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巡警那天不必值勤,本来想去浅草奥山看表演,顺道逛逛,不知为何却提不起劲。从言问搭渡船前往向岛、沿著堤防悠闲散步时,瞥见桩上卡著一包东西,楠巡警没想这么多信步走去,却又有些在意,走了约半町(译注:町为旧时距离单位,半町约五十公尺)路后,又折返拾起那东西。
那东西用油纸包著,捆上牢实的白线,像是放风筝用的线,而且应该是用来放大型风筝。打开包裹一看,赫然发现里面是一条人腿与脚踝。一条左大腿,和一截右脚脚掌。楠巡警吓了一跳,赶忙拿到自己隶属单位报案,这天是二月三日。
警方并不是很重视,因为这附近常发生帮派砍杀事件,那些帮派分子常被砍断手臂、脚踝,倒也稀松平常,大概是那些家伙懒得处理,随手一包丢进河里吧!以地缘关系来看,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
楠巡警也颇有同感,因此并未坚持什么。但隔了两天后,二月五日的傍晚,他搭乘竹屋之船前往向岛办事,办完事正准备搭船返回时,不知为何又信步走到堤防上,又发现岸边草丛有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他惊讶地赶忙拾起,果然又是同样东西,这回里头装的是左臂和右手掌。
“这事可真妙,难不成死者有什么冤屈想对我说吗?本来差一步就要登船,不知为何又走来这里,总觉得冥冥中有股力量。两天前原本想去奥山,也是莫名其妙改变心意搭船来此散步。现在回想,那天和今天一样,像是被条看不见的线给牵引似地。”
楠巡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诡异又纷乱的心绪,将东西带回署里。
新包裹装的是左上臂及右手掌。最初那一包装的是大腿与脚踝以下部位,无疑是起分尸案。
遇到这种尸体被肢解得如此零碎的分尸案,说明起来可是很麻烦的,因为单是以手、手臂或脚等名词来说明并不明确。解剖学上分得相当精细,各部位有其一定名称,不像平常用语那般笼统。
从肩膀到手肘的部位,以前称为胳膊,现在则俗称为“上臂”,总之有其一定名称。但是从手肘到手掌的部位就没有明确名称。因为上半部称为上臂,所以下半部就叫下臂,不过没这称呼就是了。相较于上半部称为上臂,下半部通常只称“手臂”。古书上记载:“渡边纲砍断鬼之手臂”,其中的手臂指的是手肘以下部位,并非整条手臂,从前的确是这么说的。
不过现在一般说法,“手臂”通常是指从肩膀到手掌的部位,所以手臂和手是同样意思(译注:日文的手是指手臂)。现今惯用语中,没有表示手肘到手掌部位的名称,所以找不到适当语汇来形容肢解得非常零碎的分尸案(译注:此为日文中的情形,中文则有“前臂”一词),像是今年发生于东京板桥区的分尸案,因为尸体只是大略肢解,记者陈述起来还算简单,相较这起分尸案,光是形容惨遭肢解的部位就够伤神了。像是从手肘到手掌部位、脚踝以下部位、或是到脚趾部位之类的,一一形容起来的确麻烦。希望读者贤君们能体谅笔者口齿不甚敏捷的难处。
那天楠巡警结束勤务、正准备返家时,突然走到泡在酒精中的那些尸块前,伫立良久。
“我说这位往生者啊!你捡到他绝对不是偶然,他似乎已经看中你啦!也许他还会再找上你,到时一定要问他是打哪儿来啊!”
被长官这么挖苦一番,楠巡警似乎亦有所感。
玻璃容器装著左大腿与右脚踝以下部位,另一个容器则装著左上臂与右手掌。
“反正都已经肢解得这么零碎,分别将不同部位包起来不就得了吗?为何还要两两包在一起,难不成凶手心慌了吗?似乎有些不太合理,而且还胡乱地将左右部位凑在一起,真是奇怪。这么说,这两包都是左右部位混在一起,装著左大腿与脚踝的那包缺了中间小腿部位,装著上臂与手掌的那包也缺了中间从手肘到手腕的部分,而且两包装的尸块部位刚好对称,看来死者肯定有什么暗示。”
楠巡警认为其中必定大有玄机,不断地左思右想。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发现手脚以外的部位,也没有任何关于死者的身分与线索。
不过从那天起,他一回家就开始记录这起分尸案,也打算私下进行搜查,没想到这日记却成了日后破案重要关键。从那天起他便刻意绕到堤防那儿散步,不过他与死者的因缘只有这两包尸块,因为其他部位都被别人偶然发现。
九日发现头颅以及左脚踝以下部位。十二日发现躯干。
虽然找出头颅就有希望破案,可惜早已面目全非,鼻子与双耳被削去,双眼被挖出,根本无法辨识。唯一留下的是口中金牙、蛀牙很多,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特征。
不过竟然从最不可能找出线索的躯干中发现意外之事。经过解剖后发现,胃里还留有鸡肉、竹笋等其他食物,看来是在尚未完全消化时遇害的。
将头颅与躯干连接起来一看,确定死者惨遭勒毙。
死者为男性,身高约五尺四、五寸,中等身材,似乎不是劳力工作者。年龄仍无法确定,应该有二十岁以上,但看起来不老。
惨遭勒毙的是年约二十至四十岁左右的男性,所知仅止于此。
※※※
因为发现胃里残留竹笋,长官们总算开始重视这件案子。
“会在寒冬吃笋子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是大财主还是平民百姓?现在这时节哪里有卖笋子啊!”
当时还没发明罐头,所以胃里残留的竹笋肯定是新鲜货。
“就算寒冬,土壤下方应该会开始长出小笋,要是挖深一点,应该可以找到像手指般又小又嫩的竹笋,可是没听过有人会吃这种笋子!”
请教目黑一带居民,得到这样的回答。从竹笋和鸡肉等食物看来,死者应该是位美食家,虽然感觉不像帮派分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受邀参加帮派聚会,于回途中惨遭杀害,因此胃里留有这些食物并不奇怪。
“总之先一一调查失踪人口,进行比对,也许能找出死者身分,反正也没其他办法可想啦!我们需要一位充满干劲、有毅力的人,前往八百八町一带的蔬果店和餐馆,逐间询问竹笋一事,当然手边其他职务可暂停十天。看来好像没有这样的人选。”
长官这么说后,有位年轻巡警神情无奈地站了起来,满脸阴郁,垂头丧气,这个人就是楠巡警。
“这事就交给我负责吧!毕竟我和这案子有些因缘。”
“嗯,不过可不能冲著一股傻劲啊!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烦你针对蔬果店和餐馆进行彻底搜查,不能漏掉任何一间哦!依规定可暂停手边其他职务十天。”
于是充满干劲的楠巡警开始查访每间蔬果店与餐馆。第一天和第二天在浅草一带查访,第三天念头一转,搭船前往对岸,从向岛一家叫“鱼银”的小外送餐馆得到如下线索。
“这季节使用竹笋当食材的只有我们而已,而且只限一月三十一日这天。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了。因为寺岛有户姓才川的人家,每年一月三十一日做法事时,要求一定得用竹笋当食材,所以我还特地跑去目黑那里的民家挖笋子呢!”
一月三十一日,没错,就是这一天。不但地点正确,时间也吻合,这条线索肯定没错。楠巡警心中虽然雀跃无比,却刻意表现镇定,尽量不让对方起疑,继续询问,得到以下情报。
住在寺岛的才川平作是个专放高利贷的名人,因他走上绝路的至少有一、两千人之多,是个靠耍狠累积财富的男人。自从六年前妻子过世后,每逢忌日一月三十一日那天,吃竹笋就成了才川家惯例,因为竹笋是他死去妻子最爱吃的东西。才川妻子还在世时,都是在盛产期才吃,从来没在寒冬中享用过,因为会被恶鬼才川平作斥为奢侈。可是妻子死后,才川不但在寒冬吃竹笋,还会在妻子忌日那天准备竹笋料理与竹笋饭,邀集亲戚前来参与法事。大家都传言才川失去妻子后,恶鬼的心境似乎起了变化。
忌日当天,鱼银送往才川家的餐盒共计十四份,还有五升竹笋饭,于中午十二点十分前送达。假设死者中午在才川家用完餐,有可能下午就惨遭毒手,也有可能将餐盒带回去作为晚餐,因为餐盒里有竹笋类的炖煮物。
“一共是十四份餐盒是吗?看来得一一清查出这十四个人才行。”
当然不可能直接前往才川家探访。万一不小心打草惊蛇,肯定会惹火前辈们,遭受耻笑的。幸好才第三天,还有七天,楠巡警决心靠自己的力量,稳扎稳打找出犯人。
楠巡警前往拜访负责法事的报光寺弁龙和尚,希望能得到线索。幸运的是,这位老和尚颇为开朗健谈,楠巡警谎称自己是剧作家的弟子,这次师父想以恶鬼才川平作为蓝本,创作一出关于恶鬼放高利贷的醒世剧,因此想请教关于才川家的事。楠巡警拿出四大壶酒做为见面礼,老和尚丝毫未起疑心;高声笑著说:
“贫僧每年都会和才川碰上一面,所以很清楚那恶鬼的事,他妻子还在世时,有时也会来听我说法,还曾找我商量帮忙呢!等一下,也许这件事很适合作为题材哦!”
据老和尚所言,十二年前平作的长男加十被断绝亲子关系。十五、六岁的加十就已酗酒和沾染女色,根本无法管教,在他二十二岁那年和恶鬼断绝关系,被逐出家门。那时母亲杉代偷偷带著加十来到报光寺,拜托老和尚的弟子们让加十皈依佛门,收其为徒。
“她说与其让他和那些恶亲戚混在一起,不如现在和加十断绝父子关系,还说如果有人会同情加十,绝对不会是那些亲戚,而是憎恶才川家的敌人吧!因为亲戚中根本没有人真心疼爱加十,更不可能与人讲什么情义。因此对加十而言,不但没有亲戚,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再这样下去肯定前途茫茫。她请求我们让她儿子皈依佛门,收他为徒。我们这间穷寺庙要是多来位弟子的话,贫僧肯定得少喝点酒,幸好那时我碰巧有事去了趟本山,后来她就带著儿子前往京都,把他丢在那边的寺院了。”
虽然加十在京都寺院度过两年辛苦岁月,无奈恶习不改,还俗加入帮派,之后便生死不明。
“听说才川夫人去世后,恶鬼才川整个人也变了?”
“是吗?他每年都会请我过去做法事、布施,还请众人吃竹笋饭,也许真的有什么改变吧!不过我和那恶鬼交情不是很深,所以不是很清楚,和我最有交情的应该是那顿竹笋饭吧!”
“受邀参加竹笋饭宴席的都是哪些人呢?”
“受邀参与法事的成员六年来都没变,有平作的弟弟、细营马肉店的又吉和妹妹阿玉、阿玉开妓院的丈夫银八,杉代夫人的哥哥,在商店街开设一间名为‘根木屋’小店的长助,以及妹妹阿直和阿安。虽然净是些一只脚已跨进棺材的老人,六年来却没人驾鹤西归呢!再来就是些年轻人了,有平作的次子石松,因为长男被逐出家门,想当然尔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长女伸子与在当三百代言(译注:明治前期的无照律师)的丈夫角造、次女京子与夫婿能文,也是在当三百代言。两个女儿的夫婿都在当三百代言,听说为了考取证照已缴了不少学费。这些家伙都是连棺材边都还没碰到的粗野家伙,就是这些没什么良心的讨厌鬼聚在一起享用竹笋饭。”
楠巡警将与会者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平作的弟弟又吉在吉原开了间马肉店,妹妹阿玉的夫婿寺田银八是吉原“三桥楼”妓院的老板。恶鬼平作不但投资开设了七、八间妓院,甚至还有酒馆、正派商店等,共经营了十几间店铺。于是将其中一间妓院和马肉店当人情送给妹婿和弟弟。自己再从中分得一些利润。
亡妻杉代的哥哥在庙前商店街开了间名为“根木屋”的土产店,妹妹阿直与阿安都嫁给生活称不上优渥的小商人,阿直的次子小栗能文(二十六岁)和杉代次女京子(二十二岁)结婚,能文是平作的秘书,小夫妻俩和平作夫妇同住。
长女伸子(三十岁)的夫婿人见角造(三十三岁)是土木工的儿子,平作想让他担任自己的秘书,因此出资栽培他,不过自从恶鬼吃竹笋饭、拾回一点良心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满脑子想发横财,因此角造对现在的才川家而言毫无用处。三年前搬出才川家后,便在吉原附近顶了间小店,当起三百代言。相反地,与小女儿结婚的能文却搬进才川家,担任平作的秘书。京子与能文这对夫妻是表兄妹,不过恶鬼对近亲联姻一事倒也没什么意见。
次子石松和长男一样,近来也开始酒色不离身,而且似乎到处打著他是才川家唯一继承人的名号,四处向人借钱。总之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恶鬼的种就是生不出像样的儿子。石松今年二十六岁。
加上主人平作,共有十二名亲戚与会,十四份餐盒要减掉两份。
“这么说,一起做法事的有两位和尚啰?”
“我崇尚节俭,布施和法事我一个人就绰绰有馀啦!”
“可是一共有十四份餐盒,那不是多一份吗?”
“还有一个是给往生者杉代夫人的。大家享用竹笋饭的同时,也会在案前摆上一份餐盒和竹笋饭祭拜往生者,等大家用完膳后再收下来,进了谁的肚子就不晓得了。其实应该让贫僧带回去才对,往生者应该也会这么想。”
“餐盒都是当场吃掉吗?”
“大家都会带回去吧!我也不例外。光是那竹笋饭的分量就已经够多了,所以餐盒带回去慢慢享用比较划算。”
带餐盒回家享用的人居然有这么多,令楠巡警有些沮丧。不过死者当然也有可能并非午餐后遇害,所以他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别丧气。
“我和那恶鬼交情并不算深,不能提供你更多情报。不过听说他们家之前的掌柜,在浅草开了间名为‘天心堂’的算命馆,当起占卜师。他是恶鬼意气风发时的左右手,听说也是个硬汉。后来见主子改过向善便自愿请辞,在田岛町一带替人占卜,所以他应该知道不少恶鬼的恶行恶状。”
究竟是谁吃了餐盒呢?楠巡警一想到这问题便有些沮丧。到了第四天,还剩下六天半,千万别著急,不然只会坏事。搜查方向无法确立,就像是在绕远路般毫无意义,况且一下子扑来十二名亲戚,还真叫人措手不及。
楠巡警边想边走出寺院,听从老和尚的建言,前往田岛町的天心堂查访。不过这次遇到的对手可就不像老和尚那么容易应付了。
※※※
由于楠巡警和加十年纪相仿,便谎称自己是加十的结拜弟兄。因为加十没钱玩乐,基于兄弟情谊慷慨借他一千多块日圆,虽然手上握有借条,加十却突然断了音信,行踪不明,令他非常伤神。希望能用这样的借口顺利瞒过占卜师才好。
“一次费用多少?”楠巡警抱著开玩笑心态试问,只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这儿费用有点贵哦!好吧!给点折扣,算你三块日圆好了。”
竟然如此漫天抬价。楠巡警只好忍痛掏出身上仅有的三块日圆。
“我在当恶鬼才川平作的手下时,曾替他四处去收利息,可说阅人无数,自然就会看面相。那时被恶鬼欺骗、压榨的家伙可是多到数不清啊!个个都是狡猾无比的强敌,丝毫不能轻忽大意。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努力研究面相,自然有所领悟,拜此之赐才能成为占卜师。我可是抱著必死决心扎扎实实学习,和那种只会靠易经卜卦的三脚猫算命仙不同,要是觉得准,下次再来找我吧!找我看相、解惑的人,肯定功成名就!所以花个三、五日圆的很值得啦!”
他睁著凶恶的双眼直盯著楠巡警,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恶鬼平作可是连自家人都想欺负的家伙,像是经营马肉店的弟弟又吉、开妓院的妹婿银八,都是靠平作提拔才能过著富裕生活。不过,要是背叛平作的训诫,他可是六亲不认,总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加十便是血淋淋的例子。后来杉代带加十到京都出家,不过后来他又堕落还俗,离开寺院后就行踪不明。知道他行踪的只有杉代而已,也许他们暗地里一直都有联络吧!听说直到杉代去世,每个月都有送钱给加十。恶鬼平作当然知道此事,不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恶鬼心里一直很感激妻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有次平作的仇家刺杀他时,杉代为了保护丈夫,身负两次重伤,托夫人之福,恶鬼才能毫发无伤。有个如此真心对待自己的妻子,就连恶鬼也打从心底感激,杉代先他离世,恶鬼当然伤心欲绝,自然无心动歪脑筋敛财。杉代去世后我在才川家待了半年,眼看恶鬼洗心革面,我的赚头也愈来愈少,才会绝望地改行当起占卜师。对了,关于加十的事……”
大心堂摆出占卜师的威严气势,斜睨著楠巡警,一派天下事无所不知的自信眼神,继续说:
“只有杉代知道加十人在哪里、做些什么?至于她死后,加十情况如何我就不知道了。杉代临终前握著恶鬼的手泣诉,如果加十已经彻底悔改,希望能让他重返才川家,还说他近来确实洗心革面,谨守教训的他甚至改名刻苦学习,逐渐懂事成熟。可是我还在才川家当差期间,平作并未因此遗言而心软。就算心境已变,恶鬼还是恶鬼。爱之深责之切,一旦切断亲子关系就不可能复合,那家伙可是铁了心,彻底成了冷漠恶鬼。六年来杳无音信,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会产生无法跨越的鸿沟,当然难以重拾往日亲情,况且平作本来就是个内热外冷的家伙,天性如此,很难改变。也许世人认为人心操于自我,悲哀的命运都是自己的错。但平作的个性可不一样,在他心里始终坚信,与他人相处只存在敌对关系,所以像他那种人应该打从心底不相信任何人吧!这六年来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相信,与加十之间才会产生这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就算是妻子临终遗言,平作还是无法接纳早已形同陌生人的加十。不过前些日子,平作长女的夫婿,三百代言人见角造曾来我这儿,听他说最近平作似乎有些动摇。”
天心堂一副凶神附体下旨似地,突然双眼圆睁继续说:
“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次子石松也步上兄长后尘,逐渐堕落,加十是十五、六岁时开始学坏,就算放荡也还算轻微,再者加十本来就是个好学孩子,或许他的学问都是在说书场习来的吧!不喜欢念书的平作,本来想让加十从小伙计做起,培养他继承家业,谁知他不学好,才被逐出家门。至于弟弟石松今年二十六岁,听说是从二十三、四岁开始学坏。我离开恶鬼家时,他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时还没学坏呢!石松和哥哥相反,不喜欢念书又爱玩,对学艺有兴趣的他,不但学三味线,还每天跑去说书场看戏。平作心想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逼走一个,便放手让石松做他想做的事。
“也许看在世人眼中,会觉得沉迷学艺与放荡有天壤之别,但是,一向循规蹈矩之人一旦真起了坏念头,会更容易学坏。虽然不无道理,但本性因人而异。毕竟石松发育较迟,一旦堕落就很难振作,和哥哥加十的情况不同。加上背著才川家继承人的光环,免不了就像你拜把兄长加十一样,恶鬼之子便开始向身旁的恶鬼们借钱!虽然他也曾来找我周转,不过别忘了,我可是会看人面相呢!我直盯著他,石松的相就好比一棵爬满害虫的孱弱小树,所以我怎么可能借他钱!不过他也真敢开口,居然要借个两万,为了四处筹措这笔钱,还给亲戚们添了不少麻烦,像那个三百代言之所以来找我,也是来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石松,想也知道,就算立什么借据也没用,当然不可能借他,总之石松也快被撵出家门了。听人见角造说,依加十目前的表现看来,也许有机会重返才川家。如何?三块日圆的费用很划算吧!你那张借据应该不久就能起死回生啦!”
原来是这样啊!楠巡警颔首,“现在的加十先生真的洗心革面了吗?”
“应该是吧!我也很想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不过连亲戚都不晓得加十现在人在哪儿,连用什么假名都不知道。依杉代遗言看来,应该有谁知道加十下落才是。如果她会向人泄露,应该也只有丈夫平作或是妹妹阿直吧!杉代和阿直从小感情特别好,因此才会拜托平作出资让阿直的儿子能文念书,培养他成为三百代言,还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同样娶了平作女儿、一样由平作栽培成为三百代言的人见角造,却是出身贫穷人家的土木工之子。
“不过就血亲关系而言,在平作眼中女婿终究是个外人,因此和妹婿小栗能文相比,长婿人见角造终究只能被当外人看待。在那恶鬼之家,人与人的距离是无法消弭的,就连我这个尽忠职守的员工,终究只是个外人。甚至连杉代都沾染上这股家风,绝不将后事托付给没有深厚血缘关系之人。杉代之兄根木屋长助是个正派商人,为人讲信用又热心,可是在丈夫平作眼中算是外人,杉代也就夫唱妇随了。阿直的话,因为和杉代特别要好,又有能文这个女婿居中牵线,所以要秘密托付后事的话,除了丈夫,常然就是阿直啦!这是我的看法,三块日圆很划算吧!虽说要问加十的事可以找阿直,不过也许不会得到什么正面答复。看你的面相是属于那种后来居上的人,只要好好握著那纸借据,忍耐一下就行啦!”
不知天心堂是否想展现值得三块日圆的本事,只见他卜了个卦。
“你要找的人就在西方,离东京有段距离。对方品行端正,身体也很强健,加上你的运势好转,尽管放心向对方靠近。”
额外得到卦后,楠巡警遂起身告辞。
要找那天参与法事的人,可从阿直先下手,楠巡警在心里这么想。
※※※
阿直守寡已久,丈夫十五年前撒手人寰,多亏杉代帮忙,一个女人家含辛茹苦抚养四个小孩长大成人。虽然孩子长大,肩头负担也轻松多了,但日子还是不见好转,连三餐著落都得担心。
楠巡警故计重施,谎称自己是加十的拜把兄弟。一说是为了找寻加十下落,眼前这位憔悴老妇马上释出善意。
“谢谢你没催促他还款,还对加十那么照顾,愿意等到他重返才川家,真的很谢谢你。不过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我是听天心堂的占卜师说,只有您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还在帮才川先生做事时,我的确知道加十先生住在哪儿。其实杉代姊还在世时,都是透过我和加十先生联系,受姊姊之托,我曾去探访过加十先生七、八次。因为姊姊临终前和老爷坦白过这件事,所以老爷曾偷偷叫我过去,严厉命令我不准再插手管加十先生的事,今后他会全权处理。因为是老爷的命令,我岂敢不从,只能乖乖听命,假装忘了加十先生的事。老爷的命令似乎也传到加十先生耳中,从此便断了音信。但如果都没去看他,实在很对不起姊姊,所以曾下定决心找过他,结果你猜怎么样?加十夫妇早已搬家,新搬来的人也不晓得加十先生搬到哪儿去。”
“这么说,加十先生已经结婚啰?”
“是啊!哎呀!我真是的,居然一时说溜了嘴。姊姊过世半年前,加十先生说有件事要请母亲答应,所以受姊姊之托,为了调查新娘子的人品还往返了三、四次呢!说起来可真是件重责大任,我可是全心全意地帮忙。对方虽然出身贫穷人家,不过人品非常好,我才敢替她赌命担保,不过姊姊说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加十先生绝对不能向新娘子透露自己的真实身分。
“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十二年前加十先生被逐出家门时,老爷严正地申明过,既然断了亲子关系,从今以后就不是才川家的人,也不能用才川加十这名字,更不能对别人透露自己的身分,这才是彻底断绝关系。要是有所违背的话,就要告加十先生诈欺。老爷是那种一旦下达命令就不会更改的人,所以我只能谨遵其训,不敢有所忤逆。就算加十先生能重返才川家,在那之前仍得严守老爷的命令,即使结婚也不例外。对曾误入歧途、被逐出家门的加十先生而言,结婚成家有其重大意义,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助他一臂之力,帮助他顺利成婚。至于后来的事,就像我之前所言,老爷说他要全权处理,叫我别插手。至于老爷究竟要将加十先生如何,不只我不清楚,大概也没人晓得吧!”
“那他以前是住哪儿呢?”
“虽然事已至此,但唯恐触及老爷之令,恕难奉告。”
“那么只要告诉我他的新名字,可以吗?”
“很抱歉,真的不行。”
“我只想赶快找到加十先生,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像是他身上有什么特征之类的,给我一点暗示可以吗?”
“虽然很想帮你,但真的无能为力。要说特征是有一个,不过我不能说。那是他被逐出家门后才出现的特征,只有我知道而已,千万别怨我心机深沉啊!要是我不小心说溜嘴,可是会被老爷斥责的,到时可就吃不完兜著走啦!况且如果因为这样,害加十先生无法重返才川家,那才真的罪过。”
“那是有让他重返才川家的计画啰?”
“谁猜得到老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虽然这是才川家的秘密,不过外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加十先生的弟弟石松先生也学坏了,搞不好也会被撵出家门,所以老爷或许会原谅已经改过向善的加十先生,让他重返才川家。不,老爷的心思根本没人知道,都是些外头随意捏造的谣言罢了。就算大家都这么说,我只相信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只要加十先生能得到幸福就好,才没有什么计画呢!”
“听说你儿子能文先生与才川家女儿结婚,还成了才川先生的秘书,有没有听能文先生提过什么呢?”
“没有,能文口风很紧,不只能文,只要是老爷下达的命令,大家可是一个字儿都不敢泄露,不然我们早就被抛弃了。虽然世人都说他是个恶鬼,可是对我们而言,他可是个重感情的人呢!所以我们绝对不敢违逆他。”
了解这点就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因为谎称身分而丢了一个查访线索,不过与其和这些口风紧的家伙们死缠烂打,倒不如另求他途。
“真的好想见见加十先生哦!我看干脆请才川先生让我到他家帮佣算了!”楠巡警开玩笑地说。
“才川家没有男仆,偌大宅子只有两名女佣,好像也无意多请人手。”
听到这番话的楠巡警一时愣住。那么大的宅邸只有两名女佣,就算是白天,邸内也比深夜的公园来得冷清,因此光天化日也能在邸内进行任何事,甚至可以轻松杀人,也可以从容肢解尸体。
“最近家族里有什么人失踪吗?”
“你把我们想成什么啦!不管是才川家、根木屋的人,大家都秉性正直,而且代代都十分长寿。”
看得出阿直有些不悦,楠巡警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好就此告辞。真想和才川府的女佣攀谈几句,他左思右想,总算想到一计,脸上不禁泛出笑意。
※※※
幸好楠巡警继承了些许双亲的财产,于是他带了些钱赶紧前往目黑里,拜托当地居民挖掘土中的小竹笋,将这些竹笋装入小竹笼,还向认识的人家借了套农事工作服,整个人摇身一变,成了寻常百姓,穿上草鞋,故意涂抹些脏污,然后背著竹笼,算好在第六天上午十一点左右穿过才川家的后门。
“我们只和固定的蔬果店和商店买东西,走吧!不买!不买!”
有个看起来较年长的女佣出来应门。
“我和那些开店的人不同,是住在目黑偏僻山里种竹笋的人家。每年寒冬,向岛有家叫鱼银的餐馆都会向我采买竹笋,因为今天有事前往东京一趟,不想浪费背上的东西,便打算问问鱼银要不要买些竹笋。天还没亮我就出门了,快步前往东京办完事,再绕去鱼银问问,结果听老板说,有户姓才川的人家会在寒冬买笋,所以叫我来这儿兜售,要是你们不买,我看别的地方也没指望了。就当做善事,发发慈悲多少买一些吧!”
“咦?来了个奇怪家伙呢!你等等啊!阿金!你出来一下,有个从目黑山里来的怪家伙!”
年轻女佣出来后,两位女性凑在一起,气势更加高张,开起楠巡警的玩笑。眼看她们快要中计,楠巡警拼命藏住心中窃喜说:
“我想除了你们这里,东京大概也没别处会买竹笋了,带回去也嫌麻烦啊!反正也卖不了几个钱,不然就赏我个便当,给我杯水喝吧!我四点就起床出门,真的是饿得发昏呢!这些就当茶水费吧!”
他抓了一把竹笋塞进女佣的围裙,只见两个女佣感激不已。
“你这人可真是慷慨啊!和那种寒冬里只会哄抬笋价的人不一样。唉呀!你的衣服都脏了。”
“我平常就这德性啊!你们应该也是来自农家,一见钟情的对象也只限目黑一带的笋农吧!我们都是吃米糠腌的竹笋长人,那种像臭大便的东西也只有我们会腌制。”
楠巡警一边嚼著饭团,一边啜饮女佣用土瓶泡的茶,巧妙地引入正题。
“这户人家为何寒冬要吃竹笋啊?”
“竹笋料理不是我们做的,也没吃到,所以不太清楚原因,不过老爷他们都会吃竹笋饭和炖竹笋。”
“原来你们每年都没吃到向我买的竹笋啊!”
“有吃过一点竹笋饭啦!不过客人们都会带走餐盒,我们家老爷和小姐夫妇也吃得很干净,光喝酒不怎么吃东西的少爷,则会将餐盒带去给他喜欢的女人享用,所以我们也没口福。虽然会替过世的夫人准备一份,可是每年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吃了。”
“该不会被小偷吃掉吧!”
“这可是秘密呢!”
“算了!说给你这个在目黑种竹笋的小哥听,也不见得懂。”年轻女佣说。
楠巡警心想重点呼之欲出,兴奋地心脏扑通跳,还得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被偷吃的不是一些炸的东西吗?”
“是竹笋啦!哈哈哈!每年在吃竹笋料理那天,有个穿著呢绒大衣的男人就会从后门进来,避开参加法事的宾客们,偷偷走进位在最里面的别馆。就连我们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何时来,何时离开,是位很神秘的客人。”
“哦!还真是有趣呢!那不是天狗吗?听说目黑那边有喜欢吃竹笋的天狗,这里的天狗却谁也不见,吃完竹笋就消失不见啦?”
“老爷会和他见面啊!少爷、小姐夫妇等这家里的人,都不觉得这人存在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都知道穿呢绒大衣的客人会来,不过上头命令这件事不准让参与法会的客人们知道。”
“上头命令?不是老爷吗?”
“上头指的就是老爷,这是大户人家用语,普通老百姓不懂啦!”
“那么这怪客到底是天狗还是人呢?”
“文明开化之世,只有你们目黑那边的竹林才会有天狗出没吧!他看来年约三十左右,白天来白天走,肯定是人类没错。”
“既然不是天狗,那就没意思啦!这么想吃竹笋的只有天狗吧!”
“我只是负责端竹笋饭去别馆,放在那人面前。那人阴沉沉的,坐在屋子里还一副很怕冷似地穿著呢绒大衣,头也没抬,沉默地坐著。害我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飞也似地逃出来,很怕他会开口对我说话呢!”
“丢下客人,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吃竹笋饭?还真是奇怪的人家啊!”
“没办法,得进行法事啊!念完经、用完膳、大伙闲聊一阵,一直到客人回去为止,实在没办法顾及窝在别馆的怪客啊!我们也只是负责送些料理和茶水过去而已,从来不晓得那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
“居然有个怪家伙在吃我种的竹笋啊!难不成因为吃了竹笋,出现什么怪人怪事吗?”
“不好意思哦!我们这里可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怪事,只是每年有个穿著呢绒大衣的客人来而已,况且他也不是那种怪到极点的人。”
“今年也是白天就消失吗?”
“没人注意到那位穿呢绒大衣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傍晚过去收拾时,别馆早就没半个人影,餐点也吃得精光。”
每年举行的聚会今年也不例外,没发生什么奇怪之事,照例都会出席法会的客人今年也没人缺席,至少没有发生什么让女佣们耳目一新的事。
该问的都已经问了,再待下去也怕启人疑窦,也不能过度大方送她们竹笋,于是楠巡警抓了三支竹笋塞进女佣的围裙便返家了。
楠巡警做出结论。
“惨遭分尸的人就是那个穿呢绒大衣的男人,也就是被撵出家门的才川家长男加十。那么凶手究竟是谁?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算拼命思考这问题,但以目前有限的情报也很难有所进展,看来若想更进一步调查,不能再暗中私访,得光明正大使用员警许可权才行,否则难以有所突破。
楠巡警将目前为止的调查按顺序整理,誊写下来做成报告。毕竟是个写作门外汉,只能将事件内容整理一番,但想到必须为自己的推论做出结论便备感困难,看来剩下的三天休假得全用来写报告,待销假下班便即刻上呈长官。
巧的是,那天许久未再出现的部分尸块又被发现,这次包裹里装的是左小腿与左耳。
已经出现了第三包包裹,楠巡警突然想到,之前认为包裹里装的尸块部位之所以混杂,左右对称,少了中间部位等特征,肯定有什么玄机,但这次的包裹显然推翻这项论点,看来判断似乎下得太轻率了。正当他为了此事消沉时,有位资深前辈突然这么说:
“什么跟什么啊!喂,这报告是你写的吗?什么叫作在寒冬中使用竹笋当素材的餐馆只有向岛的鱼银?就为了打听这事,休了十天假到处闲逛?看你这小子这么混,害我都失去干劲了。我突然想到,光是你提出的那点,我就能举出三家一流餐厅,而且我说的这三家,不管是八百膳、龟清、还是八百松,几乎全年都会使用竹笋当食材。你这小子这十天到底是闲逛到哪儿去啦?还不快重新调查,去问问这三间的厨师!连个调查也做不好,实在太糟糕!你这个只会打混蒙骗的臭小子!”
看到前辈如此恼怒,楠巡警顿时惊慌失措。第一天和第二天他只在浅草附近做地毯式搜查,虽然下谷的八百膳不远,但没有时间前去调查,想之后再去,所以第三天先渡河到对岸的向岛。因为早从鱼银那里得到情报,因此之后的调查行动就停滞在鱼银,连同样位于向岛的八百松和两国的龟清也没去调查。
这三间名闻天下的餐厅都离警署不远,前辈都这么说了,还是赶快照办吧!仓皇不已的楠巡警,一时乱了心绪,赶紧前往那三间餐厅查访,果然如前辈所言,每间餐厅在寒冬时节还是会用竹笋当食材,并非什么稀奇事。因为老实的楠巡警真的一间间做地毯式查访,以至于浪费不少时间,加上一时忘了只有高级餐厅才会使用珍贵食材,才有所遗漏。真是无可救药的错误,就算遭千夫所指也无力辩驳。楠巡警伤心到竟兴起自杀的念头,干脆将自己大卸八块装成包裹丢弃算了。
楠巡警积极侦办分尸案的心情完全消失殆尽。
之后三月九日、三月十五日又分别于隅田川发现装著尸块的包裹。
三月九日发现的是左大腿与右臂。
三月十五日发现的是右手肘至手掌的部位。
以上突然发现的新尸块是最后一批,双眼、右耳、鼻子、左手肘至手掌部位、以及左手掌、右小腿等部位,自三月中旬直到盛夏来临前都无消无息。也许已经进了鱼儿腹中,或是流向大海消失了吧!
分尸案的死者身分不详,眼见案情陷入胶著,没有任何破案曙光,当局决定草草结案,员警中无人对此表达不满。虽然楠巡警有些不服,不过现在的他羞愧得只想找个地洞钻。
话说盛夏某日,结城新十郎前往隅田川戏水兼串门子,在返家途中顺道绕去警署,也注意到这起分尸案。怎么说呢?那罐泡著酒精的尸块硬是被塞在最角落的柜子下层,时值盛夏暑气,散发出浓浓尸臭。就在众人为了该如何处置这东西而掀起一片争论时,新十郎现身。
“哈哈!这就是那起案情陷入胶著的分尸案被害者吗?”
他瞧著泡在酒精里的尸块。
“也就是说,找不到最有可能是这起命案死者的失踪人口啰?”
“虽然收到相当多申报失踪人口的案件,但没有一件符合各项条件,就算勉强凑合,也没有一件达到七成的可能性。”
“都是东京的失踪人口吗?”
“是的,包含周边以及市郊,尤其是隅田川流经的町村。”
“看来这死者似乎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家伙啊!”
新十郎重新确认分尸案的档案匣,不久便读完一册,兴致勃勃地开始专心读起第二册,碰巧是楠巡警苦心撰写的长篇报告,实在无法在这吵闹的地方阅读,只见新十郎无奈地阖上文件。
“可以让我和写这篇报告的人见面吗?”
“写那份报告的大人物……当然只有咱们的楠大人才写得出来啦!咦?楠大人跑哪儿去啦?每次找他时肯定不见人影,到底跑哪儿去啦?哈哈!不就在那里吗?您看,那位听到别人大喊才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慢慢站起来的家伙,就是我们楠大人啰!”
“你好!幸会,这报告是你写的吗?”
“嗯。哎呀!惨了!”
“什么事惨了啊?这报告书上头写著:‘引用自我记录的刑案日记’这行字,你应该还保存著那本日记吧?不晓得方不方便拜读呢?”
“搞不好已经烧掉了。”
楠巡警红著脸吞吞吐吐地说,一看就知道在说谎,其实很想烧了,却又觉得可惜。
因应新十郎要求,楠巡警回家拿了那本日记,新十郎接过后显得非常兴奋。
“那我就借走报告书和刑案日记啰!你是一个具有侦探素质的人。日本可真是个人才济济之国啊!要是知道有你这种人在、还觉得日本没希望的话,那个人肯定是睁眼瞎子,反应迟钝的家伙。”
新十郎大大夸赞楠巡警一番,留下羞得面红耳赤的楠巡警便走了。
※※※
一周后新十郎归还报告书和日记,还邀请楠巡警到比较不会有人打扰的别室,两人无所拘束相对而坐。
“写完这份报告书后,为何调查突然中止呢?”
“准备上呈报告书那天,有位前辈突然问我有没有去查访三间知名餐厅,一经调查,才发现那三间餐厅不限时节都会使用竹笋当食材。”
他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新十郎。新十郎听了后一脸愕然。
“你的运气还真是不太好呢!运势低迷时,真的会碰到这种事!不过谁都难免会遇上。最叫人扼腕的就是这种偶然,我想对你而言是次很好的教训。那三间餐厅也都会使用竹笋当食材,搞不好其他店也是如此,你就因为这样丧失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吗?表示你在遇到其他事情时,也会失去勇气面对啰?以这起事件为例,能够察觉自己的无力和脆弱的人才是贤者。明知恐惧,却能将此化为前进的原动力,恐惧、悲伤之时,别忘了告诉自己要有无论生死,都必须勇往直前的勇气。”
新十郎像是在训诫迷途的小孩般对楠巡警说。
“你的日记很有趣呢!不只是整理调查报告,叙述也十分大胆,非常有趣。况且当初是你拾获那两包尸块才发现这案子,肯定有什么玄机才是,证明确有玄机的是第一和第二包装的尸块,同样都混合左右部位,呈对称状态,也都一样缺少中间部分,你不是觉得其中似乎暗藏什么玄机吗?也许只有在日记里才能如此坦言吧!明明已经遭肢解,又为何刻意将两个部位包在一起呢?肯定有什么原因……”
新十郎抬起头,微笑地看著楠巡警,口中重复同样话语。
“明明已经遭肢解,又为何刻意将两个部位包在一起呢?肯定有什么原因……是吧?楠巡警。你可是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关键呢!对了,为什么你不往这方面探究呢?”
面红耳赤的楠巡警无奈地回答:
“因为从第三包开始,就不再是左右部位混杂,也没有缺少中间部位,看来我的判断似乎操之过急,太过轻率。”
“是吗?关于都是左右对称和缺少中间部位这点,确实太早妄下论断,不过早先看出的端倪不就是这两点吗?将肢解后的尸块两两装在一起,实在有些刻意又不合情理,不觉得其中一定暗藏什么玄机吗?这是一大疑点。只因为认为自己轻率判断便失去勇气,难道就这样一笔抹消之前所有的努力吗?都已经追查至此,轻易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新十郎的话语中嗅得出关爱与斥责,“给你一个提示,只要循著之前获得的情报继续追查下去,就是你重新出发的最好方法。好啦!接下来是……”
新十郎翻著那本刑案日记,寻找他注意到的重点说:
“你从鱼银那边得知有位弁龙和尚负责法事,就先去找那位和尚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从和尚那里并未听闻什么重大情报,但接下来访问天心堂可就有不少的收获,那位占卜师的话可全都是意味深长的情报呢!你将获得的情报整理后,推论惨遭分尸的死者,就是每年固定穿著呢绒大衣现身的神秘怪客加十,或许你的推论是正确的,不过光靠此一推论还不足够,其实探索到的线索蕴藏著更多暗示,大概可列举出五、六个。
“譬如天心堂说是从大见角造嘴里知道一旦石松被逐出家门,加十就有可能重返才川家。这个人见直到小栗和京子结婚,成了平作的新秘书之前,还是平作的左右手,也与平作夫妇同住。三年前,他的位置却被小栗取代,随即搬出才川府邸另起炉灶。再来,连狡猾聪明的前掌柜天心堂也不知道加十到底搬去哪儿、改名成什么,这是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加十现在已经不存在于世上,连亲戚也不知道他的假名。从阿直那里听到更不可思议的事,那就是连加十的新婚妻子也不晓得他的真实身分与本名。
“虽然阿直之后所说的话,就那时你所提出的问题而言,并没有特别含意,但后来阿直面对你的提问,显得不耐烦,而且她的回答有种迫近真相的微妙感,不是吗?你看,就是这个。‘要说加十的特征,那是他被逐出家门后才出现的特微,只有我知道而已,要是我不小心说溜嘴,可是会被老爷斥责的。’她这么回答。这就是一种肯定,她断言只有自己知道那个特征。不过这只是让我们知道阿直的想法,别人无法证明什么,总之阿直的话语里隐含著重大暗示。
“毕竟直到杉代往生前,她是加十与杉代之间的传声筒,加上她是唯一去过加十住所和他碰面的人。杉代往生之后,阿直便被平作叫去,命令她不准再和加十联络。另一方面,加十也突然断了音信,担心外甥的她前去探访加十,却得知加十早已搬离,行踪不明。
“这可能是平作的安排,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杉代过世后,平作打听到加十的新住处和新名字,阿直却不知情。但平作知情一事,并不代表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人知道,也无法证明阿直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平作知悉这一切。所以厘清所有可能,按部就班调查是很重要的。
“阿直的部分暂时到此,再来是你乔装成农民跑去才川家卖竹笋一事,实在令人拍案叫绝!乔装成一般人对侦探而言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不见得能那样子和人攀谈,所以你真的很有当侦探的天分。”
新十郎翻到记载那段经过的地方,只是读了几行,就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般,拼命忍住笑意,掏出手帕拭去眼角泪水,这举动还真不像平常的他。
“说什么目黑一带有专门偷吃竹笋的天狗!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极力忍住笑意的痛苦,让新十郎忍不住用双手抚著胸口。
“寺岛那位穿呢绒大衣的天狗,虽然女佣只是简单形容几句对他的印象,不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这个天狗的习惯还真是特别啊!每次女佣送竹笋饭去别馆时,天狗先生绝对穿著呢绒大衣,沉默地坐在那儿,想必竹笋对他而言,拥有不输给目黑天狗的深刻含意吧!不过这位天狗在才川家并未到礼遇,女佣连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送竹笋饭过去还飞也似地逃出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别馆直到法事结束为止,这个天狗还真是饱受不平等待遇呢!除了女佣之外,并未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关于这名天狗的事,所以也无法向其他人求证。对了,听女佣说石松曾将餐盒拿去送给一个女性,寒冬中收到别人送的珍贵竹笋料理餐盒,印象应该特别深刻。为了让对方留下深刻印象,送个有竹笋料理的餐盒,让对方端出茶水招待,也是个好方法。虽然已经过了段时间,不过依你制作报告的日期来看,对方应该不至于忘了这事,我想一个月之内印象应该还很深刻。”
只见楠巡警脸庞有些潮红,“意思就是找出那名女子,询问她当天的事啰!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这是石松为了自己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吗?”
“不,还是先别这么想比较好。关于石松这方面,既然知道他曾将自己这份餐盒送给某位女子,就要设法找到那女子,询问她对于那天收到餐盒一事的印象,也许能发现什么有利线索。既然有此发现,当然要求证以了解来龙去脉啰!这是身为侦探的基本原则,千万别急著推理、妄下论断。一旦抓住线索,只要先就有价值的部分确认真伪,直到手边结集的诸多零碎事实自然成形,不必全盘皆吃。”
“了解。我现在想立刻找到那名女子,问个清楚,我要重新出发!”
楠巡警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新十郎看著充满干劲的他,只是微微颔首说:
“那些记在笔记本上经过确认的线索,绝对不是无用的东西。”
楠巡警点点头,“我会以这本日记为基准,重新思考,凭自己的力量找出更多线索。虽然自不量力,但经过先生教诲后,已经清楚了解自己所要追求的方向。”
“听了你这番话真令人高兴。署长那边我会负责说服的,明早开始就以你独特的眼力去发掘更多线索,逐步清查过滤吧!我预计花费一周时间解决此案,所以也请你和我一样,赌上一周时间吧!虽然条件不利,但是会更刺激哦!真期待一周后能和你讨论这件案子,那么就先预祝你顺利成功。”
新十郎像念咒语似地补了一句:
“冲破难关吧!”
※※※
一周后的傍晚,楠巡警前往拜访新十郎,两人边用餐边喝著慕尼克啤酒,楠巡警说明发现的新线索以及确认事实的经过,一旁的新十郎针对各项要点进行批评,丝毫不感厌烦。
“那么经过不断确认、过滤,累积起来的各种线索应该自然成形了吧!”听到新十郎这么问,楠巡警有些犹豫地回答,
“虽然确认后将所有事实串连在一起,的确有了个雏形,但还是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尤其是那名收到石松所送餐盒的女子的说词,她说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早就没什么印象了,从她那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我的推理还是无法具体成形。”
“我从她那里也只得到这种答案,不过却让我明了另一件事,就是那女人的确记得收到餐盒一事。所以假设餐盒这件事遇上瓶颈,是否代表可以搜索到其他线索呢?”
“我没办法像您这般思路敏捷。”
“那我就说出发现另一个线索的经过啰!我们知道加十已经娶妻,却没有任何请求协寻加十的申诉案件,这不是很奇怪吗?要是他有妻子,应该会很担心他!于是我想办法查出他妻子住哪儿,思考有什么办法能确认以加十的观点看到的事实,以及从平作他们的观点所看到的事实是否有出入。我想到阿直说过的话,那就是加十被逐出家门后,出现前所未有的特征一事。
“依女佣们所言,活像个天狗的加十总是穿著呢绒大衣默默坐著,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也不曾看到他穿脱呢绒大衣。还有,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尸块也没有特别醒目的特征。要说特征的话,可能是身上装了什么东西,或是身体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到目前都没有发现,因此应该是尚未找到的尸块上有什么特征才是。
“我也曾想过穿著呢绒大衣、默默坐在房内的他,会不会是个哑巴,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暗示有此特征的证据,所以此项论点暂且排除。如果身体有什么特征的话,应该是在尚未发现的双眼、右耳、鼻子、左手肘到手掌、左手掌或右小腿。其中因为脸上留有右耳和鼻子被削掉的痕迹,就算畸形,总之是有此器官的。再来是右腿部位,因为发现右大腿和脚踝以下部位,因此不可能少掉中间那截小腿。虽然曾想过也许这部位有刺青或是伤疤,但依阿直所言,应该一眼就看得到,并非那种藏在衣服下的特征。如此一来,有可能本来就不存在的器官,只剩下双眼、左手掌到手指部分。若是成人后才双目失明,不可能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单眼失明,或是装了义眼。
“到此先思考一下这件案子的特殊之处,当然是指分尸一事。若为了掩饰单眼失明、耳朵或是鼻子畸形、受伤有必要仔细依每个关节部位切断吗?脖子、肩膀、手肘、手腕、大腿、膝盖、脚踝等等,光是逐一依每处关节部位肢解,就挺大费周章,需要花费长时间以及冒著被人发现的风险。再依作业时间长短来思考的话,挖除双眼、削掉双耳和鼻子等等,应该需要五分钟左右。若是脸上有什么需要掩饰之处,必须予以去除的话,还得再花个五分钟,再加上肢解大体的浩大工程,在在显示能犯下此案之人绝非泛泛之辈。一想到肢解大体这项作业所伴随的风险,想必有其相对应的条件,至少为了掩饰脸部特征,得赌上一定时间与风险处理。除了脸之外,只剩下左手肘到手掌这部位还是个疑问。那么这部位到底有什么特征呢?是不是有纹身呢?
“比起这些原因,让凶手非得分尸的理由,就是本来就没有这部位。可以试著推论加十在世时,就少了从左手肘以下的部分。虽然凶手顺利杀死加十,但他知道尸体少了左手肘以下的部位,就算毁容也很容易查出死者身分。因此为了掩饰这项特征,必须将尸体大卸八块,让人觉得缺少某部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原本不存在的部位当然找不到,所以得想个办法让别人以为这部位确实存在,因为别的理由而消失才行。依其肢解作业状况研判,凶手肯定是有此想法才下手的。如此繁琐地肢解后,再两两凑成一包丢弃,这手法的确妙不可喻,也就说明之所以肢解得如此零碎并非为了方便弃尸,而是为了让失去的一部分肉体就算没有出现也不奇怪。如果此为分尸的理由,也就没什么可议之处了。
“不过,这么做反而画蛇添足,因为那个穿呢绒大衣的天狗,也就是加十,连和他见过六次面的女佣们也无法确切回答他到底有没有手,为什么呢?因为天狗一直都是穿著呢绒大衣沉默地坐著,女佣们每年也只有看到他穿著呢绒大衣的样子,谁也无法证明大衣下到底有没有手,相对地,也无法证明有手这回事。不难想像被逐出家门又失去一只手的加十,为何要穿大衣遮掩自己。综合以上论点,可知加十的特征就是少了左手肘以下部位。这是我深思熟虑后所做的结论,也是一项赌注。
“于是我去拜访阿直,谎称自己是加十先生被逐出家门后认识的朋友,所以我当然知道加十先生的特征,故意以加十先生没有左手是众人皆知之事为话题,试探阿直的反应,结果证实我的推测无误。然后又谎称自己在京都曾和加十交游,也同游过大阪、名古屋、横滨等地,顺利套出阿直的话,说她曾前往加十位于横滨的家拜访过,毕竟平作要加十搬家,也不可能搬太远吧!横滨离东京不远,经调查后发现横滨一带的协寻申报案件,加十果然在其中。我查到加十妻子佳代夫人的住处,立即和她碰面,想向她确认一些疑点。
“首先,平作命令加十迁居时,他曾前往横滨亲自指示。此外,陪同他一起前去处理的人,还有当时的秘书人见,以及那时才二十出头的实习代言小栗能文。那时平作和加十约定,命他每年杉代忌日都要来东京,给他一整年生活费。也许那时他就当著在场众人面前,承诺要是加十能洗心革面的话,考虑让他重返才川家,也不需要再对佳代夫人隐藏真实身分。从六年前重逢那刻起,法事几乎就成了亲子聚会。无论如何,从那一瞬间开始,加十注定会继承才川家,人见和小栗不可能没有领悟到这点。不过究竟能洗心革面到何种程度,还有待观察就是了。因此,母亲忌日一到就会上京的加十总是迅速钻进别馆,与其说是为了不想让别人发现,还不如说因为顾虑自己是被逐出家门的人,不便露脸罢了。
“可想而知,养尊处优的石松得知母亲忌日哥哥都会回来,心情肯定十分混乱吧!一旦哥哥重返才川家,自己就得让出继承权,也就落得什么都不是了。就像父亲对待弟弟又吉一样,只是丢给他一间马肉店经营,或是像妹婿银八那样分到一间妓院。和恶鬼才川平作的万贯家产相较,经营马肉店的叔父身价犹如天壤之别。也许石松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苦闷、自暴自弃吧!从他打著自己是才川家继承人名号,四处向人借贷的情形看来,他心中当然郁闷难解。
“再来说说我和佳代夫人碰面一事,从收到石松给的餐盒那女人口中得不到的答案,却从佳代夫人口中得知。从加十上京、一直等待他回来的两个月间,佳代夫人终于压抑不住心中不安,明知不被允许这么做,还是毅然决然寄了询问信去才川家,也收到了回信,但信中只简单写著被逐出家门的加十当然不可能留在才川家,短短几句而已。于是再也忍受不了的她,亲自上京拜访才川家,出来接待的人就是小栗能文,口气和那封回信一样,表明被逐出家门的加十不可能留在才川家。
“这回答很诡异不是吗?怎么说呢?这表示能文相当清楚信中的内容。不管怎么说,身为亲戚,对于加十行踪不明一事居然冷漠以对,丝毫不担心,以他的身分来说,不是更加诡异吗?就像我期待收到餐盒女子的回答一样,同样证明了某件事实,那就是放荡不羁的石松常喝醉酒,在她那里过夜,证明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进行分尸作业,不巧那女人对竹笋料理没什么兴趣,所以对收到餐盒的那天根本没什么特别印象。如果能杀死加十,石松也被逐出家门,才川家的继承权自然落到自己头上,能文相信自己绝对有机会,便订立杀人计画,顺利杀害加十并予以分尸。或许京子也是共犯。恶鬼之子变成鬼一点都不稀奇,人类本来就很容易变成恶。京子对于十二年前被逐出家门的哥哥根本没什么感情,只觉得有人要来抢夺财产,令她产生怨恨罢了。毕竟如此琐碎的分尸作业与杀人计画很难独力完成。”
能文遭到逮捕,经过侦讯后,证实京子也是共犯。
“千万别小看女人啊!绝对不能一味认为女人是善良柔弱、爱好和平的动物,要是相信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可是当不了侦探啊!”新十郎向羞红了脸的楠巡警耳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