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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尔曼娜·索尔贝:哲学敌不过牙痛

未知   2024-04-28   阅读: 37 次

萨特曾创办《现代》杂志,并长期担任主编。杰尔曼娜·索尔贝女士在《现代》杂志担任秘书长达三十年。索尔贝根据工作经历写成了《喂,我给您接萨特……》一书。这里摘录其中的几则关于萨特的轶事。

他的智慧之高,总是叫我吃惊。谁要是碰到了外行人无法理解的政治哲学理论,如果对方在他看来是个值得一谈的人,他就会三言两语向他解释得清清楚楚,对方只会奇怪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在第一次阅读时会抓不住。

当我们在波拿巴开会时,我总是给他带去加利马出版的《思想》丛书。在这时他给人的印象最为深刻。他一边跟我们说话,一边用他的独眼浏览,一页页翻到最后,不到一刻钟时间看完了共四百页厚的书,然后对作品加以评论,鞭辟入里,满座皆惊。

“注意啦,”他说,“作者在二百二十五页这么说,但是在三百一十二页又自我否定了。”

脑袋像南瓜

有五年时间,直到波拿巴路那次炸弹案为止,我们每两周一次在星期日十七点三十分聚集开会。萨特,杂志的几位编委,让·科和我。在曼西太太公寓所在的五层楼上往下看,是圣日耳曼广场和雷思路的远景。萨特在办公桌前跟我们面对面。西蒙娜··波伏瓦、梅洛-庞蒂、朗兹曼、贝佐、高兹、柯莱特·奥特里,坐在桥牌椅上,要听,要讨论,要争议好几个小时。这令人兴奋,让人疲劳,有时还隐晦难懂。但是我不能不听,想到了其他事,萨特也未当场指出。

“索尔贝太太,一刻钟前您思想开了小差。”

“是的,先生。对不起。”

“那么我给索尔贝太太再说一遍。”

他又作了一次说明,那么清楚,连我自己也奇怪那么明白的事会弄不懂。

一天晚上,一点钟,我们都在下楼梯,柯莱行奥特里对我说:

“您的脑袋没有涨得像南瓜?我是撑不住了。”

“哦,柯莱特,你的话真叫我高兴!我到后来一点也不懂,现在头还痛得厉害。我以为只有我才这样呢”

“我要跟他说去。不可能连续听上七个钟头不生病的,他太聪明了,人家可没法跟上他的节奏。至少四十八小时后才能恢复过来。明天,我给他打电话,跟他闹。”

我离开时安心了。如果一位取得大学哲学教师资格的人也有这样的反应,何况我这个没文凭的人,难道就没有权利脑袋空空、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吗?

我的文凭是有一天从萨特那儿领来的。我比有了一张博士文凭还骄傲。我在《现代》工作了十五年。萨特要我把南特大学的一名学生向杂志自我推荐的文章寄还给他。这已是这名学生第五次投稿试图发表,他纠缠我不放。

“您让他明白,他的文章对十六七岁的大学生来说是写得不错的,他写的是一篇作文,还有不要给这个有……有什么?两张还是三张学士文凭……的家伙缠住,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他突然转身朝向我:

“说来也是,索尔贝太太,您有什么文凭?”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我说话结巴。他的独眼盯着我看,任何人心里有什么都瞒不住。

“啊!好吧,现在您有两张文凭,今后不用再提了。”

哲学敌不过牙痛

1945年,他的继父故世后。他在波拿巴路安顿下来。曼西太太照顾他生活起居,保证他的舒适安静。他们组成一对又温柔又滑稽的母与子。对她来说,萨特不是天才,而是他的布鲁。他们两人都很懂音乐,弹四手钢琴。他住在她家,但是在餐馆用餐;在咖啡馆写作与接待朋友,经常出门旅行,时间用在女人、学生、讨论和工作方面。尤其是工作。

他夜里写作,每到晚上,曼西太太把一热水壶茶放在他的办公桌边。还有一只取暖炉。有一天早晨,她发现他非常激动,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只手放在腮帮上。

“妈妈,我是个浑蛋。我五十出头了,成了个浑蛋,这太可怕了。我一个夜里没有写出一行。你没有给我留茶。”

“你的茶跟平时一样在那边,你没有碰上一碰!”

“那是我浑蛋到家了。我没写东西,又看不见茶。”

他的手始终放在腮帮上,肿得有两个腮帮那么大。

“但是你发炎了!”他的妈妈大叫,“看着我,看着……”

他抽回手,照镜子,细瞧自己的肿腮帮,终于承认是痛,不是未老先衰,使他无法工作。

曼西太太立刻给她的牙医打电话,牙医立即给他诊疗。牙拔掉,脓泡破裂,痛也减轻了。萨特这才发现了他直到那时还不知道的新人类:牙医。

“他们非常有效,您知道。您应该让他们检查您的牙齿,索尔贝太太,这是个明智的预防,这些牙医都很有能耐。”

“先生,我就是这样做的。一年我去做两次检查。”

“真的吗?”

他惊呆了。这样我知道了生活中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牙医是很棒的人,”他对谁都说,“您应该去找他们诊断……”

星期日会议并不总是谈哲学与文学,有时也谈些较为轻松的事,如西蒙娜·德·波伏瓦向我们说的一件大衣的故事。她和萨特从一家餐厅出来,漫步下坡走到圣日耳曼大道,一直在对话,这时她发觉萨特不停地举手臂。

“您在干嘛,萨特?您为什么不停地举手臂?”

“我不知道。我的衣袖有点碍事。”

她检查他的大衣。

“萨特,您的大衣拖在地上,袖子也长了许多,您的手也看不出来了!”

他在衣帽间里取错了大衣,两人走回头路去把它换了过来。

不管分心不分心,他是个老板。当他出外旅行或者在写书时,他可以五六个月对杂志不闻不问,不可避免地,销量与订户都会下降。当我把这事对他说时,他大吃一惊。于是他回来,重新选择稿子,写文章,刊登他下一部书的章节,马上立竿见影,销量就会上升。《现代》杂志社从不缺少天才,但是这份杂志在法国内外取得成功总是靠他一个人。

炸弹事件

一九六一年波拿巴路的楼房一部分和他的公寓炸毁后,萨特把他的母亲安置在旅店里,他自己迁入拉斯帕伊大道的一间工作室。他的地址必须保密,会议取消。我们几个人只通过写信或电话相互联系。

警察在秘密军队组织一名成员的家里找到一份名单,或多或少跟萨特沾边,这些人无疑是下一批的攻击对象。我的名字也在其中。有六个月时间,有几句警察监控我住处的大楼和我的汽车。我的女门房感到迷惑。

“这幢楼里大约有个重要人物吧,”她对我说,“警察放哨,夜里也不撤。您知道是谁吗?”

“不,”我说,“我不知道。”

萨特很惭愧,行刺是针对他的,而他的邻居成了受害人。他想赔偿他们。他身边的人好不容易让他明白他没有能力这样做。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经济情况怎么样,他的钱还未赚到就先花了,发钱也从不计算。这事我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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