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理
我父亲从教育战线退休,每月有固定的收入。因此,虽然母亲名下有二亩多地,可他们并不需要靠种地养活自己。何况日常的吃喝有哥哥供着,平时的零花钱有我给着。再者说,这点地满打满算能收成多少?对他们这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反倒是种负累。
十多年前母亲去世后,七十多岁的父亲也一下子显得衰老了许多。在我一再“逼迫”之下,父亲极不情愿地把地给了哥哥,但执意要自已留下半亩。我想也好,反正这点地也累不着人,想吃什么还能自己种些,权当是锻炼身体,于是才依了他。
去年中秋前夕,父亲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去,说地里还给我留着黏玉米。我兀自一惊:一个多月前我便已经吃上了父亲地里的黏玉米,莫非他种的是“长生不老”的特殊品种?
中秋节我开车回家,走到村边,隔着车窗正看到父亲在地里忙活的身影。他的背已经发驼,手微微打颤,正在擗玉米。父亲那块地,就在村口路边。虽然我每次回家都能吃到父亲自己种的东西,回城时后备箱也总被他给装得满满的,但从来没走近过他那半亩小园。望见父亲,我赶忙停车走了过去。
十多年了,我第一次走进父亲用树枝围拢起来的小园。环顾四野,树叶开始飘零,庄稼大都已经收割,麦苗还没出土,广袤阡陌中,只有一畦畦白菜、萝卜点缀着簇簇绿色。可父亲的小园里,还是郁郁葱葱。青枝绿叶的玉米,在瑟瑟寒秋中随风摇动;一小畦韭菜,顶着白色的小花;旁边打蔫的藤蔓中,露出枕头般的大冬瓜;白菜泛着绿波,大萝卜像婴儿的胖胳膊从地里伸出来,撑着一把把绿伞;几垅红薯,把地皮罩得严严实实。父亲告诉我,这两趟玉米,是为了让我在中秋节还能够吃到,特意晚种的!见我回来,父亲把玉米一股脑全擗下来,又刨了袋红薯,拔了堆萝卜,挖了几把大葱,摘了几只冬瓜……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坐上车回家。
中午,我煮了几只黏玉米,递给父亲半截。我一整只都吃完了,父亲却才啃掉几个粒,而且好多玉米粒还在玉米核上粘着一半。我突然发现,父亲比以前更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连玉米也啃不动了。可八十多岁的他还在种地!我鼻子不由地一阵发酸。哥哥告诉我,父亲为了能让我吃上时令农产,在这一小块地上种了很多品种,有的还会错时种植。难怪我每次回去,不光能吃到应季果蔬,还能吃到一些非季节的新鲜玩意,走的时候,总能带上一大堆。父亲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着说:“还是自己种的东西吃着放心。”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父亲为什么坚持要留下半亩地。不是他自己想种点什么吃,而是为了让我能时常吃上新鲜的家乡农产……
父爱无言,却情重如山!
离家返城时,父亲蹒跚着脚步送我到大门口。父亲对我说:“等你再回来白菜就下来了。”我连忙答应:“一定回来!一定回来!”挥挥手升起车窗玻璃。忽然间,泪一下子润湿了双眼。
刚开车出村,父亲又打来电话,说给我准备的玉米面忘了带。我说下次吧,我会常回来看您的。父亲又说,路上开车一定要慢,到家了来个电话。挂掉电话,我打开音响,播放起筷子兄弟的《父亲》:“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不在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