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在萨格里什要塞期间，弗朗西斯·德雷克命船员清洗舰船、检查排水系统和更新船上的压舱物。像“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这样的大型盖伦帆船，如果满载两百五十多人，在海上漂泊七八个星期后，就会变得非常肮脏。小船上的情况同样如此。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人都知道，船上越脏船员越容易生病。英格兰舰船上的许多船员已经生病了，不得不上岸接受治疗。弗朗西斯·德雷克准备将身体状况最差的船员送回英格兰。同时，舰载艇最适合执行护送生病船员返回英格兰的任务。在岸上，英格兰船员们有条不紊地开展清扫工作。英格兰舰队向北行驶了十里格或十五里格后返回，然后向东往返了相同的距离。途中，英格兰舰队击沉、焚烧了遇到的西班牙舰船，或直接将一些西班牙舰船掠回了萨格里什。

护送伤员的任务一点也不令人振奋。十艘英格兰加莱桨帆船抵达拉各斯港，但显得非常谨慎，并不打算发起进攻，也不想引人注意。英格兰舰队捕获的船停泊在圣文森特海岬附近的海滩和海面上，有一百多艘。超过六十吨重的船很少，没有一艘船带来战利品。被捕的船分为两个等级，大部分是阿尔加维和安达卢西亚的渔船。渔业是西班牙的繁荣产业，但弗朗西斯·德雷克给西班牙渔业带来了沉重打击。他不仅破坏了所有能找到的捕鱼船，还破坏了海岸上的小渔村和渔网。他认为西班牙渔民“会当面诅咒自己的地方长官”。西班牙渔民或许还会诅咒另一些人。其余战利品有小型近海货船、加莱赛战船和轻帆船。这些船载着货物停泊在西班牙海岸，船上的货物大多是“桶箍、管子及类似的东西”，本来要运往加的斯或直布罗陀海峡。弗朗西斯·德雷克深知这些看似不值钱的货物的价值。他在给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的信中说：“桶箍和管子超过一千六百吨或一千七百吨，如果放到桶里，重量可能会超过两万五千吨或三万吨。大多数桶适合盛液体。我已经下令将所有桶焚烧。此外，还有一些从西班牙掠夺的小船，这对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对海上航行来说，桶是重要的必需品，不仅可以盛水和酒，还可以盛咸肉、咸鱼、饼干和其他物品。质量上乘的桶箍是制紧桶的关键，绝对不会过剩。西班牙无敌舰队对桶箍的需求很大。当西班牙无敌舰队起航时，如果桶底漏水或不干净，或由于质量不过关，盛食物的桶呈绿色，表明食物已经变质。萨格里什上空烟雾缭绕，引起了人们的强烈不满。相比焚烧加的斯的几艘西班牙战船，焚烧桶箍对西班牙的打击更大。

然而，对西班牙打击最大的是英格兰舰队出现在了圣文森特角。在里斯本，由于缺少士兵、水手、加农炮和粮草，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只能按兵不动。他从地中海出发，回到了马拉加和卡塔赫纳，在直布罗陀海峡犹豫不决，在加的斯附近收到了从地中海运来的大炮、炮弹、弹药和饼干。西班牙水手和来自那不勒斯军团的老兵、由武装商人护送的“逃债商人”部队、来自那不勒斯的四艘大型军舰，以及一些西西里战舰组成了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舰队。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的舰队急需补给。他收到了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在阿兰胡埃斯给忠诚的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下达的最新命令。停泊在塞维利亚河上的船出发前往里斯本。弗朗西斯·德雷克逗留在圣文森特角时，没有人轻举妄动。随后，他离开了圣文森特海岬。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命人将急需的大炮搬上加莱桨帆船，命所有水手登船，然后冲向里斯本。后来，他返回圣文森特海岬，但英格兰加莱赛战船留在了里斯本。英格兰军队打算向里斯本进军，带着所有能移动的东西，包括大炮和物资。

英格兰舰队的战舰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托马斯·芬纳船长非常清楚自己占据的地理优势。托马斯·芬纳船长详细了解了英格兰舰队的作战记录和西班牙舰队的战略部署。他了解到的情况与事实十分接近。具体内容如下：

上帝保佑，我们占领了圣文森特角。圣文森特角对我们意义重大，对西班牙舰队非常不利。目前，西班牙舰队已经有二十五艘船和七艘加莱桨帆船在里斯本集结，剩下的船并未到达目的地，原因是还没有准备好战备物资……

战争一开始就令人振奋。因此，我们怀疑上帝是否会让后面的战事出现转折……人多不一定能取悦上帝，或让上帝伸出援助之手。

弗朗西斯·德雷克在写给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的信中，因大胜西班牙舰队洋洋得意。然而，他对战事的乐观很快被蒙上了一片阴云：

只要取悦上帝，我们就会得到食物和水，我们的船就能顺风航行。您一定听说了我们在圣文森特海岬的战事，每天都在期待我们能执行女王陛下和您的命令。

上帝让我们感激女王陛下能及时派给我们军舰。

如果女王陛下能多派六艘二等战舰增援我们，我们就更有把握阻止西班牙舰队集结[1]。或许，下个月我们可以从各个方向阻止西班牙舰队集结，让西班牙舰队返回西班牙。根据我的判断，有了伟大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支持，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虽然事情的开端很好，但只有坚持到底，才能取得辉煌的胜利……我们因每一次收获深深感恩上帝。虽然收获不大，但我们已经在西班牙海岸拉开了战幕。

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托马斯·芬纳船长的信都写于1587年5月24日。1587年5月30日，弗朗西斯·德雷克又在信中简要加了几句。加的斯突袭后，弗朗西斯·德雷克派敦刻尔克的船护送信件前往英格兰，自己返回舰队。同时，敦刻尔克的船载着信件和生病的士兵返回了英格兰，预计1587年6月1日启航。英格兰舰队起航，护送敦刻尔克的船到达了圣文森特海岬。日落时分，敦刻尔克的船向北驶去，剩下的英格兰舰船驶向大西洋的开放海域，再也没有返回萨格里什要塞。

英格兰舰队的目的地是亚速尔群岛。英格兰舰队突然离开圣文森特角似乎充满神秘色彩。据我们所知，返回英格兰的船并没有暗示弗朗西斯·德雷克要离开。事实上，弗朗西斯·德雷克派船返回英格兰送信，想要继续坚持两个月，并请求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增援。在信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写道：“只有坚持到底，才能取得辉煌的胜利。”毫无疑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只坚持了五天。这是一场弗朗西斯·德雷克和自己的博弈吗？突然返回英格兰的原因不可能是为了获取补给或运送生病的船员。此外，作为一位能力出众的指挥官，弗朗西斯·德雷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不会屈服于上级或船员的压力。但他为什么会仓促离开圣文森特角呢？英格兰舰队中的一些船还没有驶进圣文森特角，为什么会调转方向返回呢？原因不得而知，但我们猜测，弗朗西斯·德雷克一定找到了新的作战目标。

“圣费利佩”号是一艘商用卡拉克船，途经果阿将香料和来自葡萄牙殖民地的东方货物运到西班牙。“圣费利佩”号上的货物从莫桑比克和圣多美运到了东印度公司驻伦敦总部。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担心弗朗西斯·德雷克会知道关于贸易船的消息，因为几内亚的贸易轻快帆船正向拉各斯驶去，或经过圣文森特海岬前往里斯本。到时，英格兰舰队一定会发现贸易船。如果弗朗西斯·德雷克从印度开始追踪返国的“圣费利佩”号，而不是攻打非洲海岸，一定会一路穿过东北信风，追踪从佛得角到亚速尔群岛的贸易船，借助西风到达里斯本。一旦弗朗西斯·德雷克得知“圣费利佩”号的消息，一定会计算“圣费利佩”号的航行速度，伺机拦截。毫无疑问，1587年6月18日，“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在亚速尔群岛的圣米格尔岛。与此同时，“圣费利佩”号在弗朗西斯·德雷克和圣米格尔岛之间的水域。西班牙人认为，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船舱里一定有一面神奇的镜子，能看到世界上所有海域舰船的行驶情况。

一些英格兰舰船离开了“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不久，离开的英格兰舰船看到了“圣费利佩”号。1587年6月3日，狂风大作，整整刮了两天两夜。重组舰队后，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帆船和其他三艘私人帆船出现。重组后的英格兰舰队包括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托马斯”号、海军大臣埃芬厄姆勋爵查尔斯·霍华德的“白狮”号、威廉·温特爵士的“崇拜者”号，以及一些小型帆船，但所有伦敦商船都不见了。不久，获悉伦敦商船安全返回了泰晤士河。

1587年6月4日，“金狮”号、“间谍”号和小型帆船接到命令，前去追踪一艘陌生船。“间谍”号独自返回，船长是约翰·马奇安特。约翰·马奇安特汇报陌生船是英格兰的舰船。但“金狮”号的船员在前船长威廉·伯勒的煽动下，反对加入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正在返回英格兰的途中。弗朗西斯·德雷克发现自己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他收集了一些材料准备呈交法庭，建议以叛国罪判处威廉·伯勒死刑。然后，他不再考虑威廉·伯勒的问题。历史记载，“金狮”号上没有人因叛国罪受到处罚，包括威廉·伯勒，所有船员都得到了奖赏。控诉威廉·伯勒的人回到英格兰后，提供了更多有关战争的材料，一些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材料。

英格兰舰队失散，遭到了“金狮”号的离弃。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舰队只剩六艘盖伦帆船和一些轻帆。虽然舰队规模减小，但弗朗西斯·德雷克依然有足够的加莱桨帆船抵抗“圣费利佩”号。事实上，“圣费利佩”号比英格兰的加莱赛战船高很多，就像佩尔什马站在一匹小马驹面前一样。“圣费利佩”号的吨位超过英格兰舰队的舰船吨位总和。与大多数葡萄牙卡拉克帆船返航时一样，“圣费利佩”号上的船员们身体虚弱，疾病缠身。本来用于放置炮台的主甲板上堆满货物，艏楼甲板和后甲板上堆满黄铜。“圣费利佩”号虽然可以轻易击退印度洋海域或北非海岸的海盗，但绝不是英格兰舰队长重炮的对手。为了荣誉，“圣费利佩”号上的船员们顽强抵抗，但最后还是乖乖投降。弗朗西斯·德雷克派一艘船将“圣费利佩”号上的船员们载到圣米格尔或他们想去的地方。随后，英格兰舰队满载有史以来最丰厚的战利品，驶向遥远的朴茨茅斯。

被截获的“圣费利佩”号满载胡椒、肉桂、丁香、印花布、丝绸和象牙，以及大量黄金白银和珠宝首饰，总价高达十一万四千英镑，是在加的斯突袭中所有船、货物、沉船和被毁物资的总价值的三倍多。西班牙的所有桶箍和渔船都抵不上“圣费利佩”号上的货物总值。虽然伦敦的商船没有参加此次行动，但伦敦商人们坚持分享战利品。即便如此，弗朗西斯·德雷克分得的战利品依然高达一万七千英镑。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分得的战利品高达四万英镑。现在，重修“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需要两千六百英镑，租船的费用是每月二十八英镑，船上的水手工资和食物每月十四先令。“伊丽莎白·博纳旺蒂尔”号上全体船员的薪水和食物费用每月不超过一百七十五英镑。一万七千英镑可以买下一座庄园，四万英镑足以支付陆军参加一场战斗的费用。无论对弗朗西斯·德雷克还是对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来说，由于截获了“圣费利佩”号，此次航行更像一次商业冒险。

朴茨茅斯

鉴于16世纪的历史真相，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现代传记似乎会因为“圣费利佩”号感到窘迫。然而，与弗朗西斯·德雷克同时代的人认为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一种解释是，“饥饿和疾病使弗朗西斯·德雷克离开了圣文森特角”。事实上，“金狮”号称食物储备不足，四十六名船员即约五分之一船员患病，所有船员因饮食不好身体虚弱。也许真相真的是这样，“金狮”号好像从一开始就像英格兰舰队的“养子”一样，怀有二心。但1587年3月前，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船应该为英格兰舰队提供了补给。后来，英格兰舰队的所有舰船一起起航，但“金狮”号九个星期后才返航。与此同时，除了从截获的船上和岸上得到补给，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军舰可以优先获得从加的斯突袭中获得的大量酒、饼干和油。直到1587年5月底，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托马斯·芬纳船长从未担心过补给问题。当然，伦敦商船也不会为船上补给而担心，这些食物可以维持九个月。

伦敦商人的行为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突然返航谜团的核心。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弗朗西斯·德雷克被自己的舰队“抛弃”了。因此，他无法返回圣文森特角。现在，正如我们说的那样，伦敦商人得到了充足补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英格兰舰队在暴风雨后遇到了麻烦。对英格兰舰队来说，此次航行属于商业冒险。目前为止，英格兰舰队的收益不算十分丰厚。暴风雨过后，英格兰舰队离开菲尼斯特雷角，舰船逐渐分散。伦敦商船像其他英格兰舰船一样，并没有遇到阻止它们与弗朗西斯·德雷克会合的困难。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伦敦商船显然没有为集合做任何努力。此外，弗朗西斯·德雷克似乎也没有召集舰队集合，也许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目标。弗朗西斯·德雷克迫切地想离开吗？他想完全隐秘地完成此次突袭吗？或他凭借直觉不想让其他同伴发现、分享他的战利品吗？

无论如何，我们相信，不管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多少艘船，截获“圣费利佩”号后，他都不会再回到圣文森特角，原因之一是他已经离开圣文森特角十八天了，即使风向有利，也需要一个星期才能返回。如果西班牙人行动迅速，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已经做好应战准备，那么弗朗西斯·德雷克此时的实力是无法与西班牙舰队较量的。主要问题是，弗朗西斯·德雷克不能冒险丢了刚刚截获的战利品。16世纪的战争本质就是争夺财富。弗朗西斯·德雷克虽然得到了五十万达克特，但不知道“圣费利佩”号上的其他货物。过去多年来，葡萄牙国王[2]的所有货物都来自印度。“圣费利佩”号上的货物被全部抵押给了各地的银行家。银行家们为了得到高额利息，继续支持杂货批发业务。葡萄牙国王的东方帝国经营的杂货批发业务已经濒临破产。“圣费利佩”号被劫加剧了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财政危机，他很难用增长的流动资产弥补财政赤字。弗朗西斯·德雷克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必须将截获的战利品分给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因为这对他的舰队来说很重要。他即使不在乎能分得多少战利品，也不会用一大笔财富去冒险。

英格兰人兴奋地数着从“圣费利佩”号上掠夺来的战利品。显然，没有人记得曾经的豪言壮语：“只有坚持到底，才能取得辉煌的胜利。”也没有人记得自己曾坚决反对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决定。事实上，如果弗朗西斯·德雷克没有在圣文森特角停留太长时间，如果他的船员没有在海上航行七个星期后疾病缠身，他就会紧跟七艘英格兰舰船离开。16世纪，无论哪个国家的船，只要船上拥挤不堪，都会发生船员生病的情况。弗朗西斯·德雷克打乱了西班牙的作战计划。他离开圣文森特角后的一个月里，西班牙几乎停止了物资运输。1587年，不管英格兰舰队是否离开了圣文森特角，西班牙无敌舰队都不会向英格兰进军。

注解：

[1]　显然，弗朗西斯·德雷克是在向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提出增援请求。——原注

[2]　指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1581年到1598年兼任葡萄牙国王。——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