是牢之大集僚佐,议据江右以讨玄。参军刘袭曰:「事之不可者莫大于反。将军往年反王兖州,近日反司马郎君,今又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语毕,趋出,佐史多散走。牢之惧,率部曲北走,至新州,缢而死。呜呼!执德之不可不恒如此。故邓析之两可,里克之中立,郑朋之面从,吕布之屡叛,皆无所容于天地之间也。故曰:忽欣骤忿,父不能以安其子;初正终谲,士不能以孚其朋。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九四,田无禽,何也?叶子曰:庄子曰: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复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传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然则函牛之鼎以烹鸡,多汁则淡而不可食,少汁则熬而不熟。大器之于小用,岂在所宜也哉!古今圣贤厄此者多矣。身居抱关击柝之任,诚不可以有夫参赞弥纶之功。故曰:孔子尝为委吏矣,则曰会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则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以兹宝鼎,未受牺牛太羹之和,久在煎熬脔割之间,则于掀天揭地之功,尊主庇民之业,何有哉?呜呼!此张释之十年不得调,扬雄三世不徙官,以为可哀也已。

易曰:「田无禽,六五,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何也?叶子曰:家语曰:女子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郊特牲曰:妇人从夫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妇人者,从一以终其身者也。故伯姬以成九年归宋共公,十五年共公卒,嫠居三十有四载,其时盖六十矣。虽无姆傅,避火全生,未害其正也。然而不以己可全之故,而违天下之常义,则礼之重于生,辱之甚于死,盖审乎死生之度,而辨乎荣辱之境矣。求仁得仁,未可谓之女而不妇。若夫夫也者,以智率人者也。夫而从妇,将何以率教为哉?噫!三纲一理也,夫而从妇,其弊甚矣;君而从臣,祸败可胜言哉?故管子曰:「主有三术:爱人不私赏也,恶人不私罚也。置仪设法,以度量断者,上主也。爱人而私赏之,恶人而私罚之,倍大臣,离左右,专以其心断者,中主也。臣有所爱而为私赏之,臣有所恶而为私罚之,倍其公法,损其正心,专听其大臣者,危主也。故明主之所操者六:生之、杀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此六柄者,主之所操也。」主之所处者四:一曰文,二曰武,三曰威,四曰德。此四位者,主之所处也。藉人以其所操,命曰夺柄;藉人以其所处,命曰失位。呜呼!夺柄失位,而国其国矣乎?昔周公戒成王以「自今我其立政」。夫不自为政,而委于臣下,是以国之利器示人而不知宝也。故三家横于鲁文之世,而东门氏又甚于三家之横,其原皆由于文公怠懦不君之所致。即位之初,伯主之会,邻国之好,未尝亲之,卒以大夫往,闰月不告月,常月不视朔,怠惰昏懦,不出寝门,举手以听强臣之所为,卒使诸大夫互相结援,外恃大国,内怀国人,而自封殖,公室渐弱,而权归一人也。一身未瞑,二子为戮,妃妾不能相保。齐简公释其国之柄,而专任其大臣将相,摄威擅世,私门成党,而公道不行,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使吕氏绝嗣,而陈氏有国。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夫国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乱,在君行赏罚。夫爵赏赐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民之所怨也,臣请当之。」君曰:「善。寡人当其美,子受其怨,自知不为诸侯笑矣。」国人皆知杀戮专制之在子罕也,大臣亲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劫宋君而专其政。故曰:权者,大物也。上不能制而授之下,则下强而上弱;中国不能制而授之夷狄,则夷狄强而中国弱。晋平公尊为邦君,而授权于大夫,此湨梁之会,内有变而不知;身主夏盟而授权于夷狄,此宋之盟,外有患而不悟。虽然,尤有甚焉。周公将与王孙苏讼于晋,王叛王孙苏,而使尹氏与𣆀启讼周公于晋。夫周公,大臣;王孙苏,卿士也。二臣有讼,不之王而之晋,已非人道。匡王非惟不之罪,反使人于晋助所厚者之讼,惴惴然恐其不伸。以天子之尊,顾乃企足翘首,待晋之予夺以为轻重,是尚为能君天下乎?又有甚焉。唐山南西道节度使于𬱖,因讨淮西,大募战士,缮甲厉兵,聚敛财货,有据汉南之志。诬邓州刺史元洪赃罪,德宗为之流端州。𬱖复奏洪责太重,德宗复以洪为吉州长史。又怒判官薛正伦,奏贬之。比敕下,𬱖怒已解,复奏留为判官,德宗一一从之。汉隐帝时,西京留守王守恩虽贪鄙聚敛,而郭威即以投子命白文珂代之。文珂、守恩皆汉大臣,而威以一枢密使,投子更置之,如更戍卒。文珂不敢违,守恩不得拒,威既处之不疑,而隐帝亦卒置之不问。呜呼!此岂所谓诏王以八柄御群臣者乎?故曰:自隐至昭二百年,而尹氏世执周政,故有子朝之难,而专废立之权。自宣至襄五十余年,而崔氏世为大夫,故有庄公之弑,而有篡杀之祸。春秋之时,尊莫如周,强莫如齐,而世卿之祸乃如此,其所由来远矣。呜呼!积势之所劫,固如此哉!然则君固不贵自用,而威福则惟辟作之。君固贵乎从臣,而断制则已由之。以顺为正,以一守顺。丈夫而为妇人之事大君,而假利器与人,则凶于而家,害于而国,亡失乎而天下而不知矣。呜呼!政由宁氏,祭则寡人,大政在家,寄生之君王与马共天下,其亦可哀也哉!易曰:「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

「上六振恒,凶。」何也?叶子曰:「垂成之功,非震撼击撞之所能胜;久安之业,岂播荡摇动之所可犯?」故曰处静者如捧盈,惧其动也;处动者如操舟,愿其静也。处动者犹愿其静,静而频动也,可乎?传曰:贯泽之会,桓公有忧中国之心,故不召而至者,江人、黄人也。葵丘之会,桓公震而矜之,叛者九国。震之者何?犹曰振振然。矜之者何?犹曰莫我若也。静之极,守之终,震而矜之,振而骇之,不几于功亏一篑乎?习凿齿曰:「齐桓一矜其功,叛者九国;曹操暂自矜伐,天下三分。此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此之谓也。易曰:「振恒,凶。」

叶八白易传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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