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传来

仲哀天皇在军中急逝之后不久，他的皇子诞生，这位皇子后来即位，也就是应神天皇，在他成人之前的十余年间由其母后摄政辅佐。由于她将日本国内外的重要问题解决得很完美，为了赞美她治理日本的功绩，人们尊称她为神功皇后，《日本书纪》将其与历代天皇同列，专立一卷以记载她的事迹。

之前我们说到了日本国向朝鲜半岛出兵，讨伐新罗，救援百济，并一路深入平壤，与满洲地区的势力一决雌雄，由此国威大振自然不必多提，这场战争不仅让日本充实武力、夸耀武威，更重要的是使得日本与朝鲜半岛及中国大陆的交往更为频繁，自海外而来的移民显著增加，由此带来了先进的文化，日本的农、工业也因此得到了飞速发展。来朝的韩人为我们修建了水池，这个水池被命名为韩人池；百济王派遣来的两位擅长裁缝的女性，成为后来的来目衣缝的祖先；百济王进献的两匹良马，由一位名叫阿直岐的人领来；日本在中国南部地区寻找裁缝工人，最终寻得了四位女性……这些故事都记载在《日本书纪》里，代表着日本的技术进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时候传来了文字，学术的传入也与此相伴。将百济王献上的马带来日本的阿直岐，拥有阅读古典书籍的能力，皇太子菟道稚郎子拜他为师、学习古典。应神天皇问他：“还有比你更优秀的学者吗？”阿直岐回答说：“有一位名叫王仁的人，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于是天皇派遣使者前往百济，聘请王仁前来。天皇见到王仁后，发现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通晓各种书籍，于是又让皇太子拜他为师。阿直岐的子孙后来被称为阿直岐史，王仁的子孙则被称为书首，他们的家族世代负责传播学问、掌管记录。

皇太子菟道稚郎子钻研学问，导致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发生。一件事是太子发现高句丽的外交文书中使用了无礼的文字，于是破弃文书并严厉叱责使者；另一件事则是菟道稚郎子因为学问知识丰富，人也生得聪明，很得应神天皇的宠爱，于是天皇决定立他为太子，跳过他哥哥将皇位传给他。然而应神天皇去世之后，菟道稚郎子却劝兄长即位，认为自己身为弟弟不应该僭越即位为天皇；而兄长则认为父亲的意愿是让弟弟即位，那么就应当让位给他。两人就这么互相谦让，结果三年间都没有人即位。这时有一位渔夫想要将自己捕获的鲜鱼进献给天皇，于是来到弟弟位于宇治的宫殿，弟弟却说“我并不是天皇”，并命令他前往难波；渔夫又前往兄长位于难波的宫殿，却得到了同样的答复：“我并不是天皇，你应该去宇治。”渔夫在宇治与难波间反复奔走的时候，鲜鱼腐烂变质，渔夫伤心地流出了眼泪。两人间的问题三年都得不到解决，菟道稚郎子为此感叹不已，想到“只要我不在就好了”，于是选择了自杀。兄长哀伤不已，却也已经没有办法，只好即位为天皇，即仁德天皇。

仁德天皇治世期间，日本的首都在难波，也就是现在的大阪地区，他的皇居极为简朴。有一次天皇登上高台远望四方，发现周围都没有炊烟升起，意识到百姓的生活都十分艰难，于是下令免除三年课役。这三年间宫中的日子更加俭约朴素，三年后天皇再次登上同一座高台四望，发现四周都升起了炊烟。天皇回头对皇后说：“现在国家也富裕起来了，我的担心也消除了。”

高き屋に 登りて見れば 煙立つ

民のかまどは にぎはひにけり

（登上高台，看到各地民家的灶台之上，炊烟袅袅升起，想必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吧。）

这首有名的和歌，就是后人以和歌的形式为仁德天皇立言，称颂仁德天皇的仁慈，很好地表达了仁德天皇的爱民之心。

在应神、仁德两位天皇的治世之下，日本国武力强盛，文化发展，两位天皇又仁德爱民，国家的实力自然得到了提升。最能表现这一点的就是两位天皇的御陵。

御陵

让我们先从应神天皇的御陵说起。应神天皇陵位于河内（现大阪府古市），史书中对它的描述是“惠我藻伏冈陵，东西五町，南北五町”，这个距离换算成现在的计量单位后相当惊人。这是个前半部分是方形而后半部分是圆形的古坟，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前方后圆坟，它全长415米，其中前方部的边长为330米，高35米，后圆部的直径是267米，高36米。

接下来说到仁德天皇的御陵，这是位于和泉（现大阪府堺市）被称为百舌鸟耳原中陵的陵墓，东西八町，南北八町，实测后的距离更是令人惊讶，它整个边长475米，其中前方部边长300米，高27米，后圆部直径245米，高30米。

而接下来履中天皇的御陵位于仁德天皇御陵的南面，被称为百舌鸟耳原南陵，史书上记载的面积也是东西五町、南北五町，实测后其整个边长363米，前方部宽236米，高23米，后圆部直径203米，高25米。

以平面面积而论，仁德天皇御陵的面积比埃及吉萨地区的金字塔和中国的秦始皇陵都大，也就是说是这是世界第一大的陵墓。这一点正说明了应神天皇与仁德天皇的治世时期，日本国的国威是多么强盛，国力又是多么充实，国民对于天皇的仁德有多么爱戴，换言之，天皇的御陵说明了日本作为一个国家当时有多么健全和发达。

仁德天皇之后的几代天皇的事迹在中国的历史书《宋书》里有记载，根据《宋书》的记载可知，当时日本的天皇以朝鲜半岛的守护者自居，是以百济、新罗、任那为首，分立于朝鲜半岛的诸国的领导者，而宋国也承认了这一点。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宋国，中国的王朝经历秦、西汉、东汉、三国（魏、蜀、吴）、晋的变迁之后，被北方的异民族入侵，分立为若干个国家，这一时代被称为五胡十六国，中国北部地区因此大乱，而晋则退守南方，改称东晋，之后又被宋所代替，而北方的五胡十六国则被北魏统一，形成了北方的魏国与南方的宋国对立的局面，也就是所谓的南北朝时期。宋国与日本之间存在外交关系，日本的国际地位因此上升，文化交流也逐渐兴盛起来，这些都是通过《宋书》的记载可以确认的事情。

前些年在肥后（现熊本县）的玉名郡江田村的船山古坟中出土了大刀，这柄刀上刻有铭文，铭文以汉字书写，有多处文字已经因为损伤而难以释读，但是铭文开头部分记载的天皇名很有特色，可以确认其指的是反正天皇 [1] 。反正天皇因为牙齿整洁美丽，得名瑞齿别尊。此外，因为其居所中有一口称为瑞井的井，天皇在从井中打水为太子梳洗之时，有名为“たじひ”的花落在了井中，因此太子的名字被叫作“たじひのみずはわけの尊”，汉字一般写作“多迟比瑞齿别尊”。“たじひ”原本指的是一种叫作虎杖的植物，但是同时“蝮”的读音也是“たじひ”，蝮与虎杖同音，因此虽然反正天皇名字中的“たじひ”是由虎杖而来的，但是有时也会写作“蝮”这个汉字，而这个“蝮”字的变体与“齿”字都出现在了船山古坟的大刀铭文里。这正是《日本书纪》与《古事记》中的记载通过考古发现的文物得到证实的鲜活例子。同时，在九州偏僻之处的一个小古坟中出土的大刀上记载着反正天皇的名字，这正是当时天皇的皇威照耀在九州各地的最好证据。反正天皇的治世时期，距离神武天皇建国已经有五百余年，距离崇神天皇派遣四道将军也有两百余年，距离日本武尊的东征西讨则有一百五十余年，而距离神功皇后的海外远征则有五六十年，这时朝廷的皇威已经照耀在九州地区，这一点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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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泉澄在此提及的是江田船山古坟出土的大刀铭，铭文中的相关天皇名为“台（治）天下获□□□卤大王世”，当时的释读将“获”字错认为“蝮”、“卤”字错认为“齿”，因此一度将铭文中的天皇名释读为第十八代反正天皇，亦即《宋书》中的倭五王中的“珍”；然而1978年在埼玉县稻荷山古坟中出土了一柄金错铭铁剑，其铭文中明确有“获加多支卤大王”之名，由此确定江田船山古坟的大刀铭文释文应为“获加多支卤大王”，音为ワカタケル，即第二十一代雄略天皇，亦即《宋书》中的倭王武，此为日本史学界著名公案之一。——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