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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皇极典

皇极典第二百七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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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罚部总论

《书经》《虞书皋陶谟》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蔡传》〉言天命有德之人,则五等之服以彰显之。天讨有罪之人,则五等之刑以惩戒之。盖爵赏刑罚,乃人君之政事。君主之,臣用之,当勉勉而不可怠者也。〈《大全》〉吕氏曰:赏罚当纯乎天,此心当懋勉不已。一有怠息。赏罚,我之赏罚,非天之赏罚矣。

《商书仲虺之诰》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

〈《蔡传》〉言人之懋于德者,则懋之以官。人之懋于功者,则懋之以赏也。

《周书康》《王之诰》

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

〈《大全》〉临川吴氏曰:赏当功,罚当罪,尽合其宜,克胜其任,安定文武之功用,能延及于今后。人有此休美,今王嗣位,其敬之哉。

《毕命》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

〈《大全》〉王氏曰:彰善者而著之,则恶者耻其不若。然则恶者病矣。使人有所观感,曰风。使人有所听闻,曰声。

《诗经》《商颂殷武》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僣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朱注》〉僣,赏之差也。滥,刑之过也。言天命降监,不在乎他,皆在民之视听。则下民亦有严矣。虽赏不僣,刑不滥,而不敢怠遑,则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此高宗所以受命而中兴也。

《礼记》《王制》

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疏〉爵人于朝,殷法也。周则天子假祖庙而拜授之。刑人于市,亦殷法。谓贵贱皆刑于市。周则有爵者刑于甸师氏也。

《表记》

子曰: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先禄而后威,先赏而后罚,亲而不尊,其民之敝,惷而愚,乔而野,朴而不文,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尊而不亲,其民之敝,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周人尊礼尚施,事鬼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其赏罚用爵列,亲而不尊,其民之敝,利而巧,文而不惭,贼而敝。

〈《陈注》〉先禄后威,先赏后罚,皆是忠厚感人之意。故民虽知亲其上,而尊君之意则未也。故曰:亲而不尊。惷愚骄傲,鄙野质朴之敝,皆忠之末流也。殷人欲矫其敝,故以敬畏为道。先其罚之可畏,后其赏之可慕。尊则尊矣,而亲爱之情,则无由生也。故曰尊而不亲。流荡而不知静定之所者,尊上鬼神之敝务,自胜以免刑而无耻者,先罚后赏之敝也。周人见其然,故尊礼以矫。后礼之失,尚施惠以为恩。亦如夏时之近人而忠,其赏罚亦无先后,但以爵列之高下为准。如车服土田之赏,有命数之异。刑罚之施,有八辟之议。及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之类,皆是也。故亦如夏世之亲而不尊。其后民皆便利而多机巧,美文辞而言之,不怍贼害,而蔽于理,皆尊礼太过,文没其实之所致。

子曰:夏道未渎辞,不求备,不大望于民,民未厌其亲,殷人未渎礼,而求备于民,周人强民,未渎神,而赏爵刑罚穷矣。

《缁衣》

子曰:有国家者章善瘅恶,以示民厚,则民情不贰,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

〈疏〉言为国者,有善以赏章明之,有恶则以刑瘅病之也。

《汲冢周书》《度训解》

赏多罚少,政之美也。罚多赏少,政之恶也。罚多则困,赏多则乏。

《管子》《权修》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法者,将立朝廷者也;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爵服加于不义,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力者也;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禄赏加于无功,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能者也;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授官不审,则民间其治;民间其治,则理不上通;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用民之死命者,则刑罚不可不审;刑罚不审,则有辟就;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故夫爵服贱、禄赏轻、民间其治、贼臣首难,此谓败国之教也。

《君臣》

有善者不留其赏,故民不私其利,有过者不宿其罚,故民不疾其威。威罚之制,无踰于民。则人归亲于上矣。

《任法》

夫爱人不私赏也,恶人不私罚也,置仪设法以度量断者,上主也。爱人而私赏之,恶人而私罚之。倍大臣,离左右,专以其心断者,中主也。臣有所爱而为私赏之,有所恶而为私罚之,倍其公法,损其正心,专听其大臣者,危主也。故为人主者,不重爱人,不重恶人,重爱曰失德,重恶曰失威,威德皆失,则主危也。

《九守》

用赏者贵诚,用刑者贵必,刑赏信必于耳目之所见,则其所不见莫不闇化矣。诚畅乎天地,通于神明,见奸伪也。 为善者,君予之赏,为非者,君予之罚。君因其所以来,因而予之,则不劳矣。圣人因之,故能掌之,因之修理,故能长久。

《形势》

春者,阳气始上,故万物生。夏者,阳气毕上,故万物长。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冬者,阴气毕下,故万物藏;故春夏生长,秋冬收藏,四时之节也。赏赐刑罚,主之节也。四时未尝不生杀也,主未尝不赏罚也;故曰:春秋冬夏,不更其节也。

《版法解》

凡民者莫不恶罚而畏罪,是以人君严教以示之,明刑罚以致之;故曰:顿卒怠倦以辱之,罚罪有过以惩之,杀戮犯禁以振之。

《明法解》

明主之治也,县爵禄以劝其民;民有利于上,故主有以使之;立刑罚以威其下,下有畏于上;故主有以牧之;故无爵禄则主无以劝民;无刑罚则主无以威众;故人臣之行理奉命者,非以爱主也,且以就利而避害也。百官之奉法无奸者,以爱主也,欲以爱爵禄而避罚也;故明法曰:百官论职,非惠也,刑罚必也。明主之道。有罚者,主见其罪。有赏者,主知其功。见知不悖,赏罚不差,有不蔽之术,故无壅遏之患;乱主则不然,法令不得至于民,疏远鬲闭,而不得闻,如此者,壅遏之道也,故明法曰:令出而留,谓之壅。

人主之治国也,莫不有法令;赏罚具,故其法令明,而赏罚之所立者当,则主尊显而奸不生;其法令逆,而赏罚之所立者不当,则群臣立私而壅塞之,朋党而劫杀之;故明法曰:灭塞侵壅之所生,从法之不立也。明主之道,立民所欲,以求其功,故为爵禄以劝之。立民所恶,以禁其邪,故为刑罚以畏之。故案其功而行赏,案其罪而行罚;如此,则群臣之举无功者不敢进也,毁无罪者不能退也,故明法曰:誉者不能进,而诽者不能退也。

《文子》《精诚》

老子曰:悬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诚心不抱也。故听其音,则知其风。观其乐,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夫抱真效诚者,感动天地,神踰方外,令行禁止。诚通其道而达其意,虽无一言,天下万民,禽兽鬼神,与之变化。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下赏贤而罚暴。

《荀子》《君子篇》

圣王在上,分义行乎下,则士大夫无流淫之行,百吏官人无怠慢之事,众庶百姓无奸怪之俗,无盗贼之罪,莫敢犯大上之禁,天下晓然皆知夫盗窃之人不可以为富也,皆知夫贼害之人不可以为寿也,皆知夫犯上之禁不可以为安也。由其道则人得其所好焉,不由其道则必遇其所恶焉。是故刑罚綦省而威行如流,治世晓然皆知夫为奸则虽隐窜逃亡之由不足以免也,故莫不服罪而请。书曰:凡人自得罪。此之谓也。故刑当罪则威,不当罪则侮;爵当贤则贵,不当贤则贱。古者刑不过罪,爵不踰德。故杀其父而臣其子,杀其兄而臣其弟。刑罚不怒罪,爵赏不踰德,分然各以其诚通。是以为善者劝,为不善者沮;刑罚綦省,而威行如流,政令致明,而化易如神。传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之谓也。乱世则不然:刑罚怒罪,爵赏踰德,以族论罪,以世举贤。故一人有罪,而三族皆夷,德虽如舜,不免刑均,是以族论罪也。先祖当贤,后子孙必显,行虽如桀纣,列从必尊,此以世举贤也。以族论罪,以世举贤,虽欲无乱,得乎哉。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此之谓也。

《商子》《赏刑》

圣人之为国也:一赏,一刑,一教。一赏则兵无敌,一刑则令行,一教则下听上。夫明赏不费,明刑不戮,明教不变,而民知于民务,国无异国。明赏之犹,至于无赏也;明刑之犹,至于无刑也;明教之犹,至于无教也。所谓一赏者,利禄官爵,博出于兵,无有异施也。夫固愚,知贵贱,勇怯,贤不肖,皆尽其胸臆之知,竭其股肱之力,出死而为上用也。天下豪杰贤良从之如流水。夫故兵敌,而令行于天下。万乘之国,不敢苏其兵中原。千乘之国,不敢捍城。万乘之国,若有苏其兵中原者,战将复其军。千乘之国,若有以捍城者,攻将凌其城。战必覆人之军,攻必凌人之城,尽城而有之,尽宾而致之,虽厚庆赏,何费匮之有矣。昔汤封于赞茅,文王封于岐周,方百里。汤与桀战于鸣条之野,武王与纣战于牧野之中,大破九军,奕为列诸侯,士卒坐陈者里有书社,车休息不乘,纵马华山之阳,纵牛于农泽,纵之老而不收,此汤武之赏也。故曰:赞茅岐周之粟,以赏天下之人,不人得一胜;以其钱赏天下之人,不人得一钱。故曰:百里之居,而封侯其臣,大其旧。自士卒坐陈者,里有书社。赏之所加,宽于牛马者,何也。善因天下之货,以赏天下之臣。故曰:明赏不费。汤武既破桀纣,海内无害,天下大定,筑五库,藏五兵,偃武事,行文教,倒载戟戈,搢笏作为乐以申其德。当此时也,赏禄不行,而民整齐。故曰:明赏之犹,至于无赏也。所谓一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乱上制者,罪死不赦。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见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忠臣孝子有过,必以其数断。守法守职之吏,有不行正法者,罪死不赦,刑及三族。周官之人,知而谓之上者,自免于罪。无贵贱,尸袭其官长之官爵田禄。故曰: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故无刑也。夫先王之禁刺杀,断人之足,黥人之面,非求伤民也,以禁奸止过也。故禁奸奸止,莫若重刑。刑重而必得,则民不敢试,故国无刑民。国无刑民,故曰:明刑不戮。晋文公将欲明刑以亲百姓,于是合诸侯大夫于侍千宫。颠颉后至,请其罪。君曰:用事焉,吏遂断颠颉之脊以殉。晋国之士,稽焉皆惧,曰:颠颉之有宠也,断以殉,况我乎。举兵伐曹五鹿,及反郑之埤,东徵之亩,胜荆人于城濮。三军之士,止之如斩足,行之如流水。三军之士,无敢犯禁者。故一假道重刑于颠颉之脊,曰而致国治。昔者周公旦杀管叔,流霍叔,曰:犯禁者也。天下众皆曰:亲昆弟有过不违,而况疏远乎。故天下知用刀锯于周庭,而海内治。故曰:明刑之犹,至于无刑也。所谓一教者,博闻辩慧,知廉礼乐,修行群党,任誉清浊,不可以富贵,不可以评刑,不可独立私议以陈其上。坚者破,锐者挫。虽曰圣智巧佞厚朴,则不能以非功罔上利。然富贵之门,要存战而已矣。彼能战者,践富贵之门;强梗焉,有常刑而不赦。是父兄、昆弟、知识、婚姻、合同者,皆曰:务之所加,存战而已矣。夫故当壮者务于战,老弱者务于守;死者不悔,生者务劝。此臣之所谓一教也。民之欲贵富也,共閤棺而后出。而贵富之门,必出于兵。是故民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此臣之所谓明教之犹,至于无教也。此臣所谓参教也。圣人非能通知万物之要也,故其治国,举要以致万物。故寡教而多功。圣人治国也,易知而难行也。是故圣人不必加,凡主不必废。杀人不为暴,赏人不为仁者,国法明也。圣人以功授官于爵,故贤者不忧。圣人不宥过,不赦刑,故奸无起。圣人治国也,审一而已矣。

《韩子》《主道》

人主之道,静退以为宝。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是以不言而善应,不约而善增。言已应,则执其契;事已增,则操其符。符契之所合,赏罚之所生也。故群臣陈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以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明君之道,臣不陈言而不当。是故明君之行赏也,暧乎如时雨,百姓利其泽;其行罚也,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赏偷,则功臣堕其业;赦罪,则奸臣易为非。是故诚有功,则虽疏贱必赏;诚有过,则虽近爱必诛。近爱必诛,则疏贱者不怠,而近爱者不骄也。

《六反》

畏死难,降北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贵生之士。学道立方,离法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文学之士游居厚养,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语曲牟知,伪诈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辩智之士。行剑攻杀,暴憿之民也,而世尊之曰:磏勇之士。活贼匿奸,当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誉之士。此六民者世之所誉也。赴险殉诚,死节之民也,而世少之曰:失计之民也。寡闻从令,全法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扑陋之民也。力作而食,生利之民也,而世少之曰寡能之民也,嘉厚纯粹,整谷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愚戆之民也。重命匆事,尊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怯慑之民也。挫贼遏奸,明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谄谗之民也。此六者世之所毁也。奸伪无益之民六,而世誉之如彼;耕战有益之民六,而世毁之如此。此之谓六反。布衣循私利而誉之,世主听虚声而礼之,礼之所在,利必加焉。百姓循私害而訾之,世主壅于俗而贱之,贱之所在,害必加焉。故名赏在乎私恶当罪之民,而毁害在乎公善宜赏之士,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

凡赏罚之必者劝禁也。赏厚,则所欲之得也疾;罚重,则所惠之禁也急。天欲利者必恶害,害者,利之反也。反于所欲,焉得无恶。欲治者必恶乱,乱者,治之反也。是故欲治甚者,其赏必厚矣;其恶乱甚者,其罚必重矣。今取于轻刑者,其恶乱不甚也,其欲治又不甚也。此非特无术也,又乃无行。是故决贤、不肖、愚、知之美,在赏罚之轻重。且夫重刑者,非为罪人也。明主之法,揆也。治贼,非治所揆也;治所揆也者,是治死人也。刑盗,非治所刑也;治所刑也者,是治胥靡也。故曰: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内之邪,此所以为治也。重罚者,盗贼也;而悼惧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于重刑名。若夫厚赏者,非独赏功也,又劝一国。受赏者甘利,未赏者慕业,是报一人之功而劝境内之众也,欲治者何疑于厚赏。今不知治者皆曰:重刑伤民,轻刑可以止奸,何必于重哉。此不察于治者也。夫以重止者,未必轻止也;以轻止者,必以重止矣。是以上设重刑者而奸尽止,奸尽止,则此奚伤于民也。所谓重刑者,奸之所利者细,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民不以小利蒙大罪,故奸必止者也。所谓轻刑者,奸之所利者大,上之所加焉者小也。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奸不止也。故先圣有谚曰:不踬于山,而踬于垤。山者大,故人慎之;垤微小,故人易之也。今轻刑罚,民必易之。犯而不诛,是驱国而弃之也;犯而诛之,是为民设陷也。是故轻罪者,民之垤也。是以轻罪之为民道也,非乱国也,则设民陷也,此则可谓伤民矣。

《八经》

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君执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废置无度则权渎,赏罚下共则威分。是以明主不怀爱而听,不留说而计。故听言不参则权分乎奸,智力不用则君穷乎臣。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则不非,鬼则不困。势行教严,逆而不违,毁誉一行而不议。故赏贤罚暴,举善之至者也;赏暴罚贤,举恶之至者也,是故赏同罚异。赏莫如厚,使民利之;誉莫如美,使民荣之;诛莫如重,使民畏之;毁莫如恶,使民耻之。然后一行其法,禁诛于私家,不害公罪。赏罚必知之,知之,道尽矣。

《韩诗外传》《论刑赏》

王者之论德也,不尊无功,不官无德,不诛无罪。朝无幸位,民无幸生。故上贤使能,而等级不踰;折暴禁悍,而刑罚不过。百姓晓然皆知夫为善于家,取赏于朝也;为不善于幽,而蒙刑于显。夫是之谓定论,是王者之德。诗曰:明昭有周,式序在位。

《淮南子》《泛论训》

古之善赏者,费少而劝众;善罚者,刑省而奸禁;善予者,用约而为德;善取者,入多而无怨。赵襄子围于晋阳,罢围而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左右曰:晋阳之难,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围,寡人社稷危,国家殆,群臣无有不骄侮之心,唯赫不失君臣之礼。故赏一人,而天下为忠之臣者莫不愿忠于其君。此赏少而劝善者众也。齐威王设大鼎于庭中,而数无盐令曰:子之誉日闻吾耳,察子之事,田野芜,仓廪虚,囹圄实。子以奸事我者也。乃烹之。齐以三十二岁道路不拾遗。此刑省奸禁者也。秦穆公出游而车败,右服失马,野人得之。穆公追而及之岐山之阳,野人方屠而食之。穆公曰:夫食骏马之肉,而不还饮酒者,伤人。吾恐其伤汝等。遍饮而去之。处一年,与晋惠公为韩之战,晋师围穆公之车,梁由靡扣穆公之骖,获之。食马肉者三百馀人,皆出死为穆公战于车下,遂克晋,掳惠公以归。此用约而为德者也。齐桓公将欲征伐,甲兵不足,令有重罪者出犀甲一载,有轻罪者赎以金分,讼而不胜者出一束箭。百姓皆说,乃矫箭为矢,铸金而为刃,以伐不义而征无道,遂霸天下。此入多而无怨者也。故圣人因民之所喜而劝善,因民之所恶而禁奸。故赏一人而天下誉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故至赏不费,至刑不滥。孔子诛少正卯而鲁国之邪塞;子产诛邓析,而郑国之奸禁。以近谕远,以小知大也。故圣人守约而治广者,此之谓也。

《刘向·说苑》《政理》

诛赏者,所以别贤不肖,而列有功与无功也。故诛赏不可以缪,诛赏缪则善恶乱矣。夫有功而不赏,则善不劝,有过而不诛,则恶不惧,善不劝而能以行化乎天下者,未尝闻也。书曰:毕协赏罚,此之谓也。

《荀悦·申鉴》《政体》

赏罚,政之柄也。明赏必罚,审信慎令。赏以劝善,罚以惩恶。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徒慎其刑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治矣。是谓统法。

《徐干·中论》《赏罚》

政之大纲有二,二者何也,赏罚之谓也。人君明乎赏罚之道,则治不难矣。夫赏罚者,不在乎必重,而在于必行。必行则虽不重,而民戒。不行则虽重,而民怠。故先王务赏罚之必行。《书》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天生蒸民,其性一也。刻肌亏体,所同恶也。被文垂藻,所同好也。此二者常存,而民不治其身,有由然也。当赏者不赏,当罚者不罚。夫当赏者不赏,则为善者失其本望,而疑其所行。当罚者不罚,则为恶者轻其国法,而怙其所守。苟如是也,虽日用斧钺于市,而民不去恶矣。日锡爵禄于朝,而民不兴善矣。是以圣人不敢以亲戚之恩,而废刑罚。不敢以怨雠之忿,而废庆赏。夫何故哉,将以有救也。故司马法曰:赏罚不踰时,欲使民速见善恶之报也。踰时且犹不可,而况废之者乎。赏罚不可以疏,亦不可以数。数则所及者多,疏则所漏者多。赏罚不可以重,亦不可以轻。赏轻则民不劝,罚轻则民亡惧。赏重则民侥倖,罚重则民无聊。故先王明庶以德之,思中以平之,而不失其节。故《书》曰:罔非在中,察辞于差。夫赏罚之于万民,犹辔策之于驷马也。辔策不调,非徒迟速之分也。至于覆车而摧辕,赏罚之不明也。则非徒治乱之分也。至于灭国而丧身,可不慎乎,可不慎乎。故《诗》云:执辔如组,两骖如舞。言善御之可以为国也。

《刘协·新论》《赏罚》

治民御下,莫正于法。立法施教,莫大于赏罚。赏罚者,国之利器,而制人之柄也。故天以晷数成岁,国以法教为才。晷运于天,则时成于地。法动于上,则治成于人。晷之运也,先春后秋。法之动也,先赏后罚。是以温风发春,所以动萌华也。寒露降秋,所以殒茂叶也。明赏有德,所以劝善人也。显罚有过,所以禁下奸也。善赏者,因民所喜以劝善。善罚者,因民所恶以禁奸。故赏少而善劝,刑薄而奸息。赏一人而天下喜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用能教狭而治广,用寡而功众也。昔王良之善御也,识马之饥饱,规矩徐疾之节,故鞭策不载,而千里可期。然不可以无鞭策者,以马之有佚也。圣人之为治也,以爵赏劝善,以仁化爱民,故刑罚不用,太平可致。然而不可废刑罚者,以民之有纵也。是以赏虽劝善,不可无罚。罚虽禁恶,不可无赏。赏平罚当,则理道立矣。故君者,赏罚之所归,诱人以趣善也。其利重矣,其威大矣。空悬小利,足以劝善。虚设轻威,可以惩奸。矧复张厚赏以施下,操大威以临民哉。故一赏不可不信也,一罚不可不明也。赏而不要,虽赏不劝。罚而不明,虽刑不禁。不劝不禁,则善恶失理。是以明主一赏善罚恶,非为己也,以为国也。适于己而无功于国者,不加赏焉。逆于己而有劳于国者,不施罚焉。罚必施于有过,赏必加于有功。苟能赏信而罚明,则万人从之,若舟之循川,车之遵路,亦奚何而不济,何行而弗臻矣。

《丘浚·大学衍义补》《公赏罚之施》

皋陶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臣按:先儒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故全是衷者为德,是不失天之所赋也。故天命之君,必体福善之天,制五等之服,以彰其德,戾是衷者为罪,是失天之所赋也。故天讨之君,必体祸淫之天,用五等之刑,以威其罪,爵赏刑罚,乃政事之大者,当勉勉而不可怠也。由是以观,则知人君之爵赏刑罚,皆承天以从事,非我有之得私也。后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以己心之喜怒,私意之好恶,辄加赏罚于人,则失天命天讨之旨矣。

《商颂·殷武篇》曰: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臣按:先儒谓,此章言商高宗所以致中兴之道。曰天虽高而实下其监视,甚可畏也。民虽卑而天实以为视听,其威严不可忽也。惟高宗上畏天,下敬民,而见于刑赏者,未尝有僣滥之失。存于中心者,不敢有怠遑之意。故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由是观之,则人君之刑赏,非一己之刑赏,乃上天之刑赏。非上天之刑赏,乃民心之刑赏也。是故赏一人也,必众心之所同喜。刑一人也,必众心之所同怒。民心之所同,即天意之所在也。如或不然,拂民心而逆天意,如纣之任恶来、飞廉,杀王子比干,则天命去之矣。尚何福之有哉。

《周礼·天官》:太宰,以八则治都鄙;其七曰刑赏,以驭其威。

以八柄诏王驭群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听其政事,而诏王废置,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

臣按:人君为治之大柄,曰庆赏刑罚而已。《周礼》大宰以八则治都鄙,既有曰刑赏以驭其威矣,而又有八柄诏王以驭群臣。内史所掌之法,以诏治者亦同焉。所谓爵赏予置生五者,赏之类也。夺废诛三者,罚之类也。是八者之柄,皆掌之天官。天官者,象天所立也。天有春生秋杀,然后以成天之道。君有庆赏刑罚,然后以成君之道。人君持其柄于上,以驭乎下,大臣计其治于下,以辅乎上。则纲纪立而主威不至于下移,诛赏行而人心不敢以懈怠。人君,君国驭众之大权,诚莫有先于此者矣。

《礼记》: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臣按:爵人于朝,所以劝君子,士之所共乐也。故于朝。朝者,君子之所会也。刑人于市,所以惩小人众之所共恶也。故于市。市者,众人之所聚也。以此见人君之刑赏,非一人喜怒之私,乃众人好恶之公焉。后世人主,往往赐人爵位,乃自内降,而出不欲其公庭显谢。人臣有罪,或至加以鸩毒,惟恐外闻。此皆非天命天讨之至公也。

《春秋左传》:蔡声子曰:善为国者,赏不僣而刑不滥,赏僣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僣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

臣按:刑赏贵乎得中,固不可以僣滥也。所谓宁僣无滥,与《书》所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之意同。

昭公五年,周人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

臣按:此言人君赏罚,当合天下之公论,不可徇一己之私心。

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

臣按:人君用舍人才,而加以赏罚,固不可不参之于众。既参于众,尤不可不察之于独也。参之于众也详,而察之于独也审。则用舍刑赏,皆得其当矣。而或不然,听一人之言,遽以为贤否,而用舍之,甚而加刑赏焉,不复参详致察。此朱熹所谓名曰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也欤。

《通鉴》: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彊于天下。

臣按:齐威王之于阿大夫也,非惟烹之,而又及于左右之尝誉者。其于即墨大夫也,非惟封之,而又及于左右之尝毁者。若威王者,可谓能操赏罚之权,而不为左右所惑者矣。后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溺于左右之偏私,轻信其言,不复致察,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者,多矣。幸而觉悟,又或置而不复诘问。世之小人,所以往往得志,而贤人君子恒有摈弃沈郁之患者,此也。其视威王,不亦可愧也哉。

汉高祖以项籍将季布,数窘辱之。籍灭,购求布急。滕公言于上,以为郎中。布母弟丁公,亦为项羽将,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急,顾曰:两贤岂相厄哉。丁公乃还。至来,谒帝,以徇军中,曰:丁公为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人臣,无效丁公也。

臣按:高帝之斩丁公,赦季布,封雍齿,是皆有公天下之意。百世帝王,所当法者也。

宣帝厉精为治,信赏必罚,见于诏令者有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

臣按:唐虞之世,举十六相,去四凶,大功二十,为天子。是帝王之所以致雍熙泰和之治,亦不能外刑赏以为治也。诚有如宣帝诏书之所云者矣。然是诏也,乃为胶东相王成劳来,不倦流民,自占八百馀口,赐之以关内侯爵,而下抑孰知其所赏者,乃伪增户口者邪。不特此也,赵盖韩杨之不得其死,弘恭、石显之委任非人。所谓厉精为治,信赏必罚,亦虚言尔。

唐太宗尝谓房元龄曰: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尽力,以修职业。

臣按:太宗此言,可谓得驭臣之道矣。观其斥封德彝,以明天下之义。用魏徵,而忘平日之雠。裴寂货赂公行,虽故旧亦行贬斥。萧瑀劾李靖之过,乃录其功而赏之。刑赏如是,则臣下孰敢不竭心尽力,以修职业哉。然以谶言而诛李靖、君羡,以谮言而杀刘洎,以外戚而封长孙无忌,以受赂而赐长孙顺德,则又不能尽出于公也。惜哉。

宋朱熹曰:圣人之心,未感于物,其体广大而虚明,绝无毫发偏倚。所谓天下之大本者也。及其感于物也,则喜怒哀乐之用,各随所感而应之,无一不中节者。所谓天下之达道者也。盖自本体而言,如镜之未有所照,则虚而已矣。如衡之未有所加,则平而已矣。至语其用,则以其至虚,而好丑无所遁其形。以其至平,而轻重不能违其则。此所以致其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虽以天下之大,而不外乎吾心造化之中也。以此而论,则知圣人之于天下,其所以庆赏威刑之具者,莫不各有所由。而《舜典》所论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与夫制刑明辟之意,皆可得而言矣。虽然,喜而赏者,阳也,圣人之所欲也。怒而刑者,阴也,圣人所恶也。是以圣人之心,虽曰至虚至平,无所偏倚,而于此二者之间,其所以处之,亦不能无少不同者。故其言又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此则圣人之微意,然其行之也。虽曰好赏而不能赏无功之士,虽曰恶刑而不敢纵有罪之人。而功罪之实苟,已晓然而无疑,则虽欲轻之重之,而不可得。是又未尝不虚不平,而大本之立,达道之行,固自若也。

臣按:朱熹此言,推本之论。

《性理会通》

《赏罚》

程子曰:圣人所知,宜无不至也。圣人所行,宜无不尽也。然而书称尧舜,不曰刑必当罪,赏必当功。而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异乎后世刻核之论矣。

万物皆只是一个天理,已何与焉。至如言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此都只是天理,自然当如此。人几时与与,则便是私意。有善有恶,善则理当喜,如五服自有一个次第,以章显之。恶则理当恶,彼自绝于理。故五刑五用,曷尝容心。喜怒于其间哉。舜举十六相,尧岂不知,只以他善未著,故不自举。舜诛四凶,尧岂不察,只为他恶未著,那诛得他。举与诛,曷尝有毫发别于其间哉。只有一个义理义之与比。

元城刘氏曰:人主所以鼓动天下,制驭臣民之柄,莫大于赏罚。使赏必及于有功,罚必加于有罪,则四海之内,竦然向风,而无不心服者矣。惟其无功者虚受,有罪者幸免,遂容僭滥,而其弊将至于无所劝惩。然则为天下者,安可不以至公而慎用之乎。

华阳范氏曰:人君赏一人而天下莫不劝,罚一人而天下莫不惧。岂力足以胜亿兆之众哉。处之中理,而能服其心也。用一不肖而四方莫不解体,杀一无罪而百姓莫不怨怒。岂必人人而害之哉。处之不中理,而不能服其心也。

武夷胡氏曰:人主,以天下为度者也。所好当遵王道,不可以私劳行赏。所恶当遵王路,不可以私怨用刑。其喜怒则当发必中节,和气絪缊,而育万物也。吕氏本中曰: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刻核之论也。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君子长者之心也。以君子长者之心为心,则自无刻核之论。如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去其臣也必可使复仕,去其妻也必可使复嫁。如此等论,上下薰蒸,则太平之功,可立致也。芝草生,甘露降,醴泉出,皆是此等和气薰蒸所生。

朱子曰: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

赏罚部艺文一《赏论》唐·牛希济

赏劝之典,所以显忠尊贤,而待用感人之心,使各尽其材,以显于时,以为立身扬名之本。故冠冕衣服,车辂祭祀之仪,皆以品秩为差。君子之人,其甘心焉。孜孜于善,希公朝之禄赏,可以荣于家,可以荣于宗庙祖考,赏之义也,大矣哉。今国家悬高科,虚重位,此文士之赏也。计首级,视所伤,此武士之赏也。文不中理,宗伯所弃。杀伤奔北,军法所诛。择善劝人,亦以明矣。衰世之中,文假他人之手,身居书辞之列,名陷浇浮之中,坐登卿相之位,射不穿札,生不见敌,荣持斧钺之柄,行居将帅之任,皆藉累世之基业,或由勋伐之馀名,窃位尸禄,观者愤叹而已。至文之衰也,行为四海推重,不成一名,不沾寸禄,老死冻馁之地。或有献一书,陈一策,探治乱之精微,尽当时之利病,君上不省察奸邪者,深以为嫌。纵未能显加明诛,彷徨焉挤之于散冗,斥之于外任,不复省问,可胜言哉。武之衰也,弓声剑气,立为勍敌,驰突击刺于横阵之前,出入如鬼神,谋取必胜,疮痍遍于首面,身委卒伍之中,老弃瘦马之列,或有破一大敌,擒一渠帅,赏不踰外藩之职,赐不越缯帛之微,捷声已振于万里,姓名未达于九重,降符节,益封土,翻为统帅之福。岂不悲哉。文之求也,既不因于行艺。武之用也,又不因于材力。乃有温溲溺之器,以媚黄门者。有系鞋自名,以从公相者。履历官常出入藩翰,其馀资材,以致名第,以荣郡邑者,不可遽数之。况时君幼,主有宴乐玉堂,从禽丰草,发自愉悦之意。听从左右之言,淫乐之叟,优倡之子,锡以朱紫,升于官秩。下致飞禽犬马之微物,亦光于封赏。且国家以五岳四渎为视公侯之秩,乃崇其礼,尊爵敬神之道也。今厮养禽兽之属,皆列于官,与士君子比肩于朝。无神怨乎。故志士仁人,甘心草泽,没身白日,不复思用力,以在位者为深耻。昔仲叔于奚救公孙文之患,请以繁缨假借也。孔子犹曰:不如多与之邑,将以定永代之制,杜萌渐之谓也。汉明帝不以馆陶子为郎,宁赐之百万,曰:夫郎出宰百里,上应列宿,不可虚授。信夫为中兴之嗣也。且赏劝不恒,服章紊乱,君子在野,小人在朝。将难以守四海之业。若善人在位,纪纲大定,赏罚必中,百官称职。天下自雍熙也。

《赏以春夏赋》〈以天子行赏钦顺时令为韵〉宋·欧阳修

赏出于国,时行在天。纪勋庸而有序,顺春夏以昭宣。无忘尔劳,法蠢生而布惠。用嘉乃绩,因长养以旌贤。原夫执政者,君为民之纪。惧赏罚之一失,则恩威之两弛。受焉不以其私,赐之非为其喜。盖夫欲固其国者,必谨国之常。能奉乎天者,是谓天之子。将出令以无僣,必顺时而合轨。显庸制爵,爰占星鸟之中。茂德建官,当俟薰风之始。且夫春居东以首岁,夏司南而执衡。在气为燠,于时主生。东动也事以之起,南任也物以之成。我所以推本万物之理,钦象四时之行。政刑由是以有度,寒暑于焉而不争。颁以土田,顺木行而养育。昭其服物,助火德之光明。故曰:天之大端在阴阳,君之大柄在刑赏。操其柄以归己,求其端而取象。法太簇赞阳之月,行庆有常。体林钟种物之时,劝功无爽。诚以赏当,则民协泽流而德深。但虑过时之失,敢怀虚受之心。故月令有布德之文,前规具在。景风为赐爵之候,往牒攸钦。呜呼,王者畏天以临民,天道在人而可信。事与时合,则为和而为福。时与事逆,则有菑而有馑。在乎察动静以为本,布仁恩而克慎。亦犹狝田主杀,非仲秋而不行。议狱断刑,须大冬而乃顺。故能光昭国体,钦奉邦彝。用岂有于踰,德举无闻于拂时。且异夫赐以鞶缨,示假人而取诮。赠其衮冕,讥锡命以非宜。大哉,君之举者必书,上之出者为令。苟违时而不度,惧招尤而失正。故左氏载声子之言,以戒后王之立政。

《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戚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臣事策二》苏辙

臣闻: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而窃悯今世之不能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天下者,天子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二者相与并行,然后可以深服天下之众。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盖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辄忤其意。意有所不悦,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窃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尚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尤为不可也。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增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歉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怀,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者之有所不悦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每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禦。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禦。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奖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悦,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二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盖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

《赏罚论》刘敞

赏为劝有功也,赏必以春夏,不已怠乎。罚为惩有罪也,罚必以秋冬,不已缓乎。怠则不劝,缓则不惩。然而曰赏以春夏,罚以秋冬者,是非圣人之意也。应之曰否。子所谓功者,谓扶世治民之为功乎。抑谓辟土彊兵之为功乎。子所谓罪者,谓丧业失序之为罪乎。抑谓残民害上之为罪乎。子赏之劝也,将劝其至于善而已乎,将幸其身而已也。子罚之惩也,将勉其至于耻乎,将勉其身而已也。吾语汝圣王之治:圣王之治,官得其职,民劝其事,物安其所。无独治之名,无仓卒之功。是以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陟也,所谓赏。其黜也,所谓罚。赏以春夏,罚以秋冬,则何怠且缓之有。古者唯军赏不逾时,军罚亦不逾时。用命赏于祖,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不用命戮于社,欲民速见为不善之辜也。是圣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非所以治士大夫。故子之所刺者,平世之治也。子之所称者,军中之法也。且夫赏为劝善也,为善者,终身诚之。今一赏以春夏而已。至于怠矣,则是虽为善,未尝不伪也。从而赏之,是赏伪也,岂所谓善乎。与其赏是人也,孰若勿赏是人也。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禄也。经德,非以希世也。爱民,非以沽誉也。尊主,非以怀赏也。故有功,虽赏不骄。赏之虽晚不怠。曰非春夏,则不可赏乎。趣取赏而已矣,何必春夏为。曰否,是所谓顺天者也。为人父者,莫不欲其子之孝于己。欲其子之孝于己,莫若己为孝。为人上者,莫不欲其下之顺于己。欲其下之顺于己,莫若己为。顺天者,主之上也。王者,诸侯之上也。诸侯者,大夫士之上也。故王者顺天,则诸侯顺王。诸侯顺王,则大夫士顺君。君之所为,而大夫士为之,是良大夫士也。王之所为,而诸侯为之,是贤诸侯也。天之所为,而王者为之,是圣王也。故春夏者,天之和气也,天之所以施生也,人物之所荣也。故赏行焉。秋冬者,天之义气也,天所以肃杀也,人物之所畏也。故罚行焉。故赏罚之所以顺天者,臣事君也,子事父也,少事长也,贱事贵也。其本在王。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王犹顺天,则天下之君,莫不悦而顺王。天下之君,悦而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君犹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顺君。故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非以祈报也,以达天下之大义也。

《持权论》徐鋐

天下所以奉者,君也。君之所以尊者,权也。权者,非他也,赏罚而已矣。赏公则当善,而为善者进矣。罚公则当恶,而为恶者退矣。若然,则君子在位,小人在野,而权不在公室者,未之有也。中才之君,知赏罚之权不可失,而不知所以守之之道。欲人之怀己也,则必赏自我出。欲人之畏己也,则必罚自我行。此乱之本也。老子曰: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赏罚者,受之于先王,行之于有司,人君正其本,遏其淫而已。苟自为之而自执之,其与几何。《尚书》数尧之德曰:聪明文思。及其举舜也,则四岳师锡。尧曰:予闻如何,朕其试哉。夫尧既闻舜之行贤,犹待四岳举,然后登用。此则赏不必己出也。周公作万民之典,设三听之法,众听则杀之,众疑则赦之。此则罚不必己出也。汉高祖气吞群雄,威振海外,然而不敢以私忿诛季布,不敢以私惠赏丁公。秦始皇亲治庶务,以衡石自程,群臣莫得专任。而秦汉之成败,岂不明哉。然则赏罚在于公,不在于自执,必矣。魏晋已降,创业之君,才略冠世,功勋震主。既当失政之代,遂践数终之运。后世人君,惩其若是,故憎疾胜己,诛锄高明,所谓同归于乱者也。昔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及,退而有忧色曰:楚国之大,而群臣莫吾及。吾国其亡乎。此所以饮马于河也。汉高祖自谓不如三杰,而能用之,所以有天下也。梁武在雍州时,破魏将王肃,得其巾箱书,见魏帝手敕曰:吾闻萧衍善用兵,勿与斗。其威名如此。及其为帝也,乃用临川王宏、贞阳侯明为将,在竟陵府时,与谢朓、王融之俦齐名。及其为帝也,乃用陆验、石珍为心膂。何者,患其失权,贪其易制,曾不知亡国之衅,始基于此也。夫权者,非谓其强臣专政,王命不行,前邀九锡,后徵殊礼也。盖人君有偏听焉,有偏好焉。偏听则朋党有所附矣,偏好则奸邪有所入矣。朋党势固,奸邪在侧,人主以不闻过为贤,不违命为治。如是则赏罚者,朋党之所为,而假手于人主矣。当时之人,知其如此,亦且弃正义而事朋党,背公室而向私门,非徒竞利,且以避害。然则权安在哉。后魏孝明时,卫士数千人,焚领军张彝宅,杀其父子。朝廷惧以为乱也,止诛八人,馀并释之。高欢时在民间,闻而叹曰:乱之始也。乃散家财,招集亡命,卒移魏祚。魏人不知失权之始,在乎孝明。及高氏执政,方云禄去公室,不亦晚乎。诚令人君用法公共,接下均一,善善而能用之,恶恶而能去之。不以己之私,妨天下之义。虽复体非圣贤,盖亦思过半矣。呜呼,斯道也甚易知,甚易行,甚易效,而鲜能行者。盖夫疑信之际,贪旦夕之便,因循僶俛,以至政隳势败,而自不之知也。《传》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岂虚言哉。

赏罚部艺文二〈诗〉《龙蛇歌》         周介之推

《史记》:文公重耳奔狄,其后反国,赏从亡,未及介子推。子推欲隐,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文公出,见之,曰:此介子推也。使人召之。亡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而封之以为介子推田,号曰介山。琴集曰:士失志操。介子推所作也。一曰龙蛇歌。《吕氏春秋》、《刘向·新序》皆以为子推自作。诗辞并小异,皆录于后:

有龙矫矫,顷失其所,五蛇从之,周遍天下,龙饥无食,一蛇割股,龙返其渊,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号于中野。〈见《说苑》〉

有龙矫矫,遭天谴怒。三蛇从之,一蛇割股。二蛇入国,厚蒙爵土。馀有一蛇,弃于草莽。

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承辅。龙返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桥死于中野。〈见《吕氏春秋》〉

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见《史记》〉

有龙矫矫,将失其所,有蛇从之,周流天下,龙既入深渊,得其安所,蛇脂尽乾,独不得甘雨。〈见《新序》〉

赏罚部纪事

《韩子·外储说篇》:延陵卓子乘苍龙挑文之乘,钩饰在前,错錣在后,马欲进则钩饰禁之,欲退则错錣贯之,马因旁出。造父过而为之泣涕,曰:古之治人亦然矣。夫赏所以劝之,而毁存焉;罚所以禁之,而誉加焉。民中立而不知所由,此亦圣人之所为泣也。

《管子·大匡篇》:桓公问管仲将何行。管仲请曰:愿赏而无罚。五年,诸侯可令传。公曰:诺。既行之,管仲又请赏于国以及诸侯。君曰:诺。行之。管仲赏于国中,君赏于诸侯,诸侯之君有行事善者,以重币贺之;从列士以下有善者,衣裳贺之;凡诸侯之臣有谏其君而善者,以玺问之,以信其言。

《新序·杂事篇》:昔者,齐桓公出游于野,见亡国故城郭氏之墟。问于野人曰:是为何墟。野人曰:是为郭氏之墟。桓公曰:郭氏者曷为墟。野人曰:郭氏者善善而恶恶。桓公曰:善善而恶恶,人之善行也,其所以为墟者,何也。野人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是以为墟也。桓公归,以语管仲,曰:其人为谁。桓公曰:不知也。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于是桓公招野人而赏焉。《吕氏春秋·赞能篇》:管子治齐国,举事有功,桓公必先赏鲍叔,曰:使齐国得管子者,鲍叔也。桓公可谓知行赏矣。

《淮南子·人间训》:秦穆公使孟盟举兵袭郑。过周以东。郑之贾人弦高、蹇他相与谋曰:师行数千里,数绝诸侯之地,其势必袭郑。凡袭国者,以为无备也。今示以知其情,必不敢进。乃矫郑伯之命,以十二牛劳之。三率相与谋曰:凡袭人者,以为弗知。今已知之矣。守备必固,进必无功。乃还师而返。晋先轸举兵击之,大破之殽。郑伯乃以存国之功赏弦高,弦高辞之曰:诞而得赏,则郑国之信废矣。为国而无信,是俗败也,赏一人而败国俗,仁者弗为也。以不信得厚赏,义者弗为也。遂以其属徙东夷,终身不反。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将必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弃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为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说苑·复恩篇》:晋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侨去虞而从焉,文公反国,择可爵而爵之,择可禄而禄之,舟之侨独不与焉,文公酌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为寡人赋乎。舟之侨进曰:君子为赋,小人请陈其辞,辞曰:有龙矫矫,顷失其所;一蛇从之,周流天下,龙反其渊,安宁其处,一蛇耆乾,独不得其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耶。请待旦日之期;子欲禄耶。请今命廪人。舟之侨曰:请而得其赏,廉者不受也;言尽而名至,仁者不为也。今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草兴起,莫之能禦。今为一人言施一人,犹为一块土下雨也,土亦不生之矣。遂历阶而去。文公求之不得,终身诵甫田之诗。

晋文公亡时,陶叔狐从,文公反国,行三赏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见咎犯曰:吾从君而亡十有三年,颜色黎黑,手足胼胝,今君反国行三赏而不及我也,意者君忘我与。我有大故与。子试为我言之君。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嘻,我岂忘是子哉。夫高明至贤,德行全诚,耽我以道,说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者,吾以为上赏;防我以礼,谏我以谊,蕃援我使我不得为非,数引我而请于贤人之门,吾以为次赏;夫勇壮强禦,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之中者,吾又以为之次。且子独不闻。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夫劳苦之士,是子固为首矣,岂敢忘子哉。周内史叔舆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先王先德而后力,文公其当之矣,诗云:率履不越,此之谓也。《权谋篇》:晋文公与荆人战于城濮,君问于咎犯。咎犯对曰:服义之君,不足于信;服战之君,不足于诈,诈之而已矣。君问于雍季,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得兽虽多,而明年无复也;乾泽而渔,得鱼虽多,而明年无复也。诈犹可以偷利,而后无报。遂与荆军战,大败之。及赏,先雍季而后咎犯。侍者曰:城濮之战,咎犯之谋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谋也;咎犯之言,一时之权也,寡人既得行之矣。

《吕氏春秋·不苟篇》:晋文公将伐邺,赵衰言所以胜邺之术,文公用之,果胜。还,将行赏。衰曰:君将赏其本乎。赏其末乎。赏其末则骑乘者存,赏其本则臣闻之郤子虎。文公召郤子虎曰:衰言所以胜邺,邺既胜,将赏之,曰:盖闻之于子虎,请赏子虎。子虎曰:言之易,行之难。臣言之者也。公曰:子无辞。郤子虎不敢固辞,乃受。《新序·杂事篇》:晋文公田于虢,遇一老夫而问焉:虢之为虢久矣,子处此故矣,虢亡其有说乎。对曰:虢君断则不能,谏则无与也。不能断又不能用人,此虢之所以亡。文公以辍田而归,遇赵衰而告之。赵衰曰:今其人安在。君曰:吾不与之来也。赵衰曰:古之君子,听其言而用其人,今之君子,听其言而弃其身,哀哉。晋国之忧也。文公乃召赏之,于是晋国乐纳善言,文公卒以霸。

《说苑·善说篇》:叔向之弟羊舌虎善乐达,达有罪于晋,晋诛羊舌虎,叔向为之奴。既而祁奚曰:吾闻小人得位,不争不义,君子所忧,不救不祥。乃往见范桓子而说之曰:闻善为国者,赏不过;刑不滥。赏过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君子。与不幸而过,宁过而赏淫人,无过而刑君子,故尧之刑也,殛鲧于羽山而用禹;周之刑也,僇管、蔡而相周公,不滥刑也。桓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而不避烦辱,犹不能免。今祁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学岂可已哉。

《君道篇》: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国家之危定,百姓之治乱,在君行之赏罚也;赏当则贤人劝,罚得则奸人止;赏罚不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奸邪比周,欺上蔽主,以争爵禄,不可不慎也。夫赏赐让与者,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刑罚杀戮者,人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君曰:善,子主其恶,寡人行其善,吾知不为诸侯笑矣。于是宋君行赏赐而与子罕刑罚,国人知刑戮之威,专在子罕也,大臣亲也,百姓附之,居期年,子罕逐其君而专其政,故曰:无弱君而彊大夫。

《晏子·谏上篇》:景公饮酒,酲三日而后发。晏子见曰:君病酒乎。公曰:然。晏子曰:古之饮酒也,足以通气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乐以妨事,女不群乐以妨功。男女群乐者,周觞五献,过之者诛。君身服之,故外无怨治,内无乱行。今一日饮酒,而三日寝之,国治怨乎外,左右乱乎内,以刑罚自防者,劝乎为非,以赏誉自劝者,惰乎为善。上离德行,民轻刑罚,失所以为国矣。愿君节之也。

景公信用谗佞,赏无功,罚不辜。晏子谏曰:臣闻,明君望圣人而信其教,不闻听谗佞以诛赏。今与左右相悦颂也,曰:比死者勉为乐乎。吾安能为仁,而愈黥民耳矣。故内宠之妾,迫夺于国。外宠之臣,矫夺于鄙。执法之吏并荷,百姓民愁苦约病,而奸驱尤佚,隐情奄恶,蔽谄其上。故虽有至圣大贤,岂能胜若谗哉。是以忠臣之常有灾伤也。臣闻古者之士,可与得之,不可与失之。可与进之,不可与退之。臣请逃之矣。遂鞭马而出。公使韩子休追之,曰:孤不仁,不能顺教,以至此极。夫子休国焉而往,寡人将从而后。晏子遂鞭马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何又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问上篇》:景公伐斄,胜之。问晏子曰:吾欲赏于𣀗,何如。对曰:臣闻之,以谋胜国者,益臣之禄。以民力胜国者,益民之利。故上有羡获,下有加利。君上享其名,臣下利其实。故用智者,不偷业。用力者,不伤苦。此古之善伐者也。公曰:善。于是破𣀗之臣,东邑之卒,皆有加利。是上独擅名,利下流也。

《外篇》:景公谓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与谷其县十七,著之于帛,申之以策,通之诸侯,以为其子孙赏邑。寡人不足以辱而先君。今为夫子赏邑,通之子孙。晏子辞曰:昔圣王论功而赏贤,贤者得之,不肖者失之。御德修礼,无有荒怠。今事君而免于罪者,其子孙奚宜与焉。若为齐国大夫者,必有赏邑,则齐君何以共其社稷,与诸侯币帛。婴请辞。遂不受。

《子华子·北宫子·仕篇》:晏子治阿三年,毁闻于朝。公不悦,召而将免焉。晏子辞曰:臣知过矣。请复之。三年而举国善之,谣言四达。公当致其所赏。晏子辞焉。公曰:何谓也。晏子对曰:昔者,臣之所治,君之所当取也。而更得罪焉。今者,臣之所治,君之所当诛也。而更得赏焉。非臣之情,臣不愿也。

《孔丛子·论书篇》:孔子见齐景公,梁丘据自外而至,公曰:何迟。对曰:陈氏戮其小臣,臣有辞,为是故迟。公笑而目孔子,曰:周书所谓明德慎法,陈子明德也。罚人而有辞,非不慎矣。孔子答曰:昔康叔封卫,统三监之地,命为孟侯,周公以成王之命作康诰焉。称述文王之德,以成敕诫之文,其书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克明德者,能显用有德举而任之也。慎罚者并心而虑之,众平然后行之,致刑错也。此言其所任不失德,所罚不失罪不谓己德之明也。公曰:寡人不有过言,则安得闻吾子之教也。

《国语》:吴人之入楚,楚昭王奔郧,郧公之弟怀将杀王,郧公辛止之。怀曰:平王杀吾父,在国,在外则雠也。见雠弗杀,非人也。郧公曰:夫事君者,不为外内行,不为丰约举,苟君之,尊卑一也。且夫自敌以下则有雠,非是不雠。下虐上为杀,上虐下为讨,而况君乎。君而讨臣,何雠之为。若皆雠君,则何上下之有乎。吾先人以善事君,成名于诸侯,自斗伯比以来,未之失也。今尔以是殃之,不可。怀不听,曰:吾思吾父,不能顾矣。郧公以王奔随。王归而赏及郧、怀,子西谏曰:君有二臣,或可赏也,或可戮也。君王均之,群臣惧矣。王曰:夫子期之二子邪。吾知之矣。或礼于君,或礼于父,均之,不亦可乎。

《韩子·内储说篇》:越王句践见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蛙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士人闻之曰:蛙有气,王犹为式,况士人之有勇者乎。是岁,人有自刭死以其头献者。故曰王将复吴而试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赏在火也;临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赏在水也;临战而使人绝头刳腹而无顾心者,赏在兵也。又况据法而进贤,其助甚此矣。

越王问于大夫文种曰:吾欲伐吴,可乎。对曰:可矣。吾赏厚而信,罚严而必。君欲知之,何不试焚宫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敌之赏;救火而不死者,比胜敌之赏;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涂其体被濡衣而赴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胜之势也。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者。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徙行赏。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奸劫弑臣篇》:古秦之俗,君臣废法而服私,是以国乱兵弱而主卑。商君说秦孝公变法易俗而明公道,赏告奸,困末作而利本事。当此之时,秦氏习故俗之有罪可以得免,无功可以得尊显也。故轻犯新法。于是犯之者其诛重而必,告之者其赏厚而信,故奸莫不得而被刑者众,民疾怨而众过日闻。孝公不听,遂行商君之法。民后知有罪之必诛,而私奸者众也,故民莫犯,其刑无所加。是以国治而兵强,地广而主尊。《外储说篇》: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天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夫发五苑而乱,不如弃枣蔬而治。

秦昭王有病,百姓里买牛而家为王祷。公孙述出见之,入贺王曰:百姓乃皆里买牛为王祷。王使人问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夫非令而擅祷者,是爱寡人也。夫爱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与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乱亡之道也。不如人罚二甲而复与为治。

《淮南子·人间训》:中行穆伯攻鼓,弗能下。馈闻伦曰:鼓之啬夫,闻伦知之。请无罢武大夫,而鼓可得也。穆伯弗应。左右曰:不折一戟,不伤一卒,而鼓可得也。君奚为弗使。穆伯曰:闻伦为人,佞而不仁。若使闻伦下之,吾可以勿赏乎。若赏之,是赏佞人。佞人得志,是使晋国之武,舍仁而为佞。虽得鼓,将何所用之。攻城者,欲以广地也,得地不取者,见其本而知其末也。

《新序》:赵襄子问于王子维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对曰:吴君𠫤而不忍。襄子曰:宜哉吴之亡也。𠫤则不能赏贤,不忍则不能罚奸。贤者不赏,有罪者不能罚,不亡何待。孔子侍坐于季孙,季孙之宰通曰:君使人假马,其与之乎。孔子曰:吾闻取于臣谓之取,不曰假。季孙悟,告宰曰:自今以来,君有取谓之取,无曰假。故孔子正假马之名,而君臣之义定矣。论语曰:必也止名。诗曰:无易由言,无曰苟矣。可不慎乎。

《韩子·难一篇》:襄子围于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矣。吾群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唯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说苑·政理篇》:魏文侯问李克曰:为国如何。对曰:臣闻为国之道,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文侯曰:吾赏罚皆当而民不与,何也。对曰:国其有淫民乎。臣闻之曰: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其父有功而禄,其子无功而食之,出则乘车马衣美裘以为荣华,入则修竽琴、钟石之声而安其子女之乐,以乱乡曲之教,如此者夺其禄以来四方之士,此之谓夺淫民也。

《淮南子·人间训》:西门豹治邺,廪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官无计会,人数言其过于文侯。文侯身行其县,果若人言。文侯曰:翟璜任子治邺,而大乱。子能道则可,不能,将加诛于子。西门豹曰:臣闻王主富民,霸主富武,亡国富库。今王欲为霸王者也,臣故蓄积于民。君以为不然,臣请升城鼓之,一鼓,甲兵粟米,可立具也。于是乃升城而鼓之。一鼓,民被甲括矢,操兵弩而出;再鼓,负辇粟而至。文侯曰:罢之。西门豹曰:与民约信,非一日之积也。一举而欺之,后不可复用也。燕常侵魏八城,臣请北击之,以复侵地。遂举兵击燕,复地而后反。此有罪而可赏者也。解扁为东封,上计而入三倍。有司请赏之。文侯曰:吾土地非益广也,人民非益众也,入何以三倍。对曰:以冬伐木而积之,于春浮之河而鬻。文侯曰:民春以力耕,暑以强耘,秋以收敛,冬间无事,以伐林而积之,负轭而浮之河。是用民不得休息也,民以弊矣。虽有三倍之入,将焉用之。此有功而可罪也。

《韩子·内储说》: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与,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

《汉书·张敞传》:宣帝即位,勃海、胶东盗贼并起,敞上书自请治之,天子徵敞,拜胶东相,赐黄金三十斤。敞辞之官,自谓治剧郡非赏罚无以劝善惩恶,吏追捕有功效者,愿得一切比三辅尤异。天子许之。敞到胶东,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由是盗贼解散,传相捕斩。吏民歙然,国中遂平。

《魏书·孝文帝本纪》:延兴三年六月甲子,诏曰:往年县召民秀二人,问以守宰治状,善恶具闻,将加赏罚。而赏者未几,罪者众多。肆法伤生,情所未忍。今特垂宽恕之恩,申以解网之惠。诸为民所列者,特原其罪,尽可贷之。

太和二十二年秋七月壬午,诏曰:朕以寡德,属兹靖乱,实赖群英,凯清南夏,宜约躬赏效,以劝茂绩。后之私府,便可损半;六宫嫔御,五服男女,常恤恒供,亦令减半;在戎之亲,三分省一。

《辛雄传》:山蛮作逆。肃宗欲亲讨,诏雄为行台左丞。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阵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玉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师众,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悯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若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臣既庸弱,忝当戎使,职司所见,辄敢上闻。惟陛下审其可否。

《北齐书·杜弼传》:弼,武定中,迁卫尉卿。会梁遣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督都高岳、行台慕容绍宗率诸军讨之,诏弼为军司,摄台左右。临发,世宗赐胡马一匹,语弼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恒自乘骑,今方远别,聊以为赠。又令陈政务之要可为鉴戒者,录一两条。弼请口陈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人服。但能二事得中,自然尽美。世宗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握手而别。

《唐书·魏徵传》:帝幸洛阳,次昭仁宫,多所谴责。徵曰:隋惟责不献食,或供奉不精,为此无限,而至于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当兢惧戒约,奈何令人悔为不奢。若以为足,今不啻足矣;以为不足,万此宁有足邪。帝惊曰:非公不闻此言。退又上疏曰:《书》称明德慎罚,惟刑之恤。《礼》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夫上易事,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无二心。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所与,天下画一,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或由喜怒,或出好恶。喜则矜刑于法中,怒则求罪于律外;好则钻皮出羽,恶则洗垢索瘢。盖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于威怒,则专法申、韩。故道德之旨未弘,而锲薄之风先摇。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张汤轻重其心而汉刑以谬,况人主而自高下手。顷者罚人,或以供张不赡,或不能从欲,皆非致治之急也。夫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以隋府藏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絜长度大,曾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彊而丧,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微而难察也。不蹈平易之途,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下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遵尧录》:左飞龙使李承进,尝事后唐庄宗。太祖召承进,问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而享国不久,何也。承进曰:庄宗将士骄纵,惟务姑息。每乘舆出次近郊,禁兵卫士,必控马首,曰: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如所欲给之。若是者非一。因而召乱。盖威令不行,而赏赉无节之致。帝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以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性,以兹临御,诚为儿献。朕抚养士卒,固不吝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剑耳。

《册府元龟》:周世宗幼而英悟,以严重自处。与宾客言,必低声柔气,商确古今。及论攻战之事,则纵辨高谈,词理锋起。故时人多之。及即位,与侍臣论及赏罚之道。帝曰:但依王道行之,朕固不因怒加罪,因喜赏人也。

《辽史·刘六符传》:六符,父慎行,由膳部员外郎累迁至北府宰相、监修国史。时上多即宴饮行诛赏,慎行谏曰:以喜怒加威福,恐未当。帝悟,谕政府自今宴饮有刑赏事,翌日禀行。

《归田录》:太祖时,郭进为西山巡检。有告其阴通河东刘继元,将有异志者。太祖大怒,以其诬害忠臣,命缚其人予进,使有处置。进得而不杀,谓曰:尔能为我取继元一城一寨,不止赎尔死,当请赏尔一官。岁馀,其人诱其一城来降,进具其事,送之于朝,请赏以官。太祖曰:尔诬害我忠良,此才可赎死尔。赏不可得也。命以其人还进。进复请曰:使臣失信,则不能用人矣。太祖于是赏以一官。

《五朝名臣言行录》:韩琦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不可不止。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上纳其说。

《宋史·宋琪传》:琪为相。上谓曰:世之治乱,在赏当其功,罚当其罪,即无不治;谓为饰喜怒之具,即无不乱,卿等慎之。

《梁焘传》:焘,父茜,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焘以茜任,为太庙斋郎。举进士中第,编校秘阁书籍,迁集贤校理、通判明州,检详枢密五房文字。内侍王中正将兵出强,干赏不以法。焘争之不得,请外,出知宣州。入辞,神宗曰:枢臣云卿不肯安职,何也。对曰:臣居官五年,非敢不安职,恐不胜任使,故去耳。神宗曰:王中正功赏文书,何为独不可。曰:中正罔冒倖觊,臣不敢屈法以负陛下。未几,提点京西刑狱。

《邓肃传》:肃,授鸿胪寺簿。金人犯阙,肃被命诣敌营,留五十日而还。张邦昌僭位,肃义不屈,奔赴南京,擢左正言。先是,朝廷赐金国帛一千万,肃在其营,密觇,均与将士之数,大约不过八万人,至是为上言之,且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赏必罚,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朝廷则不然,有同时立功而功又相等者,或已转数官,或尚为布衣,轻重上下,只在吏手。赏既不明,谁肯自劝。欲望专立功赏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陈。若功状已明而赏不行,或功同而赏有轻重先后者,并寘之法。上从之。

《元史·文宗本纪》:天历元年十一月,监察御史撤里不花、锁南八、于钦、张士弘言:朝廷政务,赏罚为先,功罪既明,天下斯定。国家近年自铁木迭儿窃位擅权,假刑赏以遂其私,纲纪始紊。迨至泰定,爵赏益滥。比以兵兴,用人甚急,然而赏罚不可不严。夫功之高下,过之重轻,皆系天下之公论。愿命有司,务合公议,明示黜陟。功罪既明,赏罚攸当,则朝廷肃清,纪纲振举,而天下治矣。帝嘉纳之。

《明宗本纪》:天历二年七月壬申,监察御史把的于思言:朝廷自去秋命将出师,戡定祸乱,其供给军需,赏赉将士,所费不可胜纪。若以岁入经赋较之,则其所出已过数倍。况今诸王朝会,旧制一切供亿,俱尚未给,而陕西等处饥馑荐臻,加以冬春之交,雪雨愆期,麦苗槁死,秋田未种,民庶皇皇,流移者众。臣伏思之,此正国家节用之时也。如果有功必当赏赉者,宜视其官之崇卑而轻重之,不惟省费,亦可示劝。其近侍诸臣奏请恩赐,宜悉停罢,以纾民力。台臣以闻,帝嘉纳之,仍敕中书省以其所言示百司。

《明宝训》:洪武三年十二月戊辰,封右丞薛显为永成侯,赐文绮及帛六十匹,俾居海南。时显有专杀之罪,太祖召诸将臣谕之曰:自古帝王有天下,必爵赏以酬功,刑罚以惩恶。故能上下相安,以致治也。朕仿古帝王以制爵命,卿等明听朕言:昔汉高祖非有功不侯,所以重封爵也,而功臣不免于诛戮。侯君集有功于唐,犯法当诛,太宗欲宥之,而执法者不可,卒以见诛。非高祖、太宗忘功臣之劳也,由其恃功骄恣,自冒于法耳。今右丞薛显始自盱眙来归,朕抚之厚而待之至,推心腹以任之。及其从朕征讨,皆著奇绩。自后破庆阳、追王保保、战贺宗哲,其勇略意气,迥出众中,可谓奇男子也。朕甚嘉之。然其为性刚忍,朕屡戒饬,终不能悛,至于妄杀胥吏、杀兽医、杀火者。及杀马军,此罪难恕。而又杀天长卫千户吴富,此又不可恕也。富自幼从朕,有功无过。显因利其所获孳畜,杀而夺之。师还之日,富妻子服衰绖伺之于途,牵衣哭骂,且诉冤于朕。朕已欲加以极刑,恐人言天下甫定,即杀将帅;欲宥之,则富死何辜。今仍论功封以侯爵,谪居海南。分其禄为三:一以赡富之家,一以赡所杀马军之家,一以养其老母妻子。庶几功过不相掩,而国法不废也。若显所为,卿等宜以为戒。诸将臣皆顿首。《大政纪》:洪武十年五月,谕侍臣公赏罚上曰:赏罚者,国之大权。人君操赏罚之权以御天下,一主于至公。故有功者,虽所憎,必赏;有罪者,虽所爱,必罚。赏以当功,上不为德;罚以当罪,下不敢怨。上不以小嫌而妨大政,不以私意而害至公。庶有以服天下之心。永乐二年六月壬辰,上御右顺门,与侍臣论刑赏。侍臣进曰:古称赏人以官,不若赏人以财。上曰:此语盖为滥官发。以朕论之,亦未尽善。若人君一心爱民,则二者皆重。盖知财出于民力,则必不肯轻与。知官所以养民,则必不肯轻授。

赏罚部杂录

《管子·立政篇》:凡上贤不过等,使能不兼官,罚有罪不独及,赏有功不专与。

凡将举事,令必先出,曰事将为。其赏罚之数,必先明之,立事者,谨守令以行赏罚,计事致令,复赏罚之所加,有不合于令之所谓者,虽有功利,则谓之专制,罪死不赦。首事既布,然后可以举事。

罚未行而民畏恐,赏未加而民劝勉,诚信之所期也。为而无害,成而不议,得而莫之能争,天道之所期也。《君臣篇》:赏重则上不给,罚虐则下不信。

《商子·外内篇》:民之外事,难于战,故轻法不可以使之。奚谓轻法。其赏少而威薄,淫道不塞之谓也。奚谓淫道。为辨智者贵,游宦者任,文学私名显之谓也。三者不塞,则民不战而事失矣。故其赏少,则听者无利也;威薄,则犯者不害也。故开淫道以诱之。而以战轻法战之,是谓设鼠而饵以狸也,亦不几乎。故欲战其民者,必以重法,赏则必多,威则必严;淫道必塞,为辨智者。不贵,游宦者不任,文学私名不显。赏多威严,民见战赏之多则忘死,见不战之辱则苦生。赏使之忘死,而威使之苦生,而淫道又塞,以此遇敌,是以百石之弩射飘叶也,何不陷之有哉。

《韩子·有度篇》:以誉为赏,以毁为罚,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行,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

《二柄篇》: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故世之奸臣则不然,所恶,则能得之其主而罪之;所爱,则能得之其主而赏之。今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己也,听其臣而行其赏罚,则一国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归其臣而去其君矣。此人主失刑德之患也。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释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则虎反服狗矣。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

《难一篇》:或曰: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赏罚者,百官不敢侵职,群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如此,则可谓善赏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穴灶生蛙,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外储说篇》:有术之君,信赏以尽能,必罚以禁邪。《五蠹篇》: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

《孙武子》: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

《素书》:败莫败于多私。按注:赏不以功,罚不以罪,喜佞恶直,党亲远疏。小则结匹夫之怨,大则激天下之怒。此私之所败也。

行赏吝色者沮。按注:色有靳吝,有功者沮。项羽之刓印是也。

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赏不服人,罚不甘心者叛。

《韩诗外传》:赏勉罚偷,则民不怠;兼听齐明,则天下归之。

《论衡》:人君秋赏则温,夏罚则寒。

《谭子·化书》:侯者人所贵,金者人所重,众人封公而得侯者不美,众人分玉而得金者不乐。是故赏不可妄行,恩不可妄施。其当也由为争夺之渐,其不当也即为乱亡之基。故我自卑则赏不能大,我自俭则恩不得奇。历观乱亡之史皆骄侈,恩赏之所以为也。《野客丛谈》:文帝虽天资仁厚,然失于轻信。赏罚之命,往往出于一时,而不加审细。所以当时之人,卒能救止,不至丽于有过之地。季布为河东守,人或言其贤,则召以为御史大夫。又或言其使酒,则罢归故郡。贾谊通诸家之书,廷尉言其能,则召以为博士。绛灌言其擅权,则弃之长沙。周勃以大臣之重,或者言其反,则下廷尉。太后言其不反,则赦出之。太仓令,或者言其过,遽下腐刑。缇萦言妾父廉平,则恕之。孟舒、魏尚守云中,皆有能称,稍有所闻,则下吏削爵。一闻田叔、冯唐之言,遂复其故职。至于以口钝而责上林尉,以辩给而迁啬夫,以犯跸而欲致其死,以盗环而欲致之族,是皆轻于喜怒刑赏,往往如此。正自其轻信之过,向非有以救之,能无损于文帝之仁乎。

《齐东野语》:安丙之诛吴曦也,矫诏自称宣抚副使,遂径入衔上奏。时章文庄直学士院,因谓矫制假命,一时权宜,济事可也。事定奏功,便当退用初衔,而遽称所假,是岂复有朝廷乎。今为朝廷计,宜先赦其矫诏之罪,然后赏其斩曦之功。则恩威并用,折冲万里之外矣。而时相方自以为功,谓此诏非矫,实朝廷密旨,且诣御楼受俘。于是疏不果上。已而受俘之议,虽格而竟以所矫官职授之。其后丙亦自毙,否则又一曦也。

《医闾漫记》:赏罚不明,则三军孰肯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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