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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镜阳秋

人镜阳秋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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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编

节部

子节类

无无居士曰:天下有难处之事,终不获免于清议者,吾悲其心焉,而更为度势也。夫心然之而势不然,则势不足以从心,斯节著。势违之而心不违,则心不足以挽势,斯节著。所谓君前臣名不得以狥父者,是不子之节。悲夫!

申鸣

楚有士曰申鸣,治园以养父母,孝闻于楚王,台之。申鸣辞不往。其父曰:王欲用汝,何谓辞之?申鸣曰:何舍为子,乃为臣乎?其父曰:使汝有禄于国,有位于廷,汝乐而死不忧矣。我欲汝之仕也。申鸣曰:诺。遂之朝受命,楚王以为左司马。其年,遇白公之乱,杀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申鸣因以兵入卫。白公谓石乞曰:申鸣天下勇士也,今将兵,为之柰何?石乞曰:吾闻申鸣孝也,劫其父以兵,使人谓申鸣曰:子与我则与子楚国;不与我则杀乃父。申鸣流涕而应之曰:始则父之子,今则君之臣,已不得为孝子矣,安得不为忠臣乎?援桴鼓之,遂杀白公,其父亦死焉。王归赏之。申鸣曰:受君之禄,避君之难,非忠臣也;正君之法,以杀其父,又非孝子也。行不两全,名不两立。悲夫!若此而生,亦何以示天下之士哉?遂自刎而死。

无无居士曰:天下事有难 者,而特达者筹之已熟。故申鸣养父,将毕其余生,无他虞。即君命不往,而往于父命者,谓承父以从君,是天之制无有二也。即有不虞,死生以之。一旦白公劫其父,从父,则非其所诏,而不获称忠从君,正竟父之命,乃所以为孝也。犹以不获两全而死。呜呼,难处哉!

石奢

楚昭王有士曰石奢,其为人也公而好直,王使为理。于是道有杀人者,石奢追之,则父也。还返于廷,曰:杀人者,臣之父也。以父成政,非孝也;不行君法,非忠也。弛罪废法,而伏其辜,臣之𫠦守也。遂伏斧锧,曰:命在君。君曰:追而不及,庸有罪乎?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然,不私其父,非孝也;不行君法,非忠也;以死罪生,不廉也。君欲赦之,上之惠也;臣不能治法,下之义也。遂不去铁锧,刎颈而死乎廷。君子闻之曰:贞夫法哉石先生乎!

无无居士曰:为天子父杀人则可负而逃;为人臣而值此,将安逃哉?石奢为理,于文无害,苟骫法以纵父,亦君上之所不贷也,直从而死之。夫骫之则法废而人将效尤;死之则法存而人不敢犯。由是父得生于法之外,法得伸于死之余,故曰贞夫法哉,义斯当矣。

赵苞

汉辽西太守赵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为贼所劫质,载以击郡。苞悲号谓母曰:欲以微禄奉养,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遂与贼战,母妻皆被害。苞葬讫,曰:杀母全义,非孝也。欧血而死。

无无居士曰:陵母之死,直对使也。峤母之死,犹隔戎也。故伏剑绝裾,千载流恨。赵苞为君守城,城之存亡,系社稷之废兴否乎?苟于社稷无系,则从容委曲,求以全母之策,岂不忠孝两得哉?柰何遽战,虽欧血而死,过矣,谬哉!

陆续

后汉陆续,字智初,会稽吴人也。为君兴门下椽。是时楚王英谋反,事觉,征兴诣廷尉狱,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椽史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考,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远至京师,觇候消息,狱事持急,无缘与续相闻,母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虽见考苦毒,而辞色慷慨,未尝易容,唯对食悲泣,不能自胜。使者怪而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狱门吏卒通传意气,台将案之,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母所作乎?续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问诸谒舍,续母果来。于是因嘉之,上书说续行状。帝即放兴等还乡里,禁锢终身。续以老病卒。

无无居士曰:陆智初甘五毒,以明尹兴之枉,兹小谅尔。其大节在对羹涕泣,知母远临,末由悲慰,足以动使者之嘉,斯为孝感尔。夫以慷慨受掠,不足以直枉,惟一泣羹能直之。世固未有教孝而不能教忠者。兹狱也,续母为之调和云。

石演芬李璀

唐兴元元年,太尉李怀光与逆臣朱泚通谋,其养子石演芬告之。怀光责演芬曰:我以尔为子,柰何负我,死甘心乎?演芬曰:天子以太尉为股肱,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演芬胡人,不能易心,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杀之。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其子璀入见,上以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臣闻君父一也,但今曰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故不忍不言。臣非不爱其父与家族,顾力不能回耳。上曰: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更有何策?及怀光诛死,璀亦自杀。

无无居士曰:怀光不惟负天子,抑亦负其子云。夫演、芬既父怀光矣,其忠父者,即所以忠君也;璀既泄父反矣,其全君者,即所以全父也。等之不幸而处人伦之变,惟自靖其心而已矣。嗟夫!为二子策也者,是,为怀光策也者,惜哉!

卷十五终

人镜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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