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维维
白居易说:“一叶忽先委,勿言微摇落,摇落从此始。”说的真是妙啊,一叶又一叶,由轻落、微落、到淋漓尽致的摇落、直至凋零,在层层递进的落中,我爱上了秋的落。
对农人来说,秋天的果园、菜园和麦田到处都充溢着落的声响。小麦、大豆、苞米、黄瓜、西红柿、苹果、葡萄、南瓜、倭瓜等果实摇举着金灿灿、红艳艳、紫亮亮、绿莹莹的响铃在叮叮咚咚中被农人一一收割采摘。一根根、一串串、一堆堆、一捆捆地堆挤在一起,它们的落,给秋的景致染上了丰收的色调。
对旅人来说,这是一个让人不忍辜负的季节。山河染秋色,是一幅多彩勾人魂魄的画卷。从最北的黑河,到最南的海南;从最西的喀什,到最东的抚远;成堆成团的游人像落叶似的,总是以斑斓多姿,浩浩荡荡的姿势舞动在森林里,公园里、青石小路、街道、栈道、水岸边,为大地织出一层或厚或薄或长或短的软彩毡。我恨不能化成一只轻盈的鸟儿,和翩翩起舞的叶儿,一起挣脱尘世的樊笼和桎梏,飞入蓝天的怀抱,自由翱翔。
可我终是没有翅膀的俗人,只能欢喜地踩在橘黄橙绿红紫的落叶上面,一遍又一遍地踩,一年又一年地踩,一次又一次地听,脚底树叶的沙沙声,那声音,纯粹,悠远。在簌簌沙沙中,我听到秋在说:叶落归根,花落成泥,麦粒归仓,鸿雁南飞,瓜熟蒂落,是为了来年树上长出新的叶子,枝桠开出新的花,麦穗抽出新的芽,瓜果结出新的果。
《历书》曰:“斗指西南维为立秋,阴意出地始杀万物,按秋训示,谷熟也”。至此,万物始落,从枝干上、藤蔓上、茎叶上由热烈繁盛开始走向成熟素简。
于是,在万物摇落中我看到,秋,卸下环佩叮当的繁重,洗去满脸铅华的繁盛,素衣素面中迎来清澈,轻盈而又气象旷达宛若新生的女子,明净如妆。在我眼里,秋,是超凡脱俗的干净和静美,没有太多的伤感和忧郁。
我认为一年四季中,唯有秋的落,配得上“潇洒”二字。你看,一个落字,从鲜衣怒马,走到悲喜从容;从繁华落尽走到真骨凌霜;从绚烂之极万宝成走到平淡寂静大朴不雕、大音希声的“我觉秋兴逸”的豪迈。秋在落中,迎来山明水净迎来删繁就简,洗尽铅华的沉静从容,清瘦含蓄,孕育出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的真和珍惜。
秋在落中告别喧嚣与繁华,只一味地淡,一味地静,一味地纤尘不染;却又因了草木摇落而灵动,秋实蒂落而灵动,因了这落中的动,让秋少了冬的那种死静的味道。原来,秋天的落,一面是收获,一面是希望;一面是成熟,一面是新生;一面是离去,一面是迎接;一面是放下,一面是新梦的开始。对秋的落,我充满了崇拜,再也不觉得秋是萧瑟和悲苦离愁的了。
秋还是甜美的。那甜美就是“沙鸥径去鱼儿饱,野鸟相呼柿子红。”一树树红柿,一群群叽喳的小鸟,让秋温馨了,甜蜜了。让我的心跟着各种各样的鸟儿,喧闹着飞上野果杂树的枝头,在飞飞落落中享受一场视觉上的盛宴,真是“水晚云秋山不穷,自疑身在画屏中。”
林语堂说他爱秋天的况味,爱的是秋林古气磅礴气象。我不知他老人家说的“古气”和“磅礴气象”是否包括秋天中的“落”。遗憾的是他不在了,我无法向他请教。但我在落上看到删繁就简、弃旧萌新,以落簇新的生生之力,想他老人家也必是喜欢这样的秋落吧。
落秋。秋落。多美好灵动的词啊,一边在落中结束秋,一边又在落中轻盈地等待下一次的重生。落如此,生命亦如此。同样,我也一次次在“扬手是春,落手是秋”中与不切实际的愿望,伤害过我的人和那些不开心的事儿扬手告别,在落的秋里,卸下繁重,让心灵澄澈透明,宁静淡泊中一次次长出新芽。
作者简介:
逄维维,女,黑龙江人,现在深圳工作,系深圳市作协会员,喜欢在文字中寻找安静和温暖,喜欢在文字中邂逅心灵的舒展和真实。在《南方都市报》《农民日报》《西安日报》《松江报》《成都高新报》《海南农垦报》《乌海日报》《星沙时报》《劳动午报》《平顶山晚报》《金华日报》《江淮时报》《大江晚报》《南方工报》《中老年时报》等全国报纸副刊发表文章上百篇。