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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 正统道藏本

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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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卷之六

解老第二十

德者,内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於外也。神不淫於外则身全,身全之谓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则无功,无功则生於德。德则无德,不德则在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夫无术者,故以无为无思为虚也。夫故以无为无思为虚者,其意常不忘虚,是制於为虚也。虚者,谓其意所无制也。今制於为虚,是不虚也。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虚,虚则德盛,德盛之谓上德。故曰: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

仁者,谓其中心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恶人之有祸也。生心之所不能已也,非求其报也。故曰: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义者,君臣上下之礼,父子贵贱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亲疏内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怀上宜#1,子事父宜,贱敬贵宜,知交友朋之相助也宜,亲者内而疏者外宜。义者,谓其宜也,宜而为之,故曰: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礼者,所以貌情也,羣义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贵贱贤不肖之所以别也。中心怀而不谕,其疾趋卑拜而明之。实心爱而不知,故好言繁辞以信之。礼者,外节之所以谕内也。故曰:礼以情貌也。凡人之为外物动也,不知其为身之礼也。众人之为礼也,以尊他人也,故时劝时衰。君子之#2为礼,以为其身,以为其身,故神之为上礼,上礼神而众人贰,故不能相,不能相应,故曰:上礼为之而莫之。众人虽贰,圣人之复恭敬尽手足之礼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道有积而德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实而实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泽而泽有事,义者仁之事也。事有礼而礼有文,礼者义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後失德,失德而後失仁,失仁而後失义,失义而後失礼。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釆,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後行者,其质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间,其礼朴#3而不明,故曰:礼薄也。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也,人应则轻欢,不应则责怨。今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

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忘意度也。何以论之?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鸣於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而白题。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术,婴众人之心,华焉殆矣,故曰:道之华也。尝试释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视之,亦知其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後与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

所谓大丈夫者,谓其智之大也。所谓处其厚不处其薄者,行情实而去礼貌也。所谓处其实不处其华者,必缘理不径绝也。所谓去彼取此者,去貌径绝而取缘理好情实也。故曰:去彼取此。

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得事理则必成功,尽天年则全而寿,必成功则富与贵,全寿富贵之谓福。而福本於有祸,故曰:祸兮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

人有福则富贵至,富贵至则衣食美,衣食美则骄心生,骄心生则邪僻而动弃理,行邪僻则身死夭,动弃理则无成功。夫内有死夭之难,而外无成功之名者,大祸也。而祸本生於有福,故曰:福兮祸之所伏。

夫缘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无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势尊,而小易得卿相将军之赏禄。夫弃道理而忘举动者,虽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而下有猗顿、陶朱、卜祝之富,犹失其民人而亡其财资也。众人之轻弃道理而易忘举动者,不知其祸福之深大而道阔远若是也。故谕人曰:孰知其极。人莫不欲富贵全寿,而未有能免於贫贱死夭之祸也二心欲富贵全寿,而今贫贱死夭,是不能至於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迷则不能至於其所欲至矣。今众人之不能至於其所欲至,故曰迷。众人之所不能至於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日#4故以久矣。

所谓方#5者,外内相应也,言行相称也。所谓廉者,必生死之命也,轻恬资财也。所谓直者,义必公正,公心不偏党也。所谓光者,官爵尊贵,衣裘壮丽也。今有道之士,虽中外信顺,不以非谤穷堕,虽死节轻财,不以侮罢羞贪,虽义端不党,不以去邪罪私,虽势尊衣美,不以夸贱欺贫。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听习问知,即不成迷也。今众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为败者,生於不知道理而不肯问知而听能。众人不肯问知听能,而圣人强以其祸败适之,则怨。众人多而圣人寡,寡之不胜众,数也。今举动而与天下之为雠,非全身长生之道也,是以行轨节而举之也。故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於天明以视,寄於天聪以听,托於天智以思虑。故视强则目不明,听甚则耳不聪,思虑过度则智识乱。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失之地。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日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法令之祸。书之所谓治人者,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费也。所谓事天者,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苟极尽则费神多,费神多则盲聋悖狂之祸至,是以啬之。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

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费之谓啬。啬之谓术也生於道理,夫能啬也,是从於道而服於理者也。众人离於患,陷於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患祸之形,虚无服从於道理,以称蚤服。故曰:夫谓啬,是以蚤服。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後神静,神静而後和多,和多而後计得,计得而後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曰:无不克。无不克本於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战易胜敌则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凡有国而後亡之,有身而後殃之,不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国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终其天年,而後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国保其身者必且体道,体道则其智深,其智深则其会远,其会远众人莫能见其所极。唯天能令人不见其事极,不见其事极者为保其身有其国,故曰: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则可以有国。

所谓有国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於所有国之术,所以有国之术,故谓之有国之母。夫道以与世周旋者,其建生也长,持禄也久,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树木有曼根,有直根。根者,书之所谓抵也。抵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持生也。德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禄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於理者其持禄也久,故曰:深其根。体其道者,其生日长,故曰:固其抵。抵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故曰:深其根,固其抵,长生久视之道也。

工人数变业则失其功,作者数摇徙则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人之功矣。万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万人之功矣。然则数变业者,其人弥众,其亏弥大矣。凡法令更则利害易,利害易则民务变,务变之谓变业。故以理观之,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故曰: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人处疾则贵医,有祸则畏鬼。圣人在上则民少欲,民少欲则血气治而举动理,举动理则少祸害。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其轻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与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谓鬼伤人,人逐除之之谓人伤鬼也。民犯法令之谓民伤上,上刑戮民之谓上伤民。民不犯法则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谓上不伤人。故曰:圣人亦不伤民。上不与民相害,而人不与鬼相伤,故曰:两不相伤。民不敢犯法,则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则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积盛,民蕃息而畜积盛之谓有德。凡所谓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则无德。鬼不祟人则魂魄不去,#6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上盛畜积,而鬼不乱其精神,则德尽在於民矣。故曰:两不相伤则得交归焉。言其德上下交盛而俱归於民也。有道之君外无怨雠於邻敌,而内有德泽於人民。夫外无怨雠於邻敌者,其遇诸侯也外有礼义。内德泽於民者,其治人事也务本。遇诸侯有礼义则役希起,治民事务本则淫奢止。凡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内给淫奢也。今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内禁淫奢。上不事马於战鬬逐北,而民不以马远淫通物,所积力唯田畴,积力於田畴必且粪灌,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也。

人君者无道,则内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邻国。内暴虐则民产绝,外侵欺则兵数起。民产绝则畜生少,兵数起则士卒尽。畜生少则戎马乏,士卒尽则军危殆。戎马乏则将马出,军危殆则近臣役。马者,军之大用,郊者,言其近也。今所以给军之具於将马近臣,故曰: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矣。

人有欲则计会乱,计会乱而有欲甚,有欲甚则邪心胜,邪心胜则事轻绝,事轻绝则祸难生。由是观之,祸难生於邪心,邪心诱於可欲。可欲之类,进则教良民为奸,退则令善人有祸。奸起则上侵弱君,祸至则民人多伤。然则可欲之类,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者,大罪也。故曰:祸莫大於可欲。是以圣人不引五色,不淫於声乐,明君贱玩好而去淫丽。人无毛羽,不衣则不犯寒。上不属天,而下不着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能活。是以不免於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忧也。故圣人衣足以犯寒,食足以充虚,则不忧矣。众人则不然,大为诸侯,小余千金之资,其欲得之忧不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时活,今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故曰:祸莫大於不知足。故欲利甚於忧,忧则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则失度量,失度量则妄举动,妄举动则祸害至,祸害至而疾婴内,疾婴内则痛祸薄外,则苦痛杂於肠胃之间,苦痛杂於肠胃之间则伤人也憯,憯则退而自咎,退而自咎也生於欲利,故曰:咎莫憯於欲利。

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事废兴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恒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轩辕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与天地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与汤、武俱昌。以为近乎,游於四极。以为远乎,常在吾侧。以为暗乎,其光昭昭。以为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内之物,恃之以成。凡道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随时,与理相应。万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万事得之以败,得之以成。道譬诸若水,溺者多饮之即死,渴者适饮之则生。譬之若剑戟,愚人以行忿则祸生,圣人以诛暴则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败,得之以成。

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今道虽不可得闻见,圣人执其见功以处见其形,故曰: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凡理者,方圆、短长、麤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後物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後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具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人始於生而卒於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节,四肢九窍,其大具也。四肢与九窍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动静尽属於生焉。属之谓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其死也十有三具者皆还而属之於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动,动尽则损也,而动不止,是损而不止也,损而不止则生尽,生尽之谓死,则十有三具者皆为死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是以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此甚大於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动静有时,避其域,省其时,则兔其兕虎之害矣。民独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万物之尽有爪角也,不兔於万物之害。何以论之?时雨降集,旷野间静,而以昏晨犯山川,则兕虎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轻犯禁令,则刑法之爪角害之。处乡不节,憎爱无度,则争斗之爪角害之。嗜欲无限,动静不节,则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弃道理,则网罗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万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则兔於诸害矣。

凡兵革者,所以备害也。重生者虽入军,无忿争之心,无忿争之心则无所用救害之备。此非独谓野处之军也,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故曰:陆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备以救害,故曰:入军不被甲兵。远诸害,故曰: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害其刃。不设备而必无害,天地之道理也。体天地之道,故曰:无死地焉。动无死地,而谓之善摄生矣。

爱子者慈於子,重生者慈於身,贵功者慈於事。慈母之於弱子也,务致其福,务致其福则事除其祸,事除其祸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得事理则必成功,必成功则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谓勇。圣人之於万事也,尽如慈母之为弱子虑也,故见必行之道。见必行之道则明,其从事亦不疑,不疑之谓勇。不疑生於慈,故曰:慈故能勇。周公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费,而况於人乎?故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罚。是以智士俭用其财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人君重战其卒则民衆。民衆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於大庭而後言则立,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於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於万物之规矩,故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慈於子者不敢绝衣食,慈於身者不敢离法度,慈於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兵而慈於士吏则战胜敌,慈於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於战则胜,以守则固。夫能自全也而尽随於万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尽之生也,若以慈卫之也。事必万全,而举无不当,则谓之宝矣。故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釆文之谓服文釆。狱讼繁,仓廪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故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於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资货有余。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大奸作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竿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货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人无愚智,莫不有趋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祸福之所由来。得於好恶,怵於淫物,而後变乱。所以然者,引於外物,乱於玩好也。恬淡有趋舍之义,平安知祸福之计。而今也玩好变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拔#7。至圣人不然,一建其趋舍,虽见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谓不拔#8。一於其情,虽有可欲之类,神不为动,神不为动之谓不悦。为人子孙者体此道,以守宗庙,宗庙不灭之谓祭祀不绝。身以积精为德,家以资财为德,乡国天下皆以民为德。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乱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无用之物不能动其计则资有余,故曰:修之家,其德有余。治乡者行此节,则家之有余者益众,故曰:修之乡,其德乃长。治邦者行此节,则乡之有德者益众,故曰:修之邦,其德乃丰。莅天下者行此节,则民之生莫不受其泽,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别君子小人,治乡治邦莅天下者各以此科适观息耗则万不失一,故曰: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喻老第二十一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蚁虱,鷰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於郊。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於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则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则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於可欲。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已,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没器,故曰:祸莫大於不知足。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憯於欲得。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不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为足矣。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孙叔敖之谓也。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於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势重者,人君之渊也。君人者势重於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也。简公失之於田成,晋公失之於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於深渊。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人君见赏而人臣用其势,人君见罚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越王入宦於吴,而劝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於艾陵,张之於江、济,强之於黄池,故可制於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智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起事於无形,而要大功於天下,是谓微明。处小弱而重自卑,谓损弱胜强也。有形之类,大必起於小。行久之物,旅必起於少。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欲制物者於其细也,故曰:图难乎於其易也,为大乎於其细也。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闻,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欲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疾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在肌肤,鍼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於腠理,此皆争之於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郑君不听,叔瞻又谏曰:不厚不若杀之,无令有後患。郑君又不听。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9焉。晋献公以垂棘之璧假道於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日晋灭虢,明日虞必随之亡。虞君不听,受其璧而假之道。晋已取虢,还,反灭虞。此二臣者皆争於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郑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於土鉶,必将犀玉之杯。象着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於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勾践入宦#10於吴,身执干戈为吴王洗马,故能杀夫差於姑苏。文王见晋於王门,颜色不变,而武王擒纣於牧野。故曰:守柔曰强。越王之霸也不病宦#11,武王之王也不病詈。故曰:圣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无病也。

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献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宝也。宜为君子器,不宜为细人用。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受子玉为宝。是鄙人欲玉,而子罕不欲玉。故曰: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

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於周涂,冯曰:事者,为也。为生於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於知,知者不藏书。今子何独负之而行?於是王寿因焚其书而儛之。故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此世之所过也,而王寿复之,是学不学也。故曰: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丰杀茎柯,毫甚繁泽,乱之楮叶之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於宋邦。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智,此皆一叶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以一人力,则后稷不足。随自然,则臧获有余。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故曰:不出於户,可以知天下。不闚於牖,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

赵襄主#12学御於王子期,俄而与於期逐,三易马而三後。襄主#13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已尽,用之则过也。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後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後则欲逮臣,先则恐逮於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後也。而先後心皆在于臣,上何以调於马,此君之所以後也。

白公胜虑乱,罢朝倒杖而策锐贯顊,血流至于地而不知。郑人闻之曰:顊之忘,将何为忘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智弥少。此言智周乎远,则所遗在近也,是以圣人无常行也。能并智,故曰:不行而知。能并视,故曰:不见而明。随时以举事,因资而立功,用万物之能而获利其上,故曰:不为而成。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坐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於河雍,合诸侯於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楚庄王欲伐越,杜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乱兵弱。杜子曰:臣患之。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王之兵自败於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庄蹻为盗於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故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子夏见曾子,曾子曰:何肥也?对曰:战胜故肥也。曾子曰:何谓也?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则荣之,出见富贵之乐又荣之,两者战於胸中,未知胜负,故曜。今先王之义胜,故肥。是以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周有玉版,纣令胶鬲索之,文王不予,费仲来求,因予之。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周恶贤者之得志也,故予费仲。文王举太公於渭滨者,贵之也。而资费仲玉版者,是爱之也。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韩非子卷之六竟

#1此处脱『宜』字,据陈奇猷说补。

#2『以』字当为『之』字,据陈奇猷说改。

#3此处脱『朴』字,据陈奇猷说补。

#4『曰』字为『日』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5『言』字为『方』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6 此处衍『而』字,当删。

#7『校』乃『拔』之误,依陈奇猷说改。

#8『成』显系『城』之误,当改。

#9『官』显系『宦』之误,当改。

#10『王』显系『主』之误,当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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