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到底对认知科学研究有哪些帮助?通过描述哲学家在认知科学研究中扮演的某些角色,我们可以间接地回答这个问题。这些角色包括拓荒者、建筑监理、禅师、绘图员、档案管理员、拉拉队队长等。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预先依据哲学家使用的论证、概念分析以及历史视角等主要研究方法刻画出哲学家的特征。
什么是哲学家?
辨别哲学家或者具备哲学式思维的认知科学家的最佳方法,不是依据他们所讨论的主题,也不是依据他们所处的圈子,而是依据他们使用的方法。标准的心理学家实施和分析心理实验,神经科学家则观察和研究大脑,语言学家收集和总结语言资料,而计算机科学家则要编写程序。依此类推,哲学家首先使用的方法是讨论,当然他们也非常倚重概念澄清,进而,他们也较为倚重历史视角。尽管其他认知科学家也可能经常会用到这些方法;不过,唯有哲学家对这些方法的运用才称得上是专业的。
论证的重要性
柏拉图职业性的辩护与论辩方式显著改变了西方哲学的发展,自此以后,论证一直是哲学最重要的工具。这样,当哲学家试图确立某个论题时,哲学家常常回溯并选择某些公认或较少争议的前提,由此推出这个论题。当哲学家评估某个观点的时候,他们要么分析支持这个论题的论证逻辑,要么搜寻反对这个论题的可能论证。一般来说,哲学家不会过分苛求认识世界的经验研究。
比如在看待心灵是否可以被看作一台计算机这个课题时,众多专家和学者就会首先展开论证。计算机科学家则尝试编程,并且通过更加便捷的计算机来运行更能够说明问题的程序。神经科学家则费力地探究大脑的内在机制,等等。然而,哲学家的路子似乎较为简单。哲学家所真正需要的就是一个好的论证,用带有逻辑的辩护和论证就可以推翻或证明这个课题,而这正是现代哲学的现实运用之一。
显然,论证已经成为哲学家的首要技能,因为论证对于哲学的重要,就产生了一门系统的亚学科——逻辑学,逻辑学已经证明对认知科学的发展相当重要。不过,通过反思逻辑学家在一些基本问题上的争论,我们就能够了解到,论证并不是哲学家使用的唯一技术,纯粹的论证需要补充其他的一些技术。
一般而言,论证分为演绎论证和归纳论证两种。两者的区别主要涉及前提对结论的支持。演绎论证中的前提保障结论有效性,也就是说,如果前提真,那么结论必真。前提对结论的保障可称为有效性。归纳论证的前提与结论之间则不存在必然的关系;如果前提真,那么结论的真只是或然的,并没有必然性。
演绎论证明显更优于归纳论证。不过,我们常常很难分辨一个给定的演绎论证是不是真的有效。逻辑学家为此构造了详细的规则和方法。如果某个论证通过某种特殊的形式语言(例如命题演算或者谓词演算)来表述,那么这些规则和方法就可以保障演绎论证的有效性。例如,遵循规则,我们就能够轻易地判断下面的演绎论证在谓词演算中是有效的。
概念澄清对于哲学的意义
概念是思维的起点,是构成判断(命题)和论证(推理)的最基本要素,正确地理解和运用概念,是进行正确思维的必要条件。所以一定要对概念进行澄清,尤其在哲学和认知领域。
概念澄清的三个标准方法:
1,依靠直觉
哲学家首先假定要澄清的概念的存在。哲学家把自己当作普通人,把自己看作能够以日常方式同他人和其他语言交往的普通人,哲学家已经理解了心灵、信念或者疼痛等概念;或者由于哲学家把自己当作认知科学界的一分子,这样哲学家就具备了句法或者语义等某些技术概念。剩下的问题就是澄清这些概念,也就是使这些概念的结构完全清晰化。
直觉在这个时候就开始发挥作用,面对包含这个概念的一系列命题,你需要决定是否接受这个概念。在某些命题中这个概念是可接受的,而在某些命题中这个概念是不可接受的,你的选择和判断仅仅是求助于你自己的直觉。不管是作出哪一种决定,你都会认为是某些直觉之光使概念清楚明白起来。
简言之,即一旦你能够分辨所有直觉为真的命题和所有直觉为假的命题,那么你也就澄清了与命题相关的这个概念的本质。如果合理使用,直觉会成为一种有价值的方法。在很多情况下,“思想实验” ——通过直觉假设情境——是有效探究概念某些方面的唯一途径。然而,哲学家往往误以为直觉自身就足以澄清概念,其实并非如此。
2,特定实践
最初的一些观察、语句、推论以及相关的非语言实践。对此,哲学家经常需要做一件素朴工作:研究特定语词和短语在特定语境中的标准用法。这种活动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语言分析。
例如,考虑相对较新的认知科学概念“分布式表征”的意义。普通哲学家使用脱离实际的直觉基本上无法澄清这个概念的意义,主要原因是哲学家对这个概念太生疏。澄清这个概念的方法是聚焦于:从事研究的认知科学家是如何在大量真实日常情境中实际使用“分布式”和“分布式表征”术语的。这种语言学研究的实施,能够向我们揭示出一个多维度、富有特色以及具有相当潜在理论意义的表征概念。在概念意义的澄清问题上,如果单纯依赖奇异命题可接受性的直觉判定,那么这是很难做到的。
3,历史视角
哲学的历史训练和历史视角培养则是对过去思想和运动的持续审视。通过这种方式,学生们能够娴熟地掌握亚里士多德、阿奎那、休谟、康德、弗雷格以及维特根斯坦等传统哲学巨擘的思想和论证。这样,比起其他认知科学家来说,哲学家能够更加彻底地精通思想史上的普遍性命题。这种哲学训练转变为一种解决问题的独特哲学方法:对哲学史上不断积累的命题洞察与论证的运用。
历史视角至少通过两种方式推动认知科学发展。首先,历史视角引发我们关注当前问题在历史上出现的正面论证和反面论证。这有助于认知科学家避免折回到旧的理论基点,这些陈旧理论仍然不时地为认知科学家所接受。其次,历史视角提升了认知科学家对问题多维度和细微性的理论鉴赏力。这不仅能够弥补思想的缺陷,而且能够激发认知科学家的新思维。
事实上,英国哲学家霍布斯在人类认知本质的问题上,已经率先表达了当代人工智能和主流认知科学所持有的立场,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
哲学家所扮演的角色
哲学家的特征可以通过他们使用的典型方法得到界定,这些方法是论证、概念澄清以及历史视角。如果所言非虚,那么哲学家怎样做才算合格呢?哲学家在认知科学中实际扮演什么角色呢?
总结起来,哲学家所扮演的角色都基于两个主要目的:首先,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哲学角色的多样性;其次,把哲学活动的重要意义引向更广阔的领域。
角色1:开拓者
哲学的任务就是尝试去解决任何人都还不知道如何解决的那些问题。哲学的这种洞察通过一种相当直接的方式应用于认知科学 。 解决没人知道如何处理的问题,努力把这些问题转化为科学上容易解决的问题。
事实上,是哲学家率先提出和讨论认知科学的所有主题——智能本质、知识本质、知觉、行动、想象、概念、心理表征以及思维过程与生物大脑的关系等等。
鉴于哲学的贡献,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当代认知科学建构所依赖的最基本思想都起源于哲学的成就。
角色2:认知心理学家
即使你不是哲学家,但如果要检查基础假设,也至少需要不时地把标准科学方法置于一边,而运用哲学的反思;哲学家实际上最常扮演的角色就是检查基础理论假设。在经常性的认知侵染下,他逐渐就会成为一个极具专业性的认知心理学家。
不少心理学家逐渐清楚地意识到,行为主义的基础假设不能让实验心理学产生更大的成果,如果加入哲学来仔细地表述这些假设,就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论证这些假设的不足,并且提出促进心理学发展的新原则,这些都可以用哲学反思来完成和实现。
同样,当代认知心理学的基础假设也需要得到表述、澄清和估价;尽管这件工作最好由认知心理学家来做,不过他们需要不时地远离认知心理学的日常研究并且从事一些哲学研究。事实证明,这些是必须且有益的。
角色3:蓝图设计师
哲学家塞拉斯曾经这样刻画哲学的目的,即“去理解事物(在这个概念最宽泛的意义上)是如何贯通结合的” 。如果由此来理解认知科学中的哲学,这就意味着哲学家的一个角色就是理解和描述各种认知科学构成是如何恰当组织起来的(或者是如何相互冲突、作用的)。通过这种活动,哲学家制作了认知科学的大规模概念图谱;因此,我们把哲学家看作认知科学的蓝图设计师。
成功描绘一幅图谱需要了解这幅图谱覆盖的各种领域,当这幅图谱覆盖像认知科学这样跨越众多不同学科的领域时,对描绘图谱的要求也就更高。从实践和理论上考虑,哲学家都很胜任这个工作。
写在最后的话——
总之,把认知科学中的哲学家视为一个总与心理学家、语言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等不同且隔离的人可能是错误的,或者主张哲学家所从事的是完全不同并且独立的任务也可能是错误的。认知科学是一门交叉科学,而哲学更是一门内容广泛的智慧之学,这不仅意味着很多不同领域的研究者在其统辖下工作,而且意味着追问的本质已经转变为对各种相关学科的方法和观念的反思。
作为哲学家的认知科学家和其他领域的认知科学家之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并且在匹配各自领域的问题之间也不存在明显的界限。大量重要的哲学工作,被不时扮演我们所叙述的某一角色的科学家所完成。事实上,最好的认知科学哲学将由完全熟悉经验研究的人来完成,这就如同最好的经验研究将由具有哲学立场性和严格性的人来完成一样,都具有着交叉和跨界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