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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帝国史

第26章 长卷将合:拜占庭帝国覆灭 (1370—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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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对抗土耳其人——风烛残年的约翰五世——安德洛尼卡四世两次叛乱——帖木儿率军进入小亚细亚——加尼沙里军团全军覆没——奥斯曼帝国内战——曼努埃尔二世收复失地——穆罕默德一世统一奥斯曼帝国——拜占庭帝国丢失塞萨洛尼卡——拜占庭皇帝皈依天主教——瓦尔纳战役——穆罕默德二世继任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向拜占庭帝国宣战——圣罗曼努斯门——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金色雄鹰——三蛇德尔斐鼎——拜占庭帝国灭亡

拜占庭帝国最后七十五年的历史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志,在基督教世界历史中,这七十五年历史不再显得那么重要。1370年左右,穆拉德一世本可以拿下君士坦丁堡。对15世纪东欧的历史进程来说,君士坦丁堡在14世纪沦陷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因为1370年后,拜占庭帝国不再具有之前“基督教世界对抗土耳其人的桥头堡”这一作用。1370年后,对抗土耳其人的任务转移到了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头上。随后的一百五十年里,他们一直在抵御土耳其人。在拜占庭帝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后,巴列奥略王朝成了土耳其人的附庸,又延续多年。

如果君士坦丁堡在1370年毁灭,而不是苟延残喘至1453年的话,那么欧洲历史就可能会有两种变化。首先,在人们发现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的航线前,君士坦丁堡就已经衰落。那么欧洲就不会再将君士坦丁堡当作去东方的中转站,而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业资源就可能会枯竭。其次,我们还可以认为,如果拜占庭帝国衰落得太早,意大利人就来不及理解和接收拜占庭人的文明成果,那么15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也会少了很多光彩。至于其他方面,就算君士坦丁堡在14世纪末就陷落,也很难说能对历史有什么重大的影响。

在穆拉德一世征服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的时候,约翰五世已经是风烛残年。约翰五世统治拜占庭帝国五十余年,晚年饱受不肖子困扰。他的儿子安德洛尼卡·巴列奥略两度叛乱,还曾短暂地登上皇位,史称“安德洛尼卡四世”。安德洛尼卡四世跟穆拉德一世的儿子萨夫哲·贝结盟。萨夫哲·贝也密谋推翻自己的父亲穆拉德一世。但穆拉德一世轻而易举就镇压了叛乱,挖掉萨夫哲·贝的双眼,绑了安德洛尼卡四世送给约翰五世,让他依葫芦画瓢处罚自己的儿子。约翰五世不敢违背穆拉德一世的意思,下令刺瞎安德洛尼卡四世的眼睛。但行刑过程中出了点差错,安德洛尼卡四世还是保留了一点视力。于是才会有了第二次叛乱。

安德洛尼卡四世

由于安德洛尼卡四世的不良行径,年事已高的约翰五世决定剥夺他的继承权。1391年,约翰五世驾崩,将皇位传给了次子曼努埃尔·巴列奥略而非长子安德洛尼卡四世。曼努埃尔·巴列奥略继承了拜占庭帝国皇位,史称“曼努埃尔二世”。在巴列奥略王朝的历任皇帝中,曼努埃尔二世处于平均水平偏上的位置,颇有几分明君的潜质。但对于疆土仅限于君士坦丁堡、塞萨洛尼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区域的拜占庭帝国来说,明君已经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曼努埃尔二世既无军队,也无财力,无力反抗土耳其人,只能听天由命。

曼努埃尔二世

帖木儿

但在曼努埃尔二世的一生中,他的确有过一次机会。他甚至极有可能带领拜占庭帝国摆脱奥斯曼帝国的奴役。1402年,著名的征服者帖木儿率领突厥化的蒙古大军进入小亚细亚。穆拉德一世的继承人巴耶塞特一世出兵迎击。在加拉提亚省的安哥拉,巴耶塞特一世的部队惨败。奥斯曼帝国眼看要遭受灭顶之灾:巴耶塞特一世被俘,奥尔汗最信赖的加尼沙里军团全军覆没,轻骑军化作尘埃。帖木儿的铁蹄踏遍小亚细亚,占领奥斯曼帝国首都布鲁萨。之前已经宣誓效忠于穆拉德一世的塞尔柱人各埃米尔们重获王位。巴耶塞特一世在囚禁中死去。他的儿子们开始争夺奥斯曼帝国残余的地盘。苏莱曼·切莱比占领了阿德里安堡。以萨·切莱比占据了尼西亚。二人都宣称自己继承了奥斯曼帝国苏丹。

对曼努埃尔二世来说,奥斯曼帝国如今的形势是他千载难逢的良机:既然盗贼已经远走,就该真正的主人当家作主了。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处理好一切。对两个奥斯曼苏丹争夺者来说,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至关重要。因此,曼努埃尔二世坐地起价。为了不让以萨·切莱比从博斯普鲁斯海峡经过,占据奥斯曼帝国欧洲一侧的苏莱曼·切莱比将斯特里蒙河谷、塞萨利海岸和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入口到瓦尔纳所有黑海海港都割让给了曼努埃尔二世。

有那么一段时间,曼努埃尔二世统治下的疆域可以勉强再次称为“帝国”了。只要奥斯曼帝国内战不休,曼努埃尔二世就能勉强维持局面。巴耶塞特一世的儿子们整整斗了十年:苏莱曼·切莱比被弟弟穆萨·切莱比所杀,以萨·切莱比死于弟弟穆罕默德·切莱比之手。穆萨·切莱比和穆罕默德·切莱比又继续内战。按照东方人的逻辑,这种形势下的奥斯曼帝国应该解体。与其勉力维系四分五裂的旧国家,倒不如再造一个新的国家,反而容易得多。但巴耶塞特一世最小的儿子穆罕默德·切莱比是个天才。他击败了其他所有竞争者,统一了奥斯曼帝国的残余领土,成为奥斯曼帝国苏丹。史称“穆罕默德一世”。到了1421年,除了小亚细亚大片国土落入塞尔柱人的埃米尔们手中,以及欧洲很多领土落入了塞尔维亚人和曼努埃尔二世手中外,其余的地盘已经全在穆罕默德一世掌握中。在奥斯曼帝国内战的最后数年,曼努埃尔二世很幸运地将赌注压在了穆罕默德一世身上。作为盟友,穆罕默德一世允许曼努埃尔二世保留1403年与苏莱曼·切莱比签订的条约中所获得的领土。

巴耶塞特一世被俘

穆罕默德·切莱比

1402年到1421年,欧洲迎来了一个可以消灭土耳其人的机遇。机会千载难逢,但欧洲错失良机。匈牙利国王西吉斯蒙德兼任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身负最高统治者的守土之责,但当时他正在波希米亚与胡斯教徒打作一团。这场不幸的宗教战争将匈牙利的主力牵制到了北方,而此时正是南方急需武力支援的时候。塞尔维亚人刚从安哥拉战役中解脱出来,在得不到支援的情况下,他们无力将土耳其人赶出巴尔干地区。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相互并无好感。除了共同应对穆斯林入侵外,在其他任何事上,他们都做不到行动一致。此外,匈牙利国王一直宣称享有对塞尔维亚的宗主权,并总是试图用武力逼迫塞尔维亚皈依罗马天主教。因此,塞尔维亚人实际上和匈牙利人势如水火。双方也就不可能组成联军共同驱逐土耳其人了。

穆萨·切莱比

安哥拉战役

1421年,统一了奥斯曼帝国的穆罕默德一世驾崩。他的儿子穆拉德继位,史称“穆拉德二世”。穆拉德二世继位后,君士坦丁堡和基督教世界的黑暗岁月随即降临。曼努埃尔二世第一个感受到了时局的变化。他努力给穆拉德二世制造麻烦。曼努埃尔二世暗中支持他们反对穆拉德二世。当时,还有两个人宣称对奥斯曼帝国拥有继承权,两人都叫“穆斯塔法”,分别是穆拉德二世的叔叔穆斯塔法·切莱比和弟弟库苏克·穆斯塔法。曼努埃尔二世此举给拜占庭帝国带来了灭顶之灾。从1370年起,拜占庭帝国就苟且偷生,到此刻终于要画上句号了。穆拉德二世向曼努埃尔二世宣战,接连占领拜占庭帝国的领土——这些领土都是拜占庭帝国在1403年与苏莱曼·切莱比签订的条约中获得的。最终,穆拉德二世兵围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最后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坚固可靠,足以挡住任何来犯之敌。穆拉德二世虽然动用了火炮——这是火炮在东方战场上首次露面,建造活动塔楼掩护攻城部队,还动用了王牌加尼沙里军团,但仍然无法破城。贞女祭祀(1)是城市守护者。她发表了演说。之后,拜占庭人奇迹般地士气高涨。后来,在小亚细亚,一直接受曼努埃尔二世资金支持的库苏克·穆斯塔法发动叛乱。这场叛乱给穆拉德二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因此,穆拉德二世决定撤军,转而攻打库苏克·穆斯塔法。最后,穆拉德二世同意与曼努埃尔二世恢复和平。和平的条件是:除君士坦丁堡、塞萨洛尼卡和博斯普鲁斯行省外,曼努埃尔二世将拜占庭帝国其他所有土地割让给穆拉德二世。拜占庭帝国再次沦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庸。

匈牙利国王西吉斯蒙德

穆拉德二世

1425年,曼努埃尔二世驾崩,享年七十七岁。虽然曼努埃尔二世曾为君士坦丁堡赢得一丝曙光,但这曙光只是拜占庭帝国最后灭亡前的回光返照。最后的三十年里,拜占庭帝国逐渐滑向黑暗的深渊,无可挽回。

曼努埃尔二世的儿子约翰·巴列奥略继承了皇位,史称“约翰八世”。在位期间,约翰八世从未轻举妄动,试图反抗宗主奥斯曼帝国。实际上,如果没有外界力量支持,那么就算约翰八世反抗也毫无希望。正如曼努埃尔二世曾经指出的,“现在不需要政治家了。只需要地方小吏就能管理整个帝国”。无论是条约、战争还是盟友,统统都与约翰八世无关。约翰八世能做的就是攒点小钱,修缮一下他的城墙。很多时候,他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很难实现。

在所有关于15世纪拜占庭帝国的作品中,无论是拜占庭作家还是西方旅行者,都对拜占庭帝国的衰败和疲敝做了描述。字里行间让人感觉到,整个帝国下一刻就会轰然崩塌。城墙外是一片不毛之地;城墙内,半座城池荒无人烟。只有那些散落的废墟见证了古代拜占庭帝国的辉煌。守护了历代拜占庭皇帝的奥古斯都广场年久失修。巴列奥略皇室不得不偏安于宫殿一角。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柱廊多处倒塌。拜占庭人再也没有力量去修缮他们伟大的圣殿。城市人口缩减到十万左右,其中绝大多数都处于赤贫状态。当时,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和财富几乎已经全部掌握在意大利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手中。在加拉塔和佩拉,意大利人设立了工厂,大宗库存和货物穿城而过。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只剩下大约四千雇佣兵。许多雇佣兵都是法兰克人,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从前被称为“东西方奇迹”的宏伟宫殿已经百不存一。来到君士坦丁堡的保加利亚旅行者吃惊地发现:拜占庭帝国皇后去圣索菲亚大教堂朝拜时,身边竟然只有八名随从。

约翰八世

约翰八世虽然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君士坦丁堡外最重要的财产落入他人之手。安德洛尼卡·巴列奥略担任塞萨洛尼卡的总督。他是约翰八世的弟弟,但安德洛尼卡·巴列奥略做了叛徒,以五万枚威尼斯金币将塞萨洛尼卡卖给了威尼斯人。拜占庭帝国的领土交易没有经过奥斯曼帝国同意,因而激怒了穆拉德二世。1430年,穆拉德二世突袭塞萨洛尼卡,赶走了威尼斯人,并将塞萨洛尼卡变成奥斯曼帝国的领土。

在位期间,约翰八世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想要靠装可怜博得同情。约翰八世希望从西欧各国获得支援。他决心归附罗马天主教,匍匐在教皇脚下,祈求他的慈悲。1438年,约翰八世来到意大利。随行人员有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和许多东正教高级神职人员。约翰八世现身于菲拉拉和佛罗伦萨的教会。1439年6月6日,在佛罗伦萨大教堂,罗马教会正式接见约翰八世。约翰八世没有注意的是:与11世纪和12世纪罗马教皇的威权相比,此时的教皇尤金四世已经远远不及。11世纪和12世纪的罗马教皇可以仅凭一句话就废黜君主,让十字军甘愿为他效命。但自从东西方教会大分裂后,在基督教世界,罗马教皇的威权就变得小得令人气馁。当时,尤金四世正全力与巴塞尔宗教会议做斗争。巴塞尔宗教会议想要罢免尤金四世。尤金四世根本没有心思和精力可以花在东正教徒身上。因此,可怜的约翰八世此行及率众皈依注定徒劳无功。

教皇尤金四世

作为叛教皇帝,约翰八世只办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带去佛罗伦萨的神职人员已经宣誓皈依罗马天主教,但留在君士坦丁堡的东正教神职人员却多数否认东正教和罗马天主教的合并。君士坦丁堡内爆发了一场彼此仇恨的宗教斗争。当时,约翰八世遭到他的子民联合抵制。正统东正教神职人员拒绝为他祈祷。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了渎神的罗马天主教弥撒后,平民拒绝再进入该教堂。大多数拜占庭人的意见可以用约翰·诺塔拉斯大公的话来概括:“君士坦丁堡宁见苏丹的方头巾,不要教皇的三重冕。”

约翰八世在位的最后几年,欧洲的波兰地区爆发了由哈尼爱兹和拉迪斯拉斯率领的反抗土耳其人的战争。一时,在“边境守护神”的庇佑下,英勇无畏的波兰和匈牙利国王将穆拉德二世的势力赶出巴尔干半岛,似乎巴尔干地区可以重新回到基督教的世界。胜利的旗帜将重新飘扬在索菲亚大教堂。但在1444年惨烈的瓦尔纳战役中,拉迪斯拉斯阵亡,恢复巴尔干半岛的宏图大业戛然而止。之后,土耳其人有如神助,所向披靡。约翰八世隔岸观火,毫不关心。他太过谨小慎微,不肯援助匈牙利人。他认为一旦自己惹火穆拉德二世,拜占庭帝国剩下的日子也就不多了。

1448年,约翰八世驾崩。约翰八世的弟弟君士坦丁·巴列奥略继承了皇位,史称“君士坦丁十一世”。他也是君士坦丁堡最后一任信奉基督教的君主。1451年,穆拉德二世驾崩。穆拉德二世的小儿子“征服者”穆罕默德继承奥斯曼帝国苏丹,史称“穆罕默德二世”。与约翰八世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罗马天主教徒,因而遭到拜占庭子民的怀疑和冷遇。君士坦丁十一世是巴列奥略王朝最出色的人才。他勇敢、虔诚、大度而且宽容。但就像以色列的国王何西阿一样,他“没有像之前的国王那样犯错”,却注定要承担众多前任皇帝用罪恶和愚蠢种下的恶果。

在奥斯曼帝国历任苏丹中,穆罕默德二世是最具杀伐决断的一位。他决定占领君士坦丁堡,抢下这个得天独厚的中心位置作为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不过,对臣属动手得找些借口,而恰在此时,君士坦丁十一世提出了非分的要求,为穆罕默德二世提供了合适的借口。君士坦丁堡里居住着一位叫奥尔汗的土耳其王子。穆罕默德二世给了君士坦丁十一世一大笔津贴,让他监视奥尔汗是否有阴谋或异动。君士坦丁十一世鬼使神差地提出提高津贴的数额,并暗示穆罕默德二世:奥尔汗想自立为苏丹。这个借口对穆罕默德二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根本懒得宣战,径直带着军队和工匠到拜占庭人的土地上建起了要塞。所建要塞离君士坦丁堡只有四英里,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最窄处。穆罕默德二世的目的是封锁君士坦丁堡来自黑海的援助。君士坦丁十一世不敢抗议。但就在土耳其人开始拆除一座拜占庭人心目中有极高地位的教堂,并用拆下来的石料建新要塞时,几个拜占庭平民带着武器赶走了土耳其人。这几个拜占庭人当即被奥斯曼卫兵杀掉。君士坦丁十一世提出让穆罕默德二世赔偿,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1452年秋天,穆罕默德二世直接对君士坦丁堡开战。

君士坦丁十一世

穆罕默德二世

奥斯曼帝国的轻骑兵立刻封锁君士坦丁堡。与此同时,在阿德里安堡外,穆罕默德二世排开大量火炮。他还在亚洲港口打造了一支巨型舰队。围城之战将于1453年春天打响。

当时,拜占庭帝国已经属于垂死挣扎。君士坦丁十一世充分认识到了这点。1452年到1453年的整个冬天,君士坦丁十一世拼命向罗马教皇和意大利的海上势力求援。教皇尼古拉五世很想帮君士坦丁十一世。既然拜占庭的皇帝皈依了罗马天主教,那么罗马天主教会就得为拜占庭帝国做点什么。但尼古拉五世能做的就是向君士坦丁堡派出一位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带着一点钱和几百名在意大利仓促招募的雇佣兵。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本来可以帮忙,但在此之前,“狼来了”的故事发生的次数太多。当危险真正到来时,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并没有当真。热那亚的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只带了两艘帆船和三百人来增援。威尼斯做得更少,只让他们在加拉塔工厂的管理人员将身边健全的威尼斯人武装起来,准备协助守城。参加君士坦丁堡守城战的法兰克人、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和拿起武器的市民加起来才不过三千余人。如果早知道穆罕默德二世这次真的决心拿下君士坦丁堡,那么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或许会将一百艘战舰加两万名士兵投入战场。

教皇尼古拉五世

君士坦丁十一世虽然有四千余人的军队,但还想征集全城男丁一起来守城。君士坦丁十一世充满激情地发表了演说,号召子民来守卫神圣的君士坦丁堡,守卫东正教的中心。但拜占庭人只记得他是个叛教者,背弃了父辈的信仰,向罗马教皇效忠。因此,他们选择袖手旁观。全城只有两千名志愿者报名参战。宗教上的纷争让盲目的大众跟约翰·诺塔拉斯大公一样,在情感上更倾向于土耳其人。

1453年,在陆地上,年轻的穆罕默德二世带着七万名精锐组成的部队正式对君士坦丁堡发起进攻。与此同时,他还派数百条船围困博斯普鲁斯海峡。结局毋庸置疑,面对年轻勇猛的将领和训练有素的军队,区区九千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守住君士坦丁堡宽广的城墙和海堤。穆罕默德二世下令向城墙开炮。这座混合着石头和砂浆的古罗马时期的城墙曾抵挡过无数敌人,此刻却经受不住火药的轰炸。穆罕默德二世的大炮虽然简陋,但火力威猛,数量众多。很快,城墙上的石块就开始掉落。城墙好几处都出现了缺口。

在守城战中,君士坦丁十一世和副指挥热那亚人朱斯蒂尼亚尼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勇敢和训练有素的人所能做一切。他们身先士卒,主动出击,在海上攻击土耳其人的舰队,用火炮反击土耳其人的炮兵部队。但后来他们发现,君士坦丁堡老式的城墙太窄,放不下火炮。他们只能将火炮吊起来发射,但开炮后产生的强大后坐力威胁到己方士兵的安全。他们很快就被迫停止开炮。

在海上,拜占庭帝国取得了一次大的胜利。来自爱琴海的四艘船一路强行穿过土耳其人的舰队,抵达金角湾的安全地带,一路上击沉了许多奥斯曼战舰。但像陆地上的情况一样,在海上,奥斯曼舰队拥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拜占庭帝国在海上的胜利只是延缓了败亡的到来。穆罕默德二世给轻便的船装上滑轮,将这些船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金角湾间的陆地上一路拖过去,然后再将它们放到加拉塔行省的内河里。因此,穆罕默德二世取得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入口海港的控制权。君士坦丁堡因此变得腹背受敌。

土耳其军队逼近君士坦丁堡

1453年5月29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穆罕默德二世在城墙上打开了若干缺口。其中最大的缺口在君士坦丁堡西北角的圣罗曼努斯门旁边。两个塔楼和塔楼中间的幕墙全倒在了护城河上。奥斯曼帝国即将发起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劫难逃。希腊的历史学家用一种忧伤和惋惜的笔调描写了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位不幸的皇帝最后几小时的时光。1453年5月29日午夜时分,君士坦丁十一世离开守卫的城墙。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他按照拉丁仪式做了圣礼。他还在废墟的宫殿里抓紧时间睡了个不太安稳的觉。1453年5月30日凌晨,起床后,他骑着马走向危险的岗位。臣子们围着君士坦丁十一世的马。他们都知道这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最后的旅程。君士坦丁十一世目光坚定,望着身旁的大臣,请求他们原谅自己之前有意或无意的冒犯。人们失声痛哭,君士坦丁十一世缓步前行,迎接死亡的到来。

1453年5月30日破晓时,土耳其人开始进攻。土耳其人对城墙的薄弱处发起了三次主攻和若干次小型攻击。但君士坦丁堡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圣罗曼努斯门旁边的大缺口。君士坦丁十一世就站在缺口的中央位置,与穿着铠甲的士兵组成铜墙铁壁抗击土耳其人的进攻。朱斯蒂尼亚尼和拜占庭帝国最精锐的士兵就围在他身边。奥斯曼帝国一万两千名加尼沙里军团的士兵手持马刀发起连续进攻。一波刚被击退,另一波又冲了上来。身披甲胄的拜占庭士兵把守在缺口处,成百上千的加尼沙里军团士兵死在他们刀下。面对15世纪重甲装备,加尼沙里军团的毡帽和不加防护的身体成了天然的靶子。但守城的拜占庭士兵越来越少,人人筋疲力尽。朱斯蒂尼亚尼脸上中箭受伤,在自己的船上死去。最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几乎独自一人站在缺口处。面对乌鲁巴德的哈山率领的加尼沙里军团,他毫无生还的机会。乌鲁巴德的哈山是土耳其史官很乐意大书特书的人。最后,乌鲁巴德的哈山强攻进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和拜占庭帝国的将士们被他踩在了脚下。入城后,奥斯曼军队立即冲入君士坦丁堡荒芜的街道。他们费尽力气,却找不到可以战斗的拜占庭人。城中的拜占庭人一半都挤在教堂里。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疯狂地祈祷,期待上帝降下奇迹拯救君士坦丁堡这颗基督教城市中的明珠。奥斯曼军队的呼喊声很快让他们明白大势已去。奥斯曼军队将祈祷者成群地拖出来,宣布他们从此成为奴隶,并将他们作为财产,开始在征服者之间进行分配。

土耳其人将船由陆地运过金角湾

穆罕默德二世骑马跟着军队穿过城墙缺口,进入君士坦丁堡内,审视着四周的街道。多少东方征服者费尽心机都没能见到这些街道。他下令搜出拜占庭皇帝。最后,再一堆死尸下面,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尸体被翻了出来,已经血肉模糊,唯一可用来确定身份的就是他战靴上的金色雄鹰。土耳其人砍掉了他的脑袋,将它作为胜利的象征在几个主要城市展示。在穿过大竞技场去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路上,穆罕默德二世注意到了矗立的三蛇德尔菲鼎——一千一百年前,君士坦丁大帝将它放置于此。或许是蛇咄咄逼人的形象激怒了穆罕默德二世,也可能是他单纯想试试臂力,他踩着马镫探起身来,用手中的狼牙棒用力一击,敲掉了离他最近的那条蛇的下颌。也许他并未意识到,他的这个举动颇具象征意义。他刚刚毁掉的是西方世界第一次对战东方世界取得巨大胜利的纪念性标志。穆罕默德二世不单继承了薛西斯的意志,还继承了库思老一世、莫斯利玛和众多其他东方帝王的精神。但不同的是,那些帝王的西征个个铩羽而归,而穆罕默德二世成功了。在最初辉煌的时代,在普拉提亚战役中,伟大的希腊击败波斯,取得了胜利。三蛇德尔菲鼎的竖立正是为了庆祝普拉提亚战役的胜利。现在,穆罕默德二世用狼牙棒对三蛇德尔菲鼎轻蔑地一击,宣告了希腊自由时代的终结——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方式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与土耳其人交战

穆罕默德二世进入君士坦丁堡

最后,穆罕默德二世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士兵们正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分配俘虏。俘虏个个悲痛哀嚎。穆罕默德二世纵马从东门进入,吩咐毛拉(2)登上布道坛诵读穆斯林教义。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之下曾有三十代基督教教长颂扬神妙圣事。而此时此刻,响彻在穹顶之下的却是称颂伟大上帝和穆罕默德先知的颂祷。欧洲和亚洲都明白,基督教范围内存在历史最长的帝国已经落下帷幕。

穆罕默德二世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

* * *

(1) 原文是“virgin”,指“贞女祭祀”。

(2) 伊斯兰教神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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