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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峰类说

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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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部

聖賢

荀子非相篇曰。帝堯長帝舜短。文王長周公短。仲尼長子弓短。必有所稽而云。按子弓。史記謂馯臂子弓。論語逸民朱張。王弼曰朱張字子弓。荀卿以比孔子者也。陳師道曰。荀子之學。出於子弓。子弓者仲弓也。韓昌黎曰。荀子之書語聖人。必曰仲尼子弓此也。

周初。聖君有文王武王。聖臣有周召太公。又殷有三仁之外。有伯夷,叔齊。所謂於斯爲盛者也。

王充論衡曰。聖人前知千歲。後知萬世。孔子遺書曰。有一男子自云秦皇。上我之床。顚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後秦皇果至沙丘而亡。又云董仲舒亂我書。後仲舒論春秋著傳記。余謂中庸曰至誠前知。卽此也。但遺書所言。不見經傳。而始出於王充何也。

韓昌黎曰。軻之死。不得其傳。又曰。孟子醇乎醇。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程伊川以爲有見識。余謂退之推尊孟氏。以爲功不在禹下。又曰。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此乃昌黎獨得之見。而先儒不曾拈出而許之何歟。

王弇州曰。顔子之勝孟子。氣質也。孟子有無師之智。有立統之功。此乃弇州獨見之言。

師友

說郛曰。子者男子通稱。而聖賢例稱子。孔子復號夫子者。以甞爲魯大夫。故弟子連官尊稱耳。列子書稱子列子。墨子書稱子墨子。朱子亦稱程子爲子程子。蓋尊師之義也。

韓昌黎云。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爲莊周。陳師道云。莊子之學。出於田子方。子方出於子貢。未知孰是。

文中子十五爲人師。王孝逸先達之傲者。而白首北面。房杜魏薛皆出其門。必有大過人者矣。前朝時李齊賢十五登進士。人皆稱益齋而不名。其材學之夙成。亦可知已。按朱子曰。王通死時。只三十餘歲云。

韓退之作師說曰。技藝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乃不相師。以謂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此傷時之辭也。在唐世已然。况今日乎。今癡駭之童。不辨魚魯。而視先生長者蔑如。以從師受學爲恥。粗解擧子業。則自以爲足。貿貿憒憒。全昧向方。不復知有爲己之學。世道若此。非細故也。

李仲虎字風后。號履素齋。中廟朝人也。當己卯士禍之後。以師道爲己任。摳衣受業者。日數百人。及仁廟賓天。率其門徒。哭于闕門外。卽歸老于鄕。是後以敎導名者。有金謹恭,朴枝華,兪任,朴洲。而今則童蒙訓導之任。只爲蔭仕之階梯。小無實效。可勝歎哉。

小說曰。博奕之交不日。飮食之交不月。勢利之交不年。唯道義之交。可以終身。誠哉言也。

責善朋友之道也。前輩相處。必以過失相規。以道義相勉。吾猶及見之。自時習一變。以言爲諱。朋友之際。亦無規諫之風。嗚呼。古道今不可復矣。

君子

晉杜夷曰。玉以石辨。白以黑昭。故醜好相形。余謂小人之惡君子。以其辨於己也。

濂溪先生曰。君子以德充爲貴。身安爲富。常泰無不足。余見世之人。以位高爲貴。財多爲富。戚戚常若不足何也。夫君子所貴者道。道足於己而體爲之胖。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此孟子所謂天爵。而大學比之潤屋者也。

邵子曰。上好德則民好正。上好佞則民好邪。雖聖君在上。不能無小人。而難其爲小人。雖庸君在上。不能無君子。而難其爲君子。蓋難爲小人。言爲小人者難肆其惡。難爲君子。言爲君子者難行其道也。

朱子曰。凡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凡陰必柔。柔必暗。暗則難知。故聖人作易。以陽爲君子。陰爲小人。其光明正大。疎暢洞達。如靑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雨露。如龍虎麟鳳。磊磊落落。無纖芥可疑者。必君子也。其依阿淟涊。回互隱伏。糾結如蚯蚓。瑣細如蟣蝨。如鬼蜮狐蠱。如盜賊詛呪。閃倐狡獪。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余謂觀乎此言。則君子小人。只在剛柔明暗之分。而邪正之辨。亦較然矣。

君子小人。只在義利之分。而世間一種人。周旋於二者之間。欲爲義而實牽於利。欲爲利而又不能去義。屈曲遷就。費盡機關。雖不可謂無狀小人。亦豈得爲立脚君子乎。况出入二者之間。而畢竟爲利所勝。不免小人之歸者多矣。可不戒哉。

或言。愛小人者莫如君子。世咎其失言。夫君子在位。則小人屛退。含憤畜險。鬱抑未伸。其不愛也甚矣。然抑其惡。所以全其身。謂君子愛小人非過也。彼小人者。不知其愛己也。一朝得志。則反以君子爲讐。貪權樂勢。肆行威福。必至於破家亡身而後已。小人之不自愛亦甚矣。然則愛小人者。孰有加於君子乎。或者之言信矣。

小人

陰屈於陽。抗則凶矣。夫臣之於君。婦之於夫。夷狄之於中國。小人之於君子。猶陰之與陽。宜屈而不宜抗。抗之則悖而爲變。

筆記曰。堯之四凶。今之奸臣能之。周之十亂。今之賢臣不能。古與今交相勝耳。斯言是矣。第所謂能之者。非特能之而已。不能者。非特不能而已。亦古今世道之變也。

治世者。君子之幸而小人之不幸。亂世者。小人之幸而君子之不幸也。小人之遇治世。不得行其志。似爲不幸。而其遇亂世。志滿氣得。專權怙寵。不至於破國亡身則不止。其所謂幸者。乃其所大不幸也。然則治世者固君子之幸。而亦小人之幸。亂世者固君子之不幸。而亦小人之不幸也。嗚呼。小人者毋以遇亂世爲幸則幸矣。

靜菴先生曰。大抵常人其心果善。則必思慕善人而欲見之。其心不善。則其遇善人。必畏縮而不喜相見。余謂斯言信矣。然其不善之中。其柔弱者則畏之。而其强忍者必忌之。以畏忌者之心。安得不加害於君子乎。爲君子者。其能免小人之禍難矣。

唐史言。李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塞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姦。妬賢嫉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眞西山言林甫心迹盡於此矣。余謂自古奸臣大都如此。豈獨林甫乎哉。

蘇東坡子過。范淳父子溫。皆出梁師成門。以父事之。師成妻死。以母禮衰絰而往。按師成宦者也。以二人之子而如此。可謂不肖矣。

稗史言。宋張說爲翰林承旨。士之無恥者皆趨之。時王質,沈瀛二人。皆有聲譽。每以詣說爲戒。一日質潛詣說。瀛已先在。相視愕然。以此淸議鄙之云。夫權奸柄國日久。則風聲所漸。擧世同趨。其不爲二人者幾希。

南袞旣構害士林。自知得罪於萬世。恐其文章出而重爲人僇辱。臨終悉取私稿焚之。其爲沒後計亦巧矣。然今見其一二詩文。則似未盡善。宋頤菴其外孫也。甞曰外王父之文不甚好。何以得名於當世云。

己卯黨籍。頗詳悉。然謂之黨籍則未穩。改以己卯諸賢錄可也。如鄭順朋亦在於錄中。豈所謂前貞後黷者耶。噫。黨籍存而諸賢之名。以之不朽。至於袞,貞之肝肺。呈露無餘。使覽之者爭指而唾罵。至于今如一日。姦賊之徒。宜可以小懲矣。

南袞爲柳子光傳。甚有巧思。於史禍一節。尤模寫如畫。可謂曲盡其情態矣。有人題詩曰。畢竟肺肝誰得似。不知身作傳中人。

漁樵閑話曰。擧世有不爲倀鬼者幾希。苟於進取。以速利祿。求爲鷹犬。以備指呼。馳奸走僞。惟役於他人。始未得之。俛首卑辭。有類妾婦。及旣得之。張皇毒螫。殘人害物。一朝失職。則愴惶竄逐。不知死所。然竟不悟其所使。往往尚懷悲感之意。哀哉。按倀鬼者。虎食之人。爲虎役使者也。此言可謂極盡其情狀矣。

人才

古人曰。草木之精秀者英。獸之拔群者雄。張良是英。韓信是雄。劉孔才曰。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有英而不雄者。有雄而不英者。又曰才過千人謂豪。萬人謂之傑。

中黃子曰。上五有神人,眞人,道人,至人,聖人。次五德人,賢人,智人,善人,辨人。中五公人,忠人,信人,義人,禮人。次五士人,工人,虞人,農人,商人。下五眾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上五之與下五。猶人之與牛馬也。余謂聖人之上。又有四等人云者。乃莊子素問諸家之說也。

蜀至秦時。始通中國。而人才亦多。漢有嚴君平,司馬相如,王褒,揚雄。唐有袁天綱,陳子昂,李白。宋有范鎭三蘇。又婦人有謝自然,花蘂夫人。如卓文君,薛濤。亦才女也。

謝安四歲。風神秀徹。歐陽修四歲讀書。李白五歲誦六甲。陸雲六歲。與兄機齊名。陸績六歲懷橘。李賀七歲賦高軒過。晏殊七歲善屬文。賈黃中七歲神童及第。劉晏八歲獻頌。揚鳥九歲與玄文。馬遷十歲誦古文。謝惠連十歲屬文。楊億十一歲召對賦五篇。爲秘書正字。甘羅十二爲秦上卿。任延十二明詩易春秋。號聖童。東方朔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王勃十三作滕王閣序。黃憲十四。人謂師表。邢敦夫十四作明妃引。陳蕃十五居室不治。元稹十五擢明經。東方朔十六誦二十二萬言。錢希白十七擧進士。御試三題。日中而就。賈誼十八爲博士。子奇十八爲齊東阿守。霍去病十八爲嫖姚校尉。朱子十九作遠遊篇。陸機二十作文賦。陸遜二十一始仕幕府。蘇子瞻二十二登科。程明道二十三作定性書。鄧禹二十四拜司徒。周瑜二十四授建威中郞。嚴武二十四鎭蜀。王儉二十九爲僕射。廉希憲三十爲平章政事。張俊三十一爲元樞。潘岳三十一始見二毛。王溥,范宗尹三十二拜相。古之名人早達者蓋多矣。

李唐時。黑齒常之,王思禮,王毛仲,高仙芝。皆東韓人。而顯重當世。垂名於竹帛。崔致遠亦以文章感動一時。豈爾時規模闊大而然耶。胡元時。我國文人中科入仕者甚多。而牧隱父子爲翰林學士。嚴有名。

新羅之有金生。猶晉之有王羲之也。高麗之有李奎報。猶宋之有蘇子瞻也。有鄭夢周。猶宋之有文天祥也。本朝之有六臣。亦猶皇明之有方孝孺諸人也。

我朝人才。至宣祖大王朝。可謂盛矣。如崔簡易岦之文。韓石峰濩之書。金醉眠褆之畫。皆間世才也。至於良將。若李舜臣,郭再祐死節。若趙憲,金千鎰,宋象賢。亦皆無愧於古人。豈非二百年培養之遺澤歟。

松京爲五百年故都。而人物亦多出。近時韓濩之墨妙。車天輅之文章。皆此中人也。頃世有眞娘者。美容色善琴歌能詩詞。亦娼女中之特出者也。眞娘甞曰。松都有三絶。其一朴淵瀑布。其二花潭先生。其三卽我也。

尹判書鉉號菊磵。平生懶不事事。甞曰。世間無才爲第一。作木鴈說以見志。公以文才選讀書堂。以通政仍帶。然其集中詩文。少可稱誦者。後爲戶曹判書。綜理精密。無能繼之者。蓋其才吏勝於文矣。

節義

蘇武在匈奴。延頸受刀。置生死於度外。而猶且嚙雪與氈毛。娶胡婦生子。以武之忠節。於食與色若此何也。豈所欲有甚於生都耶。

宋在崖山。以舟爲國。蓋百官士卒具焉。及陸秀夫負帝入海。從而溺死者。六七萬人。是皆忠義人也。田橫之五百士蓋少矣。自古國亡。未有如此者。其得脫而走安南者亦多云。

宋亡。陳宜中入暹羅不返。其隱居終身。不仕于元者。如殷澄,許月卿,邵桂,馬端臨,張山翁,謝國光等姓名可考者數十人。許魯齋,吳草廬。以大儒而出處大節。未免後世之議。吁可惜哉。

按唐太宗謂李世勣曰。吾聞安市城險而兵精。其城主材。蓋蘇文之亂。城守不服云。蓋其城主忠義大節。已著聞於天下矣。及其班師。登城拜辭。則亦識禮之君子也。噫以偏方而有如此魁傑之士。豈不偉哉。史失其名。惜哉。或言安市城主名陽春。出古記云。

權陽村詩註。郭狀元麟。以書狀官使日本不返。其墳在日本。草皆西向而生。其孫忠守作永慕亭云。按麗史忠烈王時。遣監察御史金有成,直文翰署郭麟。宣諭日本。日本甞憾其東征。遂拘留不還。

麗末。有金澍者善山人。恭讓王時。以禮曹典書。奉使中朝。回到境上。聞我太祖革命。還入中朝。不知所終。今其後裔多在善山地。中廟朝相臣金應箕。亦其後也。頃年中朝福建人許惟誠出來。自言金澍之外裔。問其本貫及子孫有無。而譯官不能答云。

權節者膂力絶人。與南怡一時齊名。光廟在潛邸聞之。臨其第。密諭大事。節佯聾不應。遂爲韜晦之術。托以病狂。終身不仕。可謂不負其名者矣。所著有栗亭亂稿。李栗谷爲之序。

鄭承旨誠謹。燕山朝以忠孝遘禍。子舟臣,梅臣。及梅臣之子元麟,元麒。元麟之子孝成。俱以孝行旌門。凡四世而旌表者六。古未甞有也。世謂鄭家爲孝門。李安訥詩曰。一門忠孝六旌閭是也。

趙憲金浦人。出自寒微。力學登科。躬耕養母。每以國事爲憂。汲汲如狂。前後上疏。指陳時政者累十萬言。時倭使玄蘇等求和。憲抗章請斬玄蘇平義智頭。懸之藁街。人目以狂妄。至壬辰。議者悔不用其謀。且善天文。一日聞東南有大聲如雷。泣謂人曰。此名天鼓。倭眾今渡海矣。其言果驗。聞亂卽聚兵。傳檄討賊。遠近響應。竟赴敵死。同死者七百人。蓋性於忠義者也。

高敬命號霽峯光州人。壬辰家居。聞倭寇至。列邑望風。慷慨發憤。傳檄遠近。聚兵討錦山之賊。戰敗。與子因厚死焉。其長子從厚誓復父讐。奮義起兵。拒賊于晉州。城陷而死。父子三人。同死國事。古今無二。嗚呼烈哉。

宋象賢壬辰。爲東萊府使。倭寇迫城。知不可守。手題扇面曰。孤城月暈。大鎭不救。君臣義重。父子恩輕。付家奴歸報其親。及城陷。冠帶踞床。賊欲曳下。象賢罵曰。交隣有道。我不負汝。汝何至此。賊大怒殺之。瘞尸城東。豎木以識其處。後賊語被擄者曰。爾國忠臣。惟東萊府使一人而已。

統制使李舜臣壬辰。督率舟師。遮截海中。累破倭舡。擒斬無算。賊畏之。再不敢由水路而西。使兩湖得全。以底恢復。皆其力也。戊戌九月。倭賊將遁去。舜臣曰。不可使此賊全師而歸。進戰於海上。燒舡大捷。賊退而舜臣中丸死矣。邊民莫不號慟。後立祀于順天水營。賜額忠愍。每歲三九月上旬。降香行祀。

郡守趙宗道咸安人。壬辰倭變。以書生擧義討賊。丁酉。入黃石山城禦賊。軍潰而死。甞有詩云。崆峒山外生雖樂。巡遠城中死亦榮。蓋其素定如此。

年豐者金泉驛奴也。壬辰倭變。余以原任吏部郞。差防禦從事官。赴嶺南時。賊勢充斥。吏卒之從行者。擧皆逃散。獨豐持馹騎隨余。不暫舍。一日露宿田間。距賊屯甚近。軍中夜驚。人馬崩潰。豐急扶余上馬。得免蹂躙。又在金山村舍。余臥未起。不意賊突至。相去不十步。豐遽促騎。纔入後谷。見賊挺刃追趕者無數。如是者非一再。到雲峰聞都城不守。余與同行將士。西向慟哭。豊亦哭甚悲。偕三道兵。陣于水原之境。曁奔北。賊幾及背。賴豐鞭馬出泥淖中獲脫。其秋達義州行在。旋以御史赴咸鏡北道。余謂豐曰。爾辛苦甚矣。不可又入不毛之地。盍留此以待余還。豐曰。吾不可獨後。堅請偕往。至翌年癸巳。京城賊退。豐始辭歸到家。見其母無恙。其妻服喪。以爲死久矣。及相見。疑其鬼焉。其明年。豐又來見余于洛下。去未幾死。夫自嶺南至義州。又轉而北道。跋涉幾萬里。出入賊藪。迫於危殆者數矣。賊逼則豐終日暸望。或達曙不眠。常鞴馬以俟之。夜遇險阻。則豐用右手扼馬。左手扶余身。俯仰下上。以防顚墜。凡周旋擁護。出於至誠。未甞少懈。方在嶺南時。去家數十里之近。不聞其母妻之存沒。而了無去意。當奔避之際。左右腹背皆賊也。決知其朝暮必死。而終始不去。往往絶糧。或竟日不得食。困頓甚矣。而不一出慍語。人有問何以不去。豐輒曰。我非不能去。顧有所不忍耳。噫余於豐。非素相識也。非有恩威可驅使也。乃一朝卒遇而得之。抑豐賤隷爾。非知有士君子之行。又非矯情要譽以取祿仕者也。而能若此。其可尚已。當是時。奴而棄主。子而後親者滔滔也。至於官守之臣。或有偸生鼠竄。顧戀妻子。而忘君背國者。雖衣冠儼然可畏。其視此人。何如也。豐時年二十。爲人謹默而多質。

烈女

萬曆壬辰倭變時。避亂士女。至澄波渡爭舟。指可掬矣。有一婦人從女奴而至。不得登舟。舟人挽其手欲上之。婦人大哭曰。吾手辱於汝手。吾何生爲。卽投水而死。其女奴哭曰。吾主已沒。吾何忍獨生。亦赴水死。嗚呼烈哉。爾時搶攘中。若此者何限。而罕有聞於世者。或聞之而又不知爲誰某。惜也。

壬辰之變。有一處女遇倭奔竄。失其父母兄弟。隱伏林藪中。有老僧過而見之。女飢餓已累日矣。氣息甚奄奄。僧哀之。請歸寺調歇。女不肯。僧乃還寺。炊飯往饋之。則女又不肯食。僧置飯其傍而去。數日往見之。女已死矣。飯則不甞一匙焉。其女之貞潔守義。臨死不苟。非尋常兒女子所辦。而湮沒不傳。可恨。

壬辰倭亂。婦女之守節死者多至不可紀。而孝子次之。忠臣又次之。然其表表可稱者。亦無幾矣。噫士子平日讀書講義理。孰不曰我丈夫也。而臨危授命。則反居婦人下。顔不厚乎。

有士人卜得新妾。一日自外入。覺其眉睫有涕泣狀詰之。不肯吐實。問女奴。對曰。娘子粧奩間。置白髮一塊。候主不在。輒開視涕泣云。始知其妾之前夫乃老人也。士人惻然。亟出之。

柳議政灌。乙巳被罪。鄭順朋構以謀逆。圖錄僞勳。灌家屬及藏獲。並沒爲其家奴婢。有一婢名甲年。僅十四五。聰慧絶人。鄭甚加憐愛。衣服飮食視子女。甲又先意迎合。隨事盡誠。每遇舊主。則必詈辱之曰。彼甞遇我少恩。我以此報之。鄭愈信之不疑。一日甲匿其寶器。鄭詰甲。甲涕泣言曰。自吾來此。衣主公之衣。食主公之食。恩遇無比。何苦而爲穿窬之事乎。鄭疑而釋之。甲曾與其少奴通。乃謂其奴曰。主若責我。我不耐楚毒。將引汝爲證。奴大懼曰。爲之奈何。甲因曰吾欲禳之。須覔新死者支體來。奴依其言。斫得疫死人一臂與之。甲潛納于順朋枕囊中。未久順朋遘厲死。厥後鄭家覺而按之。甲卽罵曰。爾殺吾主。卽吾讐也。吾欲死之久矣。吾今報讐。知死所矣。尚何問哉。竟死。噫女也賤也。賤女而有烈丈夫心。其可敬也已。其不可泯也已。

婦人

吳越春秋曰。越王使相者求美女於國中。得之苧羅山鬻薪之女西施鄭旦家。飾以羅縠。敎以行步三年而獻於吳。會稽有東施家西施家。姓施而在西。故曰西施。又寰宇記。句踐得採薪二女西施鄭旦。以獻吳王云。此以西施鄭旦爲二女矣。但吳越春秋謂得於鬻薪之女。西施鄭旦家云。則鄭旦似是施家主嫗之名。而鬻薪之女。亦指鄭旦也。寰宇記之言恐非矣。

女子封侯者。漢許負呂嬃。女侍中者。魏元叉妻胡氏。女尚書者。魏明帝選知書女子爲之。女學士者。唐德宗朝宋氏五女若莘,若昭,若華,若倫,若憲。女博士者。宋孝武朝韓蘭英。女校書者薛濤。女進士者宋林妙玉。以女童應試執政者。齊陸太姬。掌制者唐上官婉兒。作史者漢曹大家。主兵者唐平陽公主。洗夫人。詐爲男者。齊楊州錄事婁逞,唐昭義軍兵馬使石氏。朔方兵馬使孟氏,司戶參軍黃崇嘏。又宛委餘編曰。陳女白頸鵶爲契丹將軍。侍夫數十人。尤可駭也。

婦人雄猛者。古有徵則孫夫人,洗氏,楊六娘。而麗末紅巾賊時。有一賊將最驍勇。用菖蒲劍左右廝殺。人莫敢敵。一日索水盥洗。鳳山人以盆盛沸湯。沃其面殺之。乃婦人也。其菖蒲劍舊在元虎變家。劍柄用人革裹之。十爪俱存云。未知亂後尚無恙否。

蜀有二花蘂夫人。一王建妾徐氏。一孟昶妃費氏。能詩工樂府。及蜀亡入宋。宋祖亦惑之。甞造毒爲患。不能遂。太宗在晉邸。數諫不納。一日從獵苑中。花蘂在側。太宗引弓擬走獸。忽回射夫人。中箭死。此事出小說。

陳子昂有郭公姬薛氏墓誌曰。薛氏東明國王金氏之胤也。金王有子別食於薛。因爲姓。父承冲與金仁問。高宗時入唐。姬幼有玉色。歸郭公以卒云云。郭公蓋元振。金王卽新羅王也。但東明乃高句麗。而謂新羅爲東明國則謬矣。

弇州別集曰。永樂中。權貴妃,任順妃,李婕妤,崔夫人。皆朝鮮所貢女。又曰。權貴妃父光祿卿永均。任順妃父鴻臚卿添年。李昭儀父光祿少卿文命。呂婕妤父光祿少卿貴眞。崔夫人父鴻臚少卿得霏。皆朝鮮人。雖貴至列卿。而尚居朝鮮。至宣德中。永均以訃聞。賜白金米布。按永樂六年。以帝勅選權執中女,任添年女,李文命女,呂貴眞女,崔得霏女送進。又永樂七年。光祿卿權永均赴京回還。永均乃權氏兄也。又洪煕元年。帝遣尚寶監金滿。賜祭權氏兄永均。而弇州以爲權貴妃父謬矣。

戚宦

自古外戚。如漢之呂産,呂祿,霍禹,上官安,王莽,竇憲,鄭隲,閻顯,梁冀,何進。唐之武三思,楊國忠。宋之韓侂冑,賈似道。閹宦如秦之趙高。漢之弘恭,石顯,曹節,張讓。黃皓。唐之李輔國,程元振,田令孜。宋之童貫。權臣如秦之李斯。漢之董卓。唐之李林甫,元載,盧杞。宋之蔡京,王黼,秦檜。或誅或竄。皆破家亡身而後巳。唯漢之陰馬二族。以謹愼得全。竇武,長孫無忌之忠賢。亦皆不免。李林甫,秦檜身則幸免。而或斲榕或無後。以至高麗及本朝。權奸之得全其身者亦尠矣。世之明智之士。尚監茲哉。

宦官謂之閹人。亦曰椓人。椓說文。去陰之刑也。亦曰火者。蓋謂腐刑也。亦曰淨身。謂自宮者也。史記。漢石顯免官。與妻子徙歸故郡。唐高力土,李捕國皆娶妻。弇山別集曰。成化中。御馬監龍閏。娶故南都侯方瑛妾爲妻。蓋宦官之有妻古矣。今宦者無不娶妻。至有畜妾者。異矣。

性行部

善惡

傳曰。善不積。無以成名。惡不積。無以滅身。余謂善積則不惟成名。而福流於子孫。惡積則不惟滅身。而禍及於宗族。此理之必然。世之人宜無不知。而從古以來。爲善者少。爲惡者多。獨何心哉。

邵子曰。人之畏鬼。亦猶鬼之畏人。人積善而陽多。鬼益畏之。積惡而陰多。鬼不畏之矣。余謂善者陽也。善積而陽盛。則人氣勝。故人不畏鬼而鬼自畏之。惡者陰也。惡積而陰盛。則鬼氣勝。故雖人亦鬼。鬼豈畏哉。

東坡志林曰。鳳凰翔于千仞。烏鳶彈射不去。以此言之。高蹈遠引者。人中之鳳凰。嗜進難退者。人中之烏鳶。觀乎出處去就。足以定之矣。

余觀於鳥。鸞鳳貴而鴟鴞賤。於獸麒麟寡而犬豕眾。於草木芝桂鮮而荊刑棘夥。且惡草根大而枝葉茂盛。鋤去而復生。美草根小而枝葉扶疎。培養而難遂。盖天壤之間。粹氣微而雜氣旺。濁氣强而淸氣弱。故得氣之雜且濁者。强旺而多壽。得氣之淸且粹者。微弱而多夭。無恠乎從古以來。善人少而惡人多。君子禍而小人勝。治日短而亂時長也。人有不幸而得淸粹之氣多者。宜知所以保惜之哉。

廉潔

昔元德秀阻雨而餒死。陳無己却衣而凍死。噫世有老洫富貴終身。而二子之德之才。不免寒餓。君子以是疑于天道焉。

夏亭柳政丞寬初名觀。余外五代祖也。與黃喜,許稠。並相世宗朝。以淸白鳴世。卜宅于興仁門外。爲草屋數間。雨則持傘以承其漏。謂夫人曰。無雨傘家。何以爲之。事見筆苑雜記等書。一日上出幸。見公宅居無藩垣。命繕工官員就其居。乘夜排籬。蓋上以公淸白。知之則必辭故也。翌朝公始知之。詣闕謝且辭。上不許。後公之子判書季聞治第頗高大。公大驚。卽令截而改之。至今人傳以爲美談。先君因公舊居而葺之。客笑其朴陋。先君輒曰。此亦比雨傘則侈矣。聞者悅服。余有詩曰。夏亭遺址洛城隅。淸白家傳也到吾。安得傘周千萬里。盡遮天下不沾濡。

趙參判元紀。靜庵先生之叔父也。以淸白褒陞嘉善至資憲。中廟下敎政府曰。廷臣有淸節素著。至老不變。爲眾信服者啓之。乃以元紀應命。卽超階崇政以奬之。同時有宋判府欽。淸素恬退。與元紀齊名。亦累階一品。其激礪培養之意。可謂盛矣。或言宋公精於數學。今命書之行世者。乃其所著云。

李判書友直性廉潔。不事營爲。惟日飮無何。客有言及世事者。輒以何關答之。鄭松江爲挽詞曰。萬事何關客。惟知酒有無。

儉約

洪默齋彦弼家法甚嚴。領議政暹爲承旨時。猶必日課所讀。子婿雖通顯。每候門屛。悉去呵辟而後敢進。初度日。子弟欲以歌管佐酒。公曰。吾忝據崇高。恒懷戒愼。敢當聲伎之娛乎。其儉約如此。

余少時及見先君自奉甚約。平居待客。常着布衣。雖朝服未甞有綾絹之飾。及長從仕槐院。見許多提調中。唯黃廷彧,尹卓然。着匹段搭胡。餘無有焉。今則纔陞堂上者。衣裏皆着彩段。或用白紋段爲襦裙。至於市井下賤。服飾之華靡。罔有紀極。蓋自東方以來。奢侈之風。莫甚於今日。若使賈誼復生。豈但流涕太息而已乎。

恬退

黃山谷曰。佩玉而心若槁木。立朝而意在東山。余謂士不可一日無此心。士而無此心。則爲富貴利達所動。而必不能輕爲去就。然則有此心者。仕而隱者也。無此心者。隱而仕者也。

避暑錄曰。白樂天與楊虞卿爲姻家。而不累於虞卿。與元稹,牛僧孺厚善。而不黨於稹,僧孺。爲裴晉公所重。而不因晉公以進。李文饒素不樂。而不爲文饒所深害。惟不汲汲於進而志在於退。是以能安於去就。愛憎之際。每裕然有餘也。余謂樂天旣退。於世間事宜若洒脫。而以聲色宴飮自娛。蓋不能處閑而猶有待於物者歟。

明楊守陳性恬淡。居五品十六年。未甞求進。權幸有重其賢。欲授之者。守陳謝曰。吾猶婺婦也。守節三十年。今已老矣。豈白首而改節耶。余見士大夫盛年。稍知自厲。而晩節操守不堅。變其初志。爲河間之所笑者比比。若守陳者。可不謂賢乎。

李知樞賢輔禮安人。甞按嶺南。以本道親舊所在。一開私謁之門。政法必由以壞。乃峻立其防。子弟親戚無敢伺候於公館者。年踰七十。以戶曹參判。退老于鄕。中仁明廟嘉其恬退。累陞至崇政。年八十九而卒。

金河西麟厚長城人。文章富贍。少時館課七夕賦第一。名聲籍甚。仁廟在東宮。爲侍講院說書。以修撰爲親老乞外。補玉果縣監。仁廟陞遐後。退居不仕。每値仁廟忌辰。必入深山痛哭終日。所著詩文行于世。

朴思庵儀容美晢如冰玉。詩亦淸峭近唐。爲遠接使。年僅四十五。擧止端雅。天使亟稱之。爲大提學時。李退溪先生爲提學。公辭以年少學未成。請以大提學授李某。上卽允之。議者嘉其能讓。旣免相。退居永平。絶意世事。淸苦一節。老而彌邵。近代大臣進退終始如公者尠矣。

陰德

陰德者。陰有德於人之謂。若有計較期待之心則便非矣。古人言陰德其猶耳鳴。己獨知之。人無知者。此言然矣。于公以治獄。王翁孺以活人。鄧禹以不妄殺。自謂吾後世必興。是皆有意於期待。而猶獲陰報何歟。延壽書曰。陰德亦能延壽。

高麗李行儉爲刑部郞。同僚逼於權勢。屈訟之直者。行儉執不可。會在告。同僚卽決之。人有夢利劍自天而下。斮刑部官吏。未幾皆暴病死。行儉獨無恙。後行儉官至直學士。有孫公遂爲益山府院君。豈非陰德之報歟。以此觀之。凡枉法行私。以欺其心者。必不免天刑。宜可戒矣。

昔黃相國喜。微時行役。憩于路上。見田父駕二牛耕者。問曰。二牛何者爲勝。田父不對。輟耕而至。附耳細語曰。此牛勝。公恠之曰。何以附耳相語。田父曰。雖畜物。其心與人同也。此勝則彼劣。使牛聞之。寧無不平之心乎。公大悟。遂不復言人長短云。

奢侈

司馬溫公曰。衣冠所以爲容也。世人聞人所尚而慕之。非以耳視乎哉。飮食所以適口也。世人取果餌而刻鏤朱綠之。非以目食乎哉。余謂奢侈之害。使人失其本心。而爲耳目之役者如是。豈不哀哉。

宋徽宗出玉巵示輔臣曰。欲用此於大宴。人以爲太華。蔡京曰。事苟當於理。人言不足恤。陛下當享天下之養。區區玉杯。何足道哉。余謂徽宗之言。猶有不敢肆之意。而少人之巧口迎合如此。深可惡也。昔箕子有言。彼爲象著。將爲玉杯。玉杯乃帝王所未用。而今人或用之於宴會。恬不爲恠。習俗之侈靡甚矣。

卓王孫家僮千餘人。呂不韋,糜竺萬人。元雍六千人。妓五百人。石崇八百人。美婢千餘人。楊素數千人。郭汾陽三千人。如程鄭之八百。袁廣漢之九百。不足數也。

何曾日食萬錢。子劭日二萬錢。任愷一食萬錢。和嶠日三萬錢。元雍一食數萬錢。杜悰日五食。一食萬錢。李德裕一杯羹至二萬錢。元載用食物碗器至三千事。蔡京廚婢數百。每殺鵪子千餘。是知豪侈之人。其得令終者鮮矣。

謝靈運門故恒數百人。室宇華曠。盡山泉之勝。徐湛之園池伎樂之美。冠絶一時。門生千餘。徐君蒨侍妾數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有時載妓游行。王弇州以爲文士得此。亦是生天之福。余聞弇州在時。諸生侍左右者。常數十百人。輦金帛名馬。求銘誌至者踵相接焉。而於此猶有艷慕何也。

平城府院君朴元宗以武人。廢朝時官至正二品。首倡反正之謀。致位首揆。自知功大位盛。唯以樂飮速死爲意。聲伎滿前。窮歡日夜。如是者數年。壽僅四十餘卒。鄭湖陰少有文譽。爲承文正字。因公事謁公。公盛宴以待之。湖陰出語人曰宰相當如此矣。湖陰一生豪侈。蓋慕效其所爲云。

鄭湖陰別墅。在興仁門外。居處飮食。窮極奢侈。年八十一卒。近代貴富之家。無能及之者。如寫字學官輩日夜聚會。與同寢處。疑事則使之考閱。作詩則使之謄書。公但安坐口授而已。且公短於散文。每遇製作。使學官魚叔權代述。故公之文。無傳於世者云。

貪嗇

昔元載有胡椒八百斛。世言其多。而按皇明正德間。籍沒朱寧家財。胡椒三千五百石。餘物不可勝計。可謂今勝於古矣。

大觀齋記夢文謂。卞季良言必搖頭。輕躁無雙。兪好仁長身古貌。如尊者像云。是其時代未遠。必知其爲人矣。世傳春亭吝嗇。所得魚肉。至臭腐不可食。棄諸溝渠而不以與人。其暴殄如此。大觀齋。乃沈義號也。

失節

小說。以元將張弘範。爲張世傑之兄。按弘範至崖山。送書于世傑使降。世傑不答。以此觀之。宜可信。文璧乃文山之弟而仕于元。夫以二子之忠義。千百載之下。猶足使人興起。而不能感化同氣何也。按元史。弘範金降將張柔之子也。

趙孟頫宋室之裔。爲元朝駙馬。非特失節而已。夫胡元主中夏。萬古之大變。有氣節者。必不肯仕於其朝。况以趙而婿於讐虜乎。後人以詩嘲之曰。王維詩畫鍾繇書。又曰。畫出苕溪似輞川。其貶之宜矣。但譏其失節。而不及贅虜之罪。似亦未盡。

身形部

容貌

孔子爲成湯之後。而湯身長九尺六寸。孔子亦九尺六寸。萇弘見孔子。以爲成湯之容體也。亦異矣。

按衛公孫呂長七尺。面長三尺而廣三寸。名動天下。伍員長十尺。眉間一尺。桑維翰身短而面長一尺。桓溫面有七星。蘇軾面有七黑子。晏嬰,淳于髡,田文,龔遂。皆爲人短小。郭解,嚴延年,婁護,李紳。皆短小精悍。此蓋以精悍爲勝耳。

傳曰。容貌辭氣。乃德之符。先儒云學者須要理會氣象。所謂氣象者。於辭令容止輕重疾徐。足以見之。不惟君子小人分於此。亦貴賤壽夭所由定也。

相書曰。河目海口。食祿千鍾註。目光明而不露。口方正而不反。貴顯食祿之相也。河目海口者。言有容訥而不反露也。

朱丹溪曰。人之形長不及短。大不及小。肥不及瘦。人之色白不及黑。嫩不及蒼。薄不及厚。又曰。肥人濕多。瘦人火多。白者肺氣虛。黑者腎氣足。此就人稟氣而言。非身形美惡之說也。

古人曰。貴賤視其眉目。智慧察其皮毛。苦樂觀其手足。貧富觀其頤頷。此則大綱說也。唐一行曰。相人之法。以洪範五福六極爲主。大槪忠孝仁義者吉人也。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者凶人也。吉人必獲五福之報。凶人必獲六極之刑。縱不在其身。必在子孫。不但於風骨氣色中。料其前程休咎。若一行者。善相人矣。

按項王擧鼎拔山。蜀五丁力士。能移山擧萬鈞。秦鳥獲,夏育。俱擧千鈞。千鈞蓋三萬斤也。商崇侯虎擧六百石重沙。衛石蕃負沙一千二百斤。此蓋一百二十石也。余謂萬鈞當爲三十萬斤。此尤虛誕。雖古之斤兩斗石。與今不同。而恐無是理。且五丁乃指力士五人。非一人名也。

古之肥重者。安祿山三百五十斤。司馬保八百斤。孟業千斤。又伍子胥長一丈腰十圍。巨無霸長一丈大十圍。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此其極也。

佛語曰。地水火風。和合成人。筋骨肌肉。皆屬于地。精血津液。皆屬于水。呼吸溫煖。皆屬于火。靈明活動。皆屬于風。是以風止則氣絶。火去則身冷。水竭則無血。土散則身裂。此所謂四大成形者也。

心神

邵子曰。神者人之主。將寐在脾。熟寐在腎。將寤在肝。正寤在心。以此觀之。心爲陽明之位。神之所舍也。乃人君南面。主宰萬物之眾。故曰天君。內經所謂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是也。

醫書云。心竅方寸。神明居焉。蓋方寸者。心之竅也。徐庶所謂方寸地。乃指心而言。今人因此直以心爲方寸則未穩。

道經曰。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譚景昇曰。存三抱一者。鍊精化氣。鍊氣化神。鍊神合道。象川翁曰。精能生氣。氣能生神。榮衛一身。莫大於此。余謂三寶之中。以精爲首。是知精者又氣與神之本也。

外形

按人之孔竅。氣血呼吸。皆通於天。天有九重。人有九竅。天有四時以制十二月。人有四肢以使十二節。又天不足西北。故人之右邊耳目先衰。地不滿東南。故人之左邊手足先痺。素問曰。右耳目不如左明。左手足不如右强。亦一證也。

古人云。鼻中之氣。陽時在左。陰時在右。亥子之交。兩鼻俱通。道家所謂玉洞雙開者也。甞見一老僧能以左右鼻出入息。占知時刻不差。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而養生書云。皁糊屛風。可養目力。養生書又云。不食畜獸肝。畜獸臨宰之時。忿氣聚肝。不宜於目明矣。然本草云。靑羊肝牛肝猪肝兔肝明目。爲說不同。

張湛目疾方云。損讀書減思慮。專內視簡外觀。朝晩起夜早眠。凡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氣篩。蘊於胸中。長服不已。非但明目。亦可延年。今元斯文鐸少時。用鯨油讀書。患眼不見物。醫言非針藥可治。必須三年閉眼不開。乃有效。元依其言。不出戶三年。始開眼。可察秋毫云。

按口上曰髭。下曰承漿。漿水也。頤下曰鬚。在頰曰髯。其上連髮曰鬢。又上自頸項咽喉嗌脰胸臆膺膈。中而脇腋肩臂肘腕手掌。下至髖髀股膝脚脛足趾踝跟皆異名。人之有身。不自知者多矣。

鼻之下口之上曰人中。趙孟頫云。自此而上眼耳鼻皆雙竅。自此而下口曁二便皆單竅。三畫陰三畫陽。成泰卦也。王弇州曰。以婦人言之。下有雙乳。豈單竅乎。余謂雙乳不在九竅之數。弇州之言亦戲耳。

毛髮

宛委餘編曰。髻自燧人氏。以髮相纏而無擊縛。女媧氏以竹爲笄。堯以銅爲笄。周文王加珠翠翹花。名曰鳳䯻。又名步搖䯻。晉永嘉間。婦人束髮甚緩。被於額角。過於耳。太元中。婦人緩鬢傾䯻。以爲盛飾。用髮旣多。不可恒戴。乃先於木及籠上裝之。名曰假䯻。今我國婦人之有假首。蓋出於此。

古者小兒胎髮必剃。故曆書有剃頭吉日。又有丁不剃頭之文。古諺曰。小兒不剃頭則腹痛是也。

隋書曰。高麗婦人。辮髮繞頭。以雜綵及珠爲飾。董越賦所謂女鬢掩耳。不見佩璫是也,習俗之成。蓋久矣。

唐李光弼母有鬚數十。長五寸許。封韓國夫人。二子皆封郡王。亦異矣。

夢寐

酉陽雜俎曰。瞽者無夢。知夢者習也。余謂莊子曰至人無夢。然則瞽者爲近於至人歟。以其專內視絶思慮。故能不夢也歟。雜俎又曰。愚者少夢。則不獨至人爲然。

楊愼曰。武丁甞居民間。已知傅說之賢矣。一朝欲擧而加之臣民之上。未必帖然以聽也。故徵之于夢焉。蓋商俗質而信鬼。因民之所信而導之。是聖人成務之幾也。余謂用修此言。信有所見。然未免以己之私心。度聖人之心也。按史記註。黃帝夢大風吹塵垢。又夢人執千鈞之弩。驅羊萬群。於是求得風后,力牧云。蓋古聖人以精會神。能致交孚感應有如此者。不可謂無是理也。

小說。宋徽宗夢錢武肅王。乞還兩浙舊疆。覺而韋妃報誕。卽高宗也。人以爲錢王轉世。錢王壽八十一。高宗亦壽八十一。異矣。

魚變甲。太宗朝人。將赴殿試。大提學鄭以吾夢得一詩云。三級風雷魚變甲。一春煙景馬希聲。雖云對偶元相敵,那及龍門上客名。及榜出。壯元果變甲也。人以爲異。

申光漢少時。夢彩鳥飛入口。自是才思日進。及將典文衡。又夢彩鳥入口。此猶羅含夢呑五色鳥之類也。華使張承憲時。公爲遠接使。有唱和詩。承憲大加稱賞。翌年華使王鶴見公致辭曰。覽皇華集。張天使見壓多矣。其爲華使所服如此。然張王二使。皆非文章之士。不足重也。

鄭林塘甞於夢中。得夢隨魯鳥入江天之句。後築亭於東湖。名曰夢賚亭。有詩曰。白首先朝老判書。閑忙隨分且安居。漁翁報道春江暖。未到花時薦鱖魚。林塘後入相。夢賚之稱。似有徵矣。

洪忍齋暹。以吏曹佐郞。被逮金吾。受刑痛楚中。夢府門大闢。羅將唱判府事入。乃身由中門入。坐廳上交椅。諸吏俯伏行禮。覺而異之。後謫還。爲判義禁府事。所見一如夢中。怪矣。

丁二相應斗未第時。紀夢詩曰。曙色初開玉殿春。位分龍虎夾階陳。中官賜罷天廚醞。浥露宮花滿首新。逮登科。一如所夢云。

李栗谷少時。夢入官府。有吏點閱文簿。問之。則曰陽人壽命長短。皆錄於此。寫與一句曰麝過春山草自香。蓋言其在世。如麝之過山。而所留者名耳。公卒時春秋僅四十九。

李完城憲國少時。夢鄭文翼公光弼出二墨。一與鄭林塘惟吉。一與己。後林塘與公。官皆至左議政。

嘉靖庚申。人有夢兩鳳升空。火燒其尾而上。其年別試。閔德鳳爲第一。具鳳齡第二。丁焰第三。萬曆甲申。閔夢龍夢竹林中有虎騰躍。乃提其尾。果得榜末。而朴箎爲狀元。異矣。

余於甲辰秋。連直巡廳。夢爲外任赴嶺海之間。語音風土。與京殊別。覺後記以一絶曰。豹直巡廳將。龍驤副護軍。無端中夜夢。秋入嶺東雲。翌年爲安邊府使。到官則所見一如所夢。蓋人生行止。莫不前定。異哉。

壬辰倭變。大駕西遷。賊鋒充斥。聲問不通。余自嶺南將赴義州行在所。衝肙賊藪。抵永平村舍。七月初夜。夢主上御大明殿。儀衛如平時。綁倭子數十百人。獻俘于庭。以次誅戮訖。百官列立拜賀。余製中興詩以進。覺後記得朝廷命令行千里。季后山河復九州一句。卽語于避亂人。相與慰喜。第未審所謂季后者。到義州言及此事。許公筬嗟訝良久曰。季去一劃乃李字。高麗時有此讖云。後考東國史。果有季無劃高麗亡之說。明年癸巳。國家恢復。異哉。

壬子春。余在北京玉河館。夜夢余登第入殿試爲狀元。有人持試卷來。糊封甚固。迷豚敏求進而開拆。乃策文也。余作詩曰。鳳有奇毛蔚。鸞生二尾新。俄見賀客滿庭。有一妓進酒。問其名。曰彩雲仙也。覺而了了。仍足成尾句曰。彩雲仙獻酒。歌舞滿庭春。是秋敏求以對策登魁科。是其兆也。奇毛二尾對語亦奇。

余於夢中得句或一聯或一絶或律詩。覺後了了記憶者多矣。聯句如柳眠風外覺。花信雨中傳。又天開日月風雲筆。地出蛟龍霧雨濤。絶句如鼇頂移蓬島。巴陵失洞庭。欲乘鵬背去。雙袖破靑冥。其鼇頂巴陵。甚奇對也。又我欲爲君平斗極。手酙天酒注生民。陶然一世中和裏。鼓舞羲皇萬古春。又夢人授筆硯詩曰。三條嶽武靑黃色。兩箇山精紫赤紋。嶽武二字。不知何義。又赴京夢得絶句。曰一代風雲會。千年禮樂新。恩波萬里道。花暖鳳城春。留館五箇月。至三月晦打發。則花柳滿城。正如所夢。又少時夢沈政丞守慶呼韻。作風字詩曰。無聲還被有聲招。颯爽初驚萬竅號。夜向竹間偏浙瀝。秋生蘋末更蕭騷。壠頭新麥看成浪。山上長松聽作濤。曾入薰絃能解慍。願隨鵬翼控扶搖。此等句語甚異。非平日所能道也。近數年來。雖或有夢。多不能省得。豈非衰故歟。

李判官厚根甞言。夢牡丹花開。花片甚大。而花上皆書許實二字。是何祥耶。余解之曰。是許實姓名者。登第之兆也。古詩云。堪笑牡丹如許大。不成一子謾空枝。但恐其不成子矣。未幾許佐郞實。果得第而其子夭。不復育嗣。可恠。

世傳鄭紹宗少時。夢老翁書贈曰。禹跡山川外。虞庭鳥獸間。至燕山甲子。別擧殿試。春閱梨園坊樂七言律詩。紹宗忽思夢中句。演成一聯云。春濃禹跡山川外。樂奏虞庭鳥獸間。金慕齋爲考官。以爲鬼神之語。大加稱賞。遂置上等云。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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