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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镜阳秋

人镜阳秋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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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编

义部

高尚类

无无居士曰:士有浮云富贵,独立于山阿海澨者,诚义之也。故碧壑丹崖,用以优贤;剡溪镜湖,兹焉赐隐。初不以冠冕拘天下,士者遂其高尚之怀,而丰草长林,麋鹿之性自适矣。是以箕、颖间有寂寞之夫,彼恣心赏之也。

巢父许由

巢父者,尧时隐人,因年老,以树为巢,寝其上,故人号为巢父。尧以天下让巢父,巢父曰:君之牧天下,亦犹予之牧孤犊焉,予无用天下为也。牵犊而去。又闻尧召许由为九州长,巢父责之曰:子若处高崖阔谷,隐汝形,藏汝光,谁能见乎?今浮游俗间,苟求名誉,非吾友也。乃击其膺而下之。许由怅然不自得,乃遇清冷之水,洗其耳曰:向者闻言,负吾友。遂去。巢父乃牵犊于上流饮之,恐污犊口。又有樊仲父牵牛饮水,见巢由洗耳,驰牛而还,耻令牛饮其下流也。

无无居士曰:尧让天下,固不以黄屋为心,巢由洗耳,又岂以富贵为幸哉?故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盖有为与无为,初非二致。由虽无为,而未尝不可以有为;尧虽有为,而未始不出于无为。各循其素,均之恊于义也。

子州支伯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子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舜又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𫄨。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又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拳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

无无居士曰:舜让天下于三子,见让王篇。世谓庄生寓言。夫寓言,亦表其义高。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又况他物。其言曰:惟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足见寓言之旨矣。

范蠡

越范蠡灭吴,反,至五湖,辞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复入于越国矣。王曰:不谷疑子之𫠦谓者何也?范蠡对曰: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为此事也。今事已济矣,蠡请从会稽之罚。王曰:所不掩子之恶,扬子之美者,使其身无终没于越国。子听吾言,与子分国;不听吾言,身死妻子为戮。范蠡对曰:臣闻命矣。君行制,臣行意。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

无无居士曰:范蠡灭吴霸越,功成而载西施泛五湖,卓哉擅千古之风流也。想其洞庭橘熟,江乡蟹肥,维艇白苹渡口,垂钓红蓼滩头,友者白鹭沙鸥,瓦盏蓬窗,独斟浊酒,向之战姑苏而刎壮士首者,尽付之五湖烟水中矣。回视文种鸟尽于藏,难共欢乐者,越绝哉!

庄周

战国庄周少学老子,梁惠王时,为蒙县添园吏,以卑贱不肯仕。楚威王使大夫二人,以百金聘周。周方钓于濮水之上,曰:楚有神龟,死己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于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无无居士曰:添园吏轻世傲物,驾天风以放浪,击冥水而逍遥,其刍狗万民,尘介轩冕者旧矣。避席争席,可以洞其胸臆,本无为以为宗尔。取喻神龟,却楚聘物,观曳尾涂中之语,令人有濠濮间想。

韩康

汉韩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时有女子从康买药,康守价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韩伯休耶?乃不二价乎?康叹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焉何用药为?乃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车连征不至。桓帝乃备玄𫄸之礼,以安车聘之。使者奉诏造康,康不得已,乃许诺,辞安车,自乘柴车,冒晨先使者发,至亭,亭长以韩征君当过,方发人牛修道桥,及见康柴车幅巾,以为田叟也,使夺其牛,康即释驾与之。有顷,使者至,夺牛翁乃征君也。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乃止。康因逃遁,以寿终。

无无居士曰:韩伯休不二价以避名,是畏影而走日中,名卒不能逃也。虽遁迹山中,征书随至矣。逮紫车先发,亭长夺牛,斯为争席。向之盱盱睢睢,渺不复见,竟逃而去之。即女子欲与争价,复何可得哉?

闵贡

汉闵贡,字仲叔,太原人。含菽饮水,世称节士。老病家贫,不能得肉,曰买猪肝一片,屠者或不肯与。安邑令闻之,敕吏常给焉。仲叔怪问其故,叹曰:闵仲叔岂以口腹累安邑耶?遂去,客沛。

无无居士曰:仲叔栖志云霞,纵情泉石,义所不在,十介弗沾已之𫠦,而即当获者,或不肯。与乃情之攸安,苟不当获者,或幸致焉,适反以为累。彼岂直以口腹为害哉?不以害口腹者为心害尔。不然,等邑令于屠者,无当也。

孔嵩

后汉孔嵩,字仲山,南阳新野人。与范巨卿为友,家贫奉亲,变姓名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时巨卿为荆州刺史,行部到新野,县,选仲山为导骑迎巨卿。巨卿见仲山,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耶?吾昔与子俱曳长裙,游息太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仲山曰:侯赢长守于贱业,晨门肆志于抱关。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贫者士之宜,岂为鄙哉?巨卿敕县代仲山,仲山以先佣未竟,不肯去。

无无居士曰:士人处世,达则鹤盖龙轩,穷则蹇驴破帽,柴立乎中央者,弗二视也。仲山少学问而隐于佣,即遇故人,不以为耻,其见达矣。巨卿下车把臂,叹息轻怜,谓之有故人,情则可似,犹未鉴厥衷也。仲山乃竟其役,鸿冥燕寝,各适其常,遐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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